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孩子,什么不告诉别人,他忘了他俩身后就站着一个小印子。
乔言点头答应着,目光却是落在那座灰白的发旧的宫殿,似有所思。
“对了,少傅卿,刚才我想明白了,少傅卿是想告诉我为人主就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影响大局,要懂得顾全长远,是不是?”
乔言温柔一笑回神,这孩子真是冰晶雕的水晶心,一点就透,她拉着梁待的软软的小手站了起来“小殿下真是蕙质兰心呢。”
“蕙质兰心可是形容女子的呢。”梁待美滋滋的跳着,一边拉着乔言的手不松开“少傅卿,我们去后花园转转好不好?”
小印子在他们的身后,默默的跟着,她的背影被夕阳拉得细长,她单薄如一吹就倒的芦苇,无根无依,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美好却过于纤细。
没来由的就感到一阵心痛,这个女子,她想到了什么?难道她想求的那个结果是和鹊央宫有关?
记得与她相见那夜,她就是要三娘换上他的衣服,往鹊央宫去了一遭,难道……想着想着,小印子邪魅的眼角向上一条,眉头更是皱起。
难道她要出手了么?
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他几乎能感觉到前面那个女子的心里此刻一定也是惊涛骇浪的澎湃,可她永远是这样一副样子,清淡,寡言,脸上带着永恒的笑意,却远未到心底眼底。这样将自己禁锢在一个繁复的牢笼里,她要何时才能将自己放逐?
他想着,那两个人已经走远,她在夕阳里,轻轻回身,衣服的裙摆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线,回头看他笑道:“我们要去后花园你来不来?”
死寂的冰山也有松懈的时候,他的目光接触到她温婉的眉眼,忽然所有的忧思全部消退,他勾了勾嘴角,快步跟上。
前方也许艰辛,但是他就是那么坚定的信了,她可以,可以迈过所要面对的一切,所要达到的目的,终究她会触碰到。只是那时,哎,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那时,她还能否像现在这般轻笑浅顾,云淡风轻?
梁待因为刚刚从蚂蚁身上获得了偌大的启发,欢喜的很,拉着乔言的手一蹦一跳的,乔言也不责备他,任他拉着手小模小样的乱蹦作怪。
其实她的神思早就不在这里,彼时,她内心的苦闷和惆怅就像是从地下冒出的泉水,已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身边再怎样的生机勃勃也唤不开她的苦愁。
后花园之后,是一片假山丛,乔言目力极好,一眼看过去就从山石的夹缝中望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隐隐的能看出是一个穿着极其华美的女子,但见她上身是淡粉色的薄绒夹袄,月色的披肩围在肩膀后面,来回的轻轻飘荡,是南郡宫廷贵族的服饰,女子的两个胳膊正搭在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姿势甚是暧昧,往他身上看,却是寻常的侍卫装扮。
乔言已经看清这两个人,忽而她惊觉身边还有一个梁待,想往回走,却是来不及了,鬼精灵似的梁待已经手疾眼快的扎着小手,大方地指认道“啊!那不是……”
吓得乔言赶紧弯下腰,将手指点在他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堪堪折了回来,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疑。
乔言越想越不好,拉着梁待走的很快,梁待更是小脸绯红,低头看着地上的沙石,一句话也没有,乔言握着他的手,发现这孩子的手心里已经都是汗水。
小印子诧异的看着他两个去而复返,刚想发问,就被乔言一个眼神拦了回来。他瞅着这两个人神情古怪就没再问。
乔言也没解释,直接拉着梁待沿着原路返回,两人形色匆匆好像被撞破的是他俩一般。
梁待今年不到十岁的光景,见到自己的姐姐和陌生男子搂搂抱抱……不知对他会有个什么影响,她转念又想到自己,就在个把时辰之前,她不是也和……和那个男人搂抱一处……还是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上!
乔言有点心虚的看了看小梁待,幻想他知道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又会怎么来看待她这个少傅卿……
“寻常一点相思墨,点进金庭尤可依。”忽有男子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惊得乔言一个收步,堪堪站住,抬头,却是他!
