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确切地发现自己与周边的人不一样时,是在我十岁的时候。
我以为自己是身处在潜意识里最深的幻觉,可是每个人都看到了我用想象制造出来的东西,美好却四处洋溢着诡异。
香气馥郁却不住滴血的粉红色梧桐花瓣充满生气地点缀在每一处黑色梧桐枝伸展到的地方,在暖暖的阳光下,随微风在陈旧破败的屋檐前荡来荡去,隐约间好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也好像是在倾诉着什么……
而对于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却莫名的没有一个觉得不可思议,相反的,从那天以后整个村子都处于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开始主动远离我,不管走到哪里,我所对面对的永远都是一副副面无表情的口罩和充满畏惧夹杂着血丝的眼珠。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只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叔叔也一下远离了我,只留下了很是苍白的一句:“你不是第一个!”
而“你不是第一个”对于一个自幼即失去双亲的孤儿来说算是什么十年的光阴,没有一天我不是在极度的孤独与渴望中度过的,可是当我终于看到终点的时候,这不知所以然的轻轻一下就又把我推入了无论坠落多久也看不到谷底的绝望深渊,透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顷刻间就又从背后深插了进来,令我再也不敢靠近我以为一切要重新开始的地方——村里的学校,也是十年来唯一能令我感到心安的地方。
我不想离开这,一点也不想,可是只要我步伐迈到的地方就不会再有人存在,学校也因我的执意而变得冷清,不会有人再来这了,即使我只在事情发生之后踏进过这里一次,可不知为什么从此这里的上空就成了乌鸦的栖息地。
每个人都怕我,也都刻意躲着我,虽然一个星期过后我也就习惯了这种从出生以来就常久伴着我的孤寂,但这没有片刻的离去,即使在梦中也能给我死一般的压抑,沉重到随时都能让我彻底的崩溃。
不过最令我不解的是,所有人宁愿选择搬走也不会对我做出任何有驱逐意图的行为,他们只是一味的在逃和躲避,我不理解他们对于我的恐惧已经到了放弃任何反抗的地步。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按奈不住,几经犹豫还是踏入了叔叔家的门,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从我进门看到的除了镜子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而镜子里排列有序的则是无数个相同的自己。
“难道叔叔一直一来就住在这种地方可是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住所的样子。”我一面想着一面沿着镜子走廊向前缓迈着微小的步伐。
在镜子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很像是房间的镜子屋,无论从哪个方向我都能从自己的眼中看到无数个自己的模样,然而这次里面的我却有了不同的样子,各个方向的第七个、第十个、第十三个、第十五个还有第十八个、第二十个都有着与现在的我不一样的样子。
在顿袭来的惊异之后,我赶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如海啸般起伏的心绪,定了定自己的眼睛,这时我才清晰地看到那第十个我的胸前正是那天我所幻化出来的滴血梧桐花,深烙在我心脏的正前方,末端的雪白辉映着顶端不断涌出的猩红,妖艳而诡异。
而第七个我,恐怖狰狞的面庞下是令人毛骨悚然正滴着绿血的长獠牙,连双手的指甲也是尖尖的,好像是西方世界中的吸血鬼一样,只是更多了几分恐怖。
虽然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但我隐隐地觉得答案就在这里,紧接着我将目光转向了第十三个自己,可是这时的镜子却在顷刻之间全部崩碎了,四周都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一样,就像那光,其实它刚才也不存在,只是穿过了镜心的距离从另一个世界又发射了过来,而它从某种程度上却是不存在的,因为这是在这个世界,有我感受的世界。
我一个人一直在叔叔的屋子里耐心地坐等到真正的夕阳西下,天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暗了下来,叔叔却再也没有回来,而这里也成为了乌鸦常在的地方,只是映上了满地的残破,倒很是协和。
我做起身,没有失望地去抱怨什么,因为叔叔从小到大并不欠我,至少在七岁之前都是他一路陪着我走过的,不过是在我家而不是在他家。
我想自己之所以没有暴露出七岁时的状态应该是和叔叔有分不开的联系的,肯定是他提前做了些什么,可是为什么在七岁之后他选择不再帮我了呢
如果说七岁之前他有能力帮我度过那一劫,那我便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在我十岁的时候他也绝对可以,可是究竟为什么他忍心选择不再涉足直到最后他彻底地消失,对于我就好像突然失去阳光的植物一样,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生存下去的希望,剩下的便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枯萎和败落。
