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北翼的战斗也进入了高潮。
担负断后任务的四百余德军,跟在西摩尔中军后面离开了西沽据点不久,清军骑兵就进入了据点。德军指挥官汉斯·博尔克少校的望远镜里,清晰地看见了清军的影子。他们趴伏在据点的围墙上,正在瞭望远去的德军部队。
其实他早已发现这股清军骑兵了,人数不多,一直不远不近地在北部游弋,看上去挺精神,跟他以前看到和交过手的清军骑兵不太一样。博尔克少校没有太在意,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有清军在据点周围游荡,包括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义和团。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认为西摩尔将军不准焚毁军资的命令过于愚蠢了,应该烧掉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给中国人留下——尽管那些东西大部分是中国人花白银从西方各国购买的。
现在不可能返身去夺回据点了,只能企盼顺利撤回天津,经过补充整顿后再次杀回来。博尔克少校和西摩尔中将一样,毫不怀疑帝国会膺惩可恶的中国人。
博尔克的部队继续跟着大队后侧慢悠悠地前进,距离西摩尔的指挥位置大约两华里。很快,后卫报告,占领西沽的清军已经跟上来了,不是那股讨厌的骑兵,而是步兵,人数约一个步兵连,距离六百米,他们似乎在监视我们。
博尔克很生气。德国陆军是打遍全球无敌手的强军,怎么能被中国人如此的藐视?他决定用一次果决的反击击溃或者歼灭这股敌人,博尔克没有请示西摩尔,若是讲海军,英国人或者可以称王,但这是陆战!英国人做德国人的学生都不一定够格!
博尔克少校立即调集了两个连,返身朝清军逼了上去。对方只做了轻微的抵抗就撤退了。注意,不是败退而是撤退,他们很有秩序,基本处于1888委员会式步枪的有效射程外,而且,不还击。
博尔克只好将部队收回来,继续前进。他这边撤回部队,清军也停止了后撤,继续逼上来。
这令博尔克更加恼火。在敌人的枪口下撤退是很屈辱的事,博尔克很想组织一次真正的反击,消灭或击溃这股敌人,但他的军事素养又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合适的。
英军在河边遭遇阻击并没有引起博尔克少校的警觉,但蒙山军在中路发起的拦腰攻击让博尔克意识到出情况了!他立即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但就和听到了他命令一样,缀在后面的清军也加快了速度,他们成进攻队形分散开来,像是要发起一场追击战。
博尔克只好停下来,回身对付逼上来的敌军。
“报告少校,一股敌军挡住了我军的道路,他们将我们与西摩尔将军隔断了!”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西摩尔那个老混蛋是怎么搞的!”博尔克开始着急了。
插入德军和西摩尔本队之间的是王明远的二营——只有一个半连,副营长程二虎带着五连及六连的一个排担负了河边阻击的任务,王明远手里只有完整的四连和欠了一个排的六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明远的二营就和阻击沾上了,总是担负阻击的任务,除了赵家楼那场阻击战是四营打的外,蒙山军成军以来所有的阻击战,几乎都是二营担纲的。
昨晚的军事会议上,王明远领受的任务是隔断西摩尔中军与后卫部队的联系。王明远并未深思会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敌人的中路与殿后部队脱节。他相信会的,这一年来,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每次都是安龙谦预想的进程展开和结束的。既然龙司令认为会出现那种情况,那就会出现。
如果不出现呢?六连长胡宗玉会后问他的营长。
“那我们就将他们撕开!很简单。”王明远这样回答。
战斗打响了,埋伏在一营北侧的二营部队焦急地注视着一营与俄军的苦战,四连长范德平甚至请示王明远是不是增援上去?王明远拒绝了。每个营,每个连都有自己预定的任务,没有绝对特殊的情况,必须按照批准的计划进行。我们的任务是隔断这两股敌人,不是帮一营打垮他们面对的洋鬼子!
二营部队能够看到一营战场的都被一连勇猛悲壮的冲锋所激励!真是好样的!王明远的望远镜里,终于看到一营突破了洋鬼子的火力拦截。
现在就看自己了。他的行动,要等司令的号音。
号音终于响了!王明远跳起来,“冲上去,弟兄们跟我来!”
王明远指挥他的部队果断地杀入了那个空挡,只有极少数的敌人,很快被肃清了,“四连朝北,六连朝南。”王明远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联军后卫部队比中军战斗力强,他将兵力完整的四连对付德军,只用只有两个步兵排的六连去对付南面的联军。
二营突然发起了进攻将博尔克少校打得清醒过来,“糟糕,中计了,该死的中国人,耍了我……”他停下脚步倾听,南面的喊杀声压住了枪声,“伏击,敌人正对我们的腰部发起攻击!”
