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冰冰冷冷的声音让我很害怕,我蜷回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打量他。
他的眼底有化不开的仇恨和隐忍。
“吃药了。”
“这是哪里?”
“客栈”
“你是谁?”
“救你的人。”
他似乎很不爱说话,我还要再问些什么,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开口。
我学乖了,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现在跟在她的身后一样。
路上,我们遇到了追杀。
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他好英俊!好勇猛!他可以在空中飞来飞去。将那些死士杀个精光。
他什么都没有问我。将我放在他的身前,拍马扬鞭,他说,快点回去,师傅要着急了。
我点头。
他说什么都是对的。我都会顺从,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我,更多的,则像是命运的一种牵引,将我引到他的面前。
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麝香味的气息,让我沉醉。
我拜了他的师傅做师傅,因为我看的出,他很崇拜他。
那是一个有着老人一样透彻眼睛的中年男子,安静平淡,他看着我,半晌,叹气,“这就是宿命”
他说。
我不懂。
我的眼,脑海已经全部都是他。
他树下喝酒的样子,
他月前舞剑的样子,
他冷冷冰冰的眼眸……那样深,将我吸至沉沦。我在他亦俊亦邪的面容中忘了所有。
我没有去中州。没有去相府,没有去找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
我忘了母后的话。
可我很快乐。
直到师傅告诉我,明年他要下山了,要去做他想做的事了,我知道,一切,该结束了。
皇宫里,很残酷的,他没有去过,他不会知道。
可我知道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翌日,我悄悄收拾了行装,路过你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每天清晨,你都会去练剑的啊。
可是,萱儿不能再煮莲叶粥,等你回来吃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我回了霍王府,霍王惊讶我的到来,说我比圣旨晚到了三年。
寒阴山,三年,我下山了。
霍王府,三年,我嫁人了。
流炎殿,三年,我心死了。
却又以霍佳燕的身份奇迹般的复活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他和你一样,眉眼深沉。让我沉沦。
就这样吧,师兄,此生,或许我们都不再相见。
七月初三,有刺客行刺慕王。
我知道,是你。
他们说,刺客受了重伤,跑不远。
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多想像你当年那样,对睁开眼的你说,“吃药了。”
可那人注定不能是我。
那就让我再为你做点什么吧
樱耀宫,流光溢彩。
“儿臣拜见娘娘,”我盈盈施礼,唇角挂着柔柔的笑意。
面前那个唇红齿白的女人,是害我母后的凶手啊!
“燕儿,怎么有空来看本宫啊”她眼角里尽是对我的敌意,虽然她认不出我就是从她的魔掌中逃脱的小公主,梁萱。
不,我是蓝萱,是皇后蓝缔的女儿。和梁盟没有任何关系。这可耻的梁字,不配做我的姓氏。
我满脸堆笑,“娘娘好悠闲呢,宫墙外面啊,都要出人命了呢。”
“是么?”她装作不以为然,眼角的皱纹却僵了一僵。
上官影,你也终会有老死的一天,我不会让你那么舒服的死去,你必须死在我的手里。必须!
我掩口轻笑,遮去眸中的怨恨“娘娘还不知道啊?今晚有刺客来行刺慕王殿下了呢,您说,这要是让父王知道了,可真是少不了的麻烦。
“无端端的扰人清梦……”
我见她脸色凝重,脸上的笑也跟着露出紧张的神情,又跟她闲话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退。
“太子好福气,娶了太子妃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儿”临走,她眼神晦暗的看着我,“今日,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我站在宫殿门口,举目望去,鹊央宫外,灯火通明。
一道黑影越墙而出。
走了吧?
活着就有机会,师兄,好好养伤吧,就让我在重叠监禁的皇宫里默默守护你。直到你成功的那天。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净了身,做了一名内侍。
什么样的仇恨让你如此毅然决然?
那日,我召见了她,她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啊,平凡的容貌丝毫不影响她独特的气质,似空谷中的幽兰,柔弱中透着钢韧。她对我不卑不亢,谦逊有礼,她伪装的是那样好。我竟没有察觉清风淡然之下的深沉心机。我一步步按着计划进行,我想将她收拢为己用,太子真的太需要这样的人才了。
我步步向前,她堪堪后退。
很难缠的角色啊。我还在想还能用什么法子将她拴住,当然我也可以简单的把她解决掉,但没来由的,我竟不想,哪怕她对我的招揽不理不睬。
直到她嗅到我隐含的杀机,她回过头,握住我的手掌,轻声唤我:“蓝萱”
我手中鲜艳欲滴的红色掌痣的秘密。她自颈间露出的黑色光晕,让我有种温暖到想哭的冲动。
和母后一模一样的黑色珍珠!
