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玲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地腰酸背痛不容易睡着了阿息又来一通电话,委实没有精力去揣摩她话里的深意:“你又不是死人心当然会跳。”
阿息憋红了脸,半天也支吾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楼下的小姐哄吵地要命,她气结,撩了电话,踢踢踏踏着拖鞋上床像个鸵鸟似的把头捂在被子里,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空气流动着不知名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毛孔,心里没着没落的,除了觉得一百个不对劲以外,紊乱的心绪里却还夹杂着一丝喜悦,所以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一盏台灯,一只钟,只听见那只钟滴答滴答,走得特别响,阿息一夜无眠,听着小姐的浪笑声和闹钟的滴答声睁眼到天亮,天刚鱼肚白,她就急不可耐地出门跑步,外头的天气实在是冷,她一直捱到大汗淋漓回来,分针也不过才走了十五步。阿息拿着闹钟左看右看,又掏出手机对比,只觉得时间真是过得慢,汗水的温度逐渐稀释,带着冰冷的凉意从她脊背上滑了下去。
阮阿息向来没有早到的习惯,这几天都是早早地到了公司,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愣磕磕的,想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思想天马行空一阵又自动飘回来。有时候纪远航也来得早,往往比她先一步进了电梯,看见她,会礼貌性地等候,而她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迈脚。那是四下无人只有两个警卫远远地站着,距离是真的很远,至少她分辨不清他们的外貌,谁是小牧谁是老周,她却觉得他们的目光锐利地在自己和纪远航身上晃来晃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注意着,两双眼睛变成了好几十双好几百双,伫停在半空中扫射,光明正大地窥探到她心里去,嘁嘁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纪远航气定神闲,同她说话照常是不冷不热的语气,阿息没有把握知道他是不是对那晚的是毫无印象,要真是装出来的功力实在是高,不过也对,他是个风流的贵公子,可凭什么她内心动荡不安,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他却没事人似的该喝喝,该吃吃。她一见他就结巴手也不知该放哪儿,面脸通红,说话都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进办公室也只站在门槛,后来他要什么资料索性找借口让地下的人给投进去。她离他远一点,呼吸才能稳一些,脉搏才能恢复正常,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她也不敢回答,这样奇异的感觉和心跳,阿息以为在方伟泽之后就不会再出现,她以为心脏不会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悸动,而期盼。
心脏又开始抨击着她的胸膛,阿息摸着额头自言自语:“不是发烧,难道我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谁了?”
一张倒三角的脸在她阿息眼前无限放大,清楚到毛孔黑头都一览无遗,阿息一惊低呼着推开他,离得远了才看明白是姚鸿涛,正靠在雪白的墙上朝她坏笑,正上方是一副素描,阿息总疑心要掉下来。她对姚鸿涛一向不讲场面话,被他一吓更是没好脸色:“你干嘛啊你。”
姚鸿涛眼睛贼贼地嘿嘿嘿笑了:“大白天做chun梦啊。”阿息作势拿起文件他捂着头赶忙转移了话题,“表哥在里面吧。”
阿息闷闷地应了声回到座位上继续打字,键盘敲的极响不过为了掩饰慌乱,她怕姚鸿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真要命,以至于他走时道别她也装作听不见。
姚鸿涛走了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响了,没等纪远航露面阿息就条件反射地跳开几步,椅子跟着她拖沓开去,在安静的走廊上发出怪异的轧轧声,纪远航微张着嘴,似乎诧异她的举动,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阮秘书。”
“是!”
“晚上公司有聚会,下班后你跟我一起过去。”
“纪董!”阿息一叫,纪远航探进一步的身子又折了回来,满是疑惑地看着她,他的耳朵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像是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阿息的手使劲绞着衣襟,表情讪讪的,面颊飞上两片红云,“能不能不去。”
纪远航说:“你有事?”阿息愣了一愣,而后摇摇头,他进了办公室,声音忽近忽远地飘来,“那就去。”
阿息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为什么不说有事呢,要同他坐一辆车一起吃饭简直要了她的命!