“想不到,少傅卿胆子这样小呢。”
“男欢女爱这种事,寻常的很,怎么好像吓着你似的?”他迎上她诧异羞涩的目光,勾起惯例似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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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觑见晓妆人
乔言抬头看的时候,只想着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夕阳的余晖里,她的脸颊隐隐染上一层薄薄的晕红,似给她苍白泛黄的容颜镀上一层光华,梁闵戏谑的笑意僵在脸上,有那么一瞬,他被她妖娆如画眉鸟的眼眸深深吸引。
一点点的惊慌,一点点的措手不及,一点点的诉说不清,此刻,南国的秋景是那么的美好如画,典雅别致,而他都看不下去,他的心思完全只在一人身上……
微风吹空月舒波,云蒸霞蔚自安然。
他目光滞留了片刻,慌忙别转了视线,习惯的打开折扇,刷刷的摇晃起来,带着如往时如出一辙的潇洒洒脱,不经心的开了腔:“乔大人好兴致了。”
一句话把乔言闷了回去。
兴致……
乔言狐疑的看着梁闵似笑非笑的脸,难道他刚才一直跟随着他们,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印子,小印子那厮竟视而不见,不知看着花丛里的什么物事发呆,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询问。
只能是靠自己了,乔言心里哀号一声,忙回答“与王爷同游秋景,微臣何其有幸。”
梁闵抿嘴一笑,英俊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深:“不知道少傅卿说的同游秋景指的是什么景?”
“而且”他欺近一步,微微低下头,对上乔言的眸子,低不可闻的说道“而且你确定那个景儿要和我一起赏么?”
他清朗的容颜在她的瞳孔里无限放大,初见那次他与她争辩何为风华正盛,何为盛极而衰,最后的最后,他解下扇套亲手赠给她,彼时,他吹气如兰,暧昧不清的话语尤然在耳边回响“墨云仔细收着,这可是本王第一次赠给女子贴身之物呢。”
想着想着,她日渐苍白的脸上红晕更甚,眼波莹莹似含了一汪清水,发觉自己的倒影已经在他的双眸里停留了太久,惊诧的收回自己的思绪,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她就感到一道阴冷的气息将自己包围,给她灼热的心注入一丝凉意和清明,乔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回头,不用看,也能猜到小印子此刻的神情。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冷静再冷静,她这是……怎么了……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他亦收拾起精神,对着乔言说:“上次不是还能侃侃而谈,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胆小了?”
乔言低下头,复又抬起,眼神已是清亮如常,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漠疏离“上次是乔言不知王爷身份,信口胡诌的歪理,倒叫王爷见笑。”
梁闵回头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是无心的说:“那边风景果然独好。”
吓得一直没说话的梁待差点从地上直接蹦到梁闵的身上,他结结巴巴的说:“六哥……那边……哪有什么好看的?”
梁闵优雅的浅笑:“待儿你慌什么?为兄说了那边有什么了么?”
梁待哪里是老奸巨猾的梁闵的对手,他这会儿大睁着圆圆的眼睛哑了火,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王爷说哪里话,微臣只是与小殿下在凉亭小坐了片刻就打算回去了,并未有幸得见王爷所说的好景色。”
小印子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看着这两个人打哑谜,似说非说的逗闷子,闲磕牙。
梁闵哈哈的笑了起来,扇子帅气的刷的一声收了回来,垫在掌心,他饶有兴致的问“墨云,你不好奇那块什么都没有的院子是干什么的么?”
乔言眼皮一抖,丝毫不带一点犹豫的迎上他的目光“乔言并没有王爷想象的那么好奇。”她微微顿了一顿,继续说“但,也没有那么不好奇。”
梁闵听完她的回答,露出思虑的神色,略带犹豫又有些试探似的说:“墨云……不知道的话,最好,这里面……没什么好景色。”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太子妃不是有请么?再不去,可要迟了。”
乔言眼神微动,好灵敏的消息!现在距离秦荣来报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居然已经知道!随即转念一想,是了,这个皇宫里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呢?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南郡的水,既浑且浊。
既然他知道了,那么那个人也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吧?
唇角又换上他们都熟悉的冷漠笑容,有礼又生疏的笑纹看得梁闵一腔的玩味,堪堪的灭了下去。
“多谢王爷提醒,微臣这就去,还请六殿下将小殿下送回含光殿。”她不着痕迹的轻笑着将手里的梁待推过去,继续说:“下官告退。”
说完她转身带着小印子向流炎殿的方向走去。
梁闵苦笑着看着被塞到手里的梁待,这孩子鬼精灵似的大眼珠子一顿骨碌乱转,仰着脸看着他,似乎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那女子渐渐走远,身影越拉越长,逐渐在夕阳里变成一个小点,最后和身边的颀长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好个机智果断的女子!梁闵在心里慨叹,因着午时在朝堂上那个小插曲,他不过是想来嬉闹她一番,没成想倒在撞见宫闱秘事之后发觉她也是当事人之一。越来越是有趣了,他朝着梁待眨了眨眼睛:“走吧,小粉团子,你的这个少傅卿啊,真是不好惹的很呢。”
叫他送梁待回含光殿明显是要告诉众人,今天下午的事儿他梁闵也有份儿么?想洗掉都难了。
“六哥,你为什么要惹少傅卿?”梁待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帅气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有点脸红似的,小声嗫嚅:“六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少傅卿了?”
