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民族的兄弟们的生死……算了,我亲自跟他们讲吧。”龙谦站起来,走了出去。
夏日灼热的日头晒得土地冒烟,唐绍仪楞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龙谦的司令部,来到隔壁的房间。
“我军远来,囊中羞涩,这点银子实在不成敬意,就当给诸位喝杯茶吧。姜参谋,你能不能将天津战事给龙某细说一番?”
姜义柳急忙起身,“不敢,龙标统如此盛情,我等兄弟实在受之有愧了,不知标统大人要了解什么情况?”
姜义柳和他的骑兵们进入西沽,吃了顿饱饭,既被战场所见震撼,又被据点内忙而不乱的景象所感,就说人家招募民壮,不仅先发银子,而且逐一登记姓名籍贯,编组编队,指定负责人,还派了兵士讲解战斗及行军的注意事项……自己所在的部队,从来不做这些功课。
而龙谦出手大方,见面便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更是令他们感动。
“你们跟联军打了几仗了,他们目前的兵力大致有多少?哪一国的兵最多?武器方面,有没有机关枪?大炮呢?”
“这个,卑职不清楚……”
“我军情况,总该知道吧?听说左军和前军都上来了,各自部署在哪里?聂军门的威名,龙谦早已如雷贯耳,此番增援,一定要投聂军门的,贵部目前兵员如何?部署在什么地方?”龙谦拿出一张地图,“姜参谋你来看,这里是天津城,租界在哪个方向?距天津多远?聂军门的部队在什么位置?”
姜义柳俯身查看,见一张白纸上已经用毛笔绘出了许多的图形符号,西沽的地名已经标注在上面,而天津一带,只画出了一个方方的框框,其余都是空白。倒是西沽至天津的几条道路,全部标注出来了。
姜义柳接过毛笔,略一思索,将他所知道的标注了上去。
龙谦接过来,细细思索,“姜参谋,以龙某所见,联军龟缩租界,不是长久之事,定会反攻击破包围。然后谋划天津。聂军门的部队,定然是联军的首要打击目标。请你们先回去,转告聂军门,千万当心。龙某这边还需准备一两日,就算牺牲惨重,也要上去的。”想了想,“若是战事不利,请聂军门不要硬拼,指挥全军向西沽方向撤退,这条路,我军一定控制在手中,以便军门撤退之用。请军门以国事为重,保存有用之身,咱们堂堂中华,亿兆民众,千万余平方公里的国土,数千年文明不绝,定会有雪耻的那天。”
“是,标统大人的话,卑职一定带给军门。”姜义柳望望站在龙谦身后的唐绍仪,“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多谢标统大人盛情。后会有期。”说着向龙谦行了个军礼。
送走姜义柳一行。龙谦带着唐绍仪来到据点的西北空地,一群炮兵正在摆弄十几门大炮,木匠在干活,看上去是为大炮修理车轮。而另一边,二十几个官兵正在研究装在车轮上的多管机关枪。
“修好了?”龙谦问。
“修好了,可以拉着走了。”一个五连的士兵擦着汗。
“这些东西是从西摩尔部队夺来的,希望能派上用场。这家伙应当叫加特林的,买来后给它取个名字叫格林炮。大家伙儿都没有见过机关枪,现在总算见识了。幸亏上次我们没给他们使用这些大杀器的机会,不然,我的这几个人,真不够这些玩意几分钟突突的。”龙谦让出半个身位,让唐绍仪看清楚眼前的武器。
唐绍仪见过这种武器,袁世凯手里有两挺,是金陵造的,总是故障不断,根本用不上战场,说是仿制的不行,一直张罗着要从英国人手里买,但一直没买到。
“原来你是知道联军手里有这玩意,怕吃亏才用白刃战啊。”唐绍仪挠挠头。
“是啊,咱就是几支步枪,正面交战,哪里拼得过人家嘛。下一仗,人家再也不会给我们伏击的机会了。必须用好这些武器,否则就是送死。怎么样,搞明白了?”龙谦蹲下,仔细看,确实是一挺加特林,“将这挺摆到外面试试,注意射界安全。”
几个士兵合力推起车子,来到据点外面,远处已有几个骑兵,在几株小树前插了两面旗子。
“去,告诉他们,听到哨子声就躲在壕沟里,没有哨声不准站起来。”
卢广达蹦跳着传令去了。
龙谦检查了一遍机枪,“我先来试试。”他蹲在机关枪后,旁边一个士兵来摇一个手柄以保持枪管的转速。
“嘎嘎嘎嘎,”机关枪喷出了火舌,但只射击了二十来发子弹便卡壳了,大概是摇柄转的太快了。
“有多少子弹?”龙谦站起来问。
“没数,有几百粒吧。”一个士兵回答。大部分人还在极度的震惊中,刚才龙谦连续射击把大家吓坏了。
“司令,这要是一直打下去,我的妈呀……”
“这就是机关枪。其实就是可以连发的步枪。”龙谦必须给他的士兵们讲讲机关枪了,谁能知道不会遇到机关枪的攒射?“这家伙的历史有几十年了,你们看,它不过是装了六根枪管,轮流发射而已。这挺机枪比较落后了,最先进的应当是叫马克沁,因为是水冷式,发射时会雾气升腾,那个才是最可怕的。我问你们,如果遇到机关枪,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说话结巴的程二虎这句话倒是说的利索无比。
“精神可嘉。打是一定要打的!你们也看出来了,论武器,咱们是比不上人家的。别看武卫右军或者武卫前军的装备好,那都是花白花花的银子跟人家买来的。就像现在,跟十几个国家开战了,人家会卖给咱军火?做梦!所以呀,将来咱们要自己生产武器,鬼子们能做出来的,咱们有,咱们做出来的,鬼子却没有!”
