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靠着江边大桥,夜凉如水。晴绿打了个冷颤,将卡其色风衣紧裹,顾清初已将脱下的外衣披上了她的肩,微微责备:“知道冷了吧,千万别再感冒,到时候又照顾你,我可真的折腾不起了。”
晴绿想起去年夏天因为吹空调感冒,导致咳嗽不止,吃西药打盐水一个多月还是不见效,夜夜只闻咳嗽声,本来就睡不好,这么一闹,更是黑眼圈天天见了。
后来还是顾清初四处咨询,抓来了中药和一些土方子,天天熬好哄她吃下去才治愈的,结果晴绿是好了,还胖了几斤,倒是顾清初,忙里忙外的,竟然廋了七斤多。
要是往常,晴绿一定又会打趣说,你还得感激我给你免费减肥呢。可这次,始终感觉心里有一股别扭与不安在着,季节和他那温馨的场景一直萦绕在她脑海,季节红了的脸,伤感却无奈的神情,以及林小单揶揄的那句“你有你家的顾公子啊。”
可是,自己与这个半路出来,一直照顾自己四年的男人,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啊。
记得有些时候,晴绿会问他:“你到底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而他总是笑着回答:“因为我上辈子欠了你的钱,可这辈子还是没钱还,没办法,只好过来当苦力了。”
晴绿深深吸气,风中带来江边特有的湿气与腥味,让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抬头望着顾清初,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这么好。
那么池晴绿,你也不能阻挡他的幸福,是不是。
“清初,你都这把年纪了,也好给我找位大嫂啦?”晴绿笑着,玩笑似的问着。
“这把年纪?小丫头,我就比你大几岁啊?”顾清初眉目轻舒,却作出微恼的样子,倒也有些可爱。
“嘿嘿,男人三十而立,你也快了啊,再说,好女人一旦错过就很难找了哦,我看季节就不错,人好又善良,而且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顾清初不语,只是抬头望着江面,忽明忽暗的脸庞看着不真切。他回过头,看着晴绿清亮的眸子,眼神闪过几丝复杂与苦涩:“你真这么认为?”
晴绿怔然,良久,才低声道:“我不能让人都以为你和我在一起,也不能再耽误你了。”
顾清初并未接话,却反问道:“那你呢,忘得了吗?”
晴绿低下头,声线略略暗哑:“清初,你知道的,我不是忘不了,只是,没什么勇气再爱一个人了。”
顾清初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不要紧的,在你爱上一个人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语气里的感情,任谁都会懂了吧。
晴绿吸了吸鼻子,一阵温暖蔓延开来,这样宠溺的话语,能让人的心整个柔软下来,可是不行呢,清初。
素昧平生的你,无意间闯入我的生活,带给我那么多的阳光与温暖,我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爸爸说,贪心的人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
我已经因为过去贪心得到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这次,我不能再贪心了,只要现在这样,便很好,不然,总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
晴绿隐下眼内即将湿润的雾气,转过身,对上了那双让人感觉温馨的双眸:“清初,我希望你能找一个人,相亲相爱的在一起。我,不想耽误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罪过,我不想当单身公害。”也不想让你离开我。
下一秒,晴绿却被顾清初抱进了怀里,清冽的味道,让人莫名的安心。
“那么,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爆发出来却只是轻飘飘的雪花一般,吹在她的耳边,带着隐忍与不安。
晴绿有些不知所措,温暖的怀抱让她有些恍惚,却还是推开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相顾无言。许久才生涩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清初啊,难道你不知道,爱情才是最不可靠的吗?
