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叫慕夕瑶在意,却是这女人放开了来,身上总有股隐隐约约的违和感。仿佛她人站在眼前,嘴里明明白白与你说着话,心思却是繁杂得理不清,自己都会时有恍惚。这般诡异的女人,她还是头一回碰上。
待她走得远了,林子里隐隐约约传出些声响,像是两人避开了人单独说话。
“这个女人不简单,你斗不过她。”
“斗不过?就凭你一辈子不过是个六品御女的份位,你有何资格与本宫说斗不过?”
先头那人无奈叹气,声势不觉就弱上许多,“即便你曾经位居高位,手腕了得,也莫要轻忽了性命。”
慕夕瑶不知她离去之后林子里这场惊世骇俗的谈话,否则,不过片刻,哪怕只是一个“本宫”的字眼,也足矣叫她豁然明悟,解开许多日子以来困扰她的难题。
这日晚间,宗政霖靠坐榻上,由她服侍着除去外袍,便见小女人难得肃着张脸,瞧着他打量许久,欲言又止。
“猜着了?”昨日那场由她开口讨赏的赌约,他可等着看她表现。
“未曾。”心思被另一件事牵绊,她尚不及思考。
“除开这事儿,何事又惹娇娇烦扰?”这段时间,他布下棋子虽多,但能叫她发现端倪,也就独独那么一件。旁的,谋划太深,分割零散,她未必就能察觉。
“殿下,若是妾未记错,与您头一回碰面,该是在昔昭节上赏灯时候。那会儿,您对妾极好,除了奚落妾‘傻气’之外,妾喜爱那盏宫灯,便是您破例给赏的。”过了这许久,记仇这毛病依旧没落下。
头一回碰面……宗政霖伸手抚上她发顶,也对,她至今不知他何时留意于她。之前几次巧遇,总有尴尬事情叫他无法言说,便让她以为头一次遇见是在昔昭节也未尝不可。
“妾说得不对?”怎么他最初反应居然是惊愕?她当然知晓两人头一回遇见并非是宫中。真正见了他当面,是在青州街头,她被残魂骤然影响那一瞬。可当时宗政霖正背对着她,应该不曾留有印象。
慕夕瑶不知,她以为的最初,比六殿下自酒楼俯瞰那一眼,晚了何止单单一日。
这女人,稍微不留神便被她瞧出异常。六殿下面不改色,自有急智。“调香馆门口那一箭,本殿亦然在场。”
当时他与宗政明一道?慕夕瑶美眸圆睁,一双白生生腿儿跪在他腰腹两侧,自宗政霖那处望下去,颇有些不规不距 意味。
揽住她 ,既说到此处,便有陈年旧帐与她清算。“亲自登门,嗯?”
“这事儿您也知晓?”眸子险些没跳出眼眶。不该啊,她小心翼翼,那时候可是尤其避开了人,连慕夕婷也是事后才被有心人利用得知其中原委。
今儿邪乎了。遇上个万氏神神叨叨,这会儿boss大人也是神鬼莫测。莫非她脑子变笨了?
凤目光华流转,盯着她尤其迫人。
“本殿女人,自然得看紧些。”
怔愣撑在他胸口,慕夕瑶难得震惊,有些犯结巴。“妾就被您那么远远瞧上一眼,就成您的女人了?”再靠近些,那还得了……
“聒噪。”两字出口,顺势就含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这事儿上,容不得她纠缠。这女人,探究本事太是厉害。六殿下心底隐秘,最不欲叫人察觉,慕夕瑶当仁不让高居榜首。
半晌过后,终于被那强势的松开了手。
“妾今儿才知晓,殿下您觊觎妾美色久矣。望一眼就能生出歪斜心思,难怪之后就动手动脚……”这话本是她拿娇撒娇,哪知好巧不巧,正好就符合了事实真相。
于是这一晚,气运不佳的慕妖女,被暗地里恼羞成怒的六殿下狠狠收拾得直到第二日午时,也没能起得来身。
耷拉着眼皮,慕夕瑶哀哀趴在榻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倒是如何就得罪这不讲理的这般毫不怜惜折腾于她。此事唯一的好处,允诺万靖雯的“方便”,竟是连耳旁风都用不上,托了她自作孽的福,水到渠成了。
第三四九章 便宜?
眼看期限就至,再要想不明白,那赏赐可就肥嘟嘟胖乎乎自她面前溜走了。线索太少,实际摸不着边儿,好歹还剩下最后的笨法子。背!她还不信了,三十六计里头,总该得有些启示的吧。
默诵一遍,隐隐有些触动,再挨个儿慢慢儿琢磨下去,便见那双稍微做了掩饰的眸子突然就晶亮起来,里间光华四射,若非此处无人,怕是稍微对她了解之人,都会察觉出此时这位夫人的神情,与京中那位像了八成。
“叶开!”宗政霖不在,特意留下叶开与她使唤。听主子高声传唤,叶开精神头一紧,哪里敢怠慢。
“妾欲借用一物,稍刻便还。”
来了!果然被殿下料中。这两位斗起来,还真就没有不精彩的时候。战时舆图,这位主子果真就有胆气开口讨要。记得当时殿下吩咐,他还再三犹豫,进言瑶主子该不会如此僭越。哪知殿下不过挥手将他说话打断,负手望着远处军士操练,淡淡留了句话。“她敢讨要,必是料定本殿不会不允。”
“怎么,殿下交代舆图需避着妾?”
