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舍南杂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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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舍南杂文集-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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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舍南于零六年仲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百字文。相亲
七月朔。

  某夜观星象,西北紫气萦绕,颇有贵相。

  初七夜,入京,宿西郊。

  及子时,鹊啼窗外。

  启窗,欲观之。

  鹊尽入,惧而急趋。

  出厅门,失足,跌落阶下。

  时一人出,散发披肩。

  俱惊号。

  待定,细观之,貌甚美,叹为天人。

  执其手,延之后堂,奉之茶。

  稍慰其心,俱语相亲事。

  姻缘乃定。

一兜地瓜
一九五九年秋天,姥爷去世,姥姥病重,妈妈十八岁,下面有三个弟弟。缺衣少食的年代里,这样的一个家庭,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作为家里唯一的整劳动力,妈妈辍学了,照顾病重的姥姥,年幼的舅舅们。

  她每天很早都要起床,喝几口凉水充饥,便挎上篮子出去挖野菜了。

  村子周边的野菜都被人挖光了,连能吃的树皮都剥光了,妈妈要走到很远的地方,才能勉强挖到一些可以吃的野菜,剥到一点树皮。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用这点儿野菜树皮给大家做饭吃。

  有一天吃过早饭,妈妈让两个年龄稍大的舅舅在家照顾姥姥,自己便带上小舅舅出去挖野菜了。

  在村东面出去大概十里的地方,有一条深沟,地势比较险,所以来挖野菜的人也比较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发现沟沿上已经像被翻过土一样,连一棵草都找不到了。妈妈便试图从沟沿往下走,去沟底碰碰运气。原来沿着沟岸生长的大片大片的棉槐,如今已经全部被砍光了,只剩下一条条尖利得像刀一样的树杈袒露在地面上。为了安全起见,妈妈让小舅舅坐在沟沿上一块开阔平坦,应该可以从沟底看得见的地方,自己就挎上篮子,拿了铲子,开始一步步往沟下挪。

  野菜树皮毕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早饭的时候,妈妈又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一丁点儿树皮让给了姥姥,现在不仅是肚子咕咕叫,就连脑袋,也开始发木,眼睛都发花了。

  能下到沟底的人不是特别多,妈妈很快便挖到了半篮子野菜,那种嫩嫩的野菜。不是贪婪,而是因为太久没有吃饱了,妈妈在沟底几乎把能看到的野菜都挖光了,塞了满满一篮子,然后才瘫坐在地上,挑了几棵干净的,抖一抖,放到嘴里嚼着,满足地在嘴角堆着笑。

  妈妈抱着盛满野菜的篮子,快爬到沟沿上的时候,小舅舅兴奋地跑过来,没想到脚下发飘,摔了一个跟头,接着便往沟下面滚去。妈妈吓得大叫,一只手抱着篮子,一只手去抓小舅舅,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抓住他,只能看着他往下滚了几米,然后卡在一堆比较凸起的棉槐树杈下面,大哭起来。妈妈放下菜篮,慢慢挪过去,轻轻把他拉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一下,居然只有几处小小的挫伤。这时候,太阳正好照在他凸起的小肚子上,肚皮薄得像一层透明的白纸,肚子里的野菜都能看得见,微微地泛着绿光。妈妈抱着他哭了。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农田,里面是村公社种的地瓜,长势喜人,有些地瓜甚至撑开了地面,裸露在地面上。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收了,然后就做成地瓜干好给全村人做冬天的口粮。小舅舅看到地瓜,一边哭一边喊饿。妈妈走走停停,看看地瓜,再看看小舅舅。走到路转角,马上就要离开地瓜地了,妈妈突然抱起小舅舅,走到一棵地瓜旁边,很快地蹲了下去。她放下菜篮,拿出铲子,迅速地挖出一个地瓜,塞到菜篮子里面,小舅舅也停止了哭泣。

  地瓜地另一边的草棚里走出一个人,向这边走过来。妈妈抱起小舅舅,抓起菜篮就跑。那人一愣,马上一边大喊捉贼一边追赶。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早已满眼含泪的妈妈,小舅舅也在哭个不停,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捏着妈妈的菜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让小舅舅站到地上,自己从篮子里掏出那个偷来的地瓜,给他递了过去。

  他松开了抓着篮子的手,接过那个地瓜,没说话,一会儿看看流泪的妈妈,一会儿看看呜咽的小舅舅。他把那个地瓜往自己裤袋里一揣,提起了妈妈的菜篮就往草棚那边走。

  妈妈泪眼婆娑,绝望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这时他却回头过来,冲妈妈招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妈妈拉着小舅舅,啜泣着慢慢地跟了上去,一直走到那个草棚。那人让妈妈跟小舅舅坐下,而他自己拿了一个网兜,提了一个铲子去了地瓜地中央,这儿一下,那儿一下,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兜地瓜回来了。