越围越多的官兵被他们司令官的话激动起来。
“不过,程副营长的话还是有不对的地方,如果发现对方有机关枪,就不能硬冲了!那不是勇敢,而是蛮干!要学会隐蔽,将工事挖好,另外,就是找出机关枪的弱点,比如容易卡壳。比如射手的位置比较高,容易被神枪手干掉,等等。这个要研究,就拿这个研究,别怕打坏了,也别怕打光了子弹。最好尝试下被机关枪压制的感觉,不过工事一定要挖好,不能出现误伤。这件事,就由程副营长负责。”
“是。”程二虎打了个立正。
“龙将军,”唐绍仪心里还是惦记着那批俘虏,尤其是西摩尔,“你究竟将他们藏到哪里去了?”刚才转了一圈,连个洋鬼子的影子都没见着,那批奇装异服的义和团也不见了。心里后悔急着去天津了,这一天里,龙谦做了很多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
“放心吧,少川。那批俘虏好好地掌握在我手里,跑不了的。将来跟洋人讨价还价,是一笔不小的筹码。我的伤号也需要安置。提前已经物色了安全的地方,等这场战事有了眉目,咱们再将他们接回来就是。现在带着这批俘虏,不好办,搞不好就丢了。”
那种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龙标统,如果你认为我唐少川还信得过,你就将实情告诉我。我怎么觉得你对这场战事早有准备呢?”
“是的。”龙谦笃定地说,“不过,你就别喊什么标统了。我都称呼你少川先生,久在海外,不知礼数,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冒犯。我看,你就叫我名字好了,或者喊我表字。”
“退思?行。这样好。”唐绍仪想,龙谦怕是辜负了其父的希望了,他回国的行为既不谦退,更不反思。
“既然是朋友,我也不瞒你了,对于这场战事,我确实有所准备。朝廷对义和团的态度暧昧难明,我就知道麻烦了。义和团都是一群愚氓,头领们装神弄鬼,下面更是糊涂。以为杀掉几个洋人就天下太平了。朝廷不加以正面疏导,却想着利用他们对抗洋人,出一出在易储风波里受了的洋气。问题的关键是最高当局对于国际公法糊涂的很,不清楚当今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旦对使馆进攻,战事便不可免。可是,龙某清楚,朝廷是打不过人家的,就算眼下赢上几阵,将来也是一个输的局面,割地,赔款,损失的都是中华的元气,留给后人的,都是一堆堆的烂摊子……”
“你断定你会被招安?”唐绍仪盯着龙谦。
“嘿嘿,还真让你说着了。朝廷与万国开战,一旦局势不利,召集各地军队勤王是必然之事。山东近在咫尺,袁世凯能躲开?而他又是聪明人,很不愿意将自己的那点本钱投入这个无底洞,让蒙山军顶缸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唐绍仪愕然,许久才说,“退思,你就不担心自己和你的兵吗?”
“少川兄,我说蒙山军是国家武力,不还不信吗?我所做的,就是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一份力。我们在战场上打的越好,朝廷手里的牌越多,将来损失就越小。这个,少川兄承认否?”
唐绍仪觉得有些跑题了,“退思,我很钦佩你和你的军队,前次的战事已经证明了一切。我是说,你早就在京畿布局了?包括选择了隐蔽的场所?”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西摩尔。
“既然准备来京畿打,自然要未雨绸缪。未虑胜,先虑败。我不能不提前准备几手。至于西摩尔,还是来杨柳青后才确认这个目标……”
“那,你认为,战局会如何演变?”
