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钱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重庆钱王-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老板苦着脸说:“烧……烧刀子?没得,牛肉更没得……这是茶馆撒。”

  那汉子看看几个同伴说:“这不扯犊子吗?肉不要了,那酒总得整点!”

  茶老板不敢得罪这几位,说:“家里倒有些自己喝的白干……”

  “框”的一声,那汉子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扔在桌上。

  “少不了你的钱,有啥吃的喝的麻溜儿端上来!”

  茶老板说:“这太多喽撒!”

  那汉子说:“咋回事呢老头儿?我敢给,你还不敢拿呀?洒了?银子不是酒,能洒了吗?别扯没用的,有啥赶快招呼!”

  茶老板怕因语言隔阂而产生矛盾,就不再多说,收了银子,到后面去准备,不一会儿端上一坛子酒和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吃。

  几个关东大汉倒也不讲究,打开坛子,也不要杯碗,轮流捧起坛子,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然后大把抓起花生就吃,看来真是饿了。

  不一会儿,天色大亮。

  綦江县环山抱水,平日便是潮气难散,此时已近盛夏,日头一现,天气更是潮闷,让人根本不想出门走动,但俗话说“一方水土一方人”,本地的居民对这样的气候早已习惯,天一放亮,那些需要奔波讨生活的人就忙碌起来,街面上登时人声四起。 

  听得外面人声鼎沸,茶馆里的青年摇着折扇,自语似地说道:“何处水土不活人,哪里黄土不埋人?”

  这时,他眼中有一丝忧郁的神色掠过,一个原本儒雅的青年,忽然多了一份沉重与伤感,宛似历尽波折后,心头死水又复起微澜,荡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情绪,他整个人都沉浸其中。

  如果把这种情绪仅仅叫做“哀怨“,却又显得浅薄,或许应该称之为“忧患”。

  粗豪的汉子却没有这样细腻而容易感伤的情怀,一坛老酒下肚,五个关东汉子血脉贲张,谈笑已不足言情,一语出口,必用手把桌子拍得山响,连屋顶上的灰尘也给震了下来。

  一只昨天夜里就爬到梁上啃吃油渍的老鼠,从未见过这等客人,一时六神无主,缩在房梁最末端,生怕被震得掉将下去,因此,心中极抱怨这几个粗豪的北方汉子,只盼他们赶快喝个烂醉,自己好自由活动。

  但眼看几人越喝越精神,恐怕今夜之前,这个愿望很难实现,整个白天它也就只好缩在一旁,由此体会到不能自由奔跑的人生是何等苦闷,“吱吱”的窃叫声也就充满了压抑与愤怒。

  这只老鼠倒也颇有血性,在房梁一角彷徨一阵儿,终于按捺不住,“嗖”的一声,从藏身之处窜出,直望对面跑去,只想一气奔到对面,由原路逃回窝里。

  就在这时,关东汉子发出一阵哄笑,声震屋瓦。

  老鼠骤受惊吓,登时后悔自己的冲动,由此就想着收住四只爪子,转身再逃回。

  这么想,老鼠的爪子就下意识地想扣紧房梁,可经年下来,那房梁上结了许多泥垢,湿滑无比,它于急切之下,浑然忘了这点,爪子一使力,身体立时就出现侧滑。

  它这才觉悟,但再想控制已是不能,只觉眼前景物忽然旋转,爪下一空,身体已自梁上飞了出去。

  由于奔跑起的惯性起了作用,那老鼠并非直落下来,而是在半空划一道弧线,“啪”的一声,掉在独身青年的桌子上。

  青年正沉浸在沉思之中,听得响动,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一只老鼠从自己眼前的桌面上“嗖“地划过,眼见它显然不甘心摔下桌子,正努力翻身探爪,试图缓冲速度,想先在桌子上立足再行逃跑。

  青年大感厌恶,扇子一挥,要把老鼠扫落在地。

  此时那老鼠已是绝望至极,见青年用扇子打他,求生的本能喷涌而出,浑身肌肉于刹那间一齐发力,竟然在滑动中以“鲤鱼打挺”的姿势跳了起来。

  青年大惊,“忽”得一下站起来,想着撤步闪避,可是他却忘了,自己身后是把靠背竹椅,吃那椅子一绊,整个人立刻失了重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白光一闪,一把飞刀凌空飞来,正刺中那只老鼠。

  那老鼠就吱吱乱叫着,随飞刀直向墙上撞去。

  “笃”的一声,飞刀把老鼠钉在墙上。

  原来是一位关东汉子出手。

  看来这些人不但外表凶悍,手底下也绝不含糊,这把飞刀又快又准,王金山看在眼里,不由吸了口凉气。

  一干重庆人见青年原来是被一只老鼠吓得跌倒,登时哄笑起来,可茶老板却不敢笑,忙去把青年扶起,拍着他的衣服,连声道歉。

  青年倒是没过多责备,笑着说:“读书人,终究还是胆小,还是江湖上的好汉身手迅捷,惭愧惭愧。”

  关东汉子见青年夸奖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大咧咧地说:“不就一只耗子吗?就是一只老虎,也得让我这飞刀给它收拾了!”

