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晴绿伸了伸懒腰,满意的看了看画像中慈祥之极的伯伯,刚要起身去献宝,一抬头却看见位置上换了个人。
“池大画家,也给我来张吧?”席川懒懒的斜依在那,香槟色的衬衫格外显眼,脱下的灰色西装随意的扔在一边,胖伯伯乐呵呵的拿着自己的画走了。
也好,今天就好好练练手,晴绿笑着点头:“好,唔,解掉两个衬衫扣子,这样看起来随意些。”
“往左边点,好,就那样,表情不要太僵硬,自然些……别这么严肃,笑一个……”
“好了好了,你赶快画吧,把我画成面瘫也没关系。”
晴绿一时无语,埋头作画。
首先是脸部轮廓,鲜明刚毅,倒是英气逼人,眼睛的话,虽然会时不时笑着,但总感觉那笑极浅,微微一掠过眼波便没了影,掉进漆黑的深潭,笔尖停在未完成的眼角处,晴绿不禁发呆,要画出那眼神还真有些难度。
“喂,我脖子都要僵了……”某人不满起来,揉了揉脖子。
画笔又开始索索响起,嗯,嘴唇的话,晴绿眸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微翘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带丝嘲讽,得画出这个味道才像。
席川看着对面的人不时扫过的琥珀色眼眸,一眼一眉间,仔细而专注,似乎自己就是这世间她唯一注目而关心的人,再没了其它。一时之间,他竟也不想动,只乖乖坐在那,凝神望着她,或许,这样静止的时光,一直下去也挺好。
昔日恋人
“好了。”又过了许久,在席川爆发的前一刻,晴绿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同时也宣布他可以不用继续装雕像。
席川渡步过来,弯身下来,和她几乎脸贴着脸,甚至听到彼此有节奏的呼吸声,席川看着阳光下慵懒闲治的自己,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影之中,甚至连睫毛投影都细细绘出。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个样子的,调侃而漫不经心,一脸无所谓。
席川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又发生了让他好笑的事。晴绿似乎想要站起,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又心下一哆嗦,脚一歪差点摔到地上。
席川伸开双手,将她扶在了怀里,顿时,席川身上的味道,薄荷烟草,那特有的香水味,一股股望鼻尖里钻,顺着呼吸管道,包围全身,让人窒息,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你不用每次都这么投怀送抱吧?”
晴绿觉得脸开始泛红,着急想要挣脱开来,可环在她腰间的双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整个人都窝在席川怀里,一抬头,便是那削廋的下巴。
“席总,你这算是骚扰下属么?”她有些恼羞成怒。
“哦,那还不至于,只是你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叫我如何放开?”席川不紧不慢的开口,满是戏谑之意。
晴绿才发现,只顾挣脱,手却牢牢握在腰间的大手上,遂慌忙松开。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晴绿又一次感觉无地自容,想找地洞了。
“你这么仔细的盯着地面看,又是找隐形眼睛?”席川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笑着很是灿烂。
晴绿长呼口气,抬头笑着:“是啊是啊,找不到了……”说完便不理席川,整理起了画具。
席川走到她跟前,忽地竟用右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已开始疏离的双眸,他压低声音,带着危险气息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嘴角勾勒出笑意:“晴绿,我们在一起可好?”
西方的圣诞节已经慢慢同化成为国人所热衷的节日之一,经济不景气的今年,各个商家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吸引顾客,希望趁着节日好好捞一笔。满大街的圣诞树,橱窗上喷绘着的圣诞老人,麋鹿以及时不时响起各色版本的圣诞歌曲,都让人恍惚进入一种状态,仿佛这样的日子里,不好好的放纵庆祝一下,实在是对不住自己。其实,名目众多的节日,无非就是商家赚钱的契机,以及让人无所顾忌玩闹的借口。
“喂,你说,买什么好?香水?衬衣?打火机?唔,你倒是给个建议啊?”林小单一边晃着晴绿的手臂,一边东张西望。
“我看你,直接买个戒指去求婚得了。”晴绿撩了下垂下额角的发,是不是该剪剪长发了。
“戒指?不错不错,要么干脆去订对情侣戒好了,嘿嘿……”小单终于停止乱瞄的眼,看看身旁的同伴,却见晴绿神色茫然空洞,双目毫无焦距,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赶紧停下步子,口气担忧起来:“怎么了,这么憔悴?”
