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义和团那帮傻屌杀二毛子三毛子杀的凶,几万人总是有的,被灭门的也不少。空房子多的是。这件事让江云办就是。最好散开一点。你们留在北京,一是要强调纪律,这是你们生存下来的保证。二是要努力适应这儿的生活习惯,最重要的学习北京话,你看江云,学的多好?学不好北京话的,不要出门了。总之一切小心,要学会另一种生活方式。”
宁时俊等几人都沉浸在极端的情绪中。
“好了,做完这件事,我会联系到鲁山他们,不出意外,我们会一路保护慈禧光绪到他们歇脚的地方,估计是西安。再见面,我们蒙山军就扬眉吐气啦。”
“那,司令,叶营长他们呢?”江云问。
“他们会跟我行动。这一次救驾,不能有你们的名字了。朝廷的功劳薄上不会有你们的名字啦,哈哈,想不想得通?”
“嘿嘿,又不是跟着朝廷混,有啥想不通的?”王明远笑道。
“是啊是啊。我走后,北京是洋人的天下,你们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老田跟你们留下,小丁几个,跟我,还要他们联系延冰呢。伏击战,”龙谦严肃起来,“只打枪,不冲锋。绝不能有弟兄落在官军手里!明白吗?”
“是!”几位军官立正回答。
正文 第二十节 北京(十)
被慈禧留下的荣禄并没有去办任何的公务,他也没有公务可办了。现在,京师的所有大小衙门都关门落锁了,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再去“上班”了。
躲回东城交道口菊儿胡同宅中的荣禄想起了四十年前英法联军打开北京时发生的一个故事。那次慈禧也逃了,逃往了热河。留下主持局面的是恭亲王奕訢。鬼子六心血来潮,晚上到六部去视察,发现只有一个小吏秉烛读书,大为惊讶,一问,此人说今晚轮他值更。奕訢说,大家都逃了,你为什么不走?此人说,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要尽忠王事。奕訢十分感动,牢牢记住了此人,之后便飞黄腾达,连连擢升,很快就进入了最高层……
荣禄年纪大了,且身体不好,记忆力严重衰退,竟然记不得那位踩对了点的幸运儿的名字了。这段官场传奇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实。
荣禄用不着效仿那个人。经过几十年的奋斗,如今他已经站在了官场的最高层。裕禄死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头衔暂时性地落在了荣禄头上。这个所谓的疆臣之首的荣誉对于荣禄并没什么吸引力。在这个时候,谁戴这顶帽子谁倒霉。很快,这顶帽子又转到了李鸿章的头上。处理眼下的糜烂局面,那位自称是大清朝“裱糊匠”的李鸿章可比他强的多。他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已经北上了的李鸿章早一天来京,他便可以早一天脱离北京这个“苦海”。
太后和皇帝在神武门及德胜门遇险的消息直到当晚才传到他的耳中,这可真够慢的。消息让荣禄再次大惊失色,仔细问清了太后与皇帝无恙,才放下心来。不过,这个消息也不那么确实。
这件事的发生,让荣禄深为担忧。现实提醒了他,现在的北京城,最安全的不是有兵勇保护的王府大臣家,反而是普通小民了。太后走了,据说那些王公们也走了,不等朝廷的命令都他妈逃了。留在北京的,官位最高的就是自己了吧?那些乘乱作乱的败兵们会不会打自己的主意?
不行,得躲一躲!绝不能再呆在家里了。荣禄越想越怕,叫过管家,让他立即收拾一下,随便找个地方躲一躲。
比起奕劻那类人,荣禄算是清廉的,他更在意的是琢磨人,而不是捞银子。东西好收拾,也提前准备了,家眷提前做了安置,留下陪他的只有几个最亲信的家人。很快,管家便禀报一切妥当,请老爷上车吧。
荣禄决定躲进三管家的家中避一避风头再说。
天已经黑了,四处响着枪声,化妆出了大门的荣禄在几名亲信的保护下刚上骡车,迎面来了一群人,跑步过来的,“这边就是了,”领头的人喊道。
坐在车中的荣禄立即紧张起来。
“站住,什么人?”传来厉声的喝问,不是京师口音。
“我们是走亲戚……”管家颤抖的声音。
“车子里坐的是谁,下来!”
“别动武,别动武,真的是走亲戚。”管家焦急的声音。
“现在走什么亲戚?”帘子被刺刀挑开,荣禄几乎被吓瘫了。
“是荣禄大人吗?我们是来寻大人的。”为首一个操着京腔的大汉轻声问,转入对管家说,“先生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山东来京勤王的部队,刚进城,找荣禄大人。”
荣禄心中一动,“你是山东来的?”