  那青年笑着应声:“是。”

  想起刚才的情况,他对那桌子有了憎恶之心,就对老板说,“在下想换张桌子。”

  老板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忙由他另选桌子,自己再去上壶新茶。青年执意又多付了银子,然后继续正襟危坐,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时天光大亮。

  “咳,看啥子!”

  王金山忽然又大声呵斥起人来。

  原来,茶馆外又来了一行人,其中的一个青年靠近猪笼,伸长脖子看里面。

  那青年青衣小帽,身材瘦小,显然是个大家的仆人,但四川地方的仆人却很少这样打扮。

  “看看有什么打紧,这样叫吓死人的!”

  那青年人果然不是本地人,说着一口江浙地方话。

  “啊哼——”

  他的主人发出一声清咳。

  大家看去,原来是一个身材同样瘦小的中年人,白面微须,戴一顶黑缎子面儿瓜皮小帽,穿一件灰布长衫,外罩绛色缎面苏绣暗底团花小褂,脚上是圆口黑缎面布鞋,手里拄一根锃亮的手杖,天气虽然炎热,他的装束却格外严谨,想来得益于他身后一身白底蓝碎花衣服的侍女撑得油纸伞,一柄小伞为他遮挡住酷热的日头,让他可以维持住绅士派头,而那正当豆蔻年华的撑伞女子,身在烈日下,不但皮肤未见黝黑,额头上竟然没有一滴汗珠。

  见一声咳嗽把大家注意力吸引过来,那绅士派头十足的中年人就仰着头,眯眼看着王金山,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年轻人出来,什么都好奇,不过是个竹子编的笼子嘛,肯定是装动物的啦,上海的码头,你又不是没有走动过,洋人用的木箱子,还比不上乡下这笨东西吗?该骂!”

  王金山被噎了这么一句,舌头一粗堵住了嘴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敬。

  关东汉子喝了酒,兴致也随之升高,一个年轻点汉子随口说:“我听这话咋就这么不是味儿那?洋人的炮弹是厉害,可这个装猪的玩意儿,他就是弄得再好,又能比咱弄的好多少?”

  关东汉子一插话,王金山的舌头才灵活起来,接口说:“洋人?老子也没得少见!蜀锦他们不也是大批地买?还是老子给他们押运到上海的轮船上的,那是他们要拉回国自己用的,还不是他们的比不上我们的撒?”

  关东汉子说:“哎,这矬子说得有理!细说起来,咱大清也不比什么英吉利、法兰西差多少,要不然他们来咱这儿干什么?”

  王金山听他虽然是为自己帮腔,却把他称为“矬子”,心中大不高兴,就说:“哪一个是矬子?”

  关东人说:“你这脑袋瓜儿没问题吧,我不是帮你说话吗?就你这小个头儿,不叫矬子,你说我你叫什么?”

  王金山还没答话,他手下已经站起来一个,大声说:“龟儿子,你个脑壳才有问题!”

  关东人“呼”得站了起来,指着说话的人说:“给谁当爹呀你?小干巴猴儿似的,信不信我把你撅巴撅巴拿去喂狗?”

  这边厢斗嘴,那边的上海绅士却不再和双方做言语上的纠缠,矜持地寻找合适自己的座位,看那独身青年气度不凡,肯定和自己一样,是来赴宴的,于是就施施然走过去,坐到了青年对面。

  眼见两方嘴仗渐渐激烈,绅士对着青年摇摇头,笑着说:“这就是大清的百姓,哦,不,国民!自己人干起来,威风得紧,遇到洋人,‘啪’,火药枪一打,全都死翘翘!”

  青年似乎并不关心双方的争吵,一直端详自己扇面上的书法,听绅士这么说,才慢声细语地回答:“先生这样的国民,遇到洋人,肯定不会死翘翘,他们需要你嘛!但大清遇到洋人,肯定要死翘翘。”

  上海绅士压低声音说:“先生言重啦,咸丰十年,皇帝被洋人赶到承德去,啊呦,洋人凶得那不得了,圆明园侬晓得吧?一把火烧光光!结果呢?大清完了吗?签了天津条约,开放了口岸,皇上他老人家又回紫禁城住了嘛!洋人,天生就是扒拉算盘珠子的,他们不是要亡我大清,大清亡了,对他们有什么好?所以说人嘛!脑筋是要转的,不要读死书,书读多了,也是没有好处的,要见世面,见了世面,什么问题都想得开!不要象这些人,吵吵闹闹半天,问他为什么吵闹,肯定是不晓得的!既然不晓得为什么,又吵闹个什么!”

