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在北京议和了几个月,还没扯出个章程来,也不知要赔多少银子。”慈禧的心事又转到了北京。
荣禄没有接话。北京的事,朝廷密切关注着,差不多没隔数日就有一道折子过来。洋人先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惩办“祸首”身上,无奈,朝廷接连处死了一大批重臣,庄亲王载勋、军机大臣刚毅已被乱军所杀,大学士徐桐、四川总督李秉衡已死,均追夺原官,军机大臣赵舒翘、右都御史英年被勒令自尽;山西巡抚毓贤、礼部尚书启秀、刑部左侍郎徐承煜已被处斩;逃回甘肃的武卫后军提督董福祥已被革职、通缉。但洋人仍不满意,决意追究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的责任。事关朝廷脸面,李鸿章和庆王费尽力气,换来个发配新疆,终身监禁。总算将洋人憋着的那口气给顺了过来。但朝廷的脸面实实在在地丢尽了。
德国人还不罢休,咬定要为克林德公使报仇,先是要光绪帝亲赴德国赔罪,几番交涉,终于换成了其弟醇亲王。准备马上动身出洋了。
最后就是赔款了。洋人咬定要4。5亿两白银,李鸿章凭着龙谦捉来的西摩尔及手下数百官佐,总算将赔款压至了3亿两,以关税盐税抵押,在四十年内付清。最终数字还没有定,但慈禧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最后就是驻军问题了。洋人提出拆毁大沽炮台、天津租界展界还好说,自山海关至北京沿线驻军的条件,李鸿章却死活不答应,和议便僵在了那里。
慈禧其实对和谈已经失去了兴趣,获得这个结果,尤其是洋人不追究她这个最大的主战派已经令她喜出望外了。赔款及驻军在慈禧看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而李鸿章的奏疏说赔款可以,让洋人在腹地驻军必将为后世留下莫大的祸患,坚持要洋人取消这一条款,朝廷又不好明着发旨意让李鸿章答应列强,卖国是无法避免的了,但遮羞布总要找一块,替罪羊也要有。
荣禄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龙谦不是想要地盘吗?现在可以明确将鲁南两州给他了。至于军费,既然当初在太后面前夸下海口,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吧。
荣禄的性格就是这样,总给人一种模糊不定的感觉。他很少坚定地支持谁,也很少明确地反对谁,很少给人留下揽权的印象,但又长期处于权力的最高峰。慈禧重用荣禄的原因绝非民间传说的俩人曾是青梅竹马的情侣,而是荣禄总能站在慈禧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对于两支新军间业已发生的矛盾,荣禄采取了一种基本中立的态度。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他绝不会看在龙谦掏的两万两白银的份上为蒙山军出死力。要说下功夫,袁世凯比龙谦下的功夫既早也大。能够让慈禧公开表态让袁世凯所部撤出鲁南两州,已经够对龙谦荣宠了。
接下来荣禄回避了宁时俊的求见。他知道宁时俊是求结果的,等关于山东各部驻地的谕旨一下,什么都解决了。见不见都没有关系了。但等数日后太后突然召见荣禄,看到面沉如水的慈禧,荣禄不知道哪里有出了岔子。
“袁世凯真是胆大妄为!真以为他手里捏着两万新军朝廷就拿他没办法了吗?”慈禧气愤地拍着桌子大叫。
屋子里只有李莲英在,荣禄不知袁世凯闯了什么祸,惹得太后老佛爷如此的震怒。
“莲英,你告诉他。”
“嗻。”李莲英瞟一眼荣禄,开始讲述龙谦、张莲芬及吴永在沂州境内遇伏的情景。
“这,这怎么会?”荣禄也被吓住了,袁世凯的部队假扮土匪袭击三名朝廷大员,假若是真的,袁世凯这厮不是要造反了吗?“太后息怒,奴才素知龙谦与袁世凯有隙,这是龙谦的奏报吗?”
“不!是张莲芬与吴永联名的奏报!吴永还中了枪,差点被打死!难道他俩会一起欺瞒朝廷不成!而且,龙谦所部已抓获了数名伏击者,其中确有沂州兵在内!也从羁押的陶三口中获悉,抱犊崮一直与沂州驻军有着往来的关系!怪不得他们一直拿抱犊崮没办法!哼哼,真是好奴才!”
李莲英将两封奏疏递给荣禄,又自作主张搬过一个秀墩来。荣禄没敢落座,先看了龙谦的报告,又看了张莲芬和吴永的奏报,从日期上看,张吴的奏报比龙谦的报告早了一日,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而内容上也有所不同。张吴是在控诉沂州新军,矛头对准了袁世凯。而龙谦却仅是陈述了事实,提出为避免矛盾的激化,请求朝廷将威胜军右翼调出山东。
“荣禄,你怎么看?”慈禧盯着荣禄。
“可下旨切责袁世凯,要他明白回话。奴才以为,或许是其部下自作主张,也可能是沂州巡防营所为,总之,朝廷不可偏信一面之辞。”
“莲英,你说说。”慈禧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总管太监。
在公开场合,李莲英从来就不会发表有关朝政的意见,但今日只是最小的范围,李莲英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回老佛爷的话。奴才以为荣禄大人所言甚是。但眼下应当立即下旨安抚龙谦,勿使其部对朝廷生了怨恨之心。”
“下旨切责袁世凯。要他明白回话。另外,除沂州兖州外,山东省每年向龙谦所部拨付三十万两,不!五十万两银子,以作军费。和前日议定的旨意,一道发往山东!”
