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赶到与兖州所有实业都格局不同的中兴药厂时,龙谦已经与老狄文、阿图尔等洋人去了厂房了。他赶到厂房,穿了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的龙谦刚从车间出来。
“永川兄,下面就是大力推广这种新药了。可以就叫阿司匹林,习惯就好了。部队将是你们的第一个大用户,我要尽快看到你们的宣传方案。不仅是我的军队,鲁南官府及带有官府色彩的部门都会率先使用新药。”
阿图尔很兴奋,“将军,官府的人带头用就是最好的广告。这比什么样的广告都有效。”
但消瘦如竹竿的老狄文却摇头,“龙将军,还是要经过长时间的验证才好。这是药,不是玩具。”
“拜耳公司不是在五年前就推向市场了吗?程序当然要走,但是可以快一些。你们的实验室还要扩大,不要舍不得钱。”
从药厂出来,龙谦叫了吴永去了化工厂。
药厂与化工厂是中兴实业旗下投资最大的两个厂子,设备完全购自国外,从业的洋人最多,管理最为严格,但收益却最差。药厂之前生产的药品尚不足产生利润,化工厂生产的火炸药倒是供不应求,光是中兴煤矿和华源铁矿就包圆了,现在加上了军工厂,产能不足的矛盾更加凸显。
龙谦来化工厂是商定两件事,其一是化工厂的产能扩大,其二是将目前仍设在化工厂名下的军工厂独立出来。
吴永在化工厂找到龙谦,跟着他将所有的车间转了一遍。吴永对这种地方心有畏惧,但又不好意思离开。但龙谦走的很慢,问的很细,有时还会停下来问操作着的工人一些问题。
在看过手榴弹组装车间后,龙谦带着一帮人回到了办公室。
“军工厂肯定是要赔钱的。列在化工厂就会导致经营成果不真实。”龙谦对化工厂的负责人说,“将来手榴弹厂是要按照市场价向化工厂购买炸药及雷管的,军工厂的管理归后勤处。经费来源来自军费,渠道要划分清楚。树鹏,你马上着手安排厂子的搬迁,批量生产就要在新厂址进行了。”
这次他来兖州,带了后勤处副处长连树鹏,他还兼着中兴实业的副总裁兼军工厂厂长,“是,司令。预计在两个月后即可进入批量生产了。就是这人员……”试制阶段都是用的化工厂的工人,调化工厂的人过去,人家又不干。
“这个好办。”龙谦将目光转向化工厂厂长王炎,“老王,你要支援一点人,军工厂是我们的根本,你是老人了,这个道理我就不给你讲了。但只能给一部分骨干,其余的人手,树鹏你自己想办法,从技术学校里招,从沂州选,都可以。军工厂的工人参照军队的管理办法,要经情报处考核甄别,要签订特殊的协议。”
王炎是中兴煤矿的人,组建化工厂被张莲芬推荐过来的,“可以,只能给你五六个人。这边要扩建,人手紧的很。”王炎冲连树鹏笑了笑。
“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的要求是在中秋之前投入批量生产。每月的产量不低于5000枚!到年底,要将产量扩大至一万枚!”
“这样啊,炸药和雷管应当供得上,不过就影响其他订单了。另外,壳体铸造有些问题。”连树鹏琢磨道。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可以找张大人商议去。”龙谦摆摆手。
壳体铸造是在峄县完成的,兖州这边铸造能力还没有形成。
“沂州铁厂已经投产,周抚台本来是要来兖州的,因为其他原因没有来。生铁的供应没有问题。我建议在兖州办一个铸造厂,算作那边的分厂也可以。这边的铸件需求越来越大,有这个必要。树鹏,你去趟峄县,找张大人合计下。”
“是。”
“管理要严。刚才我看了现场还是乱,标识不清,通道不畅,问题不少。安全是你们的大问题,尤其是火药车间!一旦发生爆炸就会死人的!另外,再调警卫营一个排来,化工厂的安全不能交给保安公司,军工厂更是如此。”
“遵命。”“是。”王炎和跟随龙谦来的警卫营副营长柴守业同时回答。不同之处是,连树鹏是站起来立正回答的,王炎只是欠了欠身子。
“另外,我让你们建立的规章制度还是不行。工人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或者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不能牢记并理解安全制度,工艺纪律的一律不准上生产线!西格尔先生就没有提出过批评吗?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在?”龙谦锐利的目光盯住了王炎。
汉斯·西格尔是化工厂的外籍工程师,德裔瑞士人,曾与王炎发生过严重冲突,龙谦支持了西格尔。但今天那位古板认真的老头没有见到。
“西格尔病了。发烧。”王炎回答道。
“取三枚手榴弹,去试验场等我。让吴大人看一看威力如何。”龙谦吩咐道,“我去看看西格尔。王厂长,你也去。”
“好吧。”王炎有些不情愿。他确实有些受不了西格尔的刻板,两人的关系还是不融洽。
在去往西格尔所住的专家楼的路上,龙谦对王炎说,“子夏先生,你还是对洋人有成见。”
“是的。洋人每一个好东西。他们就是为了来捞钱,盘剥我们。当初没有张大人的坚持,咱们的铁路也会落在德国人手里。”王炎的一个亲戚在去年在胶东发生的筑路风波中死于与德国人的冲突中。让王炎更加恨透了洋人,尤其是德国人。偏偏西格尔是德裔瑞士人。
“你还是眼界太窄啊。”龙谦轻叹口气。他最头痛的不是事情繁钜,而是要和落伍的观念做斗争,还要注意不要伤害这些“爱国人士”的心,“子夏先生,我理解你的爱国心。洋人欺凌我国是事实,但这个世界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因为我们弱,所以才受欺负。几十年来,有识之士发起洋务运动,目的也是强国。只所以请这些洋专家来,为得就是将他们的技术、管理手段学到手,然后再发扬光大,方能超越他们啊。你觉得没有西格尔他们,你的厂子能造出TNT?”
