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外头的人都散去,我只觉得他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加大,将我的身子瞬间托出水面。我猛地深吸了口气,一下子扑倒在水潭边。
用力抓住一旁的长草,使劲爬上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回头的时候,却不见苏暮寒的身影。
心猛地一沉,回身扑到在深潭边,失声叫:“先生!先生——”
我吓坏了,他呢?他为何不上来?
“先生!”忍不住哭起来,是不是待得太久,他支持不住了?
正在我觉得无助的时候,瞧见那深潭又缓缓地冒出水泡来,而后,瞧见他猛地从水中出来。我又惊又喜,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再一个不慎便沉下去。
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我只能用力拉着他,将他拖上来,他一手按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
“先生!”我扶他坐起身,二人的身上金湿透了,水珠顺着发丝滴下来。
他终于咳了出来,俊眉紧蹙着,看起来真难受。
喘着气,靠在我的身上,开口道:“我没事。”
拼命地点着头,当然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幸得今日阳光强烈,而且无风,不然坐在这里,一定会很冷。
二人在深潭边歇息了好久,身上的衣物干得很快。扶他起来,我开口道: “先生,如今,还不能出去么?”
进来的是天朝的人,其实不必我说,聪明如他,定是知道了。北齐一定是出了事,不是被迫撤离,便是其他的事情。否则,青阳是断然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他不语,只转身走在前面。
我跟上去,其实,我是希望出去可以遇见青阳,把他交给青阳,我才能放心。只因我知道,青阳是真的,心疼他。他的身边,是需要一个像青阳一样的人,照顾他。保护他。
整个崖底很长很长,我们一直走到了接近暮色,才终是看到了尽头。此刻,两边的悬崖已经不高,渐渐低缓下去。再往前走了大约二十多丈,便瞧见了外头的景致。
离这里最近的北齐城池,便是鬃户。
沿途去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异常。一个人影都不曾瞧见,虽然这里离开天朝与北齐交战的地点已经有大约一里的距离了,可,也不可能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那只能说明一个原因,天朝大军,已经越界。
那四十多座索桥已经被砍断,那么大军只能绕行,这里既然一片寂静,所以。只能往另一面走了。
握紧了双拳,此次领兵的人,又是谁?
夏侯子衿?
想到此,心头震惊。如果真的是这样,一面开心,一面纠结。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而找不到我,他定以为,我死了。
可,我却不能放弃先生,不能让他落在他的手中。
此事一旦闹大,谁都保不了苏暮寒,这一点,就如同我的欺君之罪一样,我深深明白着。
侧脸,瞧见他的脸色一片黯然。想起在崖底的时候,他说过的,在北齐主营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了,这一仗,北齐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他所有的计划都没有问题。他不过是输在,夏侯子衿的毒不是他下的呵,世事总是那么可笑。
他答应了承烨的事情,终是无法做到。夏侯子衿既然下令越界,那么势必要拿下整个北齐的江山。凭他的性子,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我们到鬃户的时候,这座城池已经被攻陷了,大军明显比我们快很多。那么,在顾卿恒带人下崖底的时候,实则天朝大军兵分两路,这边,已经攻城了。
我想,已经不必再往前了,北齐,保不住了。
我其实最担忧的是,青阳呢?还有他们随身带着的大夫廖浒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北齐的沦陷不是我想关心的,我只是关心那些关心苏暮寒的人,如今一个个,又都在哪里?
鬃户城下,我站住了脚步,他却还要往前。
城门已经破败,护城河上横七竖八地飘浮着木桩、弓箭,甚至,还有,死人。
我拉住他,开口道:“先生不要去了。”
他紧皱着眉头开口:“我的失误,死了那么多人,我……科……”
“先生,不怪你,这,不怪你。”我摇着头, “你怎么不清楚呢?两军对垒,就是这样的结果。战争,就是这般残酷,不是么?”
他的眸子里,全是伤,颓然说道:“是,我知道。只是,我心里,难过。”
心中一痛,先帝说的真没错,他生性淡泊,根本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他不看我,径直朝城内走去。
鬃户不过是边界的一座小城,如今,城破,天朝却没有留下士兵把守。想来只是因为它的前面便是天朝的疆域,夏侯子衿以为已是不必。
这里,俨然是一座死城了。
城内全是士兵的尸体,百姓的尸体倒是没有。走了一囤,也不见一个活口。
我顺便从居民屋里取了火折子,瞧见,厨房里还烧着吃的东西。
看来,战事是突然起的,走的也匆忙。
找了两套衣服,与他都换了,才又出来。
此刻,天已经暗了,我开口道:“先生,再不必往前了。”往前,我怕他见到的,只会愈伤心。
他沉默着,并不说话。
晚上,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苏暮寒却不见了。
我吓得不轻,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不见他的身影。大声叫着,半日也不见人应声。又回到屋里的时候,才瞧见墙壁上,留下他的一句话:“梓儿,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只觉得心下一沉,他走了,他一个人走了!
