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赌定我不会杀你是不是?”
她的手指已经放到黄莺的喉管两侧,只需微微用力,黄莺便会立时殒身在此。
萍儿看了看山晓浮动的杀机,暗自揪了把心,可实在又是无能为力。
她和她,四目相对,稍后,黄莺默默闭上了眼睛。
“要是让我知道梁筠或是旁人知道我和乔言的关系,就是天涯海角你也难逃我的手心,懂么?”
黄莺点点头,她随即又说:“奴婢不会告诉殿下半个字,但是,也请姑娘和小姐不要对殿下动手,若是奴婢知道两位要对殿下不利的话,就是死上一百次,奴婢也是要告知殿下,让他尽早提防的。”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眼神,山晓笑了,暗自想着,看样子乔言不是对她使了九幽摄魂术,才让她如此臣服,这情况,竟像是完全自愿了。
萍儿见山晓撤了手,赶紧过来拉她,低声说:“小姐还不回来,只怕梁闵要生疑。”
正说着,就听一个女人柔哑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送来一句:“嗨,她自有她的难处,你又何苦难为她?”
第七十四章:一箭可三雕
乔言回到憩然居的时候,酒盘里温着的酒浆已经冒了好一会儿热气。
山晓看着她带着一身风雨走进来,过去接过蓑衣,责备似的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乔言取下斗笠递给小印子,斗笠滴滴答答的淌着水,落了一地,乔言看着地上的那些水渍,顾左右而言他:“只怕我再晚回来,这憩然居里就要多条人命了。哎,那是给我的酒么?”
山晓一笑,拉着她微凉的手,将她按到椅子上,倒了一毂酒给她塞到手里暖着,才继续刚刚的话,“不过是和她多说了几句,你计较什么。”
乔言浅笑,对黄莺笑道:“今晚辛苦你了。”
黄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脖子上的红痕很是可疑,小印子多看了她几眼,却发现她眼角一滴泪水,盈盈欲坠,不过一愣的功夫,萍儿已经过来将他手里抱着的蓑衣等物接过。
“小印子你先和我说说,到底这大半夜都做什么去了?就把我和萍儿晾在这儿,好没道理。”山晓看乔言疲累的样子,只好放过她,去招呼小印子。
小印子的视线默默扫过她,道:“这话说来可长,还是在小姐与励王迎接慕容郡主的时候……”
他的嗓音本就纤细,这会儿刻意压低了声音,听来更觉得温柔舒服。山晓也是颇有头脑的人,听小印子说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大概的意思就是,乔言在那次和慕容婉莹相逢帐中之时,便窥见端倪,心中对这个痴傻的慕容婉莹存了疑心,而就是那时,她也想到了这个大胆的办法。
也是绝妙。
她借由出席梁盛的践行宴席而去拜会慕容婉莹,让自己和这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第一次相会,亲自去打探虚实,有了梁盛这个挡箭牌,别人更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毕竟当时军中只有她是女子,去请慕容郡主,再合适不过。
接着,乔言就在接触中发现了端倪,故意教授假慕容婉莹如何躲过梁盛等人的问话,她是南部郡主,他是王庭皇子,见面怎么也得寒暄几句,也就是这几句才让假慕容婉莹裹足不前,害怕露出破绽。彼时,待嫁女子需得避讳与叔伯相见,既然她是顶着要嫁给梁枫的名头,自然就不便与梁盛等人相见。所以,乔言直叮嘱她说几句场面话,然后便让丫鬟仆众搬上屏风,将她和众人分开,自然就躲过了众多双眼睛的探寻。
接下来,就是假慕容婉莹到了京城,被流言中伤。无巧不成书,偏这时候在兆麟殿上,慕容婉莹掉出前朝遗物蟠龙玉珏,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其实也未必是慕容婉莹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只是当时在梁盟心里已经认定慕容婉莹就是那个霍乱世间的危昴星转世,大不吉。她就算是口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将梁盟捧上天,梁盟也还是会找个机会,将她处死。
山晓想了会儿,抬头问:“既然是假的慕容婉莹,那么死了又有什么关系,顶多是挑起慕容恒和南郡朝廷的间隙,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小印子横了她一眼,解释道:“还有上官影。她本打算让慕容婉莹和梁枫结亲,好拉拢慕容恒这棵大树,但是弄巧成拙,差点弄个灾星回来,自然是怕梁盟不待见她。从其他的角度说,没准儿她还盼着梁盟早点处死慕容恒的独女呢,她得不到的好处,这次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说到“灾星”的时候,乔言的眉头不经意似的皱了皱,接口道:“等日后她再找个时机搬弄是非,将黑说成白,给梁盟扣个罪名,依着慕容恒肯定会挥军打上京城来,来个兵谏,到时候,哼,她就好托着梁枫一举蹬上那个日思夜想的宝座了。”
“啊,想不到她居然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好可怕。”山晓摸着自己的胸口,装的纯良无害,和刚才嚷嚷要掐死黄莺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想要的,咱们就不让她得逞,恩,这招够气人。”她鼓励的拍拍乔言的肩膀。
却听得乔言继续接着说,“不只是不让她得逞,这个慕容恒对咱们很有用。”
山晓一愣,“什么?你要拉拢慕容恒么?那可是个老狐狸,不会那么好糊弄的。”
“谁要糊弄他?我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来找我。”乔言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说。
山晓不解其意,不过她很快想到了刚才黄莺的话,不自知的点点头,“的确,你的确有让人心甘情愿拜服的本事。”
“其实简单的很,慕容恒他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周章,玩儿掉包计,只能更加暴露出他对慕容婉莹的重视,只要我们捉住他的这个弱点,还愁他不自己乖乖上钩么?”小印子接着说完,脸上也浮起高傲的神色,如同这场无形的战争已经胜利了一般。
山晓听他说得条理分明,显然是乔言一透露心意,他便融会贯通,不由暗暗赞叹,这个邪魅已极的男人,本身功底极好,只是前些年浸。淫江湖,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不太熟悉,假以时日,等他在乔言的身边久了,见惯这些伎俩之后,这个男人该是怎样的一个可怕来形容?
