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就瞧得分明,凶手,这乃是一刀致命,见血封喉。
至于尸体上其他的刀痕,多是为了迷惑视线后来才添加上去的。
南安为了不吓到自家主子,没有将话说得太露骨,可曾念薇却仍是能想象出那尸横片野,几乎血流成河的画面。
曾念薇想着,心里不自觉地就翻滚起来。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她忍了又忍,腾地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好一会,她才缓了过来。
香草和绿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谁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香草性子直,憋不住话。
“这些人,实在太冷血了。他们这般做,不就是想陷害舅老爷于死地吗?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死得不明不白的,这可让人从何查起!”香草跺脚,着急道。
是啊,几十条性命一夜死光,凶手却早就逃之夭夭了,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儿,大都会一筹莫展。
可是,这叹息的话,这种情景,曾念薇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曾念薇忽然灵光一闪,各种零散的画面倏地从脑海里闪过。
许家!
是许家!
上一世的许家,不也如此吗?上百条人命,一夜丧命,苦苦追查却无果,最后不了了之!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地乱跳。
她从来没有将白家的事,与当年许家的惨案放到一块儿想。可现在看来,这作案之人的手法,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皆是一夜之间被灭门,就连手法都是一剑封喉!
曾念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大雪纷飞的寒冬,她额头上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不停地滴下来。
绿意最先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妥当,她忙制止了还欲再说什么的南安,让他先下去了。
曾念薇默认了绿意的做法。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下去了。这个发现实在太骇人,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她脚步沉重,一言不发地回了青禾院。
香草和绿意都觉得是她是被南安所提的那血腥的画面骇住了,夜晚的时候,绿意寻了些安神的香点上。
寒冬的夜晚,漆黑如墨。
外间亮着盏八角紫纱玲珑灯,暖黄暖黄的光芒透过帘子的空隙,稀稀细细地落进来。内屋里,一层一层的素纱静静地垂着,半分未动。若是仔细些,尚能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气,柔柔萦萦,有些甜腻,却是极为催眠。
榻上,曾念薇缩在清湖绿雪缎丝绒被里,双眸璀璨晶亮,眸中的光亮。就连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鼻息之间,淡淡地萦绕的是甜腻的安神香,曾念薇目光清亮,神思清明,却是半分睡意也无。
上一世,连许家那样的门第,遭了如此灭门惨案,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出来,更何况如今的云家,云老太爷远在齐州,府中除了脱不开身的三舅舅云武,剩下的就是妇孺孩童,要怎么去查!
☆、第146章 惊蛇
可无论怎么样,二舅舅是必须要保下来的。
外祖父就二舅舅和三舅舅两个儿子。而且,外祖父在战场奋力厮杀,为的不就是云家的子孙、云家的将来?若是二舅舅出了事,那便是本末倒置了,更别提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家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曾念薇苦苦地回忆着上一世她无意中从萧逸口中听得的那个组织。
上一世云家早早就没落了,自然也没发生白家这样的惨案,所以后来许家的被屠,不可谓不震惊一时。
初闻,她亦是惊讶极了。
在她看来,许家就是那种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能抗得住的存在。大燕上下,就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许家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一世,在福王靠着余家打来的战功遥遥领先,甚得老皇帝青睐下,牧王也能凭着许家的出谋划策后来者居上。
只是最后,许家一夜被灭门,牧王这才兵败如山倒,加上许家二老爷的倒戈,牧王这才彻底瘫了下去。
许家的灭门案,沸沸扬扬,不少世家颇有唇亡齿寒。这样的事情,虽然明面上没有丝毫的踪迹露出来,可老世家的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曾念薇那时初嫁入萧逸不久,心里甜腻着,没少煮些汤汤水水地往萧逸那送。
有次她捧着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给萧逸送去,无意中听了一耳朵,结果被萧逸发现了,大发雷霆。他甚至当着下人的面,直接就摔掉了她辛辛苦苦熬好的鸡汤。
那时候的她却只觉得是自己鲁莽,听了不该听的话,心里既害怕又委屈。
现在想来,既然是商量要事,又怎么会连个看管的人亦无。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她出错,挑拨离间,希望萧逸更加厌恶她罢了。
那么明显的事情,她却毫无擦觉。
那个愚蠢和卑微入尘泥的她。简直可笑至极。
可此时此刻,曾念薇却无比感谢那个愚蠢又卑微至极的自己,正是她听的那一耳朵,如今却成了二舅舅的救命草。
曾念薇嘴角缓缓展开一朵笑意。
上世一无是处的自己,总算了有些用处。
曾念薇高声唤人。
今夜守值的是香草,她听见呼声,忙披了件褙子,捧着八角紫纱玲珑灯就走了进来。暖黄的橙光,照在她半张脸上,明明灭灭。
曾念薇也顾不得什么。她将被子一掀,只着了纯白的棉袜就下了榻,瞧得香草惊呼不已。
曾念薇没有理会香草的惊呼,她抬步走到案几上,揪着浅黄的烛光。提笔写下一个地名,然后将纸认真地折了起来,装进了信封里头。
这薄薄的信封被送到江州许大老爷的案桌前已是三日之后,从京城到江州,南安足足跑坏了三匹马,又费了不少的精力,才寻到法子将信送到了许大老爷跟前。
许大老爷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一纸信封。皱着眉头问:“这是谁送来的?”