博尔克立即做出了决定,“撤回来,全部撤回来,朝南打,与大队会合。”
服从性极好的德军不再理会身后的敌人,稍微整队,朝着东南方向奋勇杀将过去。
又一场激战展开。仓促进入阵地的四连拼命开枪,抵挡着德军的攻击。根本没有时间构筑工事,范德平选择地形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分钟,他刚把自己的三个战斗排展开,德国人就攻上来了。
“鬼子”是龙谦给外国联军取的名字。蒙山军从来就没有跟外国军队交过手,他们见过的外国人只有一个大卫·狄文。他们根本分不清德国人和美国人,英国人和俄国人的区别,司令给他们取了鬼子的名字,很好,很贴切。司令几次讲了这一仗的意义,在根据地讲,在来天津的路上讲,到了杨柳青讲,昨晚的军事会议结束时又讲:这次我们不是打乡兵,不是打官军,而是跟侵略我们国家的外国军队打仗!我们蒙山军要成为天下强军,就要跟外国人交手!要让外国军队都知道蒙山军的威名!道理都知道了,军队就是保卫国家的,我们可以杀恶霸,反朝廷,但是我们必须保卫国家!
更隐秘的话就只对几个高级军官讲了,打联军,不是为了救朝廷。而是为了咱蒙山军的前途。我知道这一仗下来,会有很多好兄弟阵亡、伤残,但是,不打这一仗,我们蒙山军就没有立足之地!
龙谦充满忧虑的眼神让王明远心动,他觉得蒙山军已经很好了,但司令一直觉得危机重重,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二营不会丢司令的脸,尽管兵力不足,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只要老子在,鬼子们就休想跨过这一步!
王明远操起他的德制步枪,射出了今天的第一发子弹。他的位置在四连中部,他认为这一边的危险比六连大的多。
德军确实不是官军,第一波的攻击就让四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他们战斗动作娴熟,甚至可以做到一边奔跑一边开枪,可以做到不顾身边战友不断的中弹倒地继续做着决死的冲锋。一下子展开的近三百多德军几乎将四连薄弱的防御线淹没,到处是猝然发生的肉搏战,人高马大的德国人本来就占有身体上的优势,又有着德意志人先天的勇决。双方的碰撞是残酷的,子弹射入身体的声音,刺刀刺入肉体的声音,铁锹劈入骨头的声音,以及伤员垂死的惨叫声,让这片长满高梁的土地瞬间成为了修罗地狱。
黄锦辉是今年三月才参军的“新丁”,是白魏镇子弟,随着根据地大批青年参加蒙山军,极端保守,视蒙山军为叛逆的黄锦辉父母最终没有阻拦住儿子。黄锦辉是几个好友中最后一个参军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真实”的战斗——假如在根据地参加的在他看来就是打仗的那次实弹演习不算的话。
第一次战斗就对上了精锐的德军。
黄锦辉只来得及射出三发子弹,对方冲锋的队形里敌人有人跌倒,但不知是不是他射出的子弹所击中。他来不及高兴——头盔上有个奇怪的尖刺的鬼子就冲到了跟前,班长大喊道,“拼刺刀。”黄锦辉跳起来,贴近了班长,他跟班长是一组,这是他参军以来刻苦练习的科目,木枪将他胸腹部顶击的伤痕累累,总算通过了新兵队的考核。班长正面对上了一个大个子鬼子,足足高过班长一头,第一个回合就将班长拨的脚步踉跄,幸亏跟他同村的白带福及时刺出一枪,缓解了鬼子的后续攻势。他挺枪突刺,就像平时训练的那样,朝着鬼子的肋部狠刺过去——教官的格言闪现在脑子里——你不杀死他,他就会要了你的命!
他没杀过人,连猪都没杀过,但此刻他奋力挺出的刺刀足以要了对手的命。对手极为灵活地转身,让开了他奋力一击。他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对手转过的枪托便打在了他腰部,将他击倒了,然后便看见闪着寒光的刺刀朝他的面部扎下来,他忘记了躲避,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闭上了眼睛受死,却听到班长大喝,快起来!睁开眼,看见白带福已经跪倒——同伴的行动救了他的命,却被另一个鬼子刺中了腰部。
愤怒取代了恐惧,黄锦辉爬起来,手里仍攥着步枪,用力挡开了对手的刺刀,大喊一声——也是教官教的,突刺时要大力喊出来,以便发力。朝鬼子的小腹扎去。鬼子再避让,却没有让开班长的一刺,刺刀扎入了鬼子的左胸,鬼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接着便是班长的叫声,刺倒白带福的鬼子再次得手,在班长的大腿上扎了一刀。黄锦辉彻底被激怒,左转身,一个漂亮的转身突刺,刺刀狠狠扎进了那个尚未从班长腿上抽回刺刀的鬼子腹部,手腕转动,狠狠地一搅!然后用力拔出了刺刀!
