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自然没什么话说,她现在就是半个保姆的角色,也没有可挑选的余地。可是公主们就不太乐意了,走陆路就意味着她们全得被塞到马车里,论起自由度来当然是没法跟在船上比。
可惜终究是病人第一位,皇帝见女儿们变变扭扭也没说出什么强有力的反对理由,就做主决定所有人弃船上车。
“受不了啦!太闷了!”
大公主在马车窗边东张西望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现在她们的车列已经远离河道而上了官道,远处虽还有些青山可看,可是眼跟前充斥的却全都是荷枪实弹的禁军,生生的破坏了大自然的自然美。
“姐姐快来看啊!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呢!”
就在大公主对着左车窗大放厥词的时候,四公主则在右车窗发现了宝藏
“我来了,哪呢?哪呢?”
大公主兴奋的挪了过来,顺着妹妹的手望去,原来是个俊俏的羽林卫
“哎,还是京城的人有派头,同是军人,都不一样”
看不见美丽的风景画,看看优美的人物画也算是聊胜于无,于是大公主就跟四公主一边欣赏着美男,一边对分列她们马车左右的当地禁军和宫廷禁军做着社会学、人种学、基因学的比较分析。
侃着侃着,大公主忽然感到少了点什么,环视了车厢内一圈才发现,原来她的二妹和三妹都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一言不发,这对同样热衷于俊男美女的她们来说是异常诡异的状况。
“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姐……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二公主抬起脸来反问了大公主一句,那灰白的脸色把大公主吓了一跳
“没有啊,你不舒服?”
“……有点……我怀疑我是不是也要晕了,我有点想……”
“呕”
二公主话还没说完,她的孪生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诱发了,毫无预警信号的吐了起来,当即引发了车厢内一连串的惨叫。
“公主殿下这是晕车的症状,治疗嘛……跟大殿下是一样的”
御医说完了该说的话,含姜片、挤橘皮汁的流程便又按部就班的重演了一遍,结果……事实证明祁阳、淮安两位公主果然跟靖海王都是一家人,都不吃这一套。
皇帝无语了。好嘛!好嘛!一个晕船的,两个晕车的,再来几个晕走路的,他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可惜自嘲归自嘲,问题还得解决。皇帝是既可怜儿子也可怜女儿,最重要的还是两边的亲娘都不好应付,但若因此而兵分两路,也是大大的不妥。一来为了减轻国库的负担,此次北巡就没带多少护卫,从京师里跟来的只有御林军的五分之一加羽林卫的四分之一,大部分禁军都是沿途由当地抽调的,无法分割;二来,真要分水陆两条线的话,皇帝到底跟哪边?他可是不放心让惠妃这个不定时炸弹单独负责一半的。
“……皇上,要不抓阄吧?”
惠妃看出皇帝眉头紧锁,两眼呆滞的为难样,适时的谏言道
抓阄者,即是以“这就是命!”的论调来安慰自己及搞定所有不同意见者的完美方法,惠妃之所以这回儿脑子这么灵光,并不在于她的随机应变力,而是来自于她的亲身体验。
想当初,惠妃就是有如神助般的第一个去抽签便一抽即中,然后就在诸妃或羡或嫉或以眼杀之的眼神中,成为了陪伴皇帝北巡的唯一一个嫔妃。只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好像也算不得是件幸运的事。
“抓阄吗?……也算是个办法”
皇帝自顾自的点点头,其实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传来笔墨纸砚,一气呵成的写下了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
船、车
“来来来,你们自己随便抽一张吧”
皇帝叫来了晕晕乎乎的三个孩子,然后把揉的皱巴巴的两个纸团摆在他们的眼前
“小羡先来吧”
二公主捅了捅弟弟
“为什么是我?”