第十章
除去出差请假事先回家的,聚会人数不过几十个人,以企划部市场部的人居多,姚鸿涛订下了一个酒吧的包厢,无非就是喝酒唱歌吃东西,包间很大,灯光在正中央打下来,每个人身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薄雾,相互之间隔得远了说话都得拿来吼或是借助话筒。阿息在纪远航身边如坐针毡,偶尔拿余光瞥瞥他,他的嘴角挑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专注而认真地听员工说话,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红润的指甲反射着微弱柔和的灯光。阿息的对面坐着顾阿姨的儿子顾临铭,是企划部的副部长,公司里不少女职员也挺迷他,阿息在用餐时段见过他几次,面容清癯,气质清冷,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总是一针见血,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阿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顾阿姨在自己家做事,但看他平常对自己有所躲闪和回避,应该是知道点滴的。阿息本来就不是嘴长之人,他这样防她反叫她心里不痛快。从进包厢到现在顾临铭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对周围的喧哗漠不关心,只一口一口地吸烟,有时候会望着某个地方出神,眼睛深不见底,看不清也猜不透里面装的是什么,烟雾缓而慢地上升,直至遮住他的面庞,再难看分明。
纪远航掸了掸裤腿上的烟灰,饮了职员敬的一杯酒,将杯子斟满接过了话筒:“第一杯酒要敬老柯,他是公司的老员工,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尽职尽责,可以说华兴的今天有他一半的功劳,柯师傅,我干了,您随意……第二杯酒,要敬我身边的阮阿息,阮秘书。”
阿息一颗糖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急得憋出了眼泪,同事拍着手推搡着她站起,阿息端着满满的酒杯红了脸,局促不安地抓着裤沿,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纪远航看着她的神态不禁失笑,“阿息来公司的时间最短,要做一个与专业相悖的工作多少有些难度,还为我做了不少分外事,多余感激的话就不说了,我干了你随意就好。”
阿息没喝过白酒,浅尝一口,辣的直吐舌头,韩剧里总说女主能喝干烈的白酒,不知是真是假。阿息一咬牙,满满一杯酒全下了肚,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不一会儿胃里就灼得像火烧。
纪远航说:“最后一杯酒敬在场的诸位,这一年下来你们辛苦了,下个月总公司会有一批新人过来,这边也会派人过去,想到国外深造的人得好好表现了。”
有员工打趣:“要离开纪董还真舍不得。”
底下的人哈哈大笑,纪远航将手指甲敲着玻璃杯,的的作声:“今晚所有开销算我的,难得聚会,大家玩得尽兴。”
同事们叫嚷着要跳舞唱歌,有人跟阿息讲话,她一律觉得聒噪,灯光照着他们一个个的脸庞,从阿息坐的地方望过去,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灯光下坐着立着的一圈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连那笑语声听上去也觉得异常渺茫,她难受地紧怕是要吐了,匆忙离席跑去了洗手间的方向,在走廊过道却顿住了脚,一男一女正抵着墙在那纠缠,又或者说缠绵更合适些,俩人动作幅度很大,如入无人之境,事实上原本只够容得下两个人的走廊上也再没其他人,阿息很想借个道过去,又怕搅了他们的好事,也忘了走,站在一旁恍惚地看着他们。
纪远航来到阿息身后有几分钟,看她杵在那儿观看人家亲热不禁好笑,他的心里也有好些疑问,再不弄清楚非得憋出病来,他叫了阿息几声都不见回应,左手试探性地搭上了她的肩,阿息先是一颤,猛地跳开了,背抵着墙,脸上带着一种戒备的神气。
纪远航小挪几步,不满地伸手扶着墙,将阿息圈定在一个范围之内,他丝毫没有觉察出不妥,阿息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不安地埋着头,她几时这样过了,一定是鬼上身了,而且是个色鬼!
纪远航说:“阮秘书你对我有意见吗?为什么总躲着我。”
阿息一怔,突兀地抬起头来,他的唇离她额头不过几许,稍稍抬下眼皮就能看见他那长睫毛的影子一丝丝的映在面颊上。走廊上陆续有人经过,纪远航的身子几乎都贴到了她身上,温润的气息喷在她头顶,湿湿的,凉凉的,痒痒的,她从未曾这样真切地感受过男子的气息,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在乱窜,脸上一红挣开去,他也觉察过来,不好意思的松了手。阿息故作镇定地将一撮头发随意撩撩:“纪董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对您有意见。”
纪远航身后是淡青色的瓷砖,光影掠过砖面浮现出凹凸不平的花纹,密密麻麻地交织着看得人心里发慌头昏脑胀。纪远航触了触鼻翼,手指在壁面上凸出的部分漫不经意地刮着,总觉得有什么陷入指甲里去了,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他的目光飘扬到上空,脸上表情错综复杂,一瞬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如镜的壁,照见他自己的身影,那影子也淡的像在月光下,模糊而朦胧:“还有,就是,上次的亲吻,如果我让你觉得困扰了我很抱歉。”
阿息看着他,良久才笑了一声:“不用您提醒我。”
外头刮起了大风,深夜的气温与白天相差甚远,月亮惨淡地高挂在空中,周围弥散着不明形状的乌云,只露出几点星光,零零散散,细碎得几乎不见,街道两侧立着孤零零的路灯,整座城市宛若婴儿一般沉睡,凌晨一点,这个时候的S城,显得萧瑟单调,霓虹在夜色里明灭,每一次亮起,就突兀地将这个城市照成一片黯然的红色。
纪远航扬了扬下巴,已经坐进了驾驶座:“阮秘书,我送你回去。”
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只有一个姓余的女人喝得酩酊大醉攀附在阿息的肩头,口齿不清地说些什么,酒在肚里,事在心里,姚鸿涛怎么拉她都不肯走开,阿息艰难地推开她的头:“不用了。”
纪远航将手撑在车窗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现在公车司机下班,打的,你舍得那个钱么。”
很好,他完全地把她当成了守财女。
“表哥,要不这样得了,”他扶着那女人,呵气成霜,“我送阿息你送她,成不?”
