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已经把声音压了下来,可此时花厅里气氛一派凝重,寂静得连根针掉下去也能听出来。
她话音一落,就有焦急的女眷腾地站了起来,正是先前那位性急的刘夫人。
“我家哥儿年纪小又顽皮,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皮了。”刘夫人朝曾老太太露出个歉意的笑容道:“老太太别见怪,我这人性子急,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也坐不住,我还是出去找找我家那顽皮蛋跑哪去了。”
她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去,另外几个带了哥儿姐儿来的女眷也纷纷告辞往外走,余下的一些女眷眸光微闪,三三两两也跟着往外走。
剩下程氏与曾家一众女眷大眼瞪小眼,曾老太太面沉如水,目光落在王雪娥身上,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王雪娥面色有些委屈,她忙站起来福了福身,道:“母亲,媳妇儿是一时着急,担心几位哥儿,才不小心说错了话。”
半响,曾老太太目光才从她身上瞥开,不怒,反而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意,道:“也罢,既然你这么心急,那赶快出去看看罢。”
王雪娥满心扑在了外面,也没注意到曾老太太笑容里的深意,她应是,带着几个丫鬟转身出去。
她从曾念薇身旁走过时,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下来。
曾念薇自然是将她嘴角的弧度瞧得清清楚楚,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
事发地点是曾家后花园的那方池塘。池塘里虽然不大,却小巧精致。曾老太太喜欢莲花,于是池塘里除了养了些观赏的金鱼之外还中了满池的莲花。
可此时的池塘里早已没有了莲叶无穷碧,莲花别样红的好景致。一方碧叶红莲像经过了狂风暴雨的席卷,正稀稀落落地飘在水上,蔫巴得不见生气。
池塘边的青石道上挤满了人,好些小厮丫鬟们团团地围在一块,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先行的女眷们停步在槐花树下接头接耳,小声讨论着什么。那头毕竟都是男宾,她们还是要避嫌的,只派了得力的丫鬟去探情况。
女眷们一见曾家的女眷过来,纷纷停下了议论,目光复杂地落在几人身上,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人,更是兴致盎然。
刘夫人最是藏不住话,她忙走上前来,一把拉住王雪娥的手,安慰道:“曾大夫人别着急,大夫已经来看了,很快就能知道令公子的情形了。”
王雪娥起初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是了,在世人看来,曾博远那小兔崽子不也是她儿子吗?
她似是听不懂刘夫人的话:“刘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她余光飞快地略过曾念兰曾念薇姐妹,惊道:“难道。。。。。。”
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说不下去了,顿时睁大了双眼,以袖掩嘴,满是不可置信。
刘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满是怜悯,她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你家的哥儿落了水。”
曾念兰听到这话脸刷得就白了,抬步就要往前冲去。
曾念薇快速往前走了一步,及时地拦下了她的步子。曾念兰眉头皱得死紧,目光里满是不解,她正开口让曾念薇让开,身后蹬蹬蹬地传来几个沉重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儿出什么事了?本少爷可是来晚了?”
一道高亢的声音先传来过来,很快几个半大小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首当其冲的是一手抓着弹弓的许天一,他跑得满头大汗,大声嚷嚷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云墨奇,小子壮实,跑得也飞快。后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子,稍小的那个正是远哥儿。
几人后头尾随而来一大帮丫鬟婆子和小厮。
“大姐姐、四姐姐。”远哥儿冲姐妹俩招手。
见到远哥儿,曾念兰提到心口的一颗心顿时回归了原位。还好,还好,不是远哥儿落水就好。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她飞快地望向眼前将她拦住的妹妹。
曾念薇朝她眨了眨眼睛。
王雪娥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哥儿。
远哥儿好端端地在眼前,那落水的人又是谁?
王雪娥心里咯噔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探春的身影从小径拐角绕出来,她气踹吁吁地向王雪娥摆手:“夫人,夫人不好了!十一少爷不见了!”
王雪娥脸色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目光一凝,两道惊怒的视线如有实形地射到曾念薇身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提起裙角向池塘那边冲了过去。
第062章 因果
“宇哥儿,宇哥儿!”王雪娥踉跄地跑了过去。
围观的人们见了她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王雪娥一口气奔到跟前,看到地上的那一幕顿时目眦尽裂,躺在地上嘴唇青白、双目紧闭的人不正是曾博宇?
王雪娥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曾启贤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了下来:“雪娥,雪娥你清醒点!大夫正在抢救宇哥儿呢!”
