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氏皱了眉头,道:“保不齐人家时来运转了。”
许掌柜正色道:“这事你就别参合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没根基没实业的,上半个月吃香喝辣,下半夜不定是吃糠咽菜了。”
许陈氏不服气,道:“自己人还能坑了二郎不成?你那些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守着这十几亩的租子岂不是坐吃山空,总得找些赚钱的营生。”许陈氏一想起这个心里又来气,今日筵席上那些三姑六婆只当是他家败了,话都不和她多说几句。
许陈氏算是明白了,体面是什么?体面就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许陈氏撇撇嘴,也不敢说什么了。
“快把这人参收了,歇着吧。”许掌柜摇摇头,无功不受禄,平白地受这一份大礼,心里总觉得是不踏实。
许陈氏喜滋滋地收了这两个锦盒,心里盘算着这金贵的人参她可是舍不得吃,得好好留着。万一以后有个求人办事的,这体面的礼一送,不成也得成了。
嘿嘿!
☆、第95章 夜话
等童贞娘卸了钗环,又探视了睡得粉嘟嘟的元宝,给他掖好被子后,回头一看,倒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只见许家宝坐在桌旁就对着那一小堆银子傻笑。
“瞧你这出息!”童贞娘娉娉婷婷地走到他对面,随手拈起一块银子道,“就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嘿嘿,媳妇,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吧,做梦似的。”
童贞娘将那块银子丢回到小包袱里,道:“要不是我,就凭你那缩手缩脚的熊样,就是金山银山堆到面前你也只会眼睁睁地看。”
许家宝心情好,听着童贞娘的数落,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才四十两银子就把你乐成这样了,能不能有点出息?”童贞娘伸出一根涂了蔻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许家安的额头嗔怪道。
“我倒没看出来,你大哥还真有两下子。”
“嘁,平日里看你躲我大哥躲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子也别讨巧。”
许家宝挠挠头,低呼道:“天地良心,你知道,我手头统共就那几个零花的,你大哥哪次不是有借无还的。媳妇,你搂着那些体己银子,倒是让我闹饥荒。男人出门没个银子傍身,可是心里没底啊。”
“我若是平日随你花了,这会子哪里有本钱去做这门好营生?这些银子我还不是替你和元宝守着?”
许家宝看着烛光下童贞娘红红的俏脸蛋隐隐透着几分得意,又问道:“这生意可不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你说得倒轻松,你去街上转一圈给我找找看。”童贞娘斜睨了眼,道,“我大哥憋屈了这许多年,看来是要扬眉吐气一番了——他在城里人面熟,做事又公道。找中人的不找他又去找谁?”
许家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这人参咋能卖的这么便宜呢?”
“你没听那北方客人说啊,他们那里这人参可比萝卜还多。背阴的山上随便拿了小锄头一刨一个准。十年以上的人参不易得,三年五年的还不到处都是?偏生我们南方不产这个。当成宝贝疙瘩似的金贵得不得了。”
许家宝点点头。
“听我大哥说那客人本运了几车人参过来,想转手卖到我们南方大赚一笔。谁料到他们北方人不服我们这边的水土,才刚到,他兄弟老爹便上吐下泻的,几天便脱了人形,这才急着想把手头的货低价盘出,赚些路费好早早带了兄弟老爹转回北方去。”
许家宝犹不满足。道:“早知道,就多投些本钱了,反正他们的人参好,也不愁销路。”
“你倒贪心。投了五十两足赚了三十两,你去哪里寻这样好的营生,按照你老爹的做法,得生生守着柜台卖一辈子的酱油才赚得到。”
“嘿嘿,嘿嘿!”许家宝又是笑了几阵。虽然赚了钱。可是媳妇嘱咐了,不能声张,只能是闷声发大财。他心里是痒痒的,就像是穷人乍富,恨不得是锦衣夜行。让人看看他许家宝还是不是个游手好闲吃白饭的。
童贞娘转了转眼珠子,不无遗憾地道:“唉,说起来要是当初多投些银子就好了。”没人会嫌银子扎手,原本没想到这银子来得那么容易。看那北方的客人急得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就将那些货物脱手,也就顾不上抬价钱了。他们合着大舅爷低价吃进了半车的人参,零散卖到县城的药店里,只两三天,银子就翻了近一番。
童贞娘后悔啊,早知道那压箱底的二十两私房钱也该拿出来。
许家宝犹疑道:“我看那客人急着要回北方,有意把那剩下的人参都转给我们……”
“是,看他都急得跳脚了。再住下去,他老爹的性命可要报销在这儿了,可带着那两车货没的耽误了脚程。”
许家宝急急问道:“你大哥怎么说?”