纪远航微微皱了皱眉,他没忘记阿息吐在自己身上时的窘状,现在见到烂醉如泥的人有点发怵:“为什么不是我送阿息。”
阿息,这是他第一次在私底下这样叫她,心口微微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撞动,有一股喜悦浸入心田,就象踏在绵软的云层上面,舒适温暖,但人,怎么可以立于云彩之上呢。
姚鸿涛抖抖酸涩的手臂:“阿息可是我相亲对象你跟她没这层关系吧。”他刻意回过头去看阿息,她低垂着眼帘,假装没听到他说这句话,肩微微塌下,身影有些单薄,神情像一个沮丧的孩子,沮丧又不安。
纪远航蹙着眉长吁短叹,仿佛再无奈不过:“那好。”
狭窄的街道幽深如河,车子拐过车道,再也看不见了。
阿息拿出包包里的矿泉水默默喝着,街上很静总是要隔好久才会有车和他们朝着相同或相反地驶去,路灯快速地向后退去,阿息觉得凄凉,不管有没有人经过它们都得守在那里,驻停在原地,不得离开。
姚鸿涛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表哥。”阿息尚含在口中的水全喷到了玻璃上,姚鸿涛避开飞过来的水珠嘿嘿直笑,“表哥那么出类拔萃,你不喜欢就怪了。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那么紧张,放心,我不会跟他说的。”
阿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拿手背揩去嘴巴周边一圈的水渍,一下一下摇晃着瓶子,车内没有开灯,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脸上出现的红晕,阿息故意岔开话题:“为什么纪……我是说纪董姓纪,你阿姨却姓黄?”
“哦,”姚鸿涛笑笑,“纪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子随父姓,女从母姓,阿姨其实很可怜,她原先有个女儿,很久以前出车祸死了,姨父因为别的女人离开了她,阿姨也没有再嫁,她心脏不好,生下小惠已经是冒险,她把表哥是当作自己儿子那般对待疼爱,舅舅出国后都是阿姨照顾着他。”阿息很认真地听,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话有点多了哈。”
“跟你们家那位怎么样了。”
“他忙我也忙,不过我们都会抽空见面,阿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这事儿离我最亲的都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姚鸿涛好奇地望一眼阿息,阿息尴尬地笑:“我也是瞎说,见你不否认我还吃了不小的惊,后来心里又想,咱俩不一定能成,错了,不是不一定,是肯定不能成,以后说不定都见不着面,知道这能咋地,我又不是长舌妇不会满街给你念去。想不到你还真有心|Qī|shu|ωang|,给我捡了个大便宜。”
姚鸿涛明显地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我真真着了你的道,我原本是想贿赂你给我保密来着,哈哈哈,”他稳稳地将车一停,“说话间就到了。”
阿息是在姚鸿涛走后发现钥匙不见的,里里外外翻了三四通,证实钥匙丢了她才给姚鸿涛打了电话询问,结果是没有,她这才想到会不会是在酒吧里拿纸巾时被带出包外的,包厢里又暗又吵,一枚钥匙掉了确实是不惹人注意的,就似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入浩瀚无边的海面,波澜不兴。
阿息不死心,又往隙墟里瞄几眼,里头乌漆抹黑,窗户一律被上了锁,她怕是没生意她们都睡了,踢了几脚,帘门噼里啪啦直响,平常客人这样敲门,没一分钟吴丽焘准把门打开。
风冷得刺骨,吹在脸上刀刮一样疼,仿佛连皮都剥落下来,双手冻得通红,她一个劲地呵着气,只是更冷,脚也冻得麻了,只知道一脚又一脚踹门上去,阿息的心里烦躁极了,有东西堵在胸口就为了等她发泄,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为了叫人踢门发泄踢门还是为了踢门而踢门。
踢与不踢,都是一个问题。
结果踢来的是隔壁店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她披件单薄的红色风衣翘着兰花指打哈欠。阿息真怕她冻着,她的脖子和小腿全是裸着的,脚上笈的也是日式的木屐。她身上的红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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