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驿馆的温泉泡的俩人浑身上下暖热融融。再是彼此长久未见,让这份难再言说的情感通过最直接的肢体交缠和表述,才得以释放。这些年的思念和情感宣泄如滔天巨浪,一时难掩情深,难诉清怨。最后,蒋延伏在薛御的身上,未想再动一下。
直是两人上岸,胡乱套了棉袍厚袄,匆匆穿过长廊入了屋,才算真正的安稳下。 此时,室中寂静无声,屋里早就暖了炉火,热气烘烘,只觉身心舒畅,彼此倒也不觉困意。
薛御拿了干燥的棉巾给蒋延擦拭那头黑如瀑的乌发,丝丝缕缕流泻似的顺在自己掌中,薛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蒋延则趴卧在一只彩绣戏珠的大蟒枕上,身上盖着毯子,此刻正在翻阅着付天玄交给他的文书。
“薛御,这东西就是我明日要交给你们西凉王的,原却并不是你?”蒋延回头,奇怪的问。
“所以,你明日要随我进邺庭宫见凉王凉钊膺。”薛御答。
“薛御,那你这东主又居何位?”蒋延仍是好奇不已。
“简单点说,其实就是个身份罢了。或者又因我是先王留下的唯一子嗣,所以族人只想将我当个宝似的养着。如今,我负责邺庭宫的安全,其余都不用我操心。”薛御一面讲,一面细心的将蒋延的乌发缕顺,晾干似的拨弄着。
“那我明日入了邺庭宫,你岂不是说不上话?”蒋延忧心道。
“他付天玄交代你说什么,你只管说,且不用顾及什么。再是两国之交,不涉使臣。你勿担心。”薛御安慰着解释。
“薛御……”蒋延转过身,正视着薛御,认真道,“我之前瞒你一事,为此怕是害了我哥。”
薛御不解,也未有怒,只搂抱住蒋延,静静的嗯了声。
于是,蒋延将之前他二哥蒋敬同付夜之间的事大致复述了遍,以及邺城那场围困之战的前因后果也细细解释了番。蒋延说时,以为薛御会恨,或者会怨他,却只听薛御叹了气,“忠义两难全,太为难你哥,天下间所谓君臣之道,哪里会有好结局?如今这样,已是万幸。我又何故要怪你,再说,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说到这,薛御眉目含情,先是一口细细密密吻住了蒋延,才凑在他耳际低语道,“你二哥未死。”
这一话,吓的蒋延当场愣住,双手忽然按住了薛御的肩,直将人按倒在榻中,激动的带着口吃般的重复道,“薛,薛御,你勿骗,骗我!”因是紧张以及这个消息太过让人不可信,蒋延按着薛御的手兀自越揪越紧,双眼也直直盯住了对方。
薛御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低声说着,“这事可不能伸张。我救人时,也是凑巧,再将你二哥乔装成一具尸体的模样,同众多死去的士兵混出了城。如今,人在离碧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养着,你二哥虽伤重,却并未死,等过个几年,风平浪静了才是好的,却也只能隐姓埋名了。想是到时候,你爹娘才真的是伤心人啊!”
听到着,蒋延深深吸了口气,趴伏在薛御胸口,哀叹道,“二哥心里一定很苦,只是我没办法将付公子偷出宫的,他们此生看来是应了那句相忘于江湖,生生分离了。”
“你别难过,万事总有变,谁都说不准,你看我,二十年后,居然会成了他族之人,我原觉得这辈子应是宜琅的纨绔子弟,妻妾成群,亦也是风流快活,不知人间愁苦的,只我遇了你,又得了这重身份,希望今后啊,若还能时常见你,就该庆幸了呢!”薛御自嘲般的说完,双手揽住了蒋延,不舍的轻点了下蒋延的额际。
“薛御,待这西凉的事可以让皇上放下心来,我也不是没想过,不如恳请皇上,让我继续留下,驻于碧城,其实也算是个合理的请求!”蒋延心想,以皇上的心思,一定会派兵继续时时监督这地方,以免他西凉再来一次猝不及防的异动。
直到薛御听了蒋延说的这句话,才忽然发现,蒋延在他付天玄的心里,怕是极有“份量”的,然这一切不和常理的“恩宠”,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了那夜薛梁茂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若不是,皇上如何要将一个男人禁足在宫中?薛御心中猛的一惊一痛,翻身将蒋延压到身下,目光如炬的死死盯视着蒋延,竟是沉默下来。
“你,你怎么了?”蒋延看着薛御近在咫尺的脸,亦不知所措。
薛御欲想告诉蒋延皇上对他的这些好,归根到底其实是因了他的相貌。但又考虑到这个事会不会给蒋延造成更多的困扰,再看如今蒋延并无所察的样子,想他付天玄也未对蒋延透露出更多的心思吧!既然那帝君有心的要藏起掖着,到不如大家都当做不知,薛御心里反是有些轻松,蒋延在宜琅,大抵靠着皇上,亦算安全。只这帝王家业,今后还不知要横出些什么事来,若蒋延能借自己的西凉而离开宜琅城,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薛御脸色缓和了下来,再去看蒋延,对方一手搭在自己的腰际,却是困顿的沉入了梦乡。
