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程路,慕夕瑶缩在宗政霖怀里,迷迷糊糊舒服着补了个瞌睡。她是不急的,围猎得两日。今儿个去晚了,明儿早起,总能有所收获。更何况,她还等着条大鱼……
邢云岭围场,将整个山脉最低一座山头拢括在内。虽是初冬霜寒,山上并不凋敝。或是有常绿树种,与慕夕瑶想象中枯枝叶落之景迥然不同。因了接近奉托关塞外之地,偶有秃鹰啼鸣,苍茫辽远。
被宗政霖扶下车揽在怀中,门口迎出众人齐齐行礼,震耳欲聋。
“吾等恭迎殿下。”
文臣武将数目参半,站得泾渭分明。
慕夕瑶目光自文臣那边扫过,果然见得熟悉身影微缩其中,极是谦恭。那人似觉察出她留意,微微抬头,竟见殿下怀中女人轻纱覆面,像是朝他极为傲慢挑了眉眼。离得这般远也不减摆架子,心中虽冷唏不屑,面上却恰到好处表了感激。
装,接着装。慕夕瑶径直偏转视线,正眼欠奉。这会儿她可是宗政霖身边得宠之人,踩踏着无数扑上去的女人上位,自然得傲气些。
如此关注那人,却是因为此人乃她唯一收受银钱,给指了条明路,攀着关系得了名帖的金主。
通判大人,知府之下掌粮运,家田,水利。说是副官也不为过。北地锡城,要靠门路讨名帖,再是不得意,也轮不到他。更何况,便只粮运一项,想来宗政霖也不会漏过他去。
真当她一身本领,尽在闺帷内施展,整日里惦记勾搭男人去了?
白白送她三千两银票,数目不小。慕夕瑶更感兴趣,却是那名帖落在何人手中。她家殿下厉声警告待会儿不得擅离一步……会不会这次,她又歪打正着了?
第三三一章 宴席
众人听闻殿下叫起,方抬头,便见那位爷肃着张脸,抬手给身畔女子拢了兜帽。又不疾不徐替她扎好系带,才牵了人缓步前行。
武将还好,跟在殿 边自是军纪严明,再是诧异也无人显露于外。文臣那边聪明人默不作声,只那些压不住好奇的,私底下相互递了眼色,被宗政霖尽数收入眼底。
当先领人进入围场,山脚背风处,一色藏青色营帐,打眼望去看不到头,该是夜里安置之用。中间一顶明黄色军帐,无论大小或是位置,明晃晃招眼。慕夕瑶伸长脖子,一双眸子直往他落脚处瞄。
“带了丫鬟进去歇息半晌。半个时辰后,本殿叫卫甄来接。”前边还有应酬,无谓叫她跟着受累。轻拍她背心,催促人莫在寒风天里站得太久。
您真是体贴。赞赏瞟了个小眼神儿,微不可察拽着宗政霖手指晃了晃。众目睽睽之下,慕妖女偷着撒娇,之后立刻转身,仪态端庄款款而去。
凤目深深凝视她片刻,指尖尚有余温,被她拉拽过的手指屈指成拳。宗政霖 衣袍踏步而去,迎着山风,氅衣猎猎作响。
卫甄紧随其后落后半个身位,微微抬了眼眸,瞅着殿下背影心里若有所思。不知为何,总觉殿下心情甚好。莫非方才那位又说了讨喜的话……
皇子营帐内,慕夕瑶瞠目结舌瞧着里间摆件,这是手下人逢迎呀,还是她家殿下本就是如此做派?
五福捧寿楠木寝塌,黄花梨书案,青碧琉璃插瓶,铺了貂皮的贵妃椅,连女儿家用的陶釉手炉,都放了两只在锦凳上。屏风背后,竟还摆了副妆台镜……
瞅着这些个物件,慕夕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六殿下事前吩咐人打点。方才那些个恭迎之人,可无人知晓她今日随侍这事儿。就不知真正行军打仗时候,宗政霖营帐又是何种模样。
去了趟净房,再出来,蕙兰正招呼人将她惯用之物拾掇出来。手上捧着北地最富盛名藜麦茶,拣了紫砂杯添了茶水递到她手边。复又拍了软枕垫在她腰后。
带个自小惯用的丫头就是顺心。慕夕瑶抬腿儿屈在榻上,捧着藜麦茶满意眯了眼。
“萨仁,这会儿几时?”