“先生——先生——”
任凭我喊破了喉咙,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其实知道,我只有找到青阳,才能安心地离开。可是如今乱世,找一个人,多不容易啊?他不想连累我,所以离开。
可,叫我如何放心,叫我如何安心啊?
一个人,呆呆在坐在屋子里等着。
从天亮等到天黑,都不见他回来。他是铁了心要走,所以不会再,回来了。
眼泪掉下来,先生,为何不让我为你做完这最后的事情?我只想,看着他平安啊!
他真残忍啊,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想起我与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日,打雷。他都可以冷冷地说,雷止了,便出去。
他从来都将赶人的话,说得那般无情。
而这一次,他不赶我,却是自己悄悄地离开。
他不会再深入北齐,只因他知道,那样我会担心,我了解他。而我,亦不能再往前走。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就糟了。
凭着脑海里记着的长葫地图,我知道还有一条小道,可以从北齐进去天朝。
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小路,回到天朝境内。
加快了步子朝原来天朝的营地走去,我不知道此时夏侯子衿是不是在那里,只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跑了好久的路,才遥遥地看见那熟悉的营帐。
近了,才要笑着上前,隐约似乎听得谁叫了一声“娘娘”,心头一震,我不会傻到以为叫的是我。只因我在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娘娘”,他们,只会唤我“公主”。
那么,这一声“娘娘”,无疑是姚淑妃!
她真的来了!
那么,夏侯子衿也没事了,是么?
猛地收住了脚步,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她在,我不会傻到就这样冲出去。
给她的信是我写的,对当初张陵夫妇的事情,还有周逾常的事情这么清楚的女子,无疑便是当日的嫔妃们。姚淑妃来了,她只需稍加询问,便可知道,军营中,只出现过我一个女的。
她不是傻子,即便我说我是大宣的公主,即便我长得和以前不一样,她都不会,放过我。
也许她会无法解释我的脸,可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么?
夏侯子衿在不在营中我尚且不知,所以,我不能出去。我只能,等。
深吸了口气,抱膝而坐。
还好,长芙公主的金印还带在我的身上,没有掉了。
也许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一直等到了天黑,天气开始冷了,我忍不住抱住了双臂。又等了好一会儿,听得夜幕中有几个人策马奔来,我吃了一惊,忙撑大了眼睛望着那边。
待近了,我才看清,是显王!
行至营地门口,他勒停了马儿,马上有一个士兵出来帮他牵了马。他身后的人也相继下马,我迟疑了下,跑出去喊:“王爷!”
“什么人!”士兵们警觉地举起了长矛对着我。
显王朝我看来,眸中一片讶然,脱口道:“公主?”
重重松了口气,还好,他肯认我。
听闻他喊我公主,那些士兵忙慌慌张张地收起了兵器,朝我道:“公主恕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我哪里还和他们计较,径直上前问:“皇上呢?”
显王的脸上满是倦色,此刻瞧见我,精神却是很好,只道:“皇上在营地,公主怎的自己回来了?派去找你的人,都不曾遇见?”
我只好胡乱扯了个谎:“哦,本宫没碰见他们,自己从崖底出来了。”顿了下,忙又问,“皇上如何?”问了出来,才觉得不妥,那时候,夏侯子衿中毒一事是瞒着他的,如今,我倒是问起他来了。
他倒是没有在意,只道:“皇上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一拧眉,“淑妃却是来了。”
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全是不满。
我笑:“本宫也是女子,淑妃娘娘又有何不能来的?”
他嗤笑一声道: “公主有所不知,淑妃仗着他爹的势力,恃宠而骄。她若是也能与公主一样行军打仗,本王倒是不介意她来!”
我黯然,显王如何知道,要不是姚淑妃来了,夏侯子衿怕是……
不过这些,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
他引我进去道:“公主进去吧,皇上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公主这次大败北齐大军,让我军可以挥军直入,你可是大功臣!”