顾清初看着宽广的江面,黝黑的仿佛一个大兽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世间男女的悲欢离合,忽而笑道:“被我骗了吧,开玩笑,我可不要和一个小丫头在一起。”
这样的言语,晴绿知道自己应该配合的,用打闹的口吻说一句“又耍我啊”,但没有。
这样的气氛所带来的心情,伪装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他这么一个人,无微不至,嘘寒问暖。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习惯,依赖,习以为常,毫无顾忌的予取,以至于迟钝到忽略微妙的感情变质。
可却也是唯一不能给予的东西,对于爱情,晴绿有着近乎刻薄的洁癖与本能的恐惧。那些血淋淋的过去所带来的伤口,还会在夜深人静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所以,清初,你要知道,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和你在一起。我对你的依赖,只是趋于本能的安全感与信赖,那样的情感,不是爱情,如果在一起,只会也给你带来伤痛。
只有真的爱你,愿意和你执手一辈子的人,才配的上你。
许久之后,她终于回神,笑了笑:“我的礼物呢?出差前说要给我惊喜的。”
顾清初怔忪了片刻,江边的风吹乱了她的发,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那么美丽,却如同虚幻之光一般遥远,这样的她,只要能幸福,就可以了吧。
他笑道:“哪能忘记,出来时候忘拿了,改天给你。”
他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四方小盒,小盒里是纯金的同心结,正静静躺着,还没送出去呢,就已失去机会了。
也罢,只要她高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
这样平凡的快乐,那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荆棘与伤口,触碰不得,当某些东西已经凌驾于情感与爱之上时,只要希望的那个人平安生活就够了。
轻试浅探
周一,环信。
晴绿怎么也不会想到,顾清初竟然玩起了失踪。
上班时,同事阳扬告诉她,顾清初请了年假,说是去美国陪一个朋友玩,接下来的工作暂由他们两接手。想到季节前些日子也说起要去美国进修一段日子,晴绿算是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了,叫你去泡妞还真是走的干干脆脆,自作孽啊。
本来任公司财务总监的顾清初倒也时不时出差,只有一半时间在公司办公,但也总会随时保持工作上的联络,而这次,竟然连手机都关了。一时间,晴绿和阳扬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忙的连屁股都没时间落凳,顾清初的内线一早上就没消停过。
“喂,请问顾总在吗,他的手机怎么关了?……什么,请假!那,这边一笔单子谁负责?”
“顾……哦,池小姐,公司这个季度的税务报表让顾总过目好拿过来审核下。”
“……那谁做上次公司那笔业务的亏损原因分析?”
晴绿焦头烂额,很多业务自己根本就没经手,还好,大部分阳扬还能应付的过来。
终于有功夫喝口水了,匆忙出去处理事情的阳扬又来了个电话:“差点忘记了,小池,席经理让你下午办公室谈下财务部的近况,你赶紧准备下去吧。”
避之不及的事情往往发生的越快,晴绿立马备足精神,新官上任,谁知道这次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主,刚打好腹稿,就接到内线说是席川找。
晴绿也不是没和头头脑脑们打过交道,工作两年以来,跟着顾清初出去见过的大人物们也不在少数,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席川,她就有些底气不足,上次就不小心坏了他的好事,总不会来点小鞋穿穿吧。
等到晴绿有条不紊的汇报完财务部的情况以及今年的一些公司税务,报表,大部分业务的资金走向后,抬头一看,才发现席川半个身子斜靠在椅子里,眼睛闭着,一副假寐的样子,似乎早就进入了梦游的状态,敢情自己滔滔不绝了这么久,他压根就没在听。
晴绿也只能腹诽几句,毕竟要靠人家才能拿钱吃饭的,于是就默默等着他发问。
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什么反映,晴绿只好咳咳了两声:“席经理,财务部最近的工作大致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席川“哦”了一声,这才慢慢坐直身体,一双眼睛毫不顾忌的打量着她:“一直听说,有顾清初的财务部就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看来的确如此了,连手下也是这么能干”
“席经理过奖了,我们公司人才济济。”晴绿谦虚道,连嘉许听起来也这么别扭。
“进公司前你就是顾清初的旧识,是他推荐你进来的?”
晴绿一愣,随即接道:“是这样的,顾清初和我大学时的教授认识,我毕业那时,他刚好代表公司回母校招聘应届生,考核了后就推荐了我。”
公司有个内部推荐的渠道,不少同事都是内部人推荐或挖过来的,因此熟人共事很正常。
“那么,作为上司,关心下属们平时的生活也不算八卦吧:“没头没脑的一句,席川似笑非笑,不等晴绿说话继续道:“你和顾清初只限于朋友这层关系?”