***
“上次没看成的,这次就撞着了。”走了好远的一段,乔言才缓缓开口,似乎刚才她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样,带着的是寻常的冷淡寂寞。
小印子凝眉想了一会儿:“我依稀看见个人影,瞧不太清楚,但是那人好像是……”
乔言对他点了点头,一边走着一边笑“可不就是咱们的八公主了?这会儿不正好是每日下午的讲课时间?我记得她上次说要在这个时间到后花园练舞。”
“这舞练得可真好。”乔言笑出声:“就是梁待那里不好说了。”
小印子附和的点点头“是呀,小殿下那里,小姐还要花一番心思。”
仅仅是一番心思的话,她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纠结难解了。这孩子有一股超越了年龄的智力和沉稳,她今日教他谋法诡辩,他日他会不会受其影响变成第二个梁筠或者其他的什么无心无血的君王?
年幼如他,能一直平安的成长到那个时候么?她不知道,乔言摇了摇头,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给自己一个答案,是,她后悔了,她不该去顺藤摸瓜的询问他鹊央宫的事,更不该试图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将他牵扯进来。
心口忽而一阵刺痛,乔言黛眉皱起,微微弯了腰,定下脚步。小印子一惊,跟着她停下,紧张的看着她忽然就苍白的脸,不知该怎么办。
秋末的风,清凉的有些过分,它们在地上卷起片片洒落的枯叶和落英,带着萧索,带着孤独,带着寂寞,在乔言的脚下打了个转儿,留下一点尘土,在她月白色的裤腿上,留下来过的痕迹。
乔言缓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呼吸,发觉疼痛已经过去,她慢慢站起身,再次深深的呼吸一次,两次,直到将肺里的气全部排出,她似乎在有意的折磨自己这么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去想那些本该被尘封的往事,不去追悼那个曾经的自己。
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她的神思总是在那座颓废的皇城冷宫里?四周寒意渐浓,配上没入山脉的夕阳,她竟然打了一个冷战,眼神及处是同样冷清寂寥的鹊央宫。
你,会在那里么?
“小姐。”
“走吧。”她似是留恋的在鹊央宫外徘徊了几步,终于还是随着小印子一起向着更远处迈进。
这一步,迈的极其需要勇气,而她就感觉花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在意,那里到底有没有她?而她,又究竟下落何方?
还有今天忽然来到的虚鼎真人。她来要干什么?
不想去想,偏却回忆不止,她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尖复有开始疼痛翻烂,犹如针扎,痛彻脊背,她心里清楚,这是四季伤完全复苏的征兆。她抬手附上胸前的衣襟,微微用力,连指尖都泛起白色,半晌她挣扎着说了一句:“今天就回去吧。”
就算她不说,小印子也打算这么做,她突然的不适让他很是惊惶无措,他暗中运气用六识打探四周,确定无人,刚想搀扶着乔言慢慢回去,就惊见她纤细的身子晃了一晃,径直向后躺下……
“小姐!”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礼法,伸手拦腰将她抱住,足尖一点地,飞燕似的掠空而出,青灰色的身影几起几落,很快就消失在晚霞笼罩中的南郡皇城的上空。
他的身影刚起的瞬间,就感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她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直接回憩然居,山晓在等我。”
第四十章 蝉移无定响
“嘉熙十四年秋末冬初,五皇子梁枫奉命归朝,枫,为人阴沉且智,汉将如云不可清算,因其故,乔言设计于殿前杖毙副将九怜,遂与五王埋下祸根。
五王,骁勇善战,有胆有谋,然近而立尚未立妃,盟感念其战功昭然,特许下豪婚一段,均衡朝廷。
其时,有秋雨连月,数十日不断,以为洪涝。盟甚是恼怒,其间有世外高人,虚鼎真人者,献上进言,只言片语,毁弃佳缘一段,自沉三座浮屠。
……………史官何缀嘉熙十四年十二月十日记述于銮书殿”
小印子抱着乔言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萍儿正在庭院里遥遥望着,似是等了他们很久,见到乔言依偎在小印子怀里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惊慌又不敢大声喧闹的低声吩咐:“快送到屋里去。”
屋内早有一个身影抢先一步,将乔言接过去,安置在床榻上,一边接过萍儿递过来的药酒合着药丸一起给她喂下去。
小印子呆呆的望了自己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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