“是,我叫龙谦,武卫新军勤王支队标统。”
“你就是龙谦?我便是荣禄。”
“卑职见过大人。”龙谦二话不说,立即大礼参拜。
“快快请起,”荣禄来了精神,利索地跳下骡车,扶起了龙谦。
龙谦掏出怀里的圣旨及兵部的文书递上,“大人,恕卑职行动迟缓,赶到北京,城已经破了,费尽力气摸进城来,谁知圣驾已经出城,听说大人仍在京中,这才一路赶了来。”
光线昏暗,荣禄努力看了文书,确认无疑。他将心中的疑虑抛下,盯着眼前的大汉看,但看不清面容,“好,好,真乃忠臣,太后前日还念叨你,若是早来两日,太后定当召见……”荣禄顾不上尊卑了,紧紧抓住龙谦的手,看见龙谦光着脑袋,头上包着纱布。
“太后圣恩,龙某万死难报。大人,情况紧急,洋鬼子进城到处抓王公大臣,龙谦就这点兵,万难护得大人安全,请大人随我出城追赶圣驾吧。”
“本官奉圣命留守京师善后……”
“善什么后呀!大人,洋鬼子毫无人性,见人就杀,要善后也是以后的事了。来人,请大人上车!”
“不……”
“大人,若要治罪,将来卑职领罪便是。还愣着干嘛?快扶大人上车!”
镇定下来的管家感到这股军队没有恶意,“老爷,这位龙大人说的是,咱们先出城避一避吧。”
“你是管家吧?城东、城南都不好走了,我们朝西,你来带路,不要走大街,钻巷子走。”
“好,好,小的姓张,龙大人叫我老张便是,”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张管家现在可抖不起威风了,“小郭子,你带路,去西直门。”
“张管家客气。许连长,你跟他在前开路,小林,你来断后!”龙谦下令。
“是。”许公持和古小林大声回答。
听着山东话,荣禄最后一点疑惑也打消了,真是山东兵!没想到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这支名动京师的勤王兵马,“龙将军……”
“卑职当不得……”
“你还不知道,太后已授你副将了。”再次上了骡车的荣禄挑开帘子,“你就这点人吗?”
“回大人话,卑职还有几百人在西郊,遇上不知哪里的兵,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开枪,无奈,只好先带了两个连进城……一言难尽,等到了安全地方,卑职再向大人细细禀报。”
一行人马朝西而去。也不是一路顺风,在什刹海附近还与一队洋兵打了一仗,张管家眼见几个洋兵倒在弹雨中,山东兵冲散了洋兵,荣禄在保护下冲过封锁,隐没在黑暗中。
抢出荣禄,是龙谦临时的计划。
德胜门伏击很顺利,蒙山军几乎没有伤亡,但在收拢部队时遇到散兵,龙谦抓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当官的,押回去一问,是神机营的一个参将,审问中,这位倒霉的参将说了留守京师的是荣禄,龙谦便动了心思。
直接追上去肯定不行。最后有个引荐。最合适的人莫过荣禄了。吩咐做掉那个参将,龙谦临时改变计划。天黑后与宁时俊分手,带了许公持和古小林连队摸到了东城荣禄的府邸,正遇到荣禄慌张出门。
不需要更多的劝说,荣禄本身的行动就证明了他也不愿意留在北京。
天明时分,龙谦一行冲出了外城,回望身后黑乎乎高耸的城墙,荣禄长长舒了口气。逃是逃出来了,家人也预先作了安置,但就这样去追老佛爷是不是违旨?会不会让那个女人不快?得罪她可不得了。
对于那个女人,荣禄有着比其他人更为深刻的认识。
“龙将军,龙将军,”荣禄叫回了走在前面的龙谦,“你准备到哪里?”
“大人,卑职留在城外的部队还有数百人。咱们先找到他们,然后再追赶圣驾。你看就算我的兵再能打,也就是这么点人,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就不好处置了。斗胆问一句,圣驾是去了热河吗?”