“不曾,不曾。属下这就去取。”得,看瑶主子这狠样,恐怕殿下就是不允,这位也能想法子弄到手。
亲眼见得古时行军地图,慕夕瑶眼中惊讶昭显无疑。整幅舆图由兽皮制成,长宽逾半丈,两侧玉尺成轴,左右为束。平铺开来,其上不同色勾勒的线条并着密密麻麻行楷小字,若非她懂得看图,换作旁人未必就能读懂。这时候,女子能识舆图,比男人入庖厨更为少见。
宗政霖!居然又行试探于她。
明明有更是一目了然地形图,非得给个行军图放她眼皮子底下。这男人,心思深得叫她颇有些忿忿。想这么逮她辫子叫她无法自圆其说,从而任由他使唤?没门儿!
“行了,赶紧收拾好,没得之后有个风吹草动都往妾头上赖。”他也不怕这般要紧物件有个闪失。
午时宗政霖回来竟意外见得营帐里三个女人分成两拨,各自占据一处角落。小女人捧着本绣样闲闲翻看,另两人拿了针线,安静做活儿。
他的军帐,何时成了女红绣坊?凤目眯了眯,视线扫过慕夕瑶那双看着就叫他消受不来的桃花眼,便见那女人借着起身扶了步摇的遮掩,急急向他打眼色。
那意思……叫他好脾气耐着点儿性子?正待出言屏退两个碍眼的出去,便见那不知死活的,竟隔着面巾 过 ,眼角那媚色,瞧得宗政霖眸色一紧。
混账东西!竟冲着他使美人计。心底有不虞,可念着她那殷红润嫩的小嘴儿……六殿下勉强按耐下性子,板着张脸随意在屋里太师椅上坐下。
万靖雯适时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看起来倒是沉稳有度,丁点不见着急。若非昨日树林中一番交谈,谁又知晓这女人会开出条件催促她放手。
慕夕瑶眼风瞥过,像是没见着她过去奉茶,径直过去拿起宗政霖手边条几随意放下的披风,埋头仔细打理。这两人围着六殿下忙活开来,倒显出张氏是个笨拙不灵光的。可惜她偏偏就坐得住,殿下跟前,半点不见平时的“有样学样”。
余光瞧见张氏被鬓发挡住大半的侧脸,慕夕瑶嘴角挑了挑。万氏,机关算尽又如何?宗政霖此时定然看出她是为着试探她,而对他稍有“怠慢”。可惜这男人脾气坏,明知她绝非无故生事,偏偏受不得,还喜迁怒。这会儿,恐怕六殿下心里,见着那木讷的,都比这跟前大方得体的来得顺心。
真以为她的便宜这般好占?慕妖女满腹算计,除开宗政霖,这整个军营,还真就没人能及得上她。万靖雯怎么也不会想到,得她大开方便之门,之后隐埋的,却是叫人措不及防,一眼望不见底的深坑。
用饭时候,万庶妃考虑周详,叫人把殿下爱吃的菜净往宗政霖跟前摆放,又亲自接过朱锦递上的热巾子,面上羞赧,捧着净手巾帕,杏眼望着宗政霖微有闪躲。
含羞带怯,慕夕瑶不觉偷笑。
“殿下?”
张氏低垂着脑袋,对上首万氏一番作为只当不见。这时候听她唤人,似有恳请意味,余光便也留意她三分,只看殿下是何反应。
宗政霖喜怒不辨,微微抬起手腕。由着万氏伺候净手,不过就跟使唤丫鬟别无二致。只底下那只作怪的小脚,方才那么轻轻一勾弄,倒是叫他生出些遐想。
小女人胆子不小,推他出去必然另有盘算。想起刚才绣鞋脚尖隔靴 的滋味,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万靖雯不经意间抬头,正巧撞进他半开半合的凤目之中,里间深邃难明的黝黯,竟叫她心下一跳,险些失了礼数。
这是……心跳陡然加快,连背脊都有些僵硬。上辈子伴着这男人也颇有时日,怎不知他情动时如何神态。
难道说……心下有了惊喜,手上动作便越发缠绵。
慕夕瑶一双桃花美目狡诈得很,见万氏这番作态,心里乐得不行。坏心思一起,这回却是探出小手直直摸上宗政霖右腿。
倒吸口冷气,男人眼中暗涛翻涌,只恨不能掐了她 立马就地惩治。该死的女人!知他对人前偷摸 尤其受不住,逮住机会居然戏弄于他,肥了她狗胆儿!