  妈妈惊诧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人找来一根细麻绳,让妈妈把衣服扎在腰间,然后背过脸去,让妈妈自己把地瓜一个一个塞到衣服里面。等妈妈塞完了,那人又脱下自己带着汗渍的旧衬衫,让妈妈穿在外面,然后挥挥手,让妈妈拿上菜篮,带着小舅舅走了。

  这件衬衫,妈妈留下来了,洗得干干净净,用一根带香味的丝巾包着,就放在她床头柜的箱子里面。

  爸爸总是说,妈妈看上去很恋旧,但是她的诚意根本不够,要不,她怎么没有留下那一兜地瓜,偏偏只留下了这件烂衬衫呢?

  妈妈总在这个时候狠狠拍爸爸两个大巴掌,说他一兜地瓜换来一个老婆,捡了天下最大的便宜还要卖乖。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点绛唇 … 丰收
一地金黄,

  绿山白水青云伴。

  穗长秸短,

  风慢花香暖。

  策马挥缰,

  心切蹄微乱。

  臂弯满,

  炽阳迷眼,

  喜洒珍珠汗。

一车大白菜
天蒙蒙亮,占大光就起来了,又推醒身边的老婆去做早饭。

  然后,自己走到院子里,掀开墙角的一块很大的雨布,露出了一垛翠绿的大白菜。

  这垛大白菜,是前些天他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

  因为天旱,再加上虫灾跟假农药,所以今年大白菜的收成很是不好。

  占大光家里的一亩白菜,加上烂菜帮,也不过只收了三车。

  他又在这三车大白菜中挑了又挑,才挑出这一车多一点儿像样的来,堆在墙角,就是过冬的所有储备了。

  只见他翻开雨布之后,就抱起一棵棵大白菜,整齐地码在三轮车的车斗里。

  眼看墙角的大白菜垛就剩下了一个不大的白菜堆儿,占大光把大雨布拉起,盖回原处。

  洗漱之后,他走到里屋,掀开炕头的柜子,揪出了一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服套在身上。

  然后去厨房烧了两大壶开水,一壶用五个大海碗凉上,另一壶凉好后装进了一个细口塑料桶里面。

  等老婆快把早饭做好,天也透亮了。

  占大光蹲在房门口抽了一袋烟,把烟灰磕到灶口,一边挽烟袋褡裢,一边叫着儿子的名字走进厢房,

  “小光,起床了。”

  厢房里一张桌子,散放着几本书,页脚都卷了起来,油乎乎的。

  桌子旁边是一张单人床,这张床是用占大光不久前从西山上砍来的树做的,还是马尾松呢,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

  一块格子床单似的窗帘,把整个窗户蒙了个严实。

  灰蒙蒙的房间里,占小光像个粽子似的,裹在两床被子里面。

  “小光,起床!今天还得进城办事儿呢!”

  “嗯。。。。。。”

  “快点儿啊!没出息了,你!”占大光一把扯过窗帘,唰的一声,房间里顿时透亮。

  占大光拿起儿子床头的衣服,扔在儿子双眼紧闭的脑袋上,转身出了厢房。

  占小光像肚皮朝上的乌龟一样,从被子下边伸出两条胳臂,使劲儿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睁眼看了一下墙上的老挂钟,嘟囔着,

  “这才几点啊?就从来不让人家睡个好觉。啊呵~~”

  “让我揍你身上,你就睡个好觉了!”

  “好了好了~~起来了。就知道揍,揍,揍。”

  等占小光坐到饭桌前,占大光已经吃了半个煮地瓜了,水也喝了一大碗了。

  “你小子,快点,那两碗是你的!”

  “啊?这么多啊?”

  “多?要不是你老子我上年纪了,喝五碗还嫌少呢!你就给老子帮不上什么忙啊!没出息!”

  说着,占大光第二碗已经喝了一半了,水珠顺着稀薄的山羊胡子往下滴,瞪着眼睛看着碗底,似乎真的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行了行了,我喝。”

  吃完了一个煮地瓜,占小光也歇歇停停地喝完了那两大碗水。

  两人挺着腰,各自坐着,占大光把水壶拿过来,又分别往两人的水碗里倒了半碗。

  占小光一边摇着头,看着占大光把最后半碗水喝完,一边拿起水碗,拍着自己的胸脯,结果还是只喝了一半。

  “走吧!没出息了,你!”

  占大光轻轻站起来,又到院子里,掏出了烟袋。

  歇过之后,占大光打开院门,发动起三轮车,

  “小光,走了!”

  “来了!”

