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邪气都很,我听……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几代拥有它的帝王虽然都建功伟业,但也都英年早逝,死的离奇。所以它既是能带给人权力的宝物,也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催命符。”蓝萱自己说着说着,露出了悟的表情:“难道墨云是想……?”
乔言没有说话,弯了嘴角笑看着那盏灯柱在她手中银针的逗弄下,爆出金色的火花。那点点的金星在她的眼眸里跳跃,闪烁,显出妖异的光辉。
蓝萱凝视着她的眼眸,狠劲的看着,似乎要在里面找到谁的影子。
乔言持着银针,不经心的甩动,“想个办法知道慕容恒到底把蟠龙玉珏放到哪里,这样才好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墨云已经有计划了么?”蓝萱睁大眼睛好奇的问。
“当然,我从不做无准备的事。”乔言放下手里的银针,看着她说“除了蟠龙玉珏,我咱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至于这个人,要你来出面才行。”
“我出面?”蓝萱好奇的反问“墨云你究竟看上了哪个人,要我出面?端的那么大的架子。”
乔言微微浅笑,拢了拢手掌靠近那点晃动的灯火,温暖已极,她虚并四指在火焰上来回掠过,小心的躲着那点火苗,半晌不语。
“这个人,你或许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但她这次确实是个关键的人物。”她侧过身,脸颊映着烛火,一明一暗,她笑道“你可要早去啊,去晚了她该自己擅自行动了呢。”
***
等到他们谈完之后,居然外面的雨势大到如瓢泼,乔言再也遮不住满头的水,索性自己站到小屋的屋檐下,静静的站立着,看着这接天的水帘将天地变为一线。
蓝萱默默的陪她同站在一方屋瓦之下,看着满眼的水光一色,眼光却是落在她身旁的那人身上,依旧是眉目清冷,依旧是俊颜邪魅,依旧是……眼中无她。
蓝萱默默看着他,思绪翻飞,眼前便是几年前的一幕幕,那时,他尚且青涩的脸孔上只有无限的仇恨和冷漠,她记得,全寒山上下的人看到他都是一副低头溜走的样子,根本不敢和他搭话。而她仗着自己是被他救回的特殊身份,大胆的跟在他的身后,送汤送水,丝毫不顾忌他人的诧异的目光……
那时的那事,一切都那么迷蒙美好。她总是可以在想要的时候看到他的身影,也许,已经该是满足。如果真的有果,或许,她只是愿意像那时一样,静静远观,心悦君兮。
虽然,我心悦君,而君不知。
蓦地,乔言打了个喷嚏,无奈的揉揉鼻尖,望着天上不断刷落的雨帘,无奈的摇头,“这雨势是停不了了。”
“我先走了,回去晚,要有人会疑心了。”乔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向她轻松的说“就是那个人,怎么说,分量火候你自己把握。”
“哎?”蓝萱拉住她“这么大雨,你怎么回去?”
“自然是走回去,不然怎么回去?”乔言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中州这样的雨多了,在这时候走走,就觉得是在家乡一样,舒服的很呢。”
蓝萱不再做声,眼神转而变作哀戚,她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眉目清冷,举止悠然,带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潇洒,竟是一般女子学也学不来的。她探究似的望着她的脸孔,平凡已极的一张大众脸,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只是……
她的目光停在她的双眸上,蓝萱隐约觉得这对眸子不该是生在这张平凡脸上,倒要是该配在个美人身上才对,因为那对眸子不仅寒若深潭,而且更是有着丝丝缕缕画眉鸟般的妖娆!
让她莫名的感到熟悉和亲切。
母亲……她和你到底是怎样的瓜葛?为什么我总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你的身影,而这副模样真的是她的本来面目么?
雨水刷刷的落在她的脸上,沿着皮肤蜿蜒流下,像一条条的细小的小蛇,顺着下巴流到颈间,她打了个哆嗦,自己擦了擦水迹,招呼小印子“我到前面的树荫下等你。”
说完,她举步就走,根本不等他的反应,小印子一愣,而蓝萱的脸上已经露出感激的神情,她知道她方才一直都在忍着与他询问相谈的冲动……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蓝萱强忍着激动,转向他,轻声叫道“师兄,你……你还好么?”
小印子身躯不动,淡淡的回她一句:“如你所见,不过尔尔。”
一句话,将她后面千言万语的思念和挂念全部打回,落进肚子里,眼睛就开始泛着酸涩,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我多虑了。”
小印子看她的神情,终究是有些不忍,长叹一口气,用略带尖细的声音劝慰的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我都已经不在意,你又跟着伤感什么?”
…文…听到他熟悉的口气,蓝萱破涕为笑,拿绢帕沾了沾眼泪,嫣然笑道:“是了,师兄都放开,我的确不该再纠缠不休。”
…人…纠缠不休……
…书…小印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如今能跟在她的左右,已是心满意足。”
…屋…蓝萱怔怔的看着这个印象里没有表情没有感情的师兄,竟是觉得判若两人,曾几何时,她是那么期待能有一日得他关切一望。
终究是错过了?
