少,倒不如喜儿那丫头,非亲非故的,倒是哭成了个泪人。”
许陈氏说得越来越不堪了,庄善若也没有发作,面色如水沉静,心里却是后悔不迭。要不是因为她避着嫌,替大郎换衣裳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大郎怕是不会烧得这般厉害。
童贞娘听得许陈氏话里对喜儿多少满意似的,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道:“喜儿妹妹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我刚才见她被三婶死命拉着走了,还一路哭哭啼啼的,瞅着让人怪心疼的。”
“是啊,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许陈氏分明有些后悔,当年三胖嫂将喜儿巴巴地送上门来,她却嫌喜儿长得不够体面又兼年纪太小,三言两句地吱唔过去了。如今看来大郎身边是缺了一个得力的人服侍。
许掌柜听得这婆媳俩难得如此合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大郎媳妇却是捧着药碗静立一旁,脸色平静,似乎他们讨论的跟她毫无关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庄善若平静地道:“药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童贞娘没想到庄善若只这一句四两拨千斤,只当是庄善若还没明白喜儿和许家的瓜葛,便讪讪地笑道:“是了,别的事儿也得等大郎病好了再说。”她故意将“别的事儿”四字咬得特别重。
许陈氏点点头,心里想道,将喜儿收房,总要等大郎好了再说。看喜儿那个样子,怕是对大郎有心,只要庄善若不反对,这事儿和三胖嫂一说必定能成。
庄善若沉默着从婆媳两人中间穿过,低声道:“小妹,帮我将大郎扶起来。”
许家玉在一边早就听得心里不自在,可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这个话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当做没听见,幸亏大嫂沉得住气,没有发作。大哥从来不像二哥,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以前和秀儿姐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对大嫂必然也是这样。许家玉略略放了心,斜坐在床边,将许家安病得沉沉的身躯半扶起来,倚在自己身上。
“大郎,大郎!”庄善若凑近,轻声唤道。她熬一碗药的功夫,大郎似乎是烧得更厉害了,头软软地搭在许家玉的臂弯里,对她的呼唤是浑然不觉。
庄善若只得取了一枚小小的银勺子,舀了药送到许家安的嘴边,轻轻地倾了勺子,将药送进他的嘴里。
满屋子的人都屏着气盯着看。
煎得浓浓的药送到了许家安的嘴里,他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喉结微微一动,将这一小口药喝了下去。
许陈氏松了一口气,摇了头,由童贞娘扶着出了房门。年纪大了,受不得累了,得去房间里躺会。
许掌柜也朝许家宝招招手,两人出了房门,到院子里说话去了。阿根托人从县城里捎了个信回来,他得和二郎好好商量商量铺子的事情。
慢慢的,庄善若用那枚小小银勺子将一整碗药都给许家安喂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药苦还是身子不适,许家安的眉头是皱得越来越紧了。
庄善若放下药碗,抽了帕子细细地帮许家安擦了擦嘴角,然后示意许家玉将他放下。
许家玉帮着将被子盖好,温言宽慰道:“大嫂,我娘说的那些你可别放在心上,我看她最近是有些糊涂了。”
庄善若疲倦地摇摇头,道:“你娘说得没错,要不是我大郎也不会下河捞鱼,要不是我没有尽早将他的湿衣服换下来他也不会发烧。”
“大嫂,这些怎么能够怪你呢?”
“你不怪我,可碍不着旁人不怪我。”庄善若淡然一笑,俯下身子,用手抚平许家安皱紧的眉头,柔声道,“大郎,我知道这药苦,你乖乖的再喝上几帖,等好了,我给你做甜甜的桂花糖吃。”
许家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抽动了下嘴角,那张脸依旧还是烧得通红,他微微动了动眼皮,低声呢喃了一句:“秀儿……”
许家玉听得自是一惊。
庄善若用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唇边闪过一丝苦涩的笑。
☆、第83章 病入膏肓
到了晚饭的时候,虽然许家安还是在昏睡着,但是烧却退了一些。
喜儿破天荒地没有过来帮忙做饭,庄善若要照顾许家安,童贞娘只得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被全家人冷落了半天的元宝趴在桌子上看了半晌,只见只有些蔬菜,没有鱼也没有肉,就扁扁嘴有些不乐意了:“鱼,我要吃鱼鱼!”
童贞娘这一段时间舒坦惯了,再加上连家庄的灶不好烧,这顿饭烟熏火燎下来她是满肚子的没好气。
她拿了一盘馒头过来,一掌甩到了元宝的屁股上,呵斥道:“吃,吃,就知道吃!”
元宝委屈地哇哇地哭了,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
童贞娘坐下,也不去帮他擦,依旧厉声道:“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啊?一顿没荤腥便馋成这个样子,要吃鱼自己下柳河摸去!”