晴绿不语,安慰似的说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太冷,小单,陪我去剪个头发吧。”晴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别人诉说心里的痛楚与难堪,很多事情,只愿埋在内心的某个角落。
理发师是个年轻阳刚的小伙子,一头新潮的发型,脸庞英俊。
“剪个短发吧。”晴绿不舍的摸摸及腰的长发,眸子带着倔强与决绝,淡淡开口。
看见这样神色黯然的顾客,英俊的理发师心里已了然,也不多问,微微点头:“好的,我会选个适合你的短发。”隔着自己较远的林小单,很快就叽叽喳喳的另个理发师热乎上了,不时打听着送男人什么礼物比较好。
晴绿闭上眼睛,门口的车水龙马声,小单的嬉闹声,哗啦啦的水声,都渐渐隐没了下去,昨日那一幕幕仿佛影片回放般快速倒带,又开始一遍遍回旋在脑子里,怎么样都擦不去,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那么深刻。
耳边依稀是席川带着玩闹之意的反问:“我们在一起可好?”,惊讶的抬起头却透过席川的肩头,看到一对男女相拥着说笑而来,女子飘逸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一旁的男伴温柔的将她的发丝收拢好:“吹乱了。”
那个女子,浑身上下依然有那股嚣张与不可一世,那种轻蔑与不屑的眼神,仿佛那一个接一个的耳光,让她不寒而栗,身子微微发抖。
温和的阳光乍然变得刺眼起来,晴绿忽的有些不能适应光线,眼泪在瞬间的涌出眼角的同时被她不着痕迹的逼回,恍惚看着走近的男人,然后就听见自己涩然而干枯飘渺的声线:“好啊,我们在一起。”
站在上帝的角度,这么俯瞰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遥远的如梦境一样,那么的不真实。席川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收起心思,轻轻问道:“怎么了?”
“呵,我太高兴了呗,不知道我早暗恋你多时了吗,席川?”晴绿擦了擦眼,平静了呼吸,走到面色苍白,目光惊愕,一脸不可置信的男子面前,微笑着伸出手去:“好久不见了,颜南。”
颜南身子僵硬,眸子里闪过诸多情绪,却还只是握着手,淡淡应道:“好久不见。”
为什么在一切将尘埃落定时,还要将深埋的伤痛挖掘而出,即使是一个早已结疤,长出新肉的陈年伤口,在直面当初的利器时,也会微微作痛啊。
“这位小姐,你看这个发型行不行?”理发师轻轻开口,晴绿亦收回神来,朝镜子里望去,陪伴了多年的乌丝,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再短些吧,到耳边就好。”晴绿疲惫的开了口,仿佛和自己过不去。
理发师有些下不了手,惋惜的开口:“这个,再短下去,可能效果会不好。”
“没事,你随意发挥吧。”
理发师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小姐受的感情创伤不小,真是可怜天下伤情人。
“啊……住手!”理发师手里的剪刀下意识的一抖,转身看见冲过来一瘦小女子,头上还包裹着毛巾,一脸的气愤:“晴绿!你受什么刺激了,一声不吭就准备削发为尼?”
林小单一脸的忿恨瞬间烟消云散:“哎,你现在的长度,可以去剪那个XXX的发型哦!然后再染个咖啡色,你的小瓜子脸,铁定好看!”林小单脸上多云转晴,为自己的发现自喜不已,转过脸朝着还发着愣的帅哥理发师道:“那个,就按我说的剪,那个发型,你知道的吧,就演XXXX出名的那个明星?”
晴绿哭笑不得的看着林小单顶着毛巾如同指挥打战一般,除了不染色外,也由了她去:“这里,这里再短些,刘海么,恩,要么齐平的?应该不会太装嫩……”结果效果出来惊人,将晴绿的小脸优势完全显露出来,另有一番妩媚的味道,刚刚好的长度,使得耳坠上的红珊瑚若隐若现。
两人一出来,俨然换了人似的,林小单烫了个大波浪的卷发,要不是脸上依旧纯真稚气的表情,倒可以充当时下的熟女。所以说啊,女人可以离得开男人,但怎么也离不开美发店。
晴绿打趣道:“你就不怕你家宁远见了你这娇媚的摸样,当下就将你吃个干净?”林小单嘿嘿一笑,一句厚脸皮的“人家乐意!”让晴绿无话可说,看来宁远最近是下了番苦功夫调教。
让女人变的成熟的,年轻的,愚蠢的,开心的,难过的,全部都是因为爱情。
蓝田别墅里,席川若有所思的看着突然回来的妹妹与那个即将成为妹夫的男人,颜南。随手抽出一根烟扔了过去,一下一下的把玩着打火机,眉头紧锁,吐出一口烟雾后,他淡然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这个时候,美国那边的业务也不轻松。”
颜南微微一笑,亮若繁星的眸子让人移不开眼,刚毅的线条柔和下来,却更加俊朗有加。
“这边出了向凯的事,公司股价下跌,席伯伯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说,我正想提这件事,我和小曼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刚好回来准备准备。”
席川并未答话,只是微微点点头,从席曼一见到这个男人开始,就不管不顾的粘了上去,听说还花了好些手段才从一个人里夺了过来,自己对他并没有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反正只要席曼喜欢了就好。再说除了帮衬公司的业务,也是在一个比较出名的画届新秀,也算是有才之人。
画?一直“吧嗒”着闪出幽蓝火焰的打火机静止下来,被席川紧攥在手里,腻滑冰冷,心里一直不安的情绪仿佛突然间找到了出口,席川淡然发问:“晴绿,是你学画时的同学?”
