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苏含笑相送,此事非同小可,自当慎重。
梁芳出了锦苏营帐,方才回神,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询问那个男子意见?思及那一纸契约,心中更是有些悲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无可饶。
锦夜,莫怪舅父心狠,靖国国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损失!
锦夜如何未料到,毅兼将那纸书信公开。如今各地纷纷上奏皆为问其缘由,浓墨晕出的大字,犀利满目。
天色青蓝,晴空一片。
锦夜一人负手立在天心殿门前。殿内奏折堆积如山,竟比常日多出一倍有余。由此看来,锦苏的影响日渐加大,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自己这皇位迟早落入他手中,只是如今潇浅忧等人在他身边,梁芳亦是未听命与自己,要想除去他难也!
木子李静静立在一旁,焦急,却不敢言。
“颁发明诏安抚万民,与毅国割地而和不过麻痹敌人!今斩首毅国文通公主为证!”锦夜语气平缓声调顿挫。明黄龙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木子李见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心中巨石落下,赶忙着往天心殿中走去,拟制诏书。
锦夜心情却并未轻松。如此一来,战败,靖国危也!战胜,自己皇位危也!必得早早做好准备才是。
……
苦于无证据证明锦麟就是行刺安皓天之人,但现场也是发现了他所有物,锦夜将他幽禁皇宫内庭,
而锦麟不辩解不承认,任由他们如何说如何做,此时安安心心待在内庭中,每日浊酒古韵相伴,悠然自乐。
锦夜未做的太过,只派了两名侍卫守在殿外,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锦麟连日来安分,门外的侍卫放心不小,对他也没有看管的很严,只要不出内庭就行。
夏日临近,内庭池中几簇荷花因着暖意,早早含苞。只是那未应时节的东西,终究是缺少了灵性,看着也就乏味了。
雪白的锦缎铺垫在石阶上,几抹墨绿的被风带落的叶子点缀四周。锦麟静静坐在缎子上,盯着池中的荷花看的出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高深莫测。
眉眼四转,嘴角却换了冷笑。表面上锦夜对自己放心只派了两名侍卫守着内庭,暗中不知有多少暗卫等着自己,只要出了这内庭,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忽然,他眼神警惕,伸手捻起翠叶,看也未看便往旁边树枝射去,紧接着传来几声扑腾翅膀的声音依旧那不属于人类的叫声:“唉呀吓死我了。”
几乎是动手瞬间,锦麟已闪身到那棵景观树下,见在自己面前乱飞还说人话的雀鸟,瞬间的愣神,伸手便抓住它:“你是什么东西?”
捻弦不满地挣扎着:“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叫捻弦,乃是百鸟之王。”
锦麟长长哦了一声,对它的挣扎视而不见,觉着有趣,暗道自己这些日子不不会无聊了,当即拎着捻弦进了屋子。
小屋布置简单,起居生活所用一样不少,却也再也找不出旁的多余之物。锦麟转了一圈暗道锦夜太过于小气,竟然连鸟笼子也不为自己准备一个?
计上心来,坐于桌旁取了腰间酒壶,不顾捻弦的万般挣扎将酒悉数灌进它口中,直到捻弦咕噜噜往外面冒泡方才放手将它放在桌上。
白色雀鸟一阵摇晃直挺挺地栽倒,昏睡过去前一秒还在疑惑:“怎么那么多星星?”
“就这么就醉了?”锦麟伸手戳戳躺在桌子上的小东西,暗道这酒量这么差?就要拎它出门,却瞥见了它脚上绑着的东西,伸手解下。
麟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此时才从记忆的深处寻到一点模糊的印象。似乎记得锦苏曾经说过解红零有一只会说人话的鸟。
他拍拍额头暗怪自己安生日子过的久了,未用心思就搁却。再看桌上捻弦,只怕一时半会是醒不来。摇摇头,细看手中书信。
第三百五十三章:谋略
梁芳聚集众将在帅帐商议整整下午,依旧无果。
锦苏却也不急,他意在一战取胜,需从长计事。后续无援,若是一战败北,不但这四十万大军无生还之机。靖国门户大开,毅军直捣黄龙,国将破也。
安乐轩闲来无事,随着他河边慢走,却低头兀自想着心事,心思显然不再。
连河水也难得宁静,波涛不起。微风清徐,暖阳依依。
春日幼鸟已然成长,成百鸟雀于树丛深处鸣唱叽喳,偶有几只低飞入浅洼处饮水。二人所到之处,惊起无数。
这一切,让他们忘却了硝烟战火,忘记血雨腥风。
锦苏忽的顿了轮椅,转而望向了河面。微风徐起水纹一圈圈荡漾,直至最大然后消失不见,又复一圈圈荡漾开去。“听闻昨夜安王冒雨前往你帐中。”
没有嘲讽,没有嬉笑,他说的很慢,也很轻。
安乐轩似乎明白他说什么,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却不知道该要找什么话题来转移,最后只剩下沉默。
锦苏又继续说道:“他心中有你。”不知二人于菩提斋发生何事,二人不提躺在自然也不多问。但是接触安皓天以来,倒是为他痴情动容几分。
“我知道。”安乐轩也转向河面,微风迎面扑来,令人神清气爽。他知那人情谊,却不敢再轻易付出!自己与万里山河相比,终究是分量轻的。与其在那深宫煎熬一生,不若江湖相思。
锦苏已无话可说,自己事情也是一塌糊涂,本无资格劝解别人。只是看着自己好友终日愁眉未展,心中也不快。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乐轩才问:“梁芳会按照你说的做吗?”