许家玉看不过去,只得过来搂了元宝哄着。
许陈氏心疼元宝,道:“二郎媳妇,你别把气撒孩子身上。”
“呦,我哪能有气啊。”童贞娘冷笑道,“元宝吵着要吃鱼。为了这鱼,他大伯已经躺床上了,他还不识趣儿,媳妇不过是说了他一句。”
许陈氏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的孩子大鱼大肉的什么没吃过,不过是碰到做得好的,吃个新鲜。”童贞娘朝西厢房瞟了瞟丹凤眼,道,“可不像某些人,半辈子没见过荤腥似的。就为了一口好吃的,万一丢了性命,你说可惜不可惜?”
“少说两句,快喂孩子吃饭吧。”许掌柜敲了敲筷子。
庄善若刚好端了一碗薄粥从饭桌前经过,童贞娘的话可是一字不拉全落到她的耳里。她淡淡地瞅了童贞娘一眼,择了两片清淡的榨菜给许家安过粥吃。
“爹,娘,你说我们家这些日子是不是撞了什么邪了。诸事不顺。”童贞娘看着许掌柜的脸色小心地道。
许掌柜拿着筷子的手迟疑了一阵。
许陈氏点点头,道:“就是,我成日里念经拜佛也不管用。我也寻思着该找人过来驱驱邪。”
童贞娘在桌子底下踢了许家宝一脚,让他帮腔。
许家宝却有些心不在焉,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许掌柜刚和他说了阿根托人捎来的话,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大门紧闭的杂货铺外还时不时地有些可疑的人在溜达。那可咋办好呢?看来那郑小瑞是不把许家逼到走投无路是不肯罢休了。
大哥到底是咋惹到郑小瑞了?这大哥被他打也打了。连双秀被他娶也娶了,怎么就还不能解气呢?
他许家宝年纪轻轻。可不能就这样一辈子窝在连家庄啊!
大哥,哎,媳妇说的没错,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怨大哥!大哥找的都是些麻烦的女人。之前为了连双秀,得罪了郑小瑞;如今为了庄善若,他们好好的城里人做不了得躲到乡下去。
唉,许家宝觉得很是烦恼,大哥隔三差五地抖个篓子出来,可真真要将人折磨死了。挨打,溺水。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破事呢。还不如就像媳妇说的,干脆被郑小瑞打死或者在柳河里淹死倒是干脆呢,反正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也没大意思。
想到这儿,许家宝觉得有些心虚,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神情肃穆的许掌柜。
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难道爹就甘心在连家庄当老泥腿子?
唉!
“二郎,你说说!”童贞娘使劲地朝他使眼色。
“啊,啥?”许家宝根本没见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许掌柜停下筷子,道:“别说那些没谱的了,快吃饭。”
许家玉匆匆吃好饭,去西厢房帮忙了。半晌,捧了一只空碗出来,喜滋滋地道:“大哥喝了药,又吃了一碗粥,我看精神是要好得多了。”
许陈氏面有喜色,连念了几声佛。
童贞娘陪笑着道:“娘,可不是我说大郎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这下您可要放宽心啊!”
许掌柜也放了心,胃口突然好了起来,又拿了半个馒头吃起来。铺子的事他是没精力再去管了,只盼着全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家里这些年的积蓄也足够他们在连家庄过得舒舒服服了。
等大郎病好了,得找人将县城里的那个院子赁出去,反正是不准备回去住了,白空着倒是浪费。
许掌柜又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一下许家宝。自从跟二郎说了铺子里的事后,二郎便沉默了许久。这孩子底子不坏,虽然也浪荡了几年,但幸亏是及早回了头,除了在自己媳妇面前耳根子软一些外,也没别的大毛病。
他知道,二郎是不甘心放弃县城里的基业。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着,郑小瑞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抗衡的。这十几年商场的风风雨雨下来,他也算是明白了,钱是赚不完的,赚了钱还得有命去花。
可惜二郎还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还要抽时间好好开导开导他才是,可别让这个孩子钻牛角尖了。
“大郎,大郎,你怎么了……”突然从西厢房传来了庄善若凄厉的叫声。
许掌柜又是一阵心绞痛,手上的筷子竟然落到了桌子上。大郎媳妇一向稳重,如此这般,怕是大郎出了什么差错。
众人忙冲到西厢房。
刚靠近房门,便闻到一股又酸又苦的气味。童贞娘忍不住皱了眉,拿手扇了扇,故意慢了脚步,落到后面。
许陈氏担心大郎,自然是冲到了前头。只见许家安正歪歪地倚靠在庄善若的身上,头发凌乱,微闭双目,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的衣服上,床褥上,地上都是呕吐物,黑的药白的粥,混在一起,是一片的狼藉。