“我对天津战事不乐观。尽管朝廷已经几乎将国内所有的精锐都投放天津了。一旦天津失利,保卫京城的力量怕是不足了。就算南方督抚们肯发兵勤王,怕是也赶不上了。”
“天津会输吗?聂士成军门,马玉昆、宋庆,都是宿将,前军的装备比右军还好……”
“正式因为如此,我才不乐观。若是能胜,早就胜了,何苦现在还在僵持?其实,最不应该的,就是丢掉大沽口。然后呢,应当乘联军兵力逐步增加的特点,择其一部歼灭之,就像咱们打西摩尔一样。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而且,应当充分研究联军的特点,既然是联军,内部必然矛盾重重。打掉一路,矛盾将更加激化。找准一个时机,立即施以外交上的手段,局势也不是不可为。但是,少川兄,朝廷的军队,有几支能够做到步调一致?胜则争功,败则各自保命。像咱们打西摩尔这样的仗,他们怕是打不出来。而且,北京的局势,才是问题的关键,无论如何,朝廷不该对万国宣战的……”
“如何才能挽回不利?”
龙谦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响马头子而已,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而为。中枢怎么想,大帅军门们怎么做,我哪里晓得?”
“退思,至少我觉得,你在军事上是有办法的。何不进天津面见诸位大帅,将你的看法讲一讲?我愿意陪你立即进津。”
“没有用的。天津的大佬们调蒙山军增援,不过是找一些炮灰而已……少川兄,我还是愿意执行军令的,再准备一日,部队恢复疲劳,理顺后勤,咱们后日便朝天津进发吧。”
正文 第十节 天津(四)
唐绍仪跟龙谦长谈许久,仍未搞清楚龙谦将西摩尔及俘虏们藏到了哪里。不过,龙谦答应增援天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唐绍仪在西沽,并不受任何约束。他见部队确实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干粮,担架,以及编组整顿招来的民夫,忙而不乱。
因为西沽大胜,蒙山军手里的武器再次得到优化,以德制步枪为主,辅之以俄制的莫辛纳甘,多余的枪支,全部配给了招募的民夫。选择德制武器主要考虑到清军配备的基本是德制,以便补充弹药。弹药的口径是个问题,太杂乱了没法子供应,唐绍仪是懂这个的。确实,搞好这些需要时间。在他看来,蒙山军够紧张了,绝无磨蹭避战的嫌疑。
蒙山军离开西沽据点朝天津进发,已经是10日中午了。两天来,情报科及骑兵连不断带回了天津方向的消息,在部队出发前,最后一个消息是联军于昨日发起了反攻,目标是聂士成的武卫前军,目前战斗仍在进行中。
蒙山军沿着唐绍仪去天津的大路进兵。出发不久,已经可以听到天津方向隆隆的炮声,不一会儿,打前站的骑兵哨探便带回了几个清军的逃兵,立即被率领前锋营三营的鲁山送到了龙谦跟前,审问之下,宁时俊、司徒均及唐绍仪大惊失色,因为这几个逃兵正是武卫前军的。当即将这几个清军带至龙谦跟前,他们说,昨日八里台一战,聂士成军门已经阵亡,前军大败,已经彻底散了!原先包围租界的清军部队几乎全部缩回了城内,他们是被联军隔断回不到天津才遇到山东军的。意思是他们绝不是逃兵。
“你叫什么,在武卫前军担任何职?不要怕,我不会将你们当逃兵处置的。”龙谦和颜悦色地问那个看上去像个军官模样的人,只有他,手里还攥着一支奥地利造步枪。
他说他叫柴守业,是武卫前军的排长。情绪稳定后,柴排长将八里台之战的大致过程讲了,因为他只是最下级的军官,对于整体的战况,也说不清楚,但肯定地讲,聂军们死了,他的尸体还是与其对阵的一个德国军官还回来的,因为那个德国人曾在前军当过骑兵教练,很尊敬聂军门。
“这么说,前军事实上已经完蛋了?”龙谦冷静地问。
柴守业点点头,开始小声的哭泣。
“你就跟着我们吧,我们是山东来的武卫右军勤王支队,前几日在西沽干掉了西摩尔部队。如果有机会,跟着我们为聂军门报仇吧。”龙谦转脸对蓝心治说,“通知部队停止前进,叫营连长们过来开会。”
“退思,赶紧上去增援吧,还开什么会那。”唐绍仪沮丧万分,两天前,聂士成还与他交谈,现在,这位天津战事的中流砥柱已经为国捐躯了。
“天津已经守不住了。只剩下左军尚有一战之力,凭着糟糕之极的指挥,绝对守不住天津的,我们去了也是送死。现在要做的,是退回西沽据点,为大军北撤京师提供掩护,而不是贸然进兵!少川兄,你不懂军事,打仗不仅需要勇敢,更需要审时度势。”龙谦已经下了决断。
营连长们很快来到了司令部——路边的一片小树林前的空地。
“天津完了。武卫前军已经战败,聂士成将军阵亡,前军就散了。我们不去天津了,前队变后队,立即撤回西沽,构筑工事,准备抗击北进的联军吧。”没有商议,龙谦直接做出了决定。
没人反对龙谦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