她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惊呼出口:“但是,那个真的慕容婉莹到底哪里去了?没有她,我们还是不能要挟到老慕容啊。”
乔言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家伙肯这么动脑的时候可实在是不多,解释道:“真的慕容婉莹要是不来,他怎么敢将蟠龙玉珏给她戴在身上?”
“其实,我怀疑慕容恒一早就盘算好会是这个结果,他先是将慕容婉莹掉包,再嘱托假婉莹当着梁盟的面冲撞盛威,故意挑衅,好叫梁盟判个死罪,给他机会让他挥师北上,再将自家女儿接回家,既能不让慕容婉莹和梁枫成婚,又能给自己日后的作为埋下伏笔,让南部军出师有名。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啊。”乔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限感慨。
山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天呐,这个慕容恒一介武夫出身,竟然还能耍出这么多的门道,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了啊。”
乔言笑笑,而小印子则无奈的叹气,怎么一对姐妹,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慕容恒自是想不出,他身边不能有人帮他想么?听说他身边有个叫宋颂的参赞,很是了得,估计这次的计策,就是宋颂的功劳。”
“那有什么用,不还是被夕儿看破,早说了,论权谋,这些个男人哪个能糊弄过夕儿去?”她说着,就扑上来抱住乔言的身子,腻乎乎的晃悠着,“好妹妹,什么时候叫蜃楼的崽子们都来看看你呀,紫杀还有秦筝那家伙可是要缠死我了。”
乔言打掉她作怪的手,轻笑:“你赶紧做好你的虚鼎真人,算上定人生死的几卦,然后好好回去看着他们,你我都不在楼里,只怕在行动上,他们会有所顾忌。”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哎,这么久了,东海的暗栈还没建起来么?怎么没见你们谁来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第七十五章:轻雪正可人
山晓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阵眩晕,慌忙避过,尴尬的笑着,“哪里就有那么多麻烦。”
乔言探究之色更甚,似是不经心的再说一句,“好久没看到三娘了呢。”
山晓犹豫再三,鼓足勇气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特别轻快,是男士长穿的云头快靴的声音,屋里几人都往外看,小印子波澜不惊的一挑眉,“是梁闵。”
乔言正要问,帘拢一挑,是黄莺有点惊慌的进来,通报:“大人,清王殿下来了,在前厅等着见您。”
“哎,何必让墨云劳动,我自己走进来不就是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乔言一惊,回手一拨山晓,萍儿早就会意,拉着山晓往内阁走去。
当萍儿的衣裙一角消失的时候,梁闵已经出现在乔言的面前,她回身打算先说几句漂亮话,结果……
手就被他包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狭长的眉眼闪着诱惑似的光,“太医手艺不错,没糟蹋了这对好手。”
乔言当时就愣住,噌得将手缩了回来,动作太大,扯得手上伤处一阵火辣疼痛,不由眉头一皱,梁闵何等人,见她神色微动,心里很是得意,居然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的纱布拆开,吩咐道:“黄莺呢?取伤药来。”
小印子看了他一眼,自己从怀里拿出瓶子,递给他,梁闵也看他一眼,乔言忽然觉得有一种很诡异的气息在这两个人之间攒动。
伤口果然开裂,带掉了新生的一层嫩肉,鲜血涔涔,好不骇人。
梁闵的动作极其熟练,看起来这个擅长书画鱼鸟的逍遥王爷也不是一个只会享乐的登徒子。
他一边包着,一边责怪,“我的手是洪水猛兽么,你躲什么?”
