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传来一阵喧闹,王小明和白季闯进来。很快,三个女生旁若无人地大聊起来,都是些三姑六婆的话题,什么〈2〉班班长邱士力对林晓梅绝对有那种意思,如今林晓梅发誓考进市重点高中,他赶紧头悬梁锥刺股,死命扎进书里温习;什么鲁智胜的新潮外婆不得了,像个私人侦探,一会儿追踪鲁智胜,查他放学后有否去游戏机房;最近,她开始追踪鲁智胜的老爸鲁小民,查他的婚外恋的桃色新闻。总之,周围人的那些轶事仿佛都逃不脱她们的眼睛,都聚集于她们的口舌上。
刘格诗讪讪地把讲台扛回原地。他没正眼打量王小明和白季,他在心里暗暗迁怒于她们,她们搅了他与张飞飞单独而愉快的谈话,他有种预感,那中断了的话头也许永远也难续上了。
课间时,刘格诗鼓足勇气走到张飞飞课桌边,刚开始重提广播操的事,这时,陈应达踱过来,张飞飞立马转过身去,倾听陈应达大讲广播操的由来,还说什么青少年脊椎的特征。这歪才,他什么都通晓,哪里都能插一手!难怪张飞飞听得入神,早忘记刘格诗候在一旁傻等。刘格诗忍无可忍,撩开长腿直奔操场,他心里不痛快时用的排遣办法就是狂奔,奔得气都喘不上了,烦恼就得丢!他跑了两大圈,便站下来仰望教室,心里再次燃起对陈应达的怒气,巴不得那个正在教室里受崇拜的人就是自己!
跑回教室,在路过张飞飞的课桌时,张飞飞突然赌气地说:“你不太称职,怎么走掉了?我差点想招聘新教练!”
刘格诗愣了愣,相隔几秒钟后,小声说:“去另找高手吧!”
张飞飞莞尔一笑,拖着长音说:“好——啊……”
刘格诗迈着僵直的大步走回座位,心里响着一连串乱糟糟的感叹词:怎么了!乐歪了?还是完蛋了!
尔后的两节课,时间变得特别冗长,甚至于拖沓!想想也是,历史书上记载,伟大人物往往在几秒钟做出扭转乾坤的伟大决定,而在此,四十五分钟被用来围绕几个刻板的概念,重复地转啊转,也真难为那一群挖空心思要把课上得生动有趣的老师!
放学时分,刘格诗闷着头,伸手在书桌里掏教科书。不经意地在里头摸出一张纸条,他展开一看,心里立刻怦怦乱跳,上面写着:刘格诗,你好粗心!为何不听听我那句“好吧”后面的话呢?那就是:休想!我仍请你做我的广播操教练。放学后,体育室碰头,不见不散。
刘格诗抬头寻找张飞飞,可她的座位空空,他把纸条翻来覆去浏览数遍,确信它出自张飞飞之手。因为文如其人,她说话就爱这么一惊一乍,忽冷忽热,一边显示公主般的骄傲一边撒着娇!她不署名又何妨,想必世上的人除去她,谁都想不出用这种口吻写信。不过,他想到自己成为收到张飞飞亲笔纸条的人,心里热乎乎的,立刻毫无保留地原谅她先前的失礼。要让男生去记恨一个漂亮的女生是多么困难啊!
但是,这次相约从失败前奏开始。因为刘格诗行至体育室门口就听到校艺术团的一大拨名流在那儿###,初二的女生肖白彩正唧唧喳喳地说,得尽早排出新年晚会的压轴节目,到时若获得“最佳表演者”是多大的荣耀。这个奖规格相当于校园内的“奥斯卡”。刘格诗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东张西望,发现张飞飞并未置身其中,于是,他知趣地退到一边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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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于一场虚幻游戏的自白(7)
天色渐晚,刘格诗惦着书包里的作业,心里沉甸甸的。初三上学期,该是到了当拼命三郎的时刻了,他却提不起那股劲!只不过有时在心里瞎急一通罢了:考高中,相当于一场小高考,非同寻常。按老爸的说法,考进一流高中,相当于一只脚跨进大学门里,一只手拿到大公司的高薪。刘格诗听到老爸疾言厉色地说这话便好笑,听起来像强盗行径似的,有点急吼吼争啊夺啊的嫌疑!班里有若干有福之人不必为此劳心费神,比如陈应达,迄今为止已有三所高级中学前来接洽,诚邀他加盟,还言明免试直升。唉!也真是残酷,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住二楼的那个被哄抢,而住六楼的那个却无人问津!
天宇中,淡淡的月影在一点一点往上移,刘格诗等得心焦,但又不敢负气而走,因为纸条上有“不见不散”的字样,他一走,万一张飞飞来这儿死等,他岂不成了不忠不义之人了?