小丫鬟跑到外间瞅瞅更漏,扬着声调清脆应声儿,“主子,还差半刻钟便到午时。”
那待会儿该是直接开宴的。慕夕瑶眸子一转,瞧着妆镜台上打磨光洁的镜面,嘴角勾了勾。
引蛇出洞,总该要下饵才是。
“蕙兰,取上回殿下特意给的眉石,再找了那件儿乌金云袖衫出来。”以色侍人,攀附权贵的女人是何模样,慕夕瑶闭着眼睛都想象得出。
卫甄来接人时候,被眼前瑶主子这身打扮险些晃花了眼。并非花哨耐不住看,而是太抢风头,比平日在府上时候,明显多花了心思。
这位要这么着出去,得,根本不用作想,殿下那脸色绝不会好看。
“卫大人,还不领路?”扶着蕙兰手臂,人还没入席,架子已十成十端了起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卫甄识时务紧闭了嘴,二话不说恭恭敬敬弯下腰去。“主子,您这边儿走。”
呵呵两声轻笑,自头顶飘过。卫大人被主子抑扬顿挫夸了句“有所长进”,脚下一个趔趄,脸皮有些发烧。
这位主子难伺候啊。逆着得倒霉,逢迎嘛,人还取笑一番。殿下心尖尖上的人,也唯有百般谦让的理。
“卫统领,妾有一事,需得求了统领代劳才好。”
怕什么来什么。卫甄身子还没站直,就被慕夕瑶软绵绵一句话吓得面色都变了。又有一事交代他去办?还是殿下不在的时候?
卫大人背脊发寒,隐隐察觉出不妙。
依山搭建蓬帐之内,两面儿设了案席。高处独设首位,正是宗政霖端坐其上。中央空地燃了篝火,虽是白日,但阴云压得很低,天色跟着暗沉下去,倒叫慕夕瑶觉得像极了傍晚之景。
“卫大人到,木槿夫人到。”唱诺声打断席间热闹,众人惊愕偏头向外望去,想不到殿下竟允了木槿夫人列席。这般恩宠,与正经皇子府里内眷又有何差别?
卫甄心下一跳,冷冷瞥了眼那不开眼的侍人。他的名号,如何也不敢压这位顶头上去。这般唱诺,对主子已是大不敬的罪名。
慕夕瑶对此不以为意。她如今是殿下外头的女人,自然没有近侍心腹来得重要。目光略一扫过,但见地上铺了厚厚毛皮,众人俱是席地而坐,倒是有种塞外疏旷之感。
宗政霖抬首便见慕夕瑶裹着孔雀氅迎面而来。毡帽压得极低,身姿摇曳,仪态万方。
“妾请殿下安。”不顾两旁之人压着嗓子暗地里嘀咕,妖妖娆娆屈膝俯首。看不清面目神情,只那声气儿,七扭八转多少个调调,被这女人呢哝软语唤出来,在座诸人不觉就消了音。
“近前伺候。”宗政霖左手执盏,下颚微扬。凤目紧盯她身影,眸色沉了沉。
起身应诺,女人提步近前,离得半臂开外,扶着膝头端正跪坐。半侧着身子对着他,一双青葱白玉的手掌抬起,就这么相对抚上帽檐,缓缓揭开兜帽。
因了有氅衣宽袖遮挡,旁人还未得见,于她极近处,宗政霖眸子骤然紧缩。半分迟疑不见,长臂一展,已是将人打横抱在膝上。手掌扶住她侧颜,将她一张妖娆芙蓉面强扭着扣在胸前。
即便面上覆了轻纱,眉眼被她描摹得根本无需观摩其面容,便知怀里这个是绝顶勾人的妖精。
慕夕瑶借势伏在他胸前,起初还算计的眼神,此时已隐隐透出怒火。
众人一片惊愕,便连宗政霖私军中几位将领都失了镇静。
殿下这是何意?众臣面前,与个女人搂搂抱抱,便是宠爱再过,也不至抬举至此。尤其几位心腹近臣,更是心神巨震。京里慕侧妃盛名无匹,膝下又连出两子,也未见殿下给了这般大的脸面。
齐齐偏头向立在六殿 后的统领大人张望过去,却见这位往日里在慕侧妃跟前走动颇为勤快的大人,居然目不斜视,一副凝肃模样,半点不吃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对京里侧妃信心十足,不担心那位失宠呢,还是在这位夫人面前同样吃得开?
底下各人正惊疑不定,乱作一团的思绪尚未理清,便见殿下竟又缓缓俯身,与身前女子越发离得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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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01…31 23:27 只看该作者
360 # 展开电梯 。第1卷 第三三二章 觉察
第1卷 第三三二章 觉察
眼底蕴着冷芒,慕夕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饵料才刚刚现身,贼人已迫不及待先行动了手。
玉佩淡淡发着温热,并不致命,却十分古怪。热度比柳妃昏迷那次还不及,按照以往惯例,该是对她本人无甚伤害,只是警示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她打门口进来,穿过两旁案席,能动手的便是座下之人,且功夫极俊!此人 果敢,瞅准时机便是一刻不曾耽误。东西既沾染在她身上,害不了她,所图还能是何人!