一旁的下属额头微微冒汗:“是门子送进来的,说是势必要大人亲启。至于什么人,属下已经问过了,那门子也不认得。”
许大老爷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很是不悦。
“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贸贸然地将东西拿了进来。”他瞪着自己的下属。斥道:“这上头若是淬了毒,偏意要害本大人,可怎么办?”
“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这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送,万一人家是要我命的,你是不是也会跟着补一刀啊?哈!”许大老爷怒气冲冲。劈头盖脸地就训人。
下属忙道不敢,扑通地就跪了下来,额头求饶。
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倒是没许大老爷那般火冒三丈。
能跟着许大老爷出来的,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这信上若真的淬了毒,自然早就被截下了。他们这次是冲着白家一案而来,为了方便,下榻的是云文的太守府,这么做,更大的原因自然是有监视云家的意思在里头。既然是太守府,门子自然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能说动门子将东西送进来的,那人自然也有几分本事在里头。
少年没有思索太久,他示意身旁的小厮将信拿了过来。
许大老爷见状瞬时就瞪大了双眼,顾不得训人,他忙摆手制止:“天柏,别乱动!说不准有毒呢。”
许天柏没理他,接过信拆开,信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他盯着信纸上写得歪歪扭扭的那一行字,那是一个地名。
许大老爷见他没事,顿时凑过头来。
“溯源农庄?”许大老爷道,“什么鬼地方呀?”
许天柏没有答他的话,他微微挑了挑眉,向来清冷的眉间闪过一抹复杂。
这字,虽然故意写得潦草,可却是瞒不过他,这分明就是女子所写。
会是谁?
信上提及这个地方,又有何意图?
他第一想到的是与这次白家灭门之案有关。
溯源农庄?
许天柏没有惊动其他人,他很快就将这个地方查了个清楚。
溯源农庄在江州与江西的接壤之处,是一个韩姓商户名下的庄子,庄子其他一般的农庄无异。
若是非要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溯源农庄背后便是一座大山,荒林数百里。据说,以往还会有猛兽袭人,因此这庄子一直没人耕种,直到几年前,庄子才租赁给了从外地来的一户人家。
那人家姓黄,据说是个猎户,就看上了那片荒林。那黄猎户与附近的人都不甚熟悉,这偶尔会有些看见这黄猎户拿些兽类上街换些银钱米粮。
溯源山庄?许天柏对这庄子后的那座大山颇有兴致。
无论这信是谁写的,可很明显,对方想要将他引至溯源山庄。
是友还好,可万一是敌?
许天柏将溯源农庄的情况摸清楚之后沉吟了片刻。很快他就抽调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溯源农庄。
一查之下,果然发现了不妥之处。
整个农庄,根本就不想是普通的猎户之家,发现了某些制作精良的铁器不说,农庄的整个布局,没有人比许天柏更清楚了,这分明就是豢养死士的地方!
许天柏的人到的时候,溯源山庄已经人去楼空了,只剩下些大块头、来不及搬走的物件。虽然这样,可还是有所发现的,这里的人撤得匆忙,许家的人追到庄子后的荒林里时,发现了遗落的兵器。那弯刀,与大燕中使用的直刀有所不同,它稍带了些弧度,刀面光亮,锋利无比。内行之人一眼便知,那就是使白家人一刀致命的凶器!
许天柏静静地盯着那刀没有说话。
他带了的人很快就收拾好了现场,领头的将士是个圆脸的校尉,他神色恭敬:“回禀世子,属下已经检查过了,人应该是前一刻,往后山的荒林逃走了。世子,要追上去吗?”