不过还好此时的我还依稀记得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七岁,一个尚处于对周边的一切还充满好奇的年纪,而且也是认知极不完善的年纪,所以那晚当叔叔拉着我来坟场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一座座隆起的土丘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我看到的那东西代表着什么,一开始也就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恐怖,只是觉得有其他人在,我并不孤独。
那天,我和叔叔趁天还没暗就早早地选好一处靠近这几千处坟中最大的那一个的绝好的隐蔽之处趴了下来,很明显,这是有人在很久之前早就挖好了的。
“叔叔,你带我来究竟是看什么的啊”我甚至带着一丝兴奋早就按奈不住地问道。
“来看一下老朋友!”叔叔表情严肃地回答,眼睛却一下也没有离开那座坟场中央格外突兀的大孤坟。
“是叔叔的老朋友吗叔叔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交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和我成为朋友……”说完我两眼恳求地看着叔叔。
而叔叔终于扭过头,把我轻搂在怀里,眼睛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些湿润,开玩笑地说:“看来灵儿一直以来不把叔叔当作朋友啊!亏叔叔还对你那么好!”
我听到后一下破涕为笑,七岁小孩的喜怒哀乐往往是不需要太多复杂的理由的,因为我只关注事情最本质的一面,就像平白无故得到了一个糖,哪怕很劣质也足够我高兴好几天了。
“那是因为叔叔年纪太大了!平常都没法跟我玩。”我开心地执拗了起来。
“哈哈哈,叔叔不跟你玩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叔叔不能说,不过呢你叔叔我虽然没有老婆,但是我会尽量补给你父爱的那一部分的,至于母爱的那一部分就全靠你自己从电视剧里去感受了,而父爱呢是深沉的,往往深沉到没有人发现它一直都存在,所以叔叔我才会强忍着心用天底下最冷寂的孤独教给你最强大的坚强与**,而你必须得学会这些以后才能生存下去……”
“可是我一点也不……”
我一点也不同意叔叔的想法,还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断,本想争论些什么,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叔叔粗大有力的手掌完全地掩住了嘴鼻。
在用力挣扎了几下无果后,终于我顺从地平静了下来,沿着叔叔定住的眼光朝前看去……
有一个人正从那座最大的孤坟中走出来,不过说走也不像走,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抬步,而是一直在飘。
光看衣服我就能断定出他绝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民国装束,上身深黑色的寿衣寿帽和下身丧白色的长袍十分松垮的附在那已经有些干瘪的身体之上。
看他来回在坟前徘徊的模样,他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飘来飘去的人外加上这午夜坟场中特有的森然,只一瞬间就让我感觉到了一丝窒息的恐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一直静静看着,在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却爬了出去,临走时在我耳边轻轻地告诉我说千万不要出声,我很听话的忙捂上自己的嘴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很不理解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
只见那人见了叔叔便是笑脸相迎,脸上的表情把一层仅剩的皮肉拉的都能让人看到整个骷髅头。
然而叔叔却没有说话,只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向前走着,不过那人好像得到了最为满意的回复,满眼含笑的把叔叔忙迎了进去。
待两个人都进去之后,这几千亩的坟地转瞬间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暗肆虐的又一下掩盖了一切,也许此刻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是醒着的,好像也正适合另一类的事物的繁衍,像鬼……
而漫延到全天下的人类世界,那被禁止和被掩盖的倒真有可能才是通往终极的唯一通路,只是既要出发从来就要提前准备接受失去,很多人往往觉得这代价太大,便常常想尽办法来稳固现在而寄希冀于其他……
而对于我,恐惧随即便像刚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一点也不受控制地向我席卷而来,而我却只能像七年来无数个难熬的夜晚一样毫无选择地再次傻傻地欺骗着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怕,因为美好总是在睁眼的下一个瞬间!可是今天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次见到那令人激动万分的朝阳。