三硝基甲苯俗称TNT,已经取代了苦味酸成为最通行了炸药。但西方大规模使用TNT的时间也很短。这是龙谦让设在瑞士的斑马公司购买专利和技术设备的缘故。这是鲁南实业布局中花钱最大的一块,林林总总花掉了近三百万美元。但起点高,一下子就追上了国际先进水平。从安全性和威力上,TNT都不是苦味酸可比的。出身峄县煤矿的王炎当然清楚。
“我不信咱们就不如洋人……”王炎咬牙切齿。
“有志气是好的。但技术的落后不是光凭志气就可以追上的!人家埋头搞研究已经二百年了。这两百年来我们在做什么?念四书五经,讲三纲五常是不够的。而且,你必须承认,我们中国人办实业比起西洋人而言,差距是全方位的,不只是技术上的差距。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认真,干什么都马马虎虎。这个毛病会害死我们的!西格尔的古板不通融,在我看来是个优点,大优点。特别是化工厂,每天与爆炸物打交道,稍不小心就会出大乱子!必须要有西格尔的那种刻板精神,一是一,二是二,决不能似是而非。比起我上次来,厂子有了很大的进步,成绩是有的,但很不够!我不懂技术,但我懂管理,办厂子就像是带兵,必须懂得两条,一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子上,二是敬畏制度。就是你这个厂长,也要在制度面前低头。做不到这一点,就不会办好厂子。我知道你对西格尔们的高薪有意见,但人家从瑞士跑到中国,图的就是挣钱嘛。”龙谦站住脚,盯着王炎,“子夏兄,你愿意实业救国,但洋人们跟中国有啥感情?像大卫那样的有几个?只能花钱买管理,买技术嘛。想通这个道理,你就会和西格尔们搞好关系,就会认真地将他们先进的东西学过来。如果有志气,咱们苦干上二十年,三十年,在技术和管理上超越他们,你心里憋着的这口气就顺畅了。”
“司令,”中兴和华源的管理者们都习惯叫龙谦司令了,“咱们真的能超过他们?”
“你看,怎么又没信心了?为什么不行?原先你能想到咱们也能造最先进的炸药?没有吧?TNT是目前最好的炸药,但它绝不会永远是最先进的!还会有威力更大的炸药被发明出来。如果你心里有气,就朝这方面努力吧。现在咱们什么都要从人家手里买。但愿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洋人也低三下四地找咱们买专利,买技术,买设备……”
“司令,我相信,只要你在,一定能行!”王炎说的是心里话。两年的时光,两年的打拼,让他彻底服气了这个比他还小一轮的武将。
“好,咱们共同努力。”龙谦伸出手来,握住了王炎的手。这是一个实干劲头很足的人,张莲芬荐人得当,如果没有王炎等一帮人的努力,化工厂绝不会只用了一年半就投产。
看过西格尔,龙谦与王炎回到了试验场。武器试验场在化工厂外的空地,周围有铁丝网围着,设了游动哨兵。中间挖了一个深坑,里面插了木板围成了四方形,当手榴弹在其间爆炸时,根据木板上的情况,可以量化手榴弹的爆炸威力。
十几个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是龙谦的贴身卫士,柴守业及军工厂的相关技术人员,只有一个吴永是“外人”。但龙谦不准备对吴永保密。
试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技术已经基本解决。现在的型号已经是第三号了,军工厂的内部编号即为三号手榴弹。
“永川兄,敢不敢扔一颗试试?”