王雪娥双目通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她挣了几下见挣不开曾启贤的禁锢,渐渐地转成了低低的呜咽。她双脚发软,顺势倒在了曾启贤怀里,泪水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人们纷纷露出怜悯的目光,更是有眼浅的夫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曾启贤从来没有见过王雪娥如此失态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他时刻注意着曾博宇的情况,一边低声安慰王雪娥。
一位大夫正半跪在地上,将曾博宇放在他的腿上,使其头部垂下,并用手平压在他背后倒水。
曾念薇目光复杂,看着父亲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王雪娥,她心里扬起一抹苦笑。
眼前这一幕多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不正是上次赏花宴时远哥儿被撞时那一幕的重演吗?只不过那个痛得撕心裂肺的人换成了王雪娥而已。
“噗。”
昏迷过去的曾博宇蓦地吐出一口浊水。
“好了好了!”
一旁的药童惊喜叫道,几人手脚迅速地把曾博宇抬到了担榻上,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曾启贤转身朝一众宾客致歉,而后朝两个弟弟那边望了一眼,示意他们安抚现场。随后他搀扶着王雪娥快步跟了上去,两人目不斜视地从曾念薇几人身旁走了过去,自始至终曾启贤都不曾瞥他们一眼。
曾念薇心里咯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贴身的秋衣小衫地贴在背后,黏腻得让人窒息。
远哥儿惶惶不安地拉了拉曾念薇衣角,小声道:“四姐姐,宇哥儿会死吗?”
曾念薇收回目光,拍了拍他手背安慰道:“远哥儿莫担心,宇哥儿没有性命之忧,很快就会好了。”
远哥儿这才松口气。
“那我们也赶快去看看宇哥儿。”他道。
一路上曾念兰连问了远哥儿好几次,直至确认远哥儿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刚到荣青堂就被门婆子拦了下来,膀圆腰粗的婆子皮笑肉不笑道:“大姑娘、四姑娘,九少爷,夫人说了让你们先回去休息,如今荣青堂乱得紧,抽不出时间来招待几位。”
这是不给进去了?
曾念兰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婆子,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抬脚就要往里走。
曾念薇忙拉住她:“姐姐,既然母亲发话了,那我们就听母亲的,先回去。”
远哥儿也同意。
等把远哥儿安置好后,曾念兰一言不发地拉着曾念薇进了厢房,让于嬷嬷守在门口不给任何人靠近。
“你是不是要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曾念兰脸色黑沉。
曾念薇挣开被她锢住的手,走到桌旁给两人倒了茶,她把茶碗放到曾念兰跟前,缓缓开口:“姐姐如此生气,可是妹妹做了什么让姐姐恼了心?”
“你别装了。”
曾念兰直直地打量了她许久,吐出这么一句。虽然她没有证据,可要说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就是打死她她也是不信的。
“梅姑,那可是一条人命!你怎么下得了手?”曾念兰气急败坏,又惊又怒,肚里一腔话却无从说起,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曾念薇不急不缓,她扬手将茶碗中散发着幽幽茶香的绿茗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有着一股不符年纪的优雅从容。
她忽然扬唇一笑:“姐姐可曾想过若是溺水的那个是远哥儿,姐姐现在又应说谁狠心?”
曾念兰闻言一窒,满腔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半响才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远哥儿?”
曾念薇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姐姐不都问过远哥儿了吗?方才若是远哥儿真跟了那张三走,现在欲哭无泪的可就是我们。”
曾念兰浑身一抖,脑海里蓦然想起远哥儿的话。
“方才我们几个正在玩射击呢,张三过来说父亲有礼物给我,让我赶快往一趟池塘那边去一趟,可大表哥非要拉着要比试,我才没去成。不过宇哥儿过了一会倒是出去了。”
“后面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天一哥就带着我们跑出来,才知道宇哥儿出事了。”
是啊,万一大表哥没有拉着远哥儿要比试,万一远哥儿早早就去了池塘,那落水的会不会就是远哥儿?
曾念兰一个激灵,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难道是有人要害远哥儿,结果误打误撞害得宇哥儿溺了水?”
她又惊又怒:“是谁?是谁那么狠心竟然要对远哥儿下手?”
曾念薇没有回答。她正静静地盯着手里的茶碗出神,仿佛入了定的老僧一般。
是谁?