“罢了,用饭。”抽回手掌,宗政霖正襟危坐,威仪凛凛。
用饭就用饭,前头添句“罢了”,显然意有所指。慕夕瑶抽手捧住饭碗,低垂的眸子满是笑意。
被他推拒开去,万靖雯不忧反喜。他话音里抑止的黯哑,她又岂会听不出来。
趁着万氏转头将巾子递予身后丫鬟,宗政霖眸中带火,极快瞪视右首那罪魁祸首。见她正好也眸中带笑,便这么柔 腻睇他一眼,脚下也随之有了异动。
腿弯儿被她脚背轻轻摩挲两下,六殿下面容紧绷,握着玉箸的指节仔细看去,隐隐泛白。
这顿饭,当中三人用得各自心里都憋着股劲儿,惟独张氏,一脸平静,像是当真置身事外,波澜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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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02…01 00:00 只看该作者
378 # 展开电梯 。第1卷 第三五零章 保留
第1卷 第三五零章 保留
本打算饭后再多留会儿,趁热打铁,哪知叶开来报有紧急军情,宗政霖便挥手让她三人各自散去。万氏与张氏自然是回自个儿营帐,惟独慕夕瑶,不过轻挪几步,绕过屏风避到了后边儿。
当真可恼。一日没叫她挪出那地儿,一日就难在殿下跟前近身伺候。即便方才惹得殿下有那意思,可若是跟前有旁的女人在,宗政霖哪里还记得起她。万靖雯一字儿未理会张氏,自带了丫鬟往小树林里散心。
“主子,万庶妃这是……”
张氏淡淡扫过她背影,扶着丫鬟老实回屋。“她主意大了,跟咱不是一路人。听不进劝诫,由她便是。”
饭桌上万氏错过那一瞬,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殿下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可这也让她忧心忡忡,凭白增添几分烦扰。
营帐内,慕夕瑶一反常态,竖着耳朵对外间说话极是上心。
“殿下,漠北兵力调动异常,似有主动向吉塔出兵的迹象。”
“前方探子来报,莫干岭外围有皇庭密探出没痕迹。”
“今早左路大军与漠北骑兵再次遭遇,伤亡两百余骑,克敌三百有余。”
“五殿下此次一改之前迂回战术,正面与漠北人干上了!”话题至此,营帐内气氛热烈,大魏军士气势如虹,似早就盼着中军与东路能够发力。
宗政明……慕夕瑶支着手肘,目中光芒闪烁。上辈子五殿下从未领兵出征,即便如此,他麾下将领却在漠北一战建功不少。可但凡宗政明麾下,少有如同这次一般,十分血性与敌正面冲撞,更何况,怎么看都有些“自损八佰”的架势。这与宗政明 显然不符。
握了湖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慕夕瑶习兵法虽浅,好歹有底子支撑。又得宜于想法大胆,没寻常女子被教条束缚得失了灵气,这么专注起来,便慢慢摸到了门路。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把各种计谋翻出来生拉硬套,觉得可行,就顺着思路慢慢梳理。
宗政霖进来时候,便见伏案深思之人全神贯注,根本未曾留意他近到跟前。本打算逮了人与她好好清算午时那场不怀好意的 ,这会儿居高临下立在她身后,越过慕夕瑶发顶,眸光不经意就落在她身前案上摊开的宣纸上。
墨色淡淡勾勒轮廓,极是精准描摹出三军驻扎与行军大致方位。果然,她读得懂舆图,且是记在了脑中。 朱砂的小号湖笔,正被她握在手中,慢慢于宣纸上轻划出一条路径……
身后肃然站立的男人,眼中瞳眸骤然缩紧,视线再触及另几条她涂涂抹抹,或是打过叉,或是保留下来同样朱红色线条,眼底掀起的风暴,若不是慕夕瑶背对着他,恐怕会惊吓得生生打了激灵。
宗政霖此刻心中所想,自他沉凝如暮色的瞳眸,恐怕无人能够探知。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抚过拇指上套着的玉石扳指,凤目中即将成形的飓风,却被底下坐着的女人轻飘飘一句埋怨,顷刻间打散得支离破碎,再不复见。
“怎地是这么个复杂玩意儿,昨儿讨的好处明明是亏了的呀!”说着便气呼呼捶了书案,没个正形儿杵着笔杆子,好好儿的纸上,片刻就多了个叫宗政霖额角一跳的鬼脸。正好将西路营地包裹进去,大大的脸盘,还添了个一看就是舌头的鬼东西。
“心眼儿多,肚子里尽是坏主意。臭男人诓妾。”呼啦扯过一张崭新的宣纸,便见这女人碎碎念叨,下笔如有神助。“亏得厉害,晚上再兴讨回来。加个大红包,上回给封的三万两,这回脑子用得多,得补补,凑个整数,没遇上年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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