小羡狐疑的问到,他知道但凡是好事情,姐姐都不会谦让的
“因为你小我们才让你的啊”
三公主表示出一副尊老爱幼的模样
小羡抿了抿嘴,蹭到了桌边。这里只有两个纸团,小羡知道他一爪子下去后,决定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直接决定了另两个人的命运,这种紧张感比在一堆纸团里抽签要巨大的多。所以他的手在半空中哆嗦了半天,从这个纸团移到那个纸团,又从那个纸团移回这个纸团,就是难于下手。
“我是男孩,姐姐是女孩,还是姐姐先来吧”
小羡末了来了这么一句。这个时候,他倒宁愿做被决定命运的那一方,也不想自己抽出来后懊悔不已。
可惜他的两个姐姐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也不愿干自己把自己坑了的事,于是二公主头一转,对着皇帝说
“我晕的很,父皇来替我们抽吧”
“啊?朕?朕既不晕车也不晕船的,怎么样都无所谓,这种事当然该由你们自己决定”
皇帝其实有所谓的很,因为他无论抽出什么结果,势必都会得罪另一方。所以他坚决不做这种“命运”的替死鬼,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一脸“是男子汉就上”的表情。
小羡就这样瞻前顾后的伸出了他的手,然后命运女神就跟他说Goodbye了。
“哎呀呀,反正阿羡你在车上也是晕,只是没船上那么厉害,而敬姿和媛姿在船上就完全不晕,两害其利取其轻,坐船也是对的”
大公主一边看着御医在小羡的房里点沉香,一边这么安慰着胞弟,而她自己则是暗自高兴。至少,她不用在剩下的几百公里行程里只玩找帅哥的游戏了。
航程就在这样多灾多难的波折中继续着,经河东、入汾水、再过上党郡,太原府就指日可待了。只是越靠近太原,皇帝的脸色也就越阴沉,不是为了几乎呈现冬眠状态的儿子,也不是为了几乎晒成煤炭样的四个女儿,而是为了皮肤压根感觉不到气温有所降低!
“难道太原府不应该比京城凉快吗?”
当然应该要凉快,所以皇帝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却是责备的语气
来替皇帝解惑答疑的那位钦天监主簿在心理和生理上流着双重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说
“今年的气温普遍偏高,而且范围很广,所以……也……也不能保证北方就一定会比都城凉快……所谓天意……就是比较难以把握的……也许到了太原府后天气就会有所变化”
主簿的回答很模棱两可,总之就是给皇帝打一点点预防针,再留一点点希望,顺便把罪魁祸首定义为老天爷。
“天意?”
皇帝站在太原府的正门之外,无视门前黑压压一片给他行跪伏之礼的大小官员,只是郁闷的仰望着火伞高张的天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而这混合着无奈、嘲讽和怨恨的声音也被迅速掩埋在震耳欲聋的知了的呱噪中。
倒腾了几次车船,军队护航、官民贡奉,再加上前期为了出巡与朝廷磨的大半个月的嘴皮子和不惜打出的“安境靖边、扬威显盛、观风问俗”的伟大旗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满足一下皇帝避暑消夏兼带游山玩水的心愿而已,而结果就是一家人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四脖子流汗人仰马翻,来这里欣赏骄阳似火的太原城以及治疗晕眩呕吐?!
绝望了!绝望了!皇帝此时的心情如果不能用“绝望”来形容的话,那还有什么能用“绝望”来描述的事情呢?
不过,在皇帝还没收到皇后那封“京中连降暴雨,气温忽然下降,宫中多有风寒患者,陛下在外边切不可过于贪凉”的慰问信前,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彻底绝望”……
21…北行漫记2
“今年的天还真反常呢!原不该这么热的,估计今年的秋老虎也格外厉害吧”
“很有可能,皇上您来的还真是不巧”
皇帝面对着下首同他闲聊的一男一女,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渤庄郡主一直是个粗神经,这个时候戳皇帝的痛处也可归为无心之举,但衡原王就一定是故意的了,所以皇帝冲他挤出一个只有两人之间能心领神会的冷笑,翻译一下就是
你丫!等着瞧!
当皇帝在他下榻的晋阳宫第一眼看见衡原王时,就立马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老天爷!难道他是热昏头了?怎么就忘了来到太原府的话,十有八九要碰见这只山猫!
太原府为并州重镇,本来也是衡原王府的所在地,后来因为戍边的需要,皇帝拿恒山以北的四个郡换了封国南部的三郡,王府也北迁到了渔阳。
不过即使搬了家,皇帝巡狩至封国之内,衡原王出于礼制还是得跑来跟皇帝报告,所以当他带着副笑脸说“皇上大驾光临臣所辖之地,臣当然要来尽地主之仪”时,皇帝除了哀叹自己霉运绵绵无绝期之外,也无话可说。
“不过陛下,马上端午节就要到了,我们这里虽然不比京师热闹,节日里的活动也是一项不少的,陛下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渤庄郡主没有察觉出现场无声的针锋相对,只是觉得皇帝和她弟弟一动不动的相视而笑甚为古怪。
嗯?笑呆了?
“陛下?”
郡主把手伸到两人中间晃了两下,成功阻断了电流
“啊!什么事?”
“我是说再过几天端午节就要到了,皇上有没有兴趣……”
“姐姐你就少折腾了,皇上在京城什么没见过,我们这种偏远地方的节日怎能入的了陛下的眼呢?”