  占小光提着那个塑料水桶,蹭进车厢,占大光一加油门,两人便“突突突”冒着青烟,向村外开去了。

  一路上,两人话不多,绕来绕去就几个字,

  “再喝点儿!”

  “喝不下了。”

  “喝不下也得喝!”

  “我想撒尿。”

  “不行!憋着!”

  “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憋!”

  镇上的路是去年上的沥青,今年便满目疮痍了,小三轮车“突突突”的,就像在路上跳舞似的。

  三轮车每颠一下,占小光就在心里喊一声“娘”。

  最后,他干脆跷起屁股,把双手当作避震,直到三轮车拐上通向城里的大马路。

  城里人就是有钱,马路修得油亮,占小光感觉自己都可以在路面上看清自己的脸了。

  马路两边,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又高又美观的钢质路灯。

  “晚上行车都有车灯,用得着把一条大马路照得这么亮吗?”

  占小光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膀胱,

  “如果把三分之二的路灯换成大杨树,奶奶的,那一晚上能抓多少知了啊?”

  他兀自笑出声来。

  “你憋傻了?!”

  占大光瞟了儿子一眼,

  “马上到学校了,你小子给我机灵点儿!”

  “哦,知道了。”

  三轮车“突突突”地开到了学校门口。

  占大光轻轻挪下车,凑到警卫室的窗口,脸上挤出一堆笑,

  “同志,我给后勤谭主任送菜,麻烦您给开一下门吧。”

  “哪个谭主任?”

  “后,后勤的,谭孝才,谭主任。”

  “哦,谭主任啊。你知道,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学校规定不让机动车出入大门啊。”

  “啊?这可怎么办好啊?”

  警卫从窗口探头出来,瞄了瞄占大光,又瞅了瞅“突突突”的三轮车。

  “这样吧,你留下两棵大白菜,万一学校要是查起来,我也有个证据啥的。”

  “这样啊?。。。。。。哦,好,好,您稍等。”

  占大光赶紧走到车斗旁边,抱下两棵胖胖的大白菜,从警卫探头的那个窗口,顺次递了进去,搓着手,堆着笑。

  校大门像他家那条听话的老黄狗一样,颤颤微微,滑到了一边。

  占大光一边点头,说着谢谢,一边上了三轮车,一加油门,“突突突”地进了校园。

  学校的伙房不难找,整个校园,那座最高,最新,最漂亮的,就是了。

  伙房门前有一座电子地秤,占大光把三轮车开了上去,一停,又往前开去。

  车在库房前一停,占大光便拉着儿子往厕所跑。

  两人揉着肚子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在三轮车旁边转来转去。

  “哟!谭主任,您早到了啊!”

  “老占,你这来晚了啊,要扣分了啊。”

  “哎哟,谭主任,都是我这龟儿子懒,上路晚了,耽误您时间了,真过意不去啊。”

  “算了,算了。看在你这白菜的确比其他人的饱满,就不扣了。”

  “谢谢谭主任。小光,还不过来谢谢谭主任?”

  “谢谢谭主任。”小光还没忘了鞠上一躬。

  “哟!这孩子,真懂事儿,你看!”

  谭孝才乐上眉梢,冲占大光招招手,

  “老占,你们去把白菜放到仓库吧。”

  “好咧!”

  好一个“上阵父子兵”,两人几分钟,就把一车白菜全都给整齐地码在了库房的一个角落里。

  占大光又发动起三轮车,开回到电子地秤上,又一停,

  “哎,我说老占,你想多赚个儿子的钱啊?”

  占大光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脑袋,

  “哦,你看我这记性!小光,快上来。”

  占小光连忙跑到电子地秤上,吸着气,使劲儿往上提着自己。

  占大光到地秤窗口取了票,递给谭孝才,

  “三百三十二斤。”

  “我说老占啊,你怎么搞的?我不是要三百五十斤吗?你这差了将近二十斤,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占大光陪着笑,搓着手,

  “哎哟,谭主任,您看我这事儿搞的,本来我这车装了八十多棵,三百六七十斤,光多不少。可在路上滑下几棵,都给摔烂了,我就扔掉了。您看?”

  谭孝才白了他一眼,

  “这样吧,说好一斤一块钱,那就给你三百三十块钱,那二十块我得交公。”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抽出了两张十块的,放回了兜里,把剩下的递了出去。

  占大光连忙点头称谢,伸出双手接钱。

  谭孝才“哼”了一声,

  “瞧你这事儿办的!”

  伸手又抽回了一张十块的,才又递过去。

  占大光手一顿,又马上脸上堆笑,接过钱,连忙塞到裤兜里,

  “谢谢您,谭主任。”

  谭孝才又递给占大光一张纸条,

  “唔。你拿这个收据,去财务室盖个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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