原来她早都知道一切!
除了惊喜,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是那种被陌生的眼睛盯到透明的刺痛感。
十年后,我竟找到了她!不在中州的相府,而在南郡的皇宫,我好奇她的经历,更好奇她易容下的容貌,是否也如母后一样的美艳动人?
她没有在我面前卸去易容,但我并不怀疑她,她念了那首诗给我。她说会辅助我,得到我想要的。语气坚定,和牢中的母后是多么的相似啊。
母后,真的是在保佑萱儿吧。
你急忙喂她吃药的神情我从未见过。
你的眼中不再单纯的只有那抹化不开的仇恨和隐忍,参杂了丝丝缕缕我看不穿的情愫。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究竟知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
“你还活着?”
“师傅很想念你”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我看见你眼底的悲伤,是为我,为自己,还是为她?
或是为了你我同样的,无果的,爱。
原来,我从未接近过你。
是,我还活着,但我并不快乐。
七夕特别番外——往忆如星星在天
银箔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七夕
山晓说,七夕那天的夜晚,如果你抬头看到一颗滑过的流星,再默默的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那么,就一定会实现。
十岁的林夕,静静的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那一年的七夕,来得特别慢,也或许是她已经期盼了太久的缘故。
这天她早早起床,将衣柜全部翻出,每一件每一件的细心挑选。丫鬟萍儿站在她的身边,笑看着镜子里那个忙活着给自己身上叠衣服的小女孩儿,笑意浅浅。
萍儿是她的陪小丫鬟,比她大了四五岁的光景,却身材高挑,身量瘦高,在林夕面前一站,林夕就被她的阴影笼罩在内,像一大片珠贝张开上下荷叶,将珍珠紧紧包裹而显得她更加瘦小。
“现在就要换上么?”萍儿弯着嘴角好笑的问了她。惹得林夕含嗔似地白她:“晚上才是家宴,换那么早做什么?”
林夕继续摆弄着华美的绸缎锦衣,不理萍儿笑得大有含义的表情,林夕自己对这丫头到底想什么清楚地很,她指的无非是今日邵乐飞将特意从山上回来陪她共度七夕佳节的事。
她微微垂下如蝶翼的睫毛,忽闪闪的抖动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半边的碎发挡在她的侧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然而萍儿却十分的感觉到,她的小姐已经没了刚才的一丝兴致。
沉了一会儿,林夕轻轻的开口,像是对着手里的锦衣胡服笑着般说:“七夕佳节……么?”
她想到了那个处处与她争风吃醋,凡事都要和她较量一番的大姐——林启泰的长义女——陆嘉。
不能不说陆嘉是个美人,陆嘉的美艳曾经在林府中艳压群芳,连中州王见过一次之后都要感叹林家之女真国色也。
那时候人们纷纷预测陆嘉大小姐必然会嫁入中州皇室,是以林启泰对她报以很大的希望,加上陆嘉本身极其聪慧,林启泰更是珍之如宝,特特请了中州最好的权谋家作为她的西席先生,修习兵法权谋。
其中隐喻不说,有心的人也知道个八九分。
若果,陆嘉真的能嫁入天家,那么现在学习的权谋之术势必将为她在中州后宫的生活增添保障,也许,林启泰的用意根本不是仅仅是安身立命这样的保障,这样的一个女子在中州王的左右,于中州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当然众人的这些众说纷纭以及遥远的猜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在相府抱来了一个女婴之后,在这个女婴长到五六岁的年纪的时候,这些众说纷纭的捕风捉影,随之渐渐淡化。
那就是被林启泰亲手抱回的四小姐——林夕。
她一天天的成长,一点点的长大,美人坯子已显,随之,便是与两个小姐之间的交恶。
然而她俩交恶的重要原因那是众人有目共睹,不说别的,就是一个情字。
而这情的根源就是林启泰的长义子——邵乐飞。
邵乐飞比她们年长几岁,所以等林夕长大点之后,便很少能够看到他,因为那时,他已随师傅到山上学艺去了,他作为林府唯一的少爷,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担起林启泰责任的重担,跟多的,是林启泰对他的另有打算。
而今天,七夕佳节的日子,邵乐飞终于有机会能够下山回府陪同林夕一起。怎能让她不欣喜?