这时,黄河老师走过来,他胳膊上戴着“值班”袖章,抖着肩,走路一弹一弹,像打足了气,很是神气活现,他其实早就发现刘格诗了,但他故意朝前看,待到擦身而过后才“夸”一下站定,说:“立——正。”
刘格诗很勉强地并拢脚跟。
“学生守则上写着:尊敬师长,你是怎么做的?”黄河老师威严地说。
“我怎么了?”刘格诗抻抻腰,不依不饶地反问。
正巧,肖白彩她们从体育室里出来,老远就亲昵地招呼黄河老师。黄河老师心花怒放的样子,一边答语,一边还哈哈腰。刘格诗阴暗地将他贬作“护花男老师”,幸亏黄河老师不是什么巫师,看不出学生的破绽,否则,刘格诗玩完了!
“你们练广播操怎么是这个练法?你在下面傻站,张飞飞在上面傻坐,什么名堂!”黄河老师说。
刘格诗猛一抬头,果然,教室里亮着一盏灯,窗前还有人!他眨眨眼,定睛细看,只见张飞飞站在窗前微微启开嘴唇,似笑非笑,她的手托着腮,尖下巴翘翘的,一身白衣服,身影淡淡的,宛如虚幻的月光,一幅活动着的仕女图。
“还不赶紧上去练!”黄河老师一声吼,“下周就要来检查了,这次是抽学号检查,万一抽到张飞飞……要有这最坏的打算!”
“我,我同意!”刘格诗说。
他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觉得这么奔命似的犹如逃窜,会让黄河老师笑话,于是缓下脚步,扭头观察,恰好,黄河老师也扭过头来看他,师生的目光在半道上短兵相接,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后,黄河老师下令道:“正步走!一二一!”
“我,我同意!”刘格诗讷讷自语,踏了一阵正步。一走到拐角,他便撒开腿狂奔,一往无前。
张飞飞站在楼道口迎着刘格诗,她翘首以待的样子使他好感动。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小声气问:“我们去教室吗?”
“我,我同意。”刘格诗重复地说这话,他不习惯单独与一个女生在暗擦擦的楼道里,何况,她嗓音亲昵,像耳语。
张飞飞笑起来,肩晃啊晃,不时地碰着他的臂膀,刘格诗紧张得弓起背,用脚尖探着路,完全就像在温馨的梦里那样。行走中,他还闻到了她发上的兰花香,多好闻的香波,仿佛只有天使才有这般美妙的气息。她一定每天都洗头。
走进教室,刘格诗二话没说,佝下身子搬迁讲台。
“你干什么呀!”张飞飞嘟起嘴巴。
“练广播操啊!”刘格诗说,“让我们争分夺秒”
张飞飞说:“你不先问问我为什么不到体育室等而到教室等?”
“正想问呢!”刘格诗笑笑说,“怕你生气!”
“你肯定听人说过我坏话了。”张飞飞有点委屈地说,“庄静、林晓梅,还有王小明,她们全反对我。”
刘格诗眨眨眼,困惑地说:“王小明不会吧,她总跟着你……”
“她是我身边的炸弹!”张飞飞生气地说,“总向林晓梅告密,我们是面和心不和!对啦,你知道那天王小明为何痛哭吗?就是因为贾里说数学差的人智商低。贾里是她的心上人!告诉你,她很复杂的,还在小说里写‘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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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于一场虚幻游戏的自白(8)
刘格诗“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对这些事总是懵懵懂懂的,非但拿不出高见,反而有点窘迫。
“你一共等了我一小时零七分钟。”张飞飞动情地说,“你特别忠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看得都流泪了。”
“你看到了?你是故意让我等?”刘格诗睁大眼睛问,“那算个,什,什么名堂?”
张飞飞点点头,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她说校园内外有一帮家伙盯住她看啊看。写情书定时间约会的也挺多呐,每次她都悄悄地躲在一边,看他们有没有诚意,那拨人中等得最长久的算是吴大哥,不过是等了三刻钟,其他的等半小时就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远不如刘格诗那么忠心耿耿,真有那种千年等一回的热情。
“我,我?”刘格诗慌了,“我们练广播操吧!”
张飞飞抢前一步扑在讲台上,下巴支在沿口边问:“快坦白,你为何而发愁?你和其他女孩子谈过吗?”
刘格诗从她晶亮的眼睛里明白那个“谈过”是什么意思,他窘得脸红得像斗牛士的巾帕,手脚都差点没地方搁了。这个问题真难开口,况且,他感觉自己这个大个子再像老鼠那样躲躲闪闪也不像话,于是就说:“本人,放,放弃回答!”
张飞飞笑死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说:“你是个流行傻大个,新潮布老虎!”
“你怎么骂人?”刘格诗皱起眉头,“我,我不答应!”
“好啊!好啊!”张飞飞说,“现在我要逃走了;傻大个,布老虎,你号称飞毛腿,能追上我吗?”
张飞飞身轻如燕,跑起来一阵风似的,刘格诗情不自禁地追着她,心里面揣着莫名的愠怒与兴奋交替的激情。他穿过长长的过道,追下了楼梯,终于能伸手够上她的肩了,可他随即又缩回手,原地站停。他觉得自己飞速穿越了时光隧道,眼前的情景一派生疏!