做了几年夫妻,童贞娘哪里不知道许家宝在想些什么:“大哥倒没说什么,只是那两车人参要一次吃进,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
夫妇俩具低了头默默的想些什么。烛光摇动,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了或明或暗的阴影。
许家宝艰难地道:“我特意把那人参给善福堂的小刘郎中看了,他说这人参是上等货……”
童贞娘目光闪动:“我大哥也说了,还有周边一些县城的大小药房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参……”
两人目光一碰撞,异口同声道:“要不——”突而又都闭了口不说了。
许家宝喟然一叹道:“可惜就是手头没银子。”
“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童贞娘慢慢用长长的指甲划着桌面道。
许家宝咬了咬牙,道:“要不我和爹商量商量?”他说这话心里也没个底,跟在许掌柜身边耳濡目染这些日子,他自是知道许掌柜最是看不上那投机取巧的勾当。
童贞娘一下按住了许家宝的手,道:“这可不行,爹是死活也不会答应的,反而会落一顿骂。”
许家宝全身萎顿了下去。
童贞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爹这儿不行,娘那里未必行不通……”
许家宝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
童贞娘一边思量一边慢悠悠地道:“那两车人参怕是左右得一千两,他们急着要脱手,打个八折也定能到手。”
“八百两现银,哪里找?”
“二郎,你先别急。”童贞娘计上心来,道,“娘不是有个匣子,装着些房契地契的吗……”
“不行不行,这是爹的命根子,动也动不得!”许家宝未等童贞娘说完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看你猴急,你先听我说。”童贞娘眸子闪闪发亮,两颊像是涂了胭脂般的红艳,道,“我们手头上还有些闲散的,我再问我哥借点。在娘那里挪腾个五百两就足够了。”
“五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你就悄悄地和娘说一说,若是娘同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童贞娘微微皱了细细的眉头道。“若是不允,那也就算了。就当我们没这个财运。”
“这……”许家宝犹疑着。
“你这人,前怕狼后怕虎的,哪能成什么事儿?”童贞娘嗔怪地轻拍了许家宝一下,道,“你不过是去白问一句,你娘可不像你爹那样死脑筋,万一成了也说不准。”
许家宝皱着一张脸。又是咬牙又是皱眉的。
童贞娘又道:“你想,前后不过两三日,这八百两银子拿出去有惊无险地晃一圈便赚回五百两,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到时候。你把那赚的三百两银子往你爹面前一放,他老人家还不得乐翻天?”
“怎么是三百两?不是五百两吗?”许家宝迷糊了。
“你傻啊?那二百两是我们自己的利,哪能一味交上去。”童贞娘越想越美,“倒是我托个可靠的,拿这二百两去放个印子钱。那利钱足够我们花销了。”
许家宝长长地吁了口气,动心不已。
“下了决定就要趁早,我见那客人火急火燎的,万一寻了别的买家,我们这番心思可都打水漂了。”
许家宝激动得将指节掰得格格作响。道:“媳妇,我们再合计合计?”
童贞娘往他脸上轻轻啐了一口,嗔道:“看你这耗子胆,又想吃鱼又怕荤的!”
……
“媳妇,你睡了吗?”
“嗯?”
许家安将平躺的身子侧了过来,庄善若感觉到他的鼻息响在耳侧。两人虽然穿着寝衣躺得端端正正,中间隔了两个拳头远,庄善若却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在县城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两天我仿佛做了许多梦。”许家安的声音缓缓地在耳边响起。
“那是你太累了。”
“我好几次梦见了一个女子,却看不清她的模样。”
庄善若的心一刹那沉沉地往下坠——秀儿,念念不忘的秀儿。她勉强自己笑了笑道:“梦了她做什么?”
许家安的声音像水一样慢慢淌过来:“梦见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不论我怎么追,她始终离我两三步远。”
“她怕是恼了你。”
“定是,我喊了她,她偏是不回头。”
庄善若在蒙蒙的黑暗中绽放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许家安自从病愈后,虽然消瘦了许多,但是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说的话也有条有理的,不再是颠三倒四,惹人发笑了。
三个月。
如果这三个月里,大郎好了,那她怎么办?是走还是留?庄善若空下来的时候常常拿这个问题来折磨自己。
“媳妇?”
“嗯。”
“你在听我说吗?”
“听着呢。”
“我刚刚小睡了一会,又梦见那个女子了。这次我拼了命地追,终于是追上了。”许家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和宽慰。
庄善若替自己掖了掖被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一丝寒意,十一月底了,差不多该烧火盆了。
“看到她是谁了吗?”