荣禄想,龙谦必定派人走了李莲英的路子了。不然这个老奸巨猾的太监不会如此公开地偏袒龙谦。可是,袁世凯这事做的真是失策之至!还有两名文官作证,难怪太后盛怒。
“嗻。我这就去办。”
“还有,要龙谦将那个陶三,以及俘获的几名凶手,一并送给袁世凯!”慈禧补充了一句。
经此一变,龙谦与袁世凯算是结了私仇了。荣禄想,这或许正是慈禧希望见到的吧。
正文 第二十六节 风波(一)
因部队整编驻扎于白魏镇的新任排长程建国请了假回到家里,发现母亲好好地站在屋檐下喂鸡,“咕咕咕咕”,母亲朝院子里撒了一把玉米籽,一只芦花大公鸡率领着十几只母鸡去抢地上的粮食。
“可以拿粮食喂鸡了啊……”程建国心里感叹一声,喊道,“娘,你不是病了吗?好了?”
父亲带话给他,说其母生病要他回来一趟。于是朝连长请了一日假赶回了郑家庄,母亲好好的,哪里有生病的样子?怎么回事?
“你爹在屋里,你去跟他说。”母亲将箩筐里最后几粒玉米丢给了满地撒欢的鸡群,朝屋里撇下嘴。
搞什么搞?身为自治委员会副主任之一的老爹竟然欺骗队伍了?
撩起钉着无数块补丁的棉门帘,程建国进了屋里,“狗子你回来了?”正蹲在地上整理农具的程大牛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
“叫俺大号。”程建国不满地看了父亲一眼,“你咋能骗俺呢?这不是让俺犯纪律吗?”
“没有急事,老子能骗你回来?”程大牛瞪了儿子一眼,“那件事,究竟查出来没有?咋不查到底?你们抓起来的人,为啥全都放了?”
“我咋知道?抓人的命令是周标统下达的,司令回来就给作废了。营长下了命令,不准再提这件事。”程建国答道。
抓的人大都是郑家庄的村民和籍贯是郑家庄的官兵。那些人现在都回到了家和部队,江云带来的短暂的恐怖基本消失了。但这正是令程大牛深为不解的地方。因为儿子的部队执行了抓捕令,俘虏据说也是由儿子的所在的部队羁押着,所以他才不惜欺骗,将已经当上了排长的程建国骗了回来,目的就是一问究竟。
“怎么能放了呢!给官军当耳目的,肯定就在这些人当间!”程大牛又瞪起眼珠子,“司令啥都好,就是心太软了。还是江处长做的对……”被抓的名单据说就是江云亲自拟定的,并不是部队中郑家庄子弟都被抓,像自己的儿子就啥事都没有。
“你就别吵吵了。据说江处长受到司令的痛骂,连周标统都挨训了。”
“周副司令本来就不该娶郑老贼的女儿!他是活该!”
“要是就问这事,俺就回去了。俺只是个排长,上面的事俺也不知道,反正那几天够紧张的,司令回来,特别是司令下令放人后,总算是消停了。”程建国似乎心有余悸。
“你怕啥?别看江处长年纪轻,办事稳当着呢。他咋不抓你?因为他知道你绝不会泄露司令去峄县!”程大牛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不行,这事儿俺得跟司令说一说,绝不能就这么过去!狗子的们真狠,晓得司令是咱根据地,咱蒙山军的主心骨,害了司令,郑老贼就可以回来耀武扬威了!呸!他是做梦!”
“嘿,要说见司令你可比俺容易的多。据说司令就在庄子上,你咋会想到骗俺回来?”程建国奇怪起来。
“这不是见不到司令嘛。起初说司令被打死了,没把俺吓死。还是人家陈庄主见识远,说司令是贵人,是应了上天的星宿的。司令倒是回来了,俺去了两趟,都没见着……”
“算了,司令好好的,俺是亲眼见了,还跟俺聊了几句……”
“司令跟你聊啥来着?”程大牛着急地问。
“没啥呀,就是问俺当排长了,和原先有啥不一样的,鼓励俺好好干!”