“你的兵,现在哪里?”荣禄没有回答龙谦的后一个问题,反问道。
“卑职要他们在宛平附近等。”
那倒是西进的必经之路,可是,太后不是走这条路。荣禄沉吟道,“也好,那就先找到他们吧。”现在荣禄手里只有几个随从,不听龙谦的也不行。现在是真正的兵荒马乱,先不说洋兵会不会出城向西,便是失去了踪影的甘军,荣禄就担心遇到。
“依你之见,洋兵占了京师,会怎么办?”荣禄盯住站在轿子边的龙谦,自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好好打量这个人。
“好一条汉子……倒是有燕赵男儿的气概……”荣禄在心底赞道。
龙谦笑笑,“大人这是考校卑职吗?卑职以为,洋人不过是索要银钱而已,他们不会也没有力量颠覆朝廷,另立新君。所以,他们会找朝廷谈撤兵事宜的。而且,列强间矛盾重重,就看朝廷会不会利用了。不过,现在不是和谈的时候……我们越急,他们的要价会越高。”
荣禄来了兴趣,下了轿子,“为什么?你来说说看?”四下打量,“你随我来,咱们到那边略微歇息。也好让你的兵歇歇。”
“好吧,那就休息。你们取些水和干粮来。”龙谦回身对古小林说。
荣禄走到一处树桩坐下,等着龙谦的解答。
“大人知道,虽然联军有八国之多,但实际上主要是英、德、日、俄四国为主,美国、法国还有些发言权,如那意大利、奥地利就不值一提了。几个主要的国家中,俄国和日本是互相敌视的,自三国干涉还辽,日本便深恨俄国。而英法德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特别是德国与法国,三十年前刚打了一场大战,仇恨未消,出于地缘政治的考虑,在中西欧,德法双雄不并立,有德无法,有法无德。他们绝不可能拧成一股绳的。列强图谋的,不过是在华利益,而且,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将来朝廷可以充分利用其矛盾,拉一派,压一派,以图减少损失。所可虑者,就是朝廷的筹码太少,所以卑职率军抵达天津郊区,便打定主意歼灭联军一部,尽可能地多抓俘虏,以图将来与其讨价还价。赖朝廷洪福,大人指点,总算不辱使命,西沽一战尽歼西摩尔联军,将西摩尔也抓获了。那西摩尔是英国在役海军中将,东亚舰队司令官,算是英军高级将领了,英国不可能不顾及西摩尔的安危的。所以卑职严令所部官兵善待联军俘虏,全是为朝廷着想……”
荣禄大感兴趣,觉得龙谦未雨绸缪,很有见地,“这么说,你早已料定此战定会失败了?”
“是。大人明鉴。当初单对日本尚且不敌,又如何能独扛多国?这些国家可都是当今一等一的强国啊。”
“那你为何还要来勤王?”
“一些事情,是明知道不可为也要为之的。若是人人避战,国将不国矣。”
“好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是左文襄在世,定当引你为知己。还没问,龙将军可有表字?”荣禄转了话题。
“不敢劳大人动问。卑职表字退思。”
“龙谦,退思?好,好。是令尊所赐吗?取的好。”
“是。听家慈说,我儿时顽劣不堪,父亲很是头痛,于是为我取了这个表字。或许他老人家希望我做事更稳妥些吧。”
荣禄指指另一处树桩,“坐下谈,老夫得感谢你呀。同时呢,对你也很好奇。可以将家世见告吗?”
“当然。”龙谦笑笑,席地坐了下来。
“唔,你是生于美国?”
“是。”
“何时归国的?”
“1898年,哦,就是戊戌年。”
“为何归国呢?”
“说来话长。我祖籍太原府,祖父是商人,往来于福建贩茶。结识了不少西洋人,后来便举家去了南洋。父亲这辈才去了美国。虽然父亲生意还算不错,但饱受白人的歧视,一直有回归故国的念想。不料天不遂人,家严在卑职十岁那年染病身亡,事情就搁下了。家父过世后,生意慢慢不行了,母亲靠着家里的一点积蓄,供养我念完了大学,常教导我不要忘记父亲的夙愿,不要忘记故国。毕业后本来决定回国的,但母亲突染重病去世,耽搁了,直到前年才回来。”
“唔,原来如此。令尊令堂身居海外,心念故国,令人敬佩。”荣禄轻声道。龙谦的这一段经历荣禄不是很感兴趣,他更关心此人回国后的情况,“据袁世凯奏报,你曾落草蒙山,又是何故?”
龙谦知道,迟早要过这一关,之所以找上荣禄,是因为荣禄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人选了,“真是不堪回首。我回国后四处游历,从济南到沂州的路上被蒙山寨所掳,为保性命,无奈只好落草蒙山。直到去年曹锟大人进剿蒙山,我才得以掌控山寨,期间曾与袁大人兵戎相见,还望大人谅解。”说着,龙谦站起身,对荣禄深施一礼。
说的简单了,荣禄不想过多的追问。而且,袁世凯对败于蒙山寨也讳莫如深,“哈哈,这一节已经揭开了。你能迷途知返,懂得报效朝廷就是好的。现在你立了战功,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嗟叹良久,授你副将之职,不要再想过去了。在天津你部曾击败联军,俘虏敌酋,可是真的?兵部派人去了,却没有见到俘虏,那些洋兵现在何处?”
“回大人话。龙谦岂敢隐瞒朝廷。西沽前后数仗,俘敌数百,其中一部分交给了马玉昆大人。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及所部四百余俘虏,其中有英、法、德、美、意、奥各国官兵,现在应当就在宛平一带。大人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原来竟是真的!”荣禄兴奋地站起来,动作利索的像个年轻人,“那赶快走,千万不可落入董福祥甘军手中。”
龙谦假装不解,“这又是为何?”
荣禄恨声道,“董福祥怨恨朝廷,竟然发兵攻打王府,戕害庄亲王。现在他们已经反出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