这人当真有趣,自己拿调戏不当事儿,反而来问对方躲什么,乔言又好气又好笑地回了一句:“洪水猛兽在川布县,微臣避之不及。”
他听完,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去摆弄纱布,“父王的确有意要找派个得力之人去川布县赈灾。不过,墨云该是不会想去的。”
他讨喜的一笑,“在我眼里,墨云就是适合舒舒服服的坐在茅庵里和文人雅士赏风弄月才是,像这种外出甚至是厮杀的活计,绝对不该你去做,喏,这就是证据。”
他拿起包好的伤手,对着乔言继续笑,星目长眉,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比梁筠和梁盛都要细嫩很多,脸上时不时的浮现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和看透一切的沉淀,这样一个人,到底要俘获多少美人芳心才肯罢休?
而他清澈俊朗的容颜下,又是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暗黑之心?
一时间,竟是看的痴了。梁闵收起勾魂的长目,在她头上一点,“今日且早睡吧,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啊,对了,记得要穿男装。”
说完,就那么起身走了。
把乔言一个扔在那儿,山晓从内堂走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赌气似的说,“这算什么啊。”
她眼神一凛,没回头,却叹气,“你以为他干什么来的?”
“不是约你出游么?哎哟,夕儿红鸾星动啊。”山晓一顿满脸跑眉毛。
乔言不客气的赏她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的你满头包。”
山晓哎哟哎哟的直叫唤,跳到一边,揉着脑袋,“那你说他来干嘛的?”
“示警。”
乔言回答的既冷静又简练,却说得几个人浑身一冷。
“他能发现你来,其他人就不能发现么?比如那个老奸巨猾的淳于和林,比如那个上官影,再比如藏在暗处的梁筠,梁盛,等等……山晓,你永远想不到我这个憩然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就等我出那么一点的纰漏。”
“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但是,看样子,他们倒是很乐此不疲的在做了。”乔言说的轻松,丝毫没有无奈。
这次梁闵来她这里,虽然突然,却是很好的替她做了掩饰,顺便将她现在的险境告知。这也是乔言一直闹不清楚的地方,为什么这次梁闵如此的大力相助?
山晓用力捏住她的好手,鼓励似的说,“快些查清楚吧,查清楚了,我们就回家。”
乔言笑了,惨淡又无力的笑容慢慢溢出她的眼窝,她双手回握住山晓的,也笑,“好呀,没事儿了我们就回家。”
回家……
回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家……
山晓,你难道不知,我们早已无家可归了么?
***
第二天清晨,纷扬了一夜的雨夹雪居然就变成了纯粹的雪,漫天飞舞,飘飘洒洒,非花非絮,倒也可人。
梁闵一身轻裘的出现在憩然居的门口,并没有带侍卫,只是一个寻常小厮摸样的书童跟着他,他以为自己来得甚早,没成想,到的时候,乔言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多时了。
他一眼便看见那个纤瘦单薄的身子站在一片薄薄的白色之中,身上穿着一样轻薄的羊绒薄衫,外罩着扭线疙瘩的绣花袍子,像是水獭皮,又不像。
他一笑,过去熟稔的拉起她的手,发觉她指尖冰凉,关切的将她的放进自己的掌心,仔细包住,转头对着她说,“要带个侍从么?”
乔言摇摇头,山晓那里每天的易容换装少不得用人,萍儿是带不走的,小印子也不能和她一起消失,毕竟这是私自跑出宫玩儿,被发现了还不得了?再说,两个公主那边还要有人撑场面。
“没有别人了,走吧。”她说。
梁闵一愣,回过神来,知道她的心思,边点头,“我们骑马去,一路雪景正好可以观赏。”
乔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心里却在笑他未到过北地,不知真正的雪景为何。
那样的鹅毛大雪,那样的刺骨寒冷,都来得畅快淋漓,冷就是冷,冻就是冻,丝毫不掺杂一点点的矫情软糯,什么都是一刀劈到底的决绝。
这样的土地,终归要养出一群快意恩仇的儿女。
所以,有的仇有的事,有人要一力承担,还要追查到底,水滴石穿。
两人出得憩然居,外面小厮牵着一匹并不十分高大的马,但毛皮柔顺,水样光泽,看上去赏心悦目,梁闵先翻身上马,将手递给乔言,“上来。”
乔言摸了摸马背,触手感觉极好,心下便有几分喜欢,再看梁闵,白色轻裘,狭长眉眼,雪色中,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忍不住,将手递给他,而梁闵似乎才发现乔言手上有伤是不可能双手用力的。
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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