“是呀是呀,你小子还算争气。一定要好好干,对得住司令才行……”
“不跟你啰嗦了,俺回部队了。对了,咱家的房子啥时候翻盖?”家里已决定翻盖正房,还要修两间西房。钱已经凑够了,主要是程建国的军饷,已经分到名下的股金可以支付的部分。另外,老程担任自治委员会副主任,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补助,这个规定是从部队返回根据地推出的,原先都是义务劳动。因为龙谦对自治委员会的工作很是赞赏,所以建议给自治委员会的成员发放津贴。因为津贴的出现,导致了另一个问题的发生,原先不热衷此事的各村有头脸的人物都积极起来了,提出要重选自治委员会的领导机构……毕竟,每月一至四两银子的补助对于贫困的乡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可以大幅度提高生活水准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小子好好的在部队上用心,别给老子丢脸。二狗也十七了,俺还要将他送给部队呢……你说,司令为啥不见俺呢?”
“司令见别人了?”程建国反问。
“那倒没有。除了陈庄主和陈淑姑娘,其他人都进不了司令部……”
“那就是了。这事肯定伤到了司令的心了。另外,司令事情多,顾不上见你也是正常的。不说了,俺走了。对了,小弟决定参军了?”
“定了,没有蒙山军,就没有咱家的好日子。做人可不能忘本。谁跟龙司令过不去,就是咱家的仇人,你小子给我记住这点。”
“二狗也不一定要参军吧?”想起西沽之战的尸山血海,程建国经常感到后怕。这个感觉不能对别人讲,但想到弟弟参军,总是觉得有些不忍,“听说队伍上要成立什么技术学校,不如让二狗去学学技术,也是一样为司令效力啊。”
“什么技术学校?二狗大字不识一筐,能上学校吗?当兵,当兵去!”
“庄里不是办了识字班吗?二狗为啥不去念书?”
“他不是念书的料!这个你别管了,去吧去吧。”程大牛挥手赶走了长子。
难怪程大牛见不到龙谦。现在龙谦确实无暇接待他这个级别的人。
三天里,郑家庄被从未有过的恐怖气氛所笼罩。龙谦在沂州道上遭遇伏击的消息是江云带回来的,当时龙谦陪着受伤的吴知府返回了峄县。
江云回来后,带人对关在双鸡村的陶三动了大刑,陶三熬刑不过,招供抱犊崮与沂州巡防营有着经常的联系,具体的联系人就是郑经的大公子郑诚。这个结果让周毅恼恨异常,为洗脱自己,召集鲁山、王明远、宋晋国、江云等人秘密研究,决定立即清洗内部。江云的情报科很快根据部队花名册拟出了一份名单,由周毅、鲁山亲自逮捕可能走漏龙谦去峄县消息的官兵加以审讯查出内奸。
谁是嫌疑者?江云做了分析。之所以沂州官军联络抱犊崮漏网之徒打龙司令的主意,是有人泄露了龙司令去峄县的消息。那么,有机会获知司令去向的人,无疑就是嫌疑人。那几天龙谦基本在郑家庄司令部,活动范围完全可以查清楚,所以清除奸细的工作并不太难。所以,一面按照从严的原则抓人甄别,另一面由情报处负责严审陶三,找出更加细致明确的线索。
根据陶三在严刑下的招供,郑诚是这件事穿针引线的人。郑诚之所以图谋龙谦,原因很清楚。这样,矛头便对准了郑家庄特别是郑诚的亲朋好友上了。
于是鸡飞狗跳,先是抓了七十多名部队官兵,后来蔓延至郑家庄村民,又抓了四十余人。周毅发了狠,连王月蝉都亲自带卫兵抓了起来,因为她那几天去过白魏镇,谁知道是不是传递消息?周毅坦言,他是跟家人讲过龙谦去峄县的,不敢保证妻族的清白。除掉王月蝉,其余人,包括郑婵、温氏均未离开郑家大院一步,至少她们没有传递情报的可能。王月蝉为什么被怀疑,是因为她既知道龙谦的去向,又有外出的事实。
王月蝉被抓时气愤地责问周毅,她是请假去白魏赶集,去白魏的村民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人,难道他们都是奸细?何况,平时村子间走亲访友的众多,你能抓得过来?
周毅冷冷地说,“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别说是你,便是郑婵有嫌疑,老子一样抓。我问你,你好好的,跑去白魏做什么?”
“我去买水粉,你管的着?我是向孙娟请了假的!”
“你已经参军,要胭脂水粉做什么?”
“当兵就不能用胭脂水粉了?何况是为你老婆!”王月蝉气得发抖。
好在龙谦及时返回了司令部。得知情况后,立即下令放人,全都放了。龙谦将周毅、鲁山、王明远、宋晋国和江云痛骂一通,并将江云关了禁闭。态度之严厉是从未有过的。既痛恨这几位将领处置问题的草率,又惊讶于他们调兵抓人的越权,感到自己精心构筑的管理体系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这个责任,实际上要龙谦自己来负。军权是最重要的权力,其核心的表现在于对部队的调动和使用上。本来,蒙山军已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军令体系,分为战时和平时,部队的调动和行动有着严格的规定。战时,各部队长接受命令分为战前、战中两种情况,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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