“破釜沉舟一战,胜了自是好的,败了家国难安。加之锦夜一事已扰的他心神不定,恐怕不会轻易应允。”
言罢,他露出担忧之色:“此番我军粮草虽充足一时,要与敌军耗也耗不起的。”这些事情不用自己提醒,梁芳自然知道,只是他手下那批将士未必都懂!
行军打战安乐轩并不在行,“锦夜自食恶果,人心尽失,可是你的机会。此战胜利,举兵反戈天下响应。”
锦苏转而轻笑,目光变得悠远:“梁芳并未害我,倒也帮了锦夜。如今他举兵攻打毅国,锦夜可趁机说那一纸契约不过为了麻痹敌人,再派兵而下,不过举手之间就可轻易化解,世人不仅不会说他狠毒,反而赞他英明。”
“我倒是疏忽了。”
“为了表明自己决心,只怕锦夜会拿祝乾裳问罪开刀。可怜了那位毅国公主,成为了两国战争的牺牲品。或者说是因我与锦夜相斗而亡。”锦苏倒并不在意祝乾裳的生死,只是当初与锦夜合谋乃是她,若是能够留着,日后会有大作用。
“你不是已经让解红零救人了吗?”解红零与系音一事,锦苏竟然将自己也隐瞒在其中。虽知他是顾全大局,但心中依旧有些芥蒂。
“只怕祝乾裳曾经迷恋银狐,以解红零不按常规的性子,还不知他是什么态度!”锦苏摇头低语,他虽是嘱咐了解红零救人,但是其中不知有何变数,凡是未到最后皆不可妄下定论,何况是解红零这样的人。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若是自己,可不会关注这些事情。
“不过是因为闲着无聊罢了。”也是因为上次青龙假扮银狐,自己才观察到祝乾裳的异样。他转头看着身后红衣男子,认真:“乐轩可曾怪我?”
“嗯?”安乐轩不明所以。
“红零与系音的事情,我并未告诉你。”在他未言明他二人还在世时,世界上仅他们三人知道此事,当初。
整整五年,他心中藏着所有的爱恨,也隐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安乐轩这样说,却是别开脸去。其中厉害他懂,却总觉得锦苏还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虽然深知他是为了自己好,但终究无法释怀。
失落与不甘在那张魅惑的脸上时隐时现,锦苏心中动容,却还是忍住了。那些事情关乎靖国国统,知情者越少越好,若真败了锦夜,即便自己能够放过,也怕别人节外生枝:“初见你时虽笑的灿烂,眉宇间却常有哀愁,只当你是离乡情绪。”
“乐轩,你适合微笑,这张脸,本就为笑而生。本不该将你卷进我与锦夜的斗争中!”锦苏只盯着那张脸瞧得认真。五年来也习惯了他发束羽冠一丝不苟的模样,却独恋那三千烦恼丝披散开去的慵懒神态。
安乐轩闻言只是苦笑。这张脸不过仿若为承载世间愁苦而生。亲情,爱情,友情,三者若只得其一,他也只能得其一。
目光逐渐远眺,风平,浪静,残花余香,百鸟唱欢。这一片青山绿水也成了烽火硝烟的余音,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他们快到了,只不知是否是大哥带领。”
回想自己,也是五年未归故土,未见故人。尤记当年三人街头胡混,天南地北漫天胡侃,倒是干了一番大事业,只不过被安国先王狠狠教训一顿罢了。
“愿岁月静好如初,此生不述离殇。”这是当年年三人花前月下许下的诺言。当初意气风发,如今念来,却是无限感伤情怀。
“能出奇制胜便是最好。”锦苏淡淡然,见安乐轩面带忧愁,必是想起往昔之事。“快涨潮起浪了,我们回去吧。”这样说着,他自己推着轮椅往回走。
“哗哗”的轮椅声淹没在一阵一阵的浪潮中。
安乐轩来不及转身,一个浪潮涌来,湿了裙裾。那红底翻黑勾腊梅的鞋面也被河水浸湿,直到锦苏再次呼他,才悠然醒悟,转身跟上锦苏。
是夜,敌军再次偷袭。
军心未定人心恍然,林路率军抵抗却犹如病夫,只叫敌军杀得四处逃窜。
梁芳连夜而起召集众将顽强抵抗,直至天明才将来犯敌军全部绞杀,再清查伤患,几近老泪纵横。
己方损伤多达五千之众,其中死亡人数竟在千余人之上。而来犯敌军尽数歼灭也不过五百人。
以五百人换五千人!还不算作被烧毁的营帐物什。
梁芳面对满地尸体久久无语,只闻骨骼错响声。那白发雪须的脸,皱纹堆砌到一起,蹙成一道道心痛的伤。