“别睡啊,头发还未干透,明儿起床会头疼。”说时,薛御推了推蒋延,想着两人方才在温泉池里的那场“翻天覆地”,此时自己小腹下又微微有些烫热了起来。
蒋延支吾着侧翻了身,将薛御左手交缠着贴合在自己胸口,未再有动。薛御横过一臂,让蒋延舒服的枕着自己的臂腕,两人终于相安相守的卧歇在了一处。
窗外夜静飞雪,此地温暖成春。
……
次日清晨,蒋延微张开眼,见面前的薛御已梳洗完毕,坐在床沿,从未在这样的光景下见对方,一时有些发愣,这人端着只青花茶盏呷了口茶,身上换了件流云双蛟戏水的袍子,身体微斜,压在蒋延一侧的床柜上。此时天光疏淡,浅浅映上薛御的脸,只觉那眉疾如飞,眼尾似刀,五官线条锐利挺耸,却是多年未见后,深朗勾勒的难描难画,蒋延顿时心中无词可述,便只能这样呆望着。
“可醒了?今日天气大好,却是极冷的,穿多些。”薛御说完,笑着拾了衣,递到蒋延面前。
“若我此时同你一起去,岂不是遭人猜忌?还有我身边的那些护卫,怕是现在要来看我了。”蒋延坐起身,眼梢敛去几分慵懒,唇角轻抿,揽衣束发,专心致志。
“你不是使臣吗?哪有下人来质问你的道理。时间尚早,见了我,你便说我这西凉的东主一早就恭候多时了,不就成了。”薛御解释着,一手忙着帮蒋延缚好了腰带。偏就是他蒋延,即使穿一身略微点缀了些银纹图案的月白素袍,依然是俊逸不凡的。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让人看起来,到真像是他西凉一方派的人,早早就候了多时的样子。再说这驿馆的林老伯,见自己这两“儿子”又合好如初,满脸都是笑意,准备了早膳。厅堂里热气腾腾,众伙儿终于开怀的吃了顿饱餐。
其后,蒋延随薛御进了邺庭宫,原这邺庭宫就是西凉的皇宫。薛御顺便带着蒋延看了看自己的住处,水榭楼台,轩宇院阁,一应俱全。等将来有了妻妾女眷,都不怕没地方住呢,蒋延心里偷偷笑着,想像着身侧这人若真是儿女成群,也不会孤单吧!
“你想什么呢?”薛御实在忍不住蒋延这样不怀好意的笑。
“你若将来娶妻,可有我的住处?”蒋延打趣,便轻声问。
“你这又想的哪一出,我是觉得你那皇帝,可不希望我这种身份的人将来还能有什么子嗣的。”薛御意味深长的答。
蒋延听后,点了点头,略微有些伤感。
“好了,不说这些,别耽误了正事。”随即,两人转入了正殿。
此后,蒋延带着付天玄的圣意以及手持的文书同那凉王凉钊膺及其他西凉掌权者,交涉了足足有十来日。薛御这才发现,那昔日的书呆子早已蜕变成一袭睿智又不失礼仪的卓绝男子,他清风朗月,他秀润尔雅。
这些日子,薛御更是深深被蒋延身上的光彩吸引住了。他蒋延善言多思又谦虚,谈话间,让人只觉有一股如沐春风般的君子之度萦绕在他身上,难怪付天玄会派他来。而薛御的心里,则恨不得日日将人压在自己怀里,将自己埋入他体内,听他支吾害羞的呻【吟】,见他潮红满面的样子,方才觉得对方只属于自己,薛御心潮澎湃,更是难舍难别了。
……
这日,早到了皇上给他蒋延的归期,身旁的众人也已整装待发。蒋延满意的浏览了和书文卷,上面有西凉鲜红的印章,此前,那凉王为表欢庆,已在邺庭宫内摆过上好的酒宴,所以这会儿,蒋延走时,反倒并未派太多的人来送行,只薛御带了数百人马,自要再送蒋延一程。
此时,薛御同蒋延坐在马车里,双手缠握,谁都未说话。蒋延低着头,靠在薛御身侧,任马车慢慢驶出了邺城。
“你且不要同我生气,便是谈和了,今后,你要见我又有何难?但你若真这样不回去,这可就是两国的大事。”薛御搂着蒋延,宠溺般的安慰。
一想他蒋延又拖了数日不想走,最后还是自己劝他回去,再是心中有万般的不舍,但因彼此身份,他蒋延亦不可误事。
“我可以让阿奎他们带了文书先走,再密信一折让人呈递给皇上,延上几日,总归不过是落下我一人,又有什么要紧的。”蒋延使着性子反驳。
“你先前同凉王交谈的那番睿智怎么不见了?真是胡闹。”薛御宠溺的笑。
听后,蒋延终于释然下来,道,“今后,我二哥,你得多照看照看,我这会儿回去,一定要找机会同付夜谈上一谈。皇上瞒他许多,但我想,他心里必是有数的。我也怕,怕自己都没说,就会来不及!”说完,蒋延摸了摸怀里二哥让自己交给付夜的那条剑穗,再想几日前,薛御带了自己已秘密见过二哥。如今,这心里终于是踏实了,既然都活着,总有再见时。而这剑穗,想必对付夜来说是有很意义的东西。
“阿延,你……”薛御欲言又止,原想说一句你离皇上还是要远些,只这话说出来又太奇怪,再想他付天玄对蒋延亦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至于避暑山庄那夜……薛御深深吸了口气,不愿再多想。而薛梁茂的死,当时听到这则消息,他反是不伤心,只是事事都不能如意,他这“爹”,亦算可怜。
如今,自己牵挂的人,只剩了蒋延,此生,他们或许会聚少离多,却也能活的安稳,就是幸事,若追求再多,不免就是他爹那样的下场了。
薛御牢牢握了握蒋延的手,缓缓道,“回宜琅后,代我替爹上柱香吧!”