“小姐?”萍儿实在看不下去林夕凝眉神思的表情,她还那么小,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子,却时常露出这种深思熟虑的样子,让她精致如天神雕刻的脸上增添了许多不与她年龄相称的沧桑和疲累。
“三姐回来么?”她回神,把玩着手里衣服的丝绦带子,将它们团成一个疙瘩再解开。萍儿看着那些上好的丝绸被她蹂躏在手心,眉头也不皱的说“三小姐遇到点麻烦事,恐怕回不来。”
“还是和福隆帮的?”林夕的语气微微上扬,显出一点不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能解决么?晓真是的,今年不能一起过七夕了啊。”
手指继续在绸缎上缠绕,又打开,几次之后,林夕慢悠悠的说:“三娘呢?我想见她。”
***
等待的时光最是漫长,当她有了一件可以消磨时光的事情的时候,就觉得不那么难捱了。傍晚刚过的时候,林夕就一身便衣的站在林府的大厅里,给林启泰请安。
国字脸的男人在上首端坐,眉间有几丝白色眉毛,他略显精瘦的身材更衬得一双眸子闪亮无比,似能看穿人心。
她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莞尔一笑,深深拜服,行了一个中州的标准礼节:“夕儿拜见义父。”
声音柔缓,如乳燕归巢,新莺出谷。
林启泰冷漠严肃的脸上自从见到她开始,便露出欣慰和赞许的笑意,直到她盈盈拜倒,那笑意最终泛滥成一个笑容。
他招招手示意她起来:“来,夕儿,到义父这里来。”
林夕低着头,慢慢走上台阶,到他的近前。他的身上有一股湖水般清澈的味道,山晓说这味道很清新,而她却在这中间嗅到了海水死亡的气息。
她举目看他,他仍旧年轻俊朗的容颜上温柔流泻,揽住她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一怔,回答“七夕佳节。”
林启泰笑了笑,将她搂的更紧,吐气就在她的耳边,他再问:“七夕夕儿要做什么?”
林夕沉吟了一下,带着丝怀疑,坦然答道“家宴。”
“还有呢?”
“乞巧。”
“还有呢?”他不依不饶。
她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点柔暖:“等乐飞哥哥。”
他的笑僵在脸上,探究似的在她的脸上逡巡片刻,复又重新勾起笑容,只是林夕明显的察觉到这次他的笑并没有传达到眼底。
搂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松开,他不着痕迹的坐起身子,招呼:“乐飞,进来吧。”
林夕一惊,随他向门外看去。
果然是她思念中的那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的乐飞哥哥不仅有那种恣意洒脱的风流韵味,更多的,她更着迷于他的沉稳安逸。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莫名的安心,尽管他的身上并没有山晓喜欢的那种湖水的味道。
她站在台阶上,林启泰的身边侧脸望过去,眼睛里闪烁的是惊喜和愉悦的光芒,她时常平淡的脸孔上,此刻泛起少见的笑意。
如画眉鸟般妖娆的眼眸里此刻只容得下他一人。
而他,彼时,逆光站在厅外,缓步走来,一步步,向她走近,再近……她的心随着他的挨近而变得紧张,一声“乐飞哥哥”已被压抑了太久。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乐飞哥哥,你可回来了呢!人家好想你。”斜刺里,一道娇嗔忽然砸了进来,生生插进她深情款款的眸子里。
火红色华美绸缎长裙的女子,婀娜多姿的朝他飘过来,几乎是黏在他的身上一般将他搂住。
她的笑停在脸上。
林启泰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看她一点点平复自己的表情,最终归于平静。
他感叹她的涵养功夫,居然比他不在话下,而他是驰骋朝堂二十余载的老江湖,说一句老奸巨猾也不为过,而她,不过才只有十岁的年纪,还是个未涉世事的孩子。
未涉世事么?他看着林夕的目光变得深邃,是她在襁褓时就遭遇的惊天巨变还是她因为是那个人的骨血,所以才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心思?
他闭口不语,看着厅里上演的好戏。
少年立在厅里,略略偏身闪过红衣女子的怀抱,他躬身施礼:“飞儿拜见义父,义父安好。”
红衣少女依旧腻在他的身侧,咯咯的笑:“义父,你看乐飞哥哥又长高了不少。”
那一声乐飞哥哥,叫的林夕心头泛着莫名的怒火。
乐飞哥哥,乐飞哥哥。那样的称呼,不是只为她一人而已么?
她凝眸垂目,不再看堂下那对男女。
林启泰自己有点讪讪,开口:“山晓办事办的不好,今年恐怕要在外面过这个佳节了。”
“知道了,义父。”她在他身侧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到邵乐飞的近前,嫣然一笑,如春花瞬间开放,她甜津津的叫道:“乐飞哥哥。”
这才对,这次是她该说的话。
红衣女子有些挂不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