三军缄默,上至先锋下至伙夫,垂头而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戍守边疆将士弃家抛情,为着家国安宁。他们没有儿女情长,有的只是手足情深,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军营中便是长兄为父,幼者为亲。
“纂碑修墓,将死去的兄弟好生安葬了。”梁芳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以及一个凄凉萧条的身影。
是不是老了,越发不中用了?越见不得有人死亡牺牲。那一个个昨日还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只能长埋黄土。
晨间,帅帐一片缄默。众人纷纷垂头不言,不动。只等着梁芳一声令下。
“哗哗”的声音自营帐外响起,由远及近,便见锦苏划着轮椅进了帅帐,往昔淡笑在那张脸上销声匿迹。眉间淡淡愁绪,只朝着梁芳点头示意。
三军对于锦苏有所改观,尤其是在看过昨日那一纸契约后。就连林路,也未与他冷眼相向,此时的他,反而有些同情眼前这个令他讨厌的男子。
被自己哥哥出卖!算不算的悲凉?
只是他们忘却了皇宫生存之道,想历代皇帝,哪个不是踩着家族中人白骨磊路而上?那个不是背着天下骂名?
锦苏独自前来却不说话,只是推着轮椅坐到自己位置上,不管众人异样的目光,低头饮茶。若非他眉间愁绪,似不知昨夜之事!
“昨日一纸契约,不过是皇兄为了麻痹敌人之用
,各位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他话音很低,语速极慢,脸上依旧带着淡淡哀怨。
抬眼,见众人包括梁芳在内皆是不信,他又淡淡然说道:“皇兄若真是如此,小王此时早已命亡元帅刀下,何故还会与大家在此共抗外地?皇兄若真是要杀小王,小王何必帮着他说话?”
这样一席话下来,众人疑虑算是消除,只是林路依旧疑惑:“皇上为何不派援军?就连三军用度也是安公子从顺硕征集。”
那一纸契约,但真凉透人心。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守着靖国寸土寸山,如今君王却为了杀一个人将两座城池拱手送与他人!置靖国何地?置百姓何地?置三军何地?
“派兵遣将皆马虎不得,皇兄自要慎重,至于粮草一事只因京兆离此甚远,小王才会请好友代为征粮。同渊乃是靖国门户,将士乃我靖国的守护神,皇兄身为靖国国君,自然不会放任大家不管。相信不过多久。援军以及粮草就能到达了。”
众将疑虑全消,唯有梁芳细看锦苏,眼中疑惑颇多,碍于众人不好表达,最后隐在鹰眸深处,叫人发现不得。
“众将听令。”梁芳见众将士恢复往昔神采,目露愤懑。知道此时乃是最好时机。
“末将在!”众人异口同声。
“整装待命,明日攻打浮华都!”
“领命!”
第三百五十四章:劫囚
众将前去准备,整个帅帐中只剩下锦苏以及梁芳,后者此时方才露出一直藏在眼眸中的不解:“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锦苏眉间哀愁隐去,嘴角晕开一抹苦笑:“即便小王不这样说,他也会这样做!这件事情本就对他无影响。”
其实说没有影响也不尽然,至少此时他心中对自己的恨定然翻倍增长。
许久之后梁芳才重重叹口气,似有惋惜:“若你二人同心,靖国定能一统四国独霸天下。”
锦苏笑而不语,当年那人也曾经努力过,结果不尽人意。 “当务之急,是要将眼前的敌人打败!元帅可有良策?”
梁芳目露愁苦:“浮华都易守难攻,此次敌军将领乃十三战全胜的玲珑将军,最擅长的是防守,我军要攻下浮华都,难也!”
“他早已算准我军人数?”锦苏这话问的很没准,见梁芳点点头,他又继续问:“敌军有多少人?”
梁芳更加忧虑:“敌人驻守浮华都不过三十五万。但是只要我们一旦发起攻击,浮华都四周便会有敌军源源不断朝浮华都赶来,到时候我军撤离都来不及。”
锦苏了然,转而轻笑:“元帅只管放心,此次,绝无敌军前来支援!”
梁芳以锦苏开玩笑,却见他一脸的自信,不由信了三分:“王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