许家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刚一回头,我便醒了。”
庄善若心里一松,道:“可惜了。”
又是一阵悠长的沉默。
“我怎么觉得那便是你。”许家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定是恼了我,下定决心不要我了。”
庄善若艰涩一笑:“怎么会?”
“媳妇,你以后就是再恼我,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能抛下我,可好?”
许家安这话问得是陪着小心极尽温柔,庄善若的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淡淡答道:“晚了,快睡吧!”
“你还没回答我呢?”
庄善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道:“我困了,明儿再说。”
十一月的晦日,月亮细得像是一圈线,几点冷冷的星子零星地缀在黑鸦鸦的天幕中。
☆、第96章 娶媳妇
“夫妻对拜——”
王有龙着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衫,更是衬托得脸色黑红。他咧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呆头呆脑地朝着对面的新娘子一揖到底。
围观的众人是一声哄笑。
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端端正正地朝王有龙拜了一拜。新娘子蒙了盖头,看不到模样,只看那身段却是柔韧结实的。
王家的厅堂本就不大,村人爱看热闹,将小小的厅堂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仿佛是自家办喜事一般,个个皆是喜气洋洋。
庄善若悄悄地站在厅堂一角,看着端坐在前的王大姑打扮得齐整,不住地点头微笑着,一边偷偷地拿袖子擦了擦泪花。她知道干妈是高兴。
坐在另一侧的王大富也是乐得酒糟鼻子通亮,看向新人的目光倒是慈祥。
“礼成!送入洞房——”
王有龙牵了大红绸绳,憨笑着将低着头羞答答的新娘子带往东厢房。门口的人忽的一声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庄善若前边有个相熟的村人打趣道:“阿龙你小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王有龙嘿嘿笑着转过头,恰好看到角落里的庄善若,目光不由得一滞。
庄善若连忙冲他点点头,王有龙这才笑着转过身将新娘子小心翼翼地牵进了东厢房。爱热闹的村人们又一拥蜂似的挤到了东厢房。
原来的王家院子东西厢房各有三间房,为了筹办王有龙的喜事,便将东厢房的两间打通成一间,把新房布置得宽敞。又把王有虎的房间移到了西厢房,就在庄善若原来的房间边上。
庄善若这才挪得动腿脚,上前将王大姑扶起来,道:“恭喜干妈。”
“你这丫头!”王大姑目光落到东厢房那边,欣慰地笑了笑,携了庄善若的手道。“累了吧,等下开席了多吃点。”
庄善若摇摇头,笑道:“不累,高兴还来不及呢!”话虽这么说,可庄善若侧过脸去生生地忍住了一个哈欠。
庄善若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坐上早就雇好了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从连家庄来到榆树庄。胡乱地喝了一碗稀粥后。便忙得直打转儿。绞大红喜字,收拾屋子,安排坐席。迎接宾客,一直忙到现在,新娘子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娶进了门。
庄善若觉得腰酸背痛,整一天没挨凳子,两只脚尤其吃力。
虽是到了腊月,可这日初八,天气晴朗,月亮半圆,也没有风。倒不觉得太冷。厨房外架了两个大灶,请的一个大师傅正在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厨房里面做着精细的小点心。
院子里石榴树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只在树的顶端还特意留了两个大石榴没舍得摘,红彤彤的,倒像是两只灯笼。
王家的喜宴院子里摆了四桌,厅堂里摆了一桌。两间空着的厢房里也各摆了一桌。王家在榆树庄人缘颇好,村人也都愿意来随个分子讨杯喜酒喝喝。所以整个王家院里是你挤我来我挤你的热闹非凡。
庄善若眼瞅着客人都坐下了,便准备躲到厨房随便吃点东西,刚迈开步子,便被一人拉住了。
“善若。可逮着你了,你可让我好找。”
庄善若只得强打精神回头,原来是刘福婶。刘福婶依旧还是胖胖的,或者比原先还要略胖些。脸上的皮肤被肉撑得不见一丝皱纹,脸颊如涂了胭脂似的通红。
“婶子……”
“嫁出去的小姑子回趟娘家便是客!”刘福婶用胳肢窝夹了庄善若的手,道,“快来,我特意给你留了座了。”
庄善若的手被夹在刘福婶厚实的胳肢窝中动弹不得,无法,只得随了她进了东厢房的末间。
这一桌坐的都是女客,全是和王大姑交好的婆婆媳妇们。庄善若微微低了头含了笑朝桌子溜了一眼,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便姨啊婶啊的叫了一圈。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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