从她选择进宫,从他选择下山复仇,从一切的当初的当初,却已是写好结局,不可改变,所有的所有,尽皆随风而去……
雨下得哗啦啦山响,偶尔还有阵阵强风刮过,小印子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前方,那里,那道黑色水獭大氅的主人,已是步履蹒跚……
他急急甩下一句:“人多眼杂,多加小心。”就提身飞快的掠到她的身边,扶住她堪堪摇晃的身子。
乔言被他突然的到来,吓了一跳,惊诧的问“这就说完了?”
小印子碰到她冰凉的手,不满的摇头:“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不急这一时半刻。”
“恩,那我们走吧。”乔言说着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乌瓦的房檐下,有妙龄女子痴立于前,离得较远,加上雨天,她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是自她身上散发的浓浓的哀伤之气,却让她为之一震。
而身边的俊品男子依旧不为所动的扶着她的胳膊,将身子挡在风口一侧……
她的心里忽然就涌上了莫名的愧疚,张了张嘴,却是将话咽了回去。这些纠葛牵绊,终究是他们的纠葛,他们的牵绊,于她,有何干?
她的感情已如一眼接近干涸的老泉,经不起地脉的任何波动,更遑论去滋润他人。
她和他同样也有着剪不断的情愫缠绵。
一夜互述衷肠,一夜望星在天,一夜信誓旦旦,一夜受辱恨起,一夜背井离乡……
悲伤又腾升在乔言的眸子里,她似乎在蓝萱不真切的脸孔上找到了自己。
邵乐飞,邵乐飞!
乐飞哥哥,你此时身在哪里?可曾与我一样,雨中哀伤?
***
其年初冬,冰雨交加,连绵数十日,南郡之南凌汛堪忧,川布县尽毁为泽国……其时,饿殍遍野,浮尸千里,王甚忧之……
——史官何缀记述于修文馆
第四十六章 细雨似伤身(二)
“小姐,怎地这么晚才回来?身上都湿透了!快进来。”乔言刚刚到憩然居的门外,就被丫鬟萍儿和黄莺一起连拉带拽的拖进屋子。
无奈小印子一直抓着她的一条胳膊,她是想顺从的跟着她们进屋也是不能,只得被她俩拽的踉踉跄跄。
等到她们七手八脚将她的湿衣服换下,重新穿上一套崭新的棉袍,萍儿才舒了口气的拍着手笑:“还好三小姐不在,不然我可又要挨骂了。”
乔言朝她笑笑,对着小印子说“不去换衣服么?”
小印子点点头,自己出去了。
她掩住嘴角轻笑,要说狼狈,小印子比自己倒是狼狈十分,谁叫他刚才替自己当风来的?这会儿全身都是水,他刚刚走过去的地面上尚且有清晰的水渍脚印……
还有黄莺追随的纠缠目光……
乔言再次轻笑起来,接过萍儿泡好的姜茶,“别忘了给小印子盛一碗,黄莺记得给他端过去。”
黄莺一愣,点点头。
里间屋里帘拢一挑,一个须发飘飘的道人走出来,和他身上庄重的衣衫装扮不符的,是他一脸戏谑和不正经的表情。
乔言咽了口唾沫,手指点着他的胡子,“真真难看的要死。”
道人嘿嘿一笑,直接将手指托在她的下巴上,轻佻的一笑:“嘿,小娘子,何不与贫道来个合欢双修?”
“呵呵”萍儿在旁边已是忍俊不禁,而黄莺则骇然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惊诧的瞧她和乔言轻浮的举止。
乔言眉毛动也不动的拍掉他作祟的手掌,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哪里来的野道士,萍儿揍他!”
“哎呀,小姐,奴婢才不敢嘞。”萍儿掩着嘴角笑得喘不上气,对着道士说“您也好歹正经点吧。”
乔言瞥了眼傻在一旁的黄莺,道士却早已先了她一步,身形一晃便到了她的近前。
黄莺被他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下意识的翻掌相迎,然而……
然而他的单手已经钳住她的脖颈,拇指压在她的大经脉上,顿时压迫感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压的黄莺脸色白了几分。
他的身上明明没有兵器,也还是带着和乔言说话时残留的笑意,而他的一对眼睛却是放出了两道迫人的杀气!
他开口在她面前,带着十二分的倨傲,看着她却是对着乔言发问,“就这么放着她不管了?”
乔言慢悠悠的说:“杀了她……梁筠那里不好交代。”她站起身,挪到她俩身前,看着黄莺越发惨白的脸颊,莞尔一笑,伸手拿开道士钳制她的手掌,“何况我早说过,我留在身边的人都是相信的,你又何必吓她?”