  青年听他一口江浙话说来,真个是抑扬顿挫,很是有趣,就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先生是什么都晓得了?”

  绅士掸掸衣服,低声说:“不敢,商人嘛,是该晓得要晓得,不该晓得的,就一定要装糊涂,就说这位请我到这边的麻大爷吧……噢,你也是他请来的客人吧?”

  见青年点头,他才接着说:“麻大爷为什么要请我们?不,就说他为什么请我吧!他修他的族谱,跟我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就晓得,綦江这个‘麻乡约’,只靠着大清,是根本行不通的,靠大清能干什么?搞几乘那个,那个,那个竹子轿子,雇几个老表去抬人,赚钱赚得老辛苦,又赚不到多少,还要小心,别触了官府的霉头,累得要死!靠洋人,那就不一样啦!帮他们运运货啦,采购采购物资啦,赚钱很轻松,官府又不敢管,干一年顶十年!脑子不进水,这个帐谁谁都算得来,没必要非得靠一棵树,这就是大学问!”

  青年说:“看来,您可不单是来祝贺麻爷修族谱的,还要让麻爷长长学问?”

  绅士诡异得笑笑,说:“这话问得就不聪明啦,这不该你晓得的!”

  青年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那边越吵越激烈,眼见就要动手,不由分了神,扭头去看。

  忽然,外面有人大声说:“来得都是麻爷的朋友撒,是麻爷的朋友,大家自然也都是朋友,何必咧!”

  来人嗓音洪亮,把嘈杂的声音压住,场面登时冷了下来。

  众人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站在茶馆门槛之外,眉低压眼,黑黝黝一张脸,全无任何表情,显得阴森冷峻。

  上海绅士低声对青年说:“哦,綦江麻乡约的二把头毕耀武,我的熟人。”

  那毕耀武见两路人不再争吵,就用官话说:“北京通州‘大圣镖局’五大镖头,上海‘万国联’欧阳通先生,不知诸位来得这么早,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一说完,关东大汉忙过来还礼,上海绅士也起身作个揖,算是回应。

  王金山见毕耀武偏不和自己打招呼,就怪声说:“毕把头,见了外人亲得很, 麻乡人站在眼皮子下,连招呼都不打,说不过去喽!”

  毕耀武冷笑一声,改用方言说:“说的好,既是麻乡人,那大家就是一家人撒?家人是亲人,外人是客人,亲人不招呼没得要紧,客人不招呼,请人家来做啥子嘛!”

  王金山说:“你也说得好!我这个家里的自己人,大早赶来,你连大门都没得开噢!大家说嘛,麻爷要修麻乡族谱,老子是重庆麻乡约代表,带了大礼给麻爷,却进不得门,都晓得麻爷最讲理,这是啥子理嘛?”

  此时,外面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王金山说话嗓门又大,大家都听得清楚,登时议论纷纷。

  那青年这时站起来,走到毕耀武面前作一个揖说:“在下是麻爷请的客人,既受邀请而来,就不多客气了,这就去拜过麻爷。”

  说罢,他自顾自出去,径直走向街对面的麻家大院。

  他这一说,毕耀武立刻意识到,在大众面前和王金山纠缠不清,结果只能是添乱,不有暗恼自己久经过历练遇事仍然不知分寸,倒被一个局外人巧妙提醒,也就不再与王金山争执,向几路人作一个罗圈揖,说道:“大礼走到,不拘小节,都是江湖儿女,没得客套,大家都请吧!”

  他这么一说,王金山也不好继续纠缠,他心里也清楚,在綦江百姓面前败麻义的兴,只能让他们更支持本乡的麻义,根本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就转而吩咐手下抬起猪笼,跟着来自关东和上海的两路人进了麻家大院。

  这些人一出去,外面看热闹的人就进来喝茶聊天,茶老板忙上来招呼,这时,他的老婆也已洗漱完毕,出来帮忙。

  这对老夫妻没有儿子,直到中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只盼她有个好出路,不肯让她在茶馆里帮忙,因此,茶馆的所有活计,老两口就一力承担了,茶老板忙着给众多人上茶水,老板娘就拿着扫把清理刚才客人抛洒在地上的瓜果皮屑。

  老板娘忽然看到,墙角有一块绿油油的东西,过去一看,是个玉佩。

  老板娘心说,来这地方的一般都是粗人,这种玉佩是读书人才戴的,想来不是这帮客人的东西。想到这里,就想和丈夫说一下,可见他正和客人们复述着刚才的情景,说得眉飞色舞,这时说,恐怕要惹他骂,于是就把玉佩揣在怀里,想等消闲时,再说这件事情。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回 巧调包拉弟解危局
在大家的谈笑声中,綦江新一天的生活就算真正开始。

  这时,晨雾消散,天气炽热,一轮太阳高挂,对地处长江边又为大山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