都没等渤庄郡主说完,衡原王就打断了她的提议。皇帝在太原府的一举一动都注定要由衡原王来负责,他是巴不得皇帝在行宫里搞家里蹲,省得到外面还要增加他的负担,可惜这一番说辞却招来了皇帝本能的抵制。
“当然要去!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好好的体察一番民情怎么能行”
“那妾身就太感谢陛下能赏光驾临了,今年的端午我们太原百姓可算是能开一次……”
“等等”
渤庄郡主这回又被皇帝打断了
“朕如果公开出现在那种场合,想必大家都会很拘谨,玩也不能尽兴,朕何必做这种煞风景的事呢,微服出行就得了”
皇帝一面对郡主表达着他善解人意的关怀,一面瞟了眼脸色不善的衡原王
哼!他才不要跟这个家伙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还得装出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呢!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你们是不是怕贼不惦记着你们呢?”
渤庄郡主对着金光灿灿的四位公主高声惊呼。果然都是没出过门的富贵孩子,不懂得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
“不是叫你们穿的朴素一点吗?干嘛还弄这么花俏!”
有过出门经验的皇帝保持着一个正常乡绅的装扮。他打量了一番女儿们,也不由的数落起来,再看看身边的惠妃,顺手拔掉了她头上的几个珠簪。
“可是……这已经是我们带的最朴素的衣服了……”
公主们在外就代表着母亲的脸面,所以这几个丫头出门之前,亲娘都毫不吝啬的往她们的行李中塞好东西。
“得了得了,还是先委屈点穿我这里的衣服吧”
渤庄郡主说完便吩咐仆人拿来了几套质朴但不失体面的小孩衣服,当她抖开最后一件男孩子的外褂时,才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咦,羡儿呢?”
“他现在那个样子,还是别跟着我们在人窝里面挤的好,朕让他跟着昭晖了”
皇帝为目前仍思维迟钝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羡默哀了几秒钟之后,回了一句。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
作为夏季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端午这天的太原城悬灯挂彩,车马熙攘。皇帝一家乘着马车从晋阳宫的偏门出发,直奔将要举行龙舟比赛的汾河岸边,可惜半道上就让人流堵住了。
“老爷,北大门那都堵着呢,车过不去了”
左羽林卫将军齐麟把头伸进车厢,对着皇帝报告下属探路后的结果
皇帝掀开车窗帘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人头,又看了看女儿们跃跃欲试的小脸,心中微叹一口气,做了个顺水人情
“下车吧”
“哦耶!”
一群人徒步行走之前,皇帝忽然又想起什么,凑到齐将军身边吩咐道
“别叫朕……别叫我‘老爷’‘老爷’的,听着真变扭”
“那属下该怎么称呼您?”
“没有什么年轻点的称呼吗?”
“少爷?”
皇帝考虑了一下,恩准。
通往北大门的虎营街是城里的主干马路,此刻正是四里八乡的小商贩们扎着堆做买卖的地方。豆娘、健人、艾虎、长寿缕等节日特色产品一应俱全,跟宫里比虽然低端了不少,不过小孩子就是图个热闹,一下了车便跟鱼入大海一般,没边的乱窜,皇帝充当提款机,侍卫们则成了拎包的。
皇帝这次出门带了8名羽林卫,他原本的打算是避免声势太大引人注意,再说8个人盯6个人也够用了,可惜侍卫们并不这么想。
千百年来,“皇帝”这种职业就特别爱招一种人,名唤“刺客”。左羽林卫将军齐麟就深知这一点,所以眼下离开了视野开阔的宫殿而混入龙蛇混杂的市井之中,齐麟只觉得精神高度紧张,人人看起来都像不法分子,就比如现在这个站在皇帝身边,手揣在袖笼里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的老头……
嗯?手揣在袖笼里?
“有刺客!”
齐麟先发制人的大吼一声,一把就按住那个白胡子老头的右手,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
身边人的狮子吼把皇帝吓了一跳,更把老头叫的魂飞魄散
“小、小老儿是城南马首芦家庄人……今年六、六十五了,家里有个老太婆,两个儿子……小儿子才娶了房媳妇……大、大爷饶命啊!”
老头语无伦次,可见被吓得不轻,这让周围的人纷纷对为首的齐麟投来责难的眼光,皇帝也脸色发青的捅了捅他,小声骂道
“发什么神经病?”
“少爷!这个人刚才在您旁边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属下怕他意图不轨”
齐麟不愧是职业出身,即使顶着众人不满的态度也毫不懈怠,而那老头大概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路神仙,赶忙申诉到
“这是钱!这是钱!小老儿刚刚只是在掏钱!”
说着手也开始在袖子里面挣扎了起来,齐麟顺势减轻了手上的力道,老头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摊开手掌一看,果然是五个黑黝黝的铜板。
“下次看清楚了再喊!不对,你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喊‘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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