“不用了。”许天柏断然道。
要追,也追不上了。
“将附近的人都看起来,那韩姓的商户也捉起来。”他道。
少年容色清冷,声音醇醇如弦,可圆脸校尉却听得心一沉,莫名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他大声应是,转身点了一拨人肃队走了出去。
很快,附近的庄子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众人神色惶惶,面色惑然,却不敢不跟着军士们走。胆小的孩童和妇孺更是失声痛哭。那户韩姓商户也在里头,神情更是惊慌,生怕被牵扯进去。
许天柏站在高处,面色平静地盯着底下芸芸众相。
他目光所落,身旁的小厮顿时就意会在心。不一会,那小厮领着几名大汉,将那几个神色可疑的人单独禁了起来,将其他的村民都放了回去,留了人看守。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已是第三天,知道许天柏没有将人捉到,曾念薇心下复杂,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许天柏的雷霆手段,没有人比曾念薇更了解,可这些人却能在许天柏动手之前撤离,不得不说,他们的消息很是很灵通的。
他们这一次出击,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再次抓到他们,那可就更难了。
曾念薇心中就添了几分凝重。
曾家这头,事儿也没个消停。
前几日,林城杜家来了人。
杜家十三郎杜亦到了京城,同来的还有一位杜家的表亲。这位表亲约莫二十出头,人称嫣姑娘,据说是从林城来投奔她姐姐的,可到了京城才发现,她姐姐早已搬了家,也没留下个口信儿。曾老太太怜她在京城无依无靠,便做了将她收留了下来,等她寻着了亲人再行离去。
杜亦还好,对于这位嫣姑娘的到来,众人心神各异。
谁都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投亲不成,偏偏挑这个时候?更何况曾家新丧了大妇,这姑娘也二十有几了,居然也不避嫌,就这么住了下来。更可疑的是曾老太太,竟然还主动将人留在了家中。重要的是,这嫣姑娘,虽说是表亲,可到底也姓杜啊,这就有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自从这嫣姑娘在曾老太太的和乐院住下之后,曾念兰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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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反省
比曾念兰更加激动的是曾老太爷。
曾老太爷知道后,险些没背过气去。
他战战巍巍地指着曾老太太,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我还没死呢!你这么急哄哄地,要做什么!这家,姓曾,不姓杜!”
曾老太爷老脸气得通红,胸口一鼓一鼓地,指着曾老太太鼻子就开始骂。
自从瘫了半边身子,曾老太爷就日益枯老下去。现在的他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要人伺候,哪复堂堂定安侯爷的威严,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中风的糟老头子罢了。
相比,曾老太太面皮白皙,妆容精致。她本来就保养得极好,完全没有五旬老妇的沧桑,若是有那等恭维的,说她仿若三旬,也不为过。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连一向从不离身的积光也被曾老太太寻了借口支了出去,曾老太爷的话说得再难听,曾老太太也没有放在心上。
相反,她容色平静,眸光静静地落在曾老太爷身上一瞬,缓缓笑道:“老爷子说的什么话?妾身自然知道这家姓曾。嫣儿不过是妾身一个侄孙女,她在京中无依无靠的,妾身这收留她一段时日,也是情理之中。”
曾老太爷闻言气极反笑。
“你什么心思,也不用我挑开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如何的,我的儿子是什么样儿的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了。他不会娶那所谓的表妹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曾老太爷道:“贤儿如今已是世子,又是是正三品的左侍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还要不到?区区一个商户之女,也肖想着侯夫人的位置,痴人说梦话罢了。”
曾老太爷的话没留丝毫情面,饶是曾老太太再镇定,她的精致的面容也很撕开了一道伤口。
商户出身,一直以来都是曾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若非杜家家业大,而定安侯府又穷途末路。哪怕是续弦,曾老太爷也不会娶一个商家女。而杜家,也正是因为攀上了定安侯府之后,杜家儿郎才渐渐披上了官身。虽然只是些不起眼的小官,可却是彻底改变了门庭。
众人知道这一茬,自然不会在曾老太太面前提起出身的事,可这话曾老太爷却是不顾忌,加上他被曾老太太气得不轻,更是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就连曾老太爷也觉得不妥。
他说这话,不也正是自己打自己脸?
曾老太爷就噤了声。
好一会,曾老太太清冷的声音才响起来:“老爷乏了,您好好歇着罢。”
曾老太太说完。便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