一双眸子掩了心绪,仰头望着宗政霖渐渐靠近的俊脸,慕夕瑶忽的就伸出了手。不待众人反应,人已是嘤咛一声,紧紧环住面前男人,抬了脑袋亲热贴上他脸庞。
被她莫名亲近震惊一瞬,宗政霖顺势扶了她 ,凤目闪了闪。
“殿下好生狠心,放了妾孤零零一人,帐冷寝寒。瞧着营帐里哪
样物件,都能想起殿下在时情景。妾脑子里反反复复,念的不过殿下一人。想得心都有些发疼了,才等来您传唤陪侍。妾已经想着,殿下莫不是嫌弃了妾的出身,觉着妾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若是这般,在众位大人跟前,妾哪怕是心痛像是要撕裂开去,也会捂了脸面远走开去,绝不叫殿下为难。”
话里凄凄哀哀,夹杂着颤巍巍哭音,有种惶然自苦的伤痛。女人做到这般,便如菟丝花离了依傍无法存活。倒叫众人对木槿夫人轻看两分。
“好在,殿下终究是念着妾的,您还是心疼妾的是不是?妾一腔仰慕,到底未曾空付。”安静宴席上,只她一人压着嗓子呜咽诉请,整个人伏在六殿下肩头,似激动太过,连肩头都隐有颤抖。
嘶……这,这是视他们如无物啊。大庭广众之下,明着投怀送抱表露爱慕。北地官员刹那了然,越看越觉熟悉。这不就是外间养着的那些个,每每用到他们身上的伎俩?无非就是想留了人在,好多得些好处。
只眼前这位更加大胆,殿下当前,说话极其露骨,十分懂得讨好男人那一套。若是换做他们,有这么个女人当众诉请,心里如何都得添上几分得意。方才的看轻,立马变成这女人工于心计。
自京里来的军中将领,面容似有龟裂。北地女人,放浪不知礼数。这般缠上殿下,只怕会坏了殿下声名。这时候,慕侧妃是赶不上拦阻,便是有林女官在也是好的。只可惜,哎……那位前日染了风寒,这会儿还在锡城里安心静养。
唯一在近处将慕夕瑶行事看得分明的卫甄,此时已是微微垂首掩了面上惊骇。瑶主子环住殿下,在主子爷背后写的那句话……幸而主子在此,否则有此疏漏,他是万死莫赎。
眼底厉色闪过,面上不动声色,宗政霖渐渐勾起嘴角。
本还对她这身打扮极是不满,但看她眼中猛然蹿出的火苗,再得她这般传了话,哪里不知她是一心着紧他,又恼狠旁人诸多算计。这般作想,便将小女人先前欲兴风作浪的错处抛诸脑后。六殿下心肠放软,嘴上本是应和她一番做戏,隐隐便带出三分真意。
“怎堪令佳人空待。本殿自是疼惜美人。”掌心在她腰际摩挲,极是暧昧亲密。之后抬手捻了她耳垂,朝着耳蜗呼出口热气,眸色带火,揽着人笑得意味深长。
那情态,在座男人哪个瞧不明白。没成想殿下风流起来,竟也放得下架子,当堂与女人 。
底下妄图攀附之人,见了这一幕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就听信谣言,说殿下是个 淡泊,最是厌烦往府上送女人的。如今亲见,殿下分明就是个中老手,就不知狩猎回去,还赶不赶得上亡羊补牢。不过这人选嘛,得多用些心思。比照上头那妖妖娆娆的挑拣,总该机会大些。
官场之中,主子怎么乐呵,下头人也得跟着逢迎。于是便有大冷天里衣不蔽体的胡姬怜人竞相入席,气氛转眼间浓烈起来,欢笑嬉闹声不绝于耳。又有舞姬场中助兴,击鼓响铃好不热闹。一时间个个缓了神色,渐渐便露出锡城里常有那番做派。
因是胡女,性子自然比长在中原的女人热情痴缠。几杯烈酒下去,男人晕了头脑,兴头一起,底下便有靡靡情音传进慕夕瑶耳中。像是男女搂抱一处,咂嘴儿啜弄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知晓她家殿下不待见这场面,慕夕瑶乖乖伏在宗政霖胸前。这么一贴近,才陡然察觉,即便脸颊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出宗政霖身上热气。
心下一惊,慕夕瑶赶忙抬头望进他眼里。凤目深邃,神智清明。还好,不是她想象中那般。
被她突如其来紧张逗乐,宗政霖目中有柔色闪过。她既提醒他有人用药,这会儿他不过施了内力阻了那尚未发作的药力入体。
又是种奇药,非大魏能见。无色无味,若不是内力运转间隐约察觉出阻滞,待得药效彻底侵入,该是叫他无法再调动分毫内息。
替她拢上兜帽,宗政霖抱着人稳稳站起。
“宴席继续,本殿先行一步。”说完也不顾众人急急自胡姬身上抽手,歪歪斜斜起身恭送,只带了近侍大步离去。
见着上首之人怀抱女人匆匆离席,座下几双本是浑浊的眼睛立时恢复了清明。眼底闪过事成之后的欣喜得意。
大魏六殿下,任其平日再是冷肃自律,遇上合心意的女人,还不是让他们有机可趁。今日敢这般迅疾出手,全因木槿夫人小半年来,据暗线得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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