姐妹俩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曾念兰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母亲早逝,父亲不太管事,自己作为姐姐,却无法护得弟弟妹妹周全。差一点、差一点就又一次将弟弟置身于危险之中。
曾念兰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妹妹,原本的满肚子的疑问也没有再问出来。
曾念薇一直在想父亲方才的态度,她光顾着要如何扭转局面,却忘记了父亲也是宇哥儿的父亲,而且相对来说世人同情的是弱者。而这件事看来,王雪娥不就是是最大的受害者?自然而然,得到的便是更多的怜悯。这一点,从父亲方才的举止上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她并不觉得王雪娥有任何一点值得可怜的地方,在她看来,那只是王雪娥自食恶果罢了。可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啊。
她只是施计让于嬷嬷说动云墨之拖住了远哥儿,而后又让人将张三绑了起来。至于鬼迷心窍一心要去拿礼物的宇哥儿,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虽然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一想到正是这个弟弟的母亲一心想置他们姐弟于死地,她就再也找不出一丝的同情。
既然种了因,那么就得受了住果。
曾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黄昏,三三两两的马车陆陆续续从曾家驶出,渐渐离去。虽然中途出了点事故,可总算还是做到了宾客尽欢。
云武担心三个外甥,原本打算留下住一晚,可最终被劝走了。
当夜的曾家灯火通明,下人纷纷躲在一边噤若寒蝉。
曾念薇是被两个婆子驾到和乐院的,曾家三房人都在里头等着她。
第063章 傻了
婆子把人驾到里头就放下退了出去。
重心倏然向下,曾念薇一个没防,踉跄地跌出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她敛下新中国情绪,给在场的长辈们一一请安行礼,姿势恭顺,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误。如此的淡然处之,似是感受不到长辈们的滔天怒火,仿佛她走的这一趟就只是为了请安问好而已。
这一幕,在曾老太太等人看来,如鲠在喉。
王雪娥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是她!是她!就是她害得宇哥儿!”
“父亲、母亲、老爷,你们一定要为宇哥儿做主啊!就是这个不孝女,罔顾亲情血脉,竟然对宇哥儿下了狠手!”
王雪娥说完,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又忍不住低低的呜咽起来。
大家神色复杂,目光齐齐落在堂中满打满算才七岁的小姑娘身上。说不震惊是假的,可这其中也不乏质疑。
半响,曾老太太开了口:“薇姐儿,你可知罪?”
曾念薇的目光在这眼前一众所谓的血脉亲族身上一一扫过,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一片迷茫之色:“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父亲身上:“薇姐儿何罪之有?”
曾启贤紧紧地抿着唇,见曾念薇望过来他却撇开了目光。
曾念薇没有忽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失望。这一刻,曾念薇忽然觉得意趣阑珊,原来在父亲心中,自己的信任也只是这么一点而已。想必这会儿,父亲也认为这件事是自己下的手吧?虎毒不食子,就算王雪娥再怎么与前任留下的儿女争锋相对,可她毕竟是宇哥儿的亲身母亲。而在这件事里,最大的赢家就是自己这边了。
有些事不需要看过程,只需要看结果便知道谁是布局之人。毫无疑问这满屋子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加上曾启贤自知女儿早慧,前前后后一联想,心里自然有了想头。作为父亲,看到儿女如此相争,心里最是不好受。
满屋子的人各怀心思,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曾念薇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这是直接就给她定罪了?
曾念薇忽然想起姐姐曾念兰,当初布偶事件,大家是不是也是这么给姐姐定的罪呢?或是更甚,这所谓的长辈们连问都不问,径直就定了罪,连夜让人把曾念兰送到了庄子上?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腰身挺得更直,脆声道:“敢问祖母,薇姐儿所犯何罪?还请祖母一一给薇姐儿道清,为薇姐儿解惑。”
王雪娥再也听不下去,她腾得站了起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跟前,刷刷地就扇了曾念薇两个耳光,她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你这个不孝女,狼心狗肺的东西,害得宇哥儿如此凄惨,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她说完,双手掩面,忍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曾启贤再看向曾念薇的目光便带了一丝不善,他走过来搀扶王雪娥坐到一边的圈椅上。
曾念薇脸上火辣辣地疼,一颗心都凉了,如果这样她都看不出父亲已经偏了心,她就枉两世为人了。
越是这样,曾念薇就越发平静淡定起来。
“按母亲的意思,是说宇哥儿的落水是女儿一手操控的了?”
曾念薇身姿笔直,一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雪娥身上:“女儿对宇哥儿落水一事也很是心痛,他毕竟是我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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