“同学,何止同学?大哥,你的新欢池晴绿,可是阿南昔日的初恋情人呢。”一直冷着脸的席曼终于开口,嘲讽道,“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当初,那个只知道哭闹和苦苦哀求的小女孩,现在竟然也学会了钓金龟婿。”
席川感到喉咙发紧,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瞬间蔓延全身,诧异,愤怒,怜惜,以及说不清的难受滋味,他脸色冷峻,声音不自觉加大:“小曼,给我适可而止!”
虽然不知道当初她做了什么,但隐约还是听人提起过,那个女孩后来退了学,家里还死了唯一的父亲,没想到,竟然会是她。那日她脸色的不自然与苍白,竟然是因为这样。
见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哥哥冷着脸,席曼睁大双眼,一脸的不相信:“大哥!你为了她竟然这样吼我?你,还有你,你们,为什么都向着她!”席曼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幽怨忿恨的看了一旁的颜南,转身跑了出去。
席川看了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颜南,也慢慢走了出去,是啊,自己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也罢,以后,就各走各的,这胡七八糟的,叫什么事都。
咬人的猫
大门缓缓打开,擦的珵亮的银灰车子快速飞驶而出,反射出的耀眼光芒一闪而过,车内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迟疑的摩挲着手机按键。
与此同时,刚和小单找到位置准备吃饭的晴绿,感觉到了包内手机的震动,看了眼屏幕上跳跃着的那两刺眼的字,晴绿叹了口气,按下拒绝键,只是刚将手机放回,又接着震动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誓不罢休,索性拿掉电池,关了机。
对面的小单此时也接了个电话:“喂,宁远啊?恩,是和她在一起,唔,这里是城南那料理店,对,就上次一起来过的那,怎么啦?”放下电话,林小单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对面一直对自己摆手的人:“干吗,怎么表情这么奇怪?”
晴绿叹了口气,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不如早点说说清楚。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早,再抬起头,已是灰蒙蒙的一片,灯红酒绿中,高楼黑影憧憧,角落里的那点星火在夜色中继续一深一浅交错,不时飘落缕缕烟灰,片刻之后,星火再度熄灭,地上又多了一个烟头。
席川伸手一掏口袋,只摸到一个软软的空壳,不耐烦的将其揉成一团,眸光往窗内一扫,她还在那里。刚刚急匆匆的走了进去,才跨进门口却僵住了,进去和她说什么,怎么说?装作不知道继续开个玩笑,去揭人家的伤口?或干脆直接解雇得了,眼不见为净。
那边吃的心满意足的晴绿擦了擦嘴,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小单,你先回去吧。外面那个人,好像一直都没离开。”
车缓慢的朝前行驶着,仿佛一条蠕动着的长虫,蜿蜒在城市的干线,而这个黄金路段,一定是长虫最为肥硕的腹部,往前一点点都困难万分。晴绿摇下车窗,冷风陡然带进一股寒意,席川微微皱眉,语气不知觉透露出关心:“关上吧,会感冒的。”
“这样比较清醒,”晴绿缩了缩身子,眸子低潋,神色漠然,终还是轻声说了句,“席总,那天我只是开玩笑。”
席川一怔,又是这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不喜欢,真的很不喜欢,他不着痕迹回答:“我知道。”
“那就好。”晴绿垂下头,十分客气的回答。
席川将车窗关了回去,车身忽地向右一转,开进旁边一条幽静小路,惹的后面那辆一个急刹车,那司机马上伸出脑袋来破口大骂。
将车停在了路边,席川猛的拉开车门出去,没过几秒,又冲了回来,带进丝丝冷意,夜色将他有些窘迫的神色掩饰的很好,侧过身,眸光对上晴绿的潋滟水眸,席川的面上微微薄窘,
语气有些急:“现在我认真的问你一次,你凭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晴绿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嘴角浮现一抹嘲讽,语气竟比那天气还要冷上几分:“像,真像,不愧是兄妹,我怎么就没想到!”说完她一把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席川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微微跳动的短发仿佛暗夜里的精灵般,渐行渐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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