“不要管我!补位,补位!”倒在地上的班长急促地喘着气。
严格的训练让黄锦辉采取了正确的选择,他没有理会倒在血泊中的班长,而是朝前挪了几步,加入了另一个小组,在鬼子被战友逼得左移的同时,将沾着鲜血的刺刀再次扎入了鬼子的身躯。
“干的好,小黄!”副排长兼六班长喝彩道,“就是这样,挑死狗日的!”
血肉横飞,死尸遍地。
四连是二营最“老”的连队,是全军资历最老的连队之一,面对德军发起了进攻,竟然有些抵挡不住了。范德平将手里掌握的两个班的预备队投入反冲锋,王明远都操枪投入了肉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蒋存先带着警卫连的两个排增援上来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挽救了几乎崩溃的四连。
激战仍在进行,王明远焦虑地发现,这股敌人异常顽强,超出了他最坏的估计,即使有警卫连投入,怕是也挡不住。
这时,张玉林带领的十连冲出了庄稼地,杀入了战团。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天平迅速倾斜了。
博尔克惊恐地发现,他的士兵正在失去抵抗力,十连的加入时机和位置是致命的,“撤退,朝西边撤退!”博尔克断然做出了决定,四连挡在了南面,十连从东面杀入,北面还有跟进的清军,只有西部敞开着口子,先离开这块修罗地域再说。
博尔克丢弃了断后的两个排,在一刻钟内他们被十一连和十连合力歼灭了——小半死伤,大部被俘。
西方军队一向缺少死拼到底的勇气,他们不认为被俘是丢人的事,即使是打遍欧洲无敌手的德军也是如此。
正文 第六节 西沽之战(五)
鲁山被龙谦安排在后路,似乎有些委屈他蒙山军头号战将的名头。
鲁山知道这个安排,是龙谦对他的器重,一向如此。
四营是鲁山带过的部队,她的前身是以俘虏自毛阳镇的新军俘虏组建的那个连队。龙谦将封国柱留在了根据地,石大寿这个新上任的营长对鲁山绝没有丝毫的轻视,有的只是钦佩。
鲁山属于那种打仗比较“灵气”的指挥官,在蒙山军离开蒙山开辟及保卫根据地的诸次战斗中,已经一再证明了这点。
鲁山深刻地理解了四营的任务。他第一步是“接管”西沽据点。这个任务并不简单,四营(含战斗打响前即配属四营的骑兵连),不需要隐蔽进入阵地,他们允许让西沽的敌人发现。
鲁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容据点周围的义和团。这项任务在7月3号下午就开始了。四营是最先离开杨柳青开往西沽的部队,鲁山发现龙谦的预判继续保持着神奇的记录,那就是西沽周围的清军正规军很少,围困西沽的主力竟然是义和团!而义和团的勇气在十几天的战斗中几乎被打消的干净,最勇敢的成员都变成了尸体,用“睡着了”来自欺欺人不会长久,遭受重大损失的义和团众们已经失去了十几天前的狂热。
鲁山开始招募义和团。办法很简单,发银子,许诺打下据点后允许他们拿武器以外的东西。
银子是个利器,比拿东西更实用。鲁山以一天半两银子的价格(非常昂贵的价格),用半个下午便招募了三百余人,将其交给了十二连——四营最新的连队,组织起了一个算是庞大的运输队,加上四营各连的运输排,足有五百人。
联军撤退后,鲁山惊喜地发现,敌人并未防火焚烧西沽,李三才这杀才任务完成的真是不错。
鲁山在联军撤退后迅速接管了西沽据点,立即命令石大寿带领十二连及运输队整理武器弹药——除掉武器弹药,其他的东西一律不要。
来不及清点找出来的武器弹药,鲁山将十连和十一连集合起来,最大限度地补充了弹药,跟着殿后的联军出了西沽据点,他将十一连摆在显眼的位置,顺着大路和据点周围的开阔地缓缓跟在联军的背后,吸引德军的注意,而让四营的主力连十连从侧翼秘密跟进,准备在关键时候发起致命一击。
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拖住这股敌军——鲁山判断这股敌军是一个营,根据龙司令的描述,应当是德国人。
单靠自己手里的两个连是拿不下这股敌人的,司令很重视德军,据说他们很厉害。鲁山通晓龙谦的作战意图,他的任务是拖住德军,尽可能迟滞德军的行军速度,为主力完成中间突破创造条件。
不断发起小股部队的袭扰,德军回身,自己就撤退。鲁山牢牢地掌握着节奏,等待着中路打响。
终于,中路动了!鲁山带领十一连再次发起冲锋,击溃了断后的德军,而十连恰到好处的出击,将顽强奋战的博尔克击垮了。
“不要追击,停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