张飞飞也站下了,仰着秀丽的脸庞看看天空说:“星星在问我一句话。”
“星星?”刘格诗也站在一米开外处抬头看天,问:“它问什么了?”
“它问: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可以吗?”张飞飞轻声说。
刘格诗听得似懂非懂,因为那话是有歧义的,既可以理解为:我想和更多人交朋友,又可以理解为:我们之间应该非同一般朋友。说实在的,刘格诗心里发怯,他欣赏一诺千金,发誓不做哄人、随口应付人的伪君子。但眼下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他心乱如麻,不能思考,他想答应可爱的张飞飞,但承诺怎么能随便出口呢?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像在泥地里落地生根的树。
“星星说,不必回答了。”张飞飞说完,扭过身低着头狂奔而去。刘格诗不远不近地追着她,叫着她的名字,一直追到她家门口,才退到对面街口,叉着腿仰视着她家的窗口。那扇亮着黄澄澄的灯光,飘动着薄纱窗帘的是她的居室?他看到她美丽的侧影了,她在温馨的柔光下走来走去,像个心神不定的孩子,他一想到她的痛苦是与他有关,他伤了她的心,不由难受异常,不停地将牙齿咬得格格响。突然,张飞飞开始一遍遍拢头发,还端起缸子喝起东西,他可以肯定她绝不是想不开喝毒酒,喝那种东西应该一饮而尽,带有恶狠狠的豁出去的架势,她显然是一口一口悠闲地呷着,在不慌不忙中细细品味那鬼饮料,喝几口还停顿几秒钟吐个嗝呢。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天,她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呢?!
刘格诗失望地转过脸,却瞧见拐角那儿有个年轻的男子抱着手肘阴沉着脸冷眼看他。那人穿一套黑色休闲装,留着中分,满头摩丝,眼睛大而无光,但眼神直勾勾的,像鸟似的。刘格诗猛然记起曾在校门口见过此人,还听张飞飞甜甜地称呼他吴大哥呢。
“你在这儿站岗吗?飞飞很美是吗?”那人坏笑着挖苦道,“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单相思!”
“我想站多久就站多久!”刘格诗恼怒地说,“我喜欢,这是我的人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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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于一场虚幻游戏的自白(9)
“何必嘴巴老!”那个吴大哥用沙哑的嗓子懒懒地说,“站到明天天亮也是白搭,飞飞是个狠心的小姑娘。”
刘格诗偏犟着不走,吴大哥走后他又站了大约半小时。在这期间,他独自目睹了张飞飞狂食炸鸡腿的全过程,随后,又大嚼口香糖,吐出一个硕大无比的泡泡,不曾想一下子罩住了鼻尖……
刘格诗疲惫不堪地走回家,他望着自家那扇灯火通明的窗,想着一迈腿便又跨回原有的亲切熟识又守旧的生活轨迹,突然,他做了生平第一桩没出息的事:他偷偷地恸哭起来,是霎时间泪如雨下的那种哭法。
自那晚之后,张飞飞便对刘格诗退避三舍,有时两人在楼道口狭路相逢,张飞飞就像撞到鬼似的慌慌张张抽身便跑。刘格诗被晾在一边,倒也罢了,偏偏她还经常性地在他课桌里留纸条咒骂。有时写着:世上的傻大个,惟你独尊!要么是:冷漠的布老虎!不许用眼睛偷偷瞪我!
刘格诗挨了骂,又不能声张,他不愿与张飞飞反目:她毕竟是第一个进入他心灵的女孩啊,这份情,他割舍不掉。偏偏那个黄河老师,三天两头找刘格诗的麻烦,追问张飞飞的广播操水平有否迅猛提高。他还请刘格诗观摩白季和王小明的广播操新水准。她们的确棒,仿佛是从校体操队里选拔出来的,特别是王小明,挺着瘦小的胸脯,英姿飒爽。刘格诗还听见黄河老师自言自语道:“张飞飞总不至于比王小明差吧!”
可是,真实的情况是张飞飞自始至终拒绝操练啊!刘格诗还不能告她的状。
时间一天天挨过,到了广播操大抽检的前一天,刘格诗再也无法矜持了。课间时,他见张飞飞正伏在课桌上读英文单词,便鼓足勇气走过去,说:“今,今天放学,能留下来练习广播操吗?”
“呵,等一会儿再答复你!”张飞飞态度轻慢地说。
隔了一堂课,又是课间时,王小明匆匆而来,对刘格诗说:“张飞飞让我转告你,说没有必要。”
“什,什么叫‘没有必要’?”刘格诗发急了,“她没有理由拒绝,明天就要大抽检了,她这不是存,存心的吗?”
“我哪里知道呢!”王小明木偶似的摆动着脑袋,带点小干部口吻,说:“她就说了这四个字,我是如实转达,你们闹不团结啦?在同一个教室内还要请我来传言,那是浪费本人的青春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