蒋延嗯了声,不想说话,只希望这样的离别可以停住,彼此就坐在马车里一辈子,亦是好的。
“薛御,我想和你……”蒋延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还未说出口,忽然听到一声凄惨的马鸣,瞬间天地就变了色,血流成河,厮杀喊天震地,刀剑铿锵,蒋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也未曾想到彼此会突然遭受这样的伏击。
他话未说完,却见的是薛御扑将过来的身影,严严实实,死死挡在自己的身上,气息渐弱,张口未语一话,双目惊恐不舍的揪住了蒋延,以及源源不绝的,感到有温热的东西铺展在自己身上。
“薛御!”!!!
……
雪落无痕,这些天,邺城的雪却是早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需一别辞【上】
……
“你脱衣服做什么?”
“春日恹恹,你说适合做什么?” 那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当然是看书。”他答。
“果然是个书呆子,春光明媚,应该同榻而眠。”声音里带着狡黠及宠溺,顿了下,那声音又叹出口气,“书呆子,日子这么长,可别把眼睛累坏了。”带着温柔和平静,那声音却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稀薄。
“薛御!薛御!你别走,你别走!你原不这么说的!”
人影恍惚,明明灭灭,最后剩下的是一目的黑暗。
……
蒋延猛的睁眼,同往日一样,不过是又一场噩梦,真实的想将现实里的人一并带走。
日光很亮,微风顺着窗沿吹拂进来。窗外影影绰绰,正是桃红柳绿,花瓣飞散的时节,景盛春末,浮光掠影。
蒋延从梦中醒来,眼中一片氤氲,自那场突遇的伏击后,他的梦里就似汪洋大海,是无边无际的风浪和黑暗。
犹记当日,薛御在混乱中将自己急急的抱上了玉照赤兔,又让一旁的阿奎护住自己一同上了马,未及说什么,自己就同阿奎冲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中。
回望的最后一眼,是他同薛御坐的那辆马车被人射成了筛子,而站在马身一侧的薛御,眼中依然是令人安心的温柔。
当时,心中只剩了绝望,遂拽着薛御的手不肯放。那玉照赤兔马也根本不肯走,直到薛御怒目拔下身上的一支箭,猛的插入了马身,才让那马痛苦的嘶鸣,狂奔而去。
从今以后,却成了永诀!
……
回忆是血水模糊的样子,蒋延闭眼,那些人,那些事仍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一样,禁不住,眼中又溢出了泪来。
西凉当年递交和书一事,只不过是凉王凉钊膺同他宫中谈和派两方的意见罢了,并未问过当时一力要死战到底的西凉勇士。
再是西凉内部,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安稳”和“统一”。有说他凉王软弱无能,坐拥小小邺城便可知足,又有嫌薛御天生贵胄,不懂西凉人的血性,怕是因他从小生于宜琅,早没了什么国仇家恨。再是西凉当时的主战派们又力谏西凉秦氏旧部,希望能得更多的支持,却也未有反应。这才,终因一场谈和之事,触怒了大多数猛士晓将的心,怒起杀意,挑起那伏击一事。其真正目的是借以杀使臣蒋延,得以让两国继续交恶,不得不战!宁是西凉亡,绝不苟同他人而活!
事后,付天玄大怒,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剿灭了整个西凉。从而也让付天玄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西凉晓勇拼死也要一战,因为这西凉的实力根本不容自己小觎,若不是早前靠蒋敬的兵力率先消耗掉了西凉部份的兵马。这天下,到最后,怕是要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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