许陈氏也顾不得脏。忙上前扶了许家安道:“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却觉得不对,原本退下去的烧怎么又升起来了。
“大郎吃了药吃了粥,都是好好的。”庄善若死死地扶住许家安,她的身上也溅上了点点的污渍,“刚眯了一会儿。大郎便说难受,我摸了他额头一把。又是烫得吓人。”
许陈氏还是在摇着许家安,许家安本就全身乏力,被她摇得头歪来歪去。
许家玉忙上前拉开许陈氏,不顾那些污物,扶了许家安,道:“娘,你别急,先听大嫂怎么说。”
庄善若爱怜地用手指揩去许家安唇边颜色可疑的污渍,道:“我本想去拧把汗巾子给他擦擦,刚走开两步。大郎便将刚才吃下去的悉数吐了出来。”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许陈氏急得团团转。
“快去请连郎中。”许掌柜嘱咐许家宝道。
童贞娘在许家宝经过的时候拧了他的手臂一把,皱着眉头退到一边,这个味实在太令人作呕了,她可不想去打扫。她假意去哄元宝。退出了房间。
等连郎中迈着四方步进房间的时候,庄善若已经给大郎换了干净的衣裳和被褥,地上也都收拾干净了,房间里只微微还有一股味道在。
连郎中皱了皱眉头,道:“将窗子打开。”
许陈氏道:“大郎着凉了,怕吹风。”
“这严严实实地闷着病人也不好受。”
庄善若听得连郎中说的有道理,便选了一扇没有正对着床的窗子,开了一半。
连郎中点点头,又伸出那两根留着焦黄长指甲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许家安的腕上,半闭着眼睛开始搭脉。
半晌,他睁开眼睛,迟疑地道:“原先这脉象还平稳些,这会子吃了药怎么反倒不好了呢?”
庄善若也觉得许家安比原先更不好些,除了继续发着烧,刚才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也觉得全身是绵软无力。
连郎中又重新半闭上眼睛拈了山羊胡子沉吟着,那两根手指在许家安的腕上动也不动。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原来这寒气还在表里,现在已经是侵到了脏腑,又兼之前的伤病没有调养好,怕是要多费些周章了。”连郎中道,然后又重新写了张方子。
庄善若看到方子上加了些“黄柏”“鸡血藤”之类的药,知道许家安不单单是受寒那么简单,不由得心里一阵焦虑。
新的药煎好了,庄善若用枕头将许家安的后背垫高,依旧拿了那枚小小的银勺子给许家安喂药。这药似乎要比原来还要浓还要黑,更带了一股腥气。
勺子送到许家安的嘴边,庄善若倾了勺子往他口里一送,浓黑的药竟从嘴角流了出来。
许家玉眼疾手快,忙用帕子将那药擦去了。
庄善若定了定神,又舀了一勺子的药送过去,另一只手轻轻地撬开许家安的下巴,这才将药送了进去。
许陈氏忍不住念了声佛。
待到喂到第四勺的时候,竟然从许家安的齿间溢出了浓黑的药汁——原来前面三口的药只是含在口中,并没有咽下去。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许陈氏又开始抹眼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大郎,那么俊朗,那么出息,竟然就接二连三地折在女人的手里。
庄善若也是心焦,这药若是不喝下去,烧怎么会退?可是大郎已经烧得迷糊了,药是怎么也喂不进去了。
许家安垫高后背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闭着,除了胸口在微微起伏,竟然就像是一具毫无生命力的躯壳。
庄善若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对房间里的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自有办法把这药给大郎喂下去。”
☆、第84章 呓语
“大郎人事不省,这可咋办啊?”
许陈氏始终是偏疼大儿子,见大郎成这个样子,可比剜她的心还疼。生大郎的时候还是在这连家庄的院子里,生得顺利,养得也顺利,再加上是头生子,自然是万般疼爱。
到了生二郎的时候,许陈氏是足足在产床上嚎了一天一夜才艰难地将二郎生下来。自后许掌柜开始忙乎城里的生意,对儿子也少了管教,二郎生来像是跟书有仇,一看书便犯困,又颇走了一段时间的歪路,让全家上下都为他操心。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许陈氏始终还是偏疼大郎,即使大郎痴傻了,她更是舍不得放不下了。
许家玉拉了不放心的许陈氏出门,道:“娘,大嫂自有办法。”
“她再有办法,还能撬了大郎的嘴生生灌下去不成?”许陈氏是实在不放心。
许掌柜出门前朝庄善若点点头,这意思就是将许家安托付给她了。
庄善若见房中只剩下了她一个,这才将药碗放到床边,盘了一条腿坐到床上,将许家安搂到自己的怀里。
许家安完全无意识地将头软软地弯到她的臂弯里,整张脸烧得红红的,连喷出的鼻息都是火热。
庄善若爱怜地抚了抚他的额头,突然很怀念那个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