我冷不丁问他:“天朝大军打到哪里了?”
“离他们京师只有四五十里了。”他说的时候,全是兴奋。
我大吃一惊,这么快!
“是……皇上的意思?”
他却是笑道:“是所有将士的意思!”
我缄默了,他却又道:“公主失踪的第二日,皇上的病便有了起色。本王倒是奇怪,那北齐大军一下子形似散沙,根本不堪一击!”
我失踪的第二日,看来姚淑妃真的很在乎夏侯子衿,否则,她的行程不会提前了这么多。想来,定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至于显王说的北齐大军渍不成军,那皆是因为,北齐丢失的,不仅仅是军师,还是全军的主帅啊。他们谁也不知道,北齐的韩王与军师,是同一个人。而天朝大军,即使没了我,也有夏侯子衿坐镇。如此,两军自是,没法比了。
深吸了口气,问他:“那,我军可有擒住韩王?”我问的,自然是青阳。
闻言,显王有些气愤地开口:“自然没有,如今,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稍稍放心,青阳没有落入天朝之手,那么终有一日,可以找到苏暮寒的。而现在,他们自然找不到了,谁会想到那晚上戴了面具的韩王,是个女子呢?
显王将我带至夏侯子衿的…限子,外头,依然是层层御前侍卫把守着。他们都是认识我的,见我们过去,忙朝我们行礼。
李公公闻声出来,瞧见我的一刹那,居然红了眼眶,回头叫着:“皇上,皇上啊!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皇上——”
他正在服药,姚淑妃在他的身旁伺候着。
我进去,见他匆忙出来,在瞧见我的一刹那,他的眸子骤然紧缩。
“皇上!”姚淑妃追出来,慌忙扶住他的身子,脱口道,“皇上小心!”她说着,目光朝我看来,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我瞧见她微微咬牙。
一旁的显王朝他行礼道: “臣参见皇上!”
我才回神,忙朝他道:“长芙,见过皇上。”
他一怔,嘴角微微扬起,连着那双眸子,都笑了。
听他咬着牙开口:“公主若是出事,朕如何,向宣皇交待?”
我望着他,笑道:“所以,长芙,回来了。”
“好,好……”他点着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
显王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来跟皇上禀报前方军情。”
闻言,他的脸色一变,方才的笑意已经敛起,沉了声问:“如何?”
显王笑道:“如皇上所料,北齐大军已经不堪一击了。我军已经冲破北齐层层放手,直逼他们的京师。臣来请示皇上,是继续攻城,还是允许谈判?”
夏侯子衿沉吟着,我却咬着牙道:“无需谈判,攻城!”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姚淑妃忍不住道:“皇上尚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我冷笑一声道:“本宫是军师,自然有资格说话!”
都已经打到了那里了,还谈什么呢?我永远会记得苏暮寒的话,他说,天朝与北齐的战争不会停止。除非,夏侯子衿灭了北齐。
到那个时候,他是亡国之将,是要处死的。
而现在,所有人都找不到韩王在哪里,那便没有处死一说了,不是么?我又如何会蠡到,让北齐荀延残喘着,而后,再将我的先生推进那无尽的深渊?
他是守信之人,他欠承烨一命,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去完成他的承诺。那么,我要夏侯子衿灭了北齐,他也不必,再如此辛苦了,不是么?
姚淑妃的脸色铁青,听夏侯子衿和显王都不说话,她虽然不服,此刻倒也是识趣,不再多言一句。
半晌,才听夏侯子衿沉声道:“攻。”
显王一震,忙应声道:“是,臣与公主先行告退,臣与公主还有些事情要商讨。”他说着,抱拳告退。
我吃了一惊,未曾想显王居然会说有事情要与我商讨,不过他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好拒绝。只朝夏侯子衿道:“那长芙便告退了。”
他仿佛想说什么,却终是缄了口。
从他的营帐退了出来,显王引我入了前面的军帐中。哪里,还完好地摆放着长葫的地形图,而比那之前,多了一张,则是北齐的疆域图。
看见的时候,心里不免还是吃了一惊。
我以为,此图应该出现在前线的临时营帐之中,却不想,这里,也有。
吸了口气,我开口道:“王爷想与本宫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指向北齐疆域,开口道:“公主请看,我们的大军到这里,已经靠近南诏的领土,而南诏事先就已经在这里屯兵,若是我们再前,怕是他们会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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