一般说来,上司总不会无缘无故和你聊家常,尤其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员工。或者他希望从你那知道些什么消息,或者是他对你有些其他意思,再不然,就是他实在是无聊的可以。
但晴绿知道,这个席川,绝不会是个无聊的人。公司的规模庞大,职员之间恋爱也很正常,有时候男女比例差别很大的部门间还搞联谊,但是,两人若处的位置比较敏感,比如直接的上下级关系,而且是直接和钱打交道的财务部,那席川的过问也不算奇怪了,原来是说这个事情啊,怪不得美曰其名为“汇报情况”。
晴绿沉默片刻,遂坦然道:“我和顾清初只是朋友,又认识的早,关系相对来说比较要好。”
席川并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微微点下头,大约过了几秒钟,却又忽然开口:“公事谈完了,下班时间……也过了,听说我们公司附近有不少美食,你该比较熟悉的,就挑个地方带我去尝尝吧。”语意平淡,仿佛两人熟识已久,水到渠成般自然。
晴绿微微一怔,这个席川,还真是说一就二,她想了想,尽量让言辞诚恳:“真是不巧,席总,有个朋友正好乔迁,要过去呢。”晴绿努力装出一脸老实恳切十分遗憾的模样,微有些不自然地眨眼,这是她的习惯,一说谎,就要眨眼。
“哦?”席川不经意的挑了挑眉,又瞟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明日吧,若明天还有事就后天,池小姐总该有空闲的时候吧。”
拒绝一次,通透些的上司也就顺水推舟下台了,但席川这样坚持,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那便太不懂道理了,晴绿心底是明白的,便不再推脱,不就吃顿饭么。
说实话,主要是那日的春意旖旎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对这位席川先生有了先入为主的别扭,但总归是与自己无关,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席总这么说,那我再有事也得先搁一边啊,我与朋友道个歉晚些过去,”她停顿片刻,微微思忖,“只不过,个人口味不同,若我挑的地方席总不甚满意,可千万别介意。”
“请你吃饭,自然要听你的。”席川亦是笑着说,顺手将案上的资料推到一边,起身准备出去。
晴绿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琢磨起来,一身西装,看似冷漠的席总应该是红酒刀叉,提琴西餐这般的优雅,和热气腾腾,大众十足的火锅实在不怎么搭调,点个最辣火锅吃上一回,便也该知道了,我可不是个好的美食家。
不过她倒是没料到原来经理办公室还可以有个衣柜之类的东西,公司楼下一身休闲的席川看着目瞪口呆的池晴绿促狭的笑了笑,一脸的惬意悠然。
夜幕沉沉直坠,灯火璀璨,星星点点的灯光为横行在高架上的四轮金属和森然耸立的高楼以及钢筋水泥的城市稍稍添了几许暖意。
城市的夜,灯红酒绿,永不寂寞,黑暗抚慰了人们白日的失意与寂寥,远离繁杂的琐事,一层夜幕,似乎给人们披上了另一层皮囊,可以恣意,勿须掩饰。
银灰色的宾利内,除去几个简单大方的靠枕和一瓶写满法语的香水,便再没有多余的饰物,和主人的性子大约相差无几,车内弥漫着薄荷烟草混合淡淡香水的气味,不同于顾清初青草般的清冽熟悉,是一种陌生的有些侵略意味的异性气息,一时间竟让晴绿有些拘束无措,已经好久没单独和一个陌生男人如此靠近了。
晴绿不自觉的往右偏了偏,看向旁侧的男人,方向盘上的手很是修长,指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方向盘。席川剪着一个简洁有力的刺猬头,根根头发骄傲而张扬,眉毛锋利,眼神淡漠,笑意很浅,仿佛只是一种习惯性的点缀,鼻梁挺拔,下巴削瘦,有着一张轮廓鲜明且英俊逼人的脸。
似是觉察到了她目光的停留,席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询问意味,车厢内响起了悠扬的英文歌曲,磁性且充满张力,让人心神放松。
“近看之下,席总果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晴绿开起了玩笑,试图缓解自己心里的陌生感。
席川淡淡一笑,眼中慢慢浮现一抹揶揄之色,忽然问道:“那么,比之顾清初如何。”
晴绿一愣,一时不知其用意何在,许久才吐出一句:“各有千秋……吧。”
火锅店内,晴绿面上一脸谦和:“席总不会吃辣吧?”
席川微微一笑,有些挑衅道:“会,而且肯定胜你一筹。”
在美国那么久,能厉害到哪里去,晴绿心想,遂吩咐服务员,点了个镇店之宝——最辣的重庆麻辣火锅。
不过一刻钟,晴绿便气馁,没想到席川竟真比自己强悍不少,吃的有滋有味不说,也不见有丝毫的狼狈,倒是自己,之前一段日子都没碰过辣,还真有些吃不消,以至于连连喝水,直直觉得舌头打结,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晓得了。
她拍了拍有些麻木的腮帮子,心里到底有些好奇:“席总吃起辣来,倒真是不含糊。”
席川微微一愣,良久才怔然说了句:“和一个朋友……学的,今天你还真算是带对了地方。”言语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惆怅。
晴绿见此,也不多说,细长的眼微眯起,倒也没了平日给人的那股疏离感,亲切许多,她小口小口喝着水,目光透过窗外,也不知看着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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