吴永摇摇手。
龙谦从摆在一块黑布上的三颗手榴弹中取了一颗,俯身察看两人多深的坑中的木板。
“司令,是新换的。”柴守业轻声报告。
“嗯,大家稍微退后些。不,用不着趴下。”龙谦看吴永的随从已经趴到了地上,笑了,“没那么威力大。如果……哈哈,算了,想趴就趴着吧。”他拧开后盖,将拉火环掏出来,右手握着手榴弹举起来,然后拉了下拉火环,木柄里嗤嗤地冒出了青烟,他随手将手榴弹丢进了坑里,往后退了一步。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坑里腾起一股浓烟。
等了半分钟,龙谦从侧面修筑的坡道上下了坑。在场的人都跟着下去了。
吴永好奇地察看被炸坏的一堵木板墙,“喔,好厉害!这要是炸着人,非给撕成碎块不可。”他夸张地叫道。
龙谦没吭气,仔细数着四周的炸痕,两块拇指大的碎片插在了木板上。
“不错!最少破裂了十块!老张,给铸造厂带话过去,干的不错。”手榴弹全靠碎片杀伤,碎片越多,理论上杀伤力越大。
“感觉有几个问题,”龙谦沉思道,“重量可以再减轻五十克。不减装药,减弹体的壁厚。第二就是引火时间长了,七秒即可,绝不要超过十秒,否则敌人会抓住扔回来。”
技术人员记下了龙谦的话。
“再改进一次就可以定型了。最关键的就是雷管的可靠性。将那两颗也试一试。”他挥挥手,大家又从原路爬上来。
两颗手榴弹被龙谦的卫士先后仍进了坑。不错,全都炸响了。
“发奖金!给这次改进有功的人员发奖金。记功一次。”龙谦微笑着对王炎说。
“退思!倘若前年你手里有这玩意,绝不止一个西沽大捷了。”吴永被手榴弹的威力所震撼。
“是呀是呀,”龙谦搓着手,“打仗不能光靠勇敢。还要有精良的武器。今天的试验继续保密,谁都不准说出去!”
“是。”
“永川兄,借一步说话。”龙谦喊过吴永,将周馥的决定告诉了他。
“什么?少川要去奉天当巡抚?”吴永惊讶之余,又有些舍不得兖州了,“非要我去吗?”
“当然。如果有合适的人也不会调你。咱们已是在一条船上了,一切为了大局。”龙谦拍拍吴永的肩膀,“不要担心,那边会安排好,不会委屈嫂夫人与公子小姐。”
正文 第九节 兖州行(三)
龙谦趴伏在一颗柳树边,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演习的场面。抽签决定的甲乙双方是一次山路遭遇战,从沂州西进的甲方和从兖州东进的乙方在预定的区域遭遇。兵力完全相等,都是辖四个步兵连另一个机枪排(四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步兵营另一个57mm山炮连(四门山炮)。单方参演兵力约为820人。
这个规模,在今年举行的演习中算是大规模了。
作战方式没有规定,作战时间没有规定,作战结果也没有规定。在龙谦叫停之前,双方必须一直打下去,直至将对手击垮。
需要指出的是,双方并不知道对方的兵力及火力编成。双方接到的任务是相同的,都是用一个配属山炮连的步兵营(重机枪排已是步兵营的常规编制)在规定的时间内占领某地。由于时间上的限制,导致从沂州和兖州出发的部队必须走参谋处设定的路,这样,遭遇就是必然的了。由于地形的限制,兵力展开,配属重火器的运用都是参谋处关心的大问题。此次演习的目的就是检验部队在突发情况下的应变能力。
参演的部队是参谋处抽签确定的,一标一营(营长熊勋)对上了二标二营(营长丁小富)。扮演甲方的是一标一营,扮演乙方的是二标二营。
演习区域是龙谦指定的,大致在前年春他与张、吴沂州道遇袭的那一段。但这两个营的主官肯定都没有机会事先勘察地形。
早勤王之役便担任连长的熊勋本来跟着王明远组建预备役部队,费尽心力总算在一年后将这支事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部队搞出了名堂,一纸调令,熊勋离开了已经爱上了的预备役部队,到第一标一营接替了冯仑兼任营长的一营,当起了这个据说是第一标最精锐营的营长。而参加了第一期随营军校高级班的丁小富也是因营长石大寿被调入军校学习,从连长直升营长。
从资历上看,熊勋要比丁小富老一点,但也差不多。自随营军校组建后,营连长的调动就成为了常态。两位营长是同时接管营队的,冯仑兼任的一营老底子就是叶延冰的老一营,熊勋曾是其一连连长。而丁小富本身就是石大寿营的连长。所以,俩人对于自己的营队的了解也差不多。
公平。
龙谦事先曾问过司徒均兼任处长的参谋处对于演习结果的判断。参谋处认为,这场以遭遇战展开的演习应当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斗。虽然过程会激烈且曲折,但由于双方的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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