因为就在我分神的当,彻底令我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另一个凌空漂浮的人正扯着叔叔还连着肠子的人头正对着我这个方向看,好像是察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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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死魂灵
当那双搜寻不定的蓝焰闪着怖人的幽光正对着我的眼睛停下来的时候,洞出来的恐惧开始使我逐渐丧失对自己整个身体的控制,连头也跟着颤抖了起来,直到完全张开的口鼻彻底地停止了呼吸。
我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若这不是幻觉,那就应该是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坠入到了那有着怖人蓝焰里的幽邃,似乎没有任何极限而言,也看不到任何时间滑过的痕迹。
然而这很明显却只是一个开始,因为他竟抬步毫无征兆地向我靠近了,速度很快,目标也很是明确,就是冲着我而来,随着那距离的迅速缩短我感觉到的寒气也是越来越重了。
可是这还不算是最恐怖的,因为紧接着就在那黑东西双腿的间隙,我清晰地看到对面所有坟丘上的土都在抖,隐约间还能听到棺材上的封棺钉被推出的〃吱吱〃声,事情诡异到了极点。
而那黑东西还在继续不停地向前,一秒过后,就在他后边离他三米远的一处坟丘里的大红漆棺竟突然破土立了起来,棺口正对着我的双眼,还没等我回神细看,一声沉闷的盖棺木倒地的声音之后逼人的寒气霎时间一下全涌了出来。
“咯咯”声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不停地传出,随烟雾缭绕到这林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在这本不该产生回声的坟场,声音却被阴森地拉的老长,硬穿进我已经脆弱到快要崩溃的耳朵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而我的心也紧跟着一下提到了嗓子口。
寒气散尽,这次破棺而出的竟不是什么干尸,而是血淋淋的人,但是身体好像被倒了硫酸一样,身上的皮全都烂哄哄的,背后还有好大一片在地上拖着,而且越拉越长,一股熏人的腥臭立刻漫布了整座坟林。
它也飞快地向我冲来,好像此时我身上有无尽的吸引力一样,速度一点也不慢于黑幽灵,甚至比他还要快。
“嘭…嘭…嘭”一连串不间断地盖棺木落地的响声过后,坟场中所有棺椁的盖棺木全都打开了,涌出的大股寒气转瞬之间就把那阴森的寒月完全地笼罩了起来,激的我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
虽然我看不到后面,但光眼前这几百座坟中跑出来的东西就已经够我彻底崩溃几千遍了,因为那一个个奔跑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是已经腐烂了的。
就在第一具冲过来的尸体的左后侧是一具断手断脚断头的女尸,皮肤雪白,手指也很是纤细,但是当你把眼睛移到那背后面仅仅用连尸绳挂着的长发头颅时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想要靠近的想法,而且连手和脚都与身体成了一种很是畸形的角度。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卧轨,也不知道入殓师是做什么的,只是知道怕、很怕,因为在我的意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人类,显然不是入殓师没有把她处理好,而是之前肯定又遭遇了什么。
而紧挨着这具无头女尸的右边是一具整个脸都已经完全变形的尸体,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想来一定是生前撞在了什么上,不过要有多快的速度才能把自己撞成那样对于还没有学过自由落体的我来说始终认为这是一个正常人奔跑一生也无法完成的终极问题。
可是当我的余光扫到那人的胸前时,我骇然发现那人的心脏竟也被人掏了去,只生生的留下一个黑幽幽的大洞,按照常理来说,脸都摔成那样了,心脏想必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损坏,谁没事要一个已经彻底坏掉的心脏干嘛再说,现在不是正流行挖肾吗难道有人故意傻缺到反其道而行之!
可是事后的事实却告诉我,我的猜测通通都离题千里,因为下一秒发生的一幕更是让我瞠目结舌,只见另一道黑影从大孤坟中忽的闪出,耳旁树叶沙沙作响,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很是强劲的一击,我身后一米处,一具断手尸体应声倒地,而我眼前的这一切也在这一击之后,转瞬都停了下来,几百双眼睛刷的一下全看向了我这边。
我拼尽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定了定神,僵硬地扭着自己几乎已经定住的脖子转向背后,叔叔正踏在那尸体之上,十分愤怒地看着我面前的那具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