道士阴冷着一张脸,带着刚才的残存笑意,在黄莺眼里看来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他的一只手就将他送到了鬼门关前,而她却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有搞清楚。
死了也是冤死鬼,黄莺默默从他的掌心滑出来,单膝跪倒,对着乔言却并不看她,只是单纯的望着地面,似乎要把眼珠钉进去一样,目不转睛。
“奴婢黄莺见过虚鼎真人。”
她说的是黄莺,她说的是奴婢,她说的是虚鼎真人。乔言淡淡的看了眼地上的人,对着道士挑眉道:“一来就喊打喊杀,不能让我清静几天么?”
见她发怒,道士赶紧赔笑,方才一身的紧张和杀气全数退去,笑呵呵的凑过去说:“贫道知错,少傅卿不要介怀。”
“才没生气,”乔言转脸看她,正经的说“找你来可有大事。”
“唔,是梁枫的事儿?”
“今日连雨,南方诸县怕是撑不了几天,照着这个雨势发展,没多久那个川布县就要大难临头了。”她幽幽一叹,坐回椅子上:“可惜,可惜满朝文武竟是没有一个人上书进谏,要防洪修堤坝,南郡啊……”
“你倒关心起南郡的事儿来了?几时转了性子?”
“不关心也不成啊,晓,这次咱们的成败就靠这场及时雨了。”乔言勾起含义不明的笑意,看得道士一惊一乍的叫唤:“你这妮子好大胆子了,连老天你都敢算计?”
笑,她的脸上还是泛着温吞的笑意,却是带了不少的张狂,隐隐有傲然之气显现,她抖了抖袖子,挥出一道华美的弧线,笑容款款:“我不算计他,他便来算计我,这老天永远没有公道可言。”
“好吧,说说你的计划。”道士挨着她坐下,拿起茶盏,黄莺利索的过来给他添水,道士抬眼看她,没说话。
“雨水连日,道路肯定泥泞难行,励王虽是急脾气也无可奈何,只能延期进京,所以在这里就有了我们的时间,你看。”她说着从旁边抄起一卷画轴,展开是一副精致的地图,上面描描画画的尽是山峦水系,建筑城郭。
她纤细的手指停在一处:“按这些人的脚力看,他们三天以后会到达这里,大概在傍晚以后的时辰,会入住周围最近的一家驿站,到时候,就叫秦筝自己看着办吧,务必要知道那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就三天?”道士摸摸胡须,“不见得够用了。”
“不,足够了,因为……”乔言又开始那种深渊般又寒冷的笑容,“因为明儿早上,励王爷就会因腹痛不止而歇下人马,整休待发。”
“腹痛不止?你又怎知?”
不止是她,连同萍儿和黄莺,以及刚刚回来的小印子都愣了一愣。
“呵呵,你忘了他临行前来过我这里,我只是悄悄送了他一点东西。”
“哎?他又没有在你这里吃喝,你下药下在哪里?”道士越发惊奇的望着她,问。
“在我这里吃喝之后才发病,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么?”乔言娇嗔似的说了一句,那神态的慵懒叫道士一呆,似乎看到了那个从前貌似出尘仙子的林夕……
“啊?难道你给他下了巴豆?”道士掩嘴惊呼。
乔言眉头略皱:“巴豆?你想励王归天么?”
“一点大青叶的粉末而已,掸在他的袖管里了。”她说的漫不经心。
道士不依不饶的发问:“他就那么乖的不换衣服就吃饭了?”
“哎,”乔言再次叹气,好像是在说他怎么这么不争气一样,好心的解释道:“你忘了?他那天从我这里离开,可是赶着要去慕王爷那里告辞,励王善饮,慕王肯定要有美酒相赠,明白了么?”
道士张着嘴,傻在那儿,半晌才呆呆的说一句:“好厉害的手段!以后从你这里走,我死也要换衣服!”
乔言似乎心情特别好,挑逗似的往他身边一蹭,点着他的胸襟:“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是给你添了点东西?”
“哇!”道士见鬼似的怪叫起来,往后退。
一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萍儿更是笑得直擦眼泪,“好了,好了,快走吧,时间耽误够久了。”
道士渐渐收回笑意,看着乔言说:“我就只找东西这么简单?剩下的呢?”
“剩下的?”乔言扬手,手指间多了一封信,递给她“交给三娘,剩下的自然是给她做咯。”
目送道士的身影快速离开,小印子耳朵微微颤动,他出声提醒:“小姐,有人来了。”
“咦?今天来的人还真是不少”乔言坐回心爱的圈椅之中,手指慢慢在椅背上敲着,叠起双腿,懒懒的说“你们猜会是谁来?猜对有赏啊。”
难得她有好兴致,小印子看着她有丝笑意从眼底传出,重新换了杯热茶递给她。
萍儿很积极的回答说,“奴婢猜是某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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