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装上弹药后一路向德州奔跑,旗帜飘扬,“沂州支前团”旗帜上的五个金色大字是郑家庄的娘儿们绣的,千余部下中,来自郑家庄老根据地的乡亲不下三百人!
老程头带了沂州支前团到了接近德州的四女寺,这里已是战场,北面隆隆的炮声让未经见过战场的民夫既紧张又新奇。支前团在办理交接手续后,按照第六师后勤处的指令卸下弹药,然后便带上伤号往后面送。十余年来,蒙山军逐渐建立了一套在这个时空还算先进的野战医疗系统,分为战地救护——卫生连初步救治——转野战医院进一步救治三个环节。
程大牛支前团带上的伤号,都是在前线经紧急处置后需要到野战医院进一步处置的伤兵。
“快些,轻些,别弄疼孩子们。”在程大牛眼里,这些包着绷带的伤号们就是自己的子侄。
他在最近的第二野战医院见到了一个熟人,副院长罗二丫。
“啊,是大牛叔啊,”满头大汗的罗二丫指挥将伤员分送手术室,匆匆与同村长辈程大牛打了个招呼。
“二丫,二丫,”程大牛惦记着自己的小儿子程建军,“没见着建军吧?”
“建军?哦,你说二子啊。没有,大牛叔,这儿可不是好地方,他最好不要来这儿。哎,我没时间陪你……”罗二丫急急走了。
当年三太太的丫鬟,如今也大出息了。程大牛抹了吧脖子里的汗水,怔怔地想。充满了对未来憧憬的他不知道,就在他率领“沂州团”抵达德州交接物资的时候,他在十八旅当兵的小儿子程建军已经英勇战死在自己的阻击阵地上。
这一天是第六师最危急的一天。
济南,山东军司令部。
“宁司令,情况危急,是不是让二十旅靠过去以防万一?吴师长又来电报了。”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再次请示宁时俊,鉴于十八旅的败阵,德州防线面临着整体崩溃的危险。
十年前新军投诚军官张玉林随龙谦进攻郑家庄时,不过是个排长,曾带兵驻扎过刚放下武器的陈家崖。十年后已经升任军参谋长了。坐在作战室一角的陈超心里感慨万千。
“不行,摸不准第一镇的行踪,二十旅决不准动!”俯身查看地图的宁时俊立起身来,“让江云迅速查明第一镇动向!贻误军机,老子撤了他!”
尝到情报准确的甜头的宁时俊迫切企盼着军情局获知第一镇的动向,北洋四镇对上山东,现在二、三、四三镇都在德州展开了,这个以旗人为主的第一镇却不知去向,“德州已经塞满了兵!这个第一镇绝对不会投入德州了!八成就在武定正面!二十旅决不能动!”
江云的军情局长他是撤不了的。陈超暗自摇摇头。
吴念留下十九旅旅部带两个团镇守沂州,应对来自江苏方向张勋部第十三混成旅向山东的进逼。情报已经核实,张勋确实北上了,估计再有两天将抵达山东的南大门郯城。
沂州不容有失。但张勋部没有被清廷调去应对江南的危机,却北上攻击山东了。更加确定了清廷先拿下山东的战略意图,因此牵制了十九旅两个步团加一个山炮营。
现在,吴念带着加强为三个步团的第二十旅及山东军骑兵团秘密集结于武定府阳信以南,以防第一镇突然出现在对面。德州打成了一片火海,兵力逾万的第七师师部直属队及第二十旅却闲置在一旁。急于立功的吴念迫切盼望着增援德州的命令。
“叶延冰有最新的求援电报吗?”方声远轻声问宁时俊。
“没有!学兵团已经交给他了!”宁时俊再次查看地图,“去电第六师,我不管他有多大的伤亡,弹药可以补充,援兵没有。要他依靠自身力量挡住北洋主力!明确告诉他,如果没把握就吭气,我亲自上去!”
作战室气氛紧张万分。一直等着前线最新消息的陈超站起身,“时俊,我手里还有正在组建的预备团,是不是派过去?”
宁时俊想了想,“嗯,也好。将总部工兵营也派过去。等等,让孙贵林!”
参谋处副处长孙贵林跑步进来,“宁司令有何指示?”
“你下去当团长,立即整顿陈先生手里的预备团。另外带上军部工兵营,那个营不错,能打。配足武器,立即增援德州,接受叶师长指挥。”
“是!”渴望到野战部队当主官的孙贵林大喜过望。
“边走边整顿。限明日下午六时前抵德州。”宁时俊嘶哑着嗓子道。
“是!”孙贵林跑步出去了。
“陈先生放心,延冰既然没有新的电报,这一天算是过去了!”
“哦,”关心叶延冰情况的陈超知道不会有叶延冰的消息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起身离开指挥部,出了大楼,朝家里走去。迎面看见陈淑正拎着两个包裹准备出门。
“这个时候你乱跑什么!”陈超喝道。
“俺去看看郑婵……”陈淑低下头。
“唔……”广西之变已经传到山东,冯仑家属自然受到了连累。便是周毅的太太郑婵,江云已经下令搬出一号院另行安置,但这道命令被陈超暂时拦下。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却陷入了谋反大案。其两个兄长的问题在周毅没有出事前自然无人过问,但周毅现在已经被捕,龙谦并无处置周毅的意见发回,郑婵的命运就决定于山东军首脑之手。
“也好,你去跟她说,周毅是周毅,她是她,不要太担心了。便是周毅,大概与冯仑总是有区别的……”
“谢谢叔父。”陈淑擦了把汗,“对了,德州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去吧。”陈超摇摇头,他不想将司令部的紧张气氛传给侄女。刚才,因为叶延冰的求援电报,司令部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门外停着一辆灰色的泰山派轿车,两名荷枪卫兵立在车前,见陈淑出来,其中一名卫兵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陈淑钻进轿车后,卫士关好了车门上车,轿车起步,朝着西城外的“一号大院”驶去。那里是蒙山军旅级以上军官的家属区,郑婵就住在那里。
陈超目送轿车离去。然后回到自己所住的后院,迎面看见许久不见的陈三家的,“老爷,有没有小豪的消息?”
陈超凝视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女人,她自去年从沂州搬至济南,又处在陈超的庇护下了。
“没有。德州正在打,没有消息。”陈超轻声说道。
“老爷您面子大,能不能问一问二姑爷,小豪不是在他的部队吗?”
“小豪是在延冰的部队,可是延冰手下三万来人,正抵抗着北洋三个师的进攻,这个时候怎么能去电问小豪的事?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小豪不像是个没福气的,放心吧。”
“是俺不懂事了……给老爷添麻烦了……”女人抹了下眼睛。
“别这样说。”陈超看看西坠的红日,“我视小豪为子,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放心,等战事宽松下来,我一定让延冰查!最快给你个消息。”
“多谢老爷了。俺这就回去。”
“急啥?吃了饭再走嘛。好久不见,小南好吧,该说婆家了。”
“小南好着呢。她问老爷好。我还有事,我走了。”陈三家的今天口齿伶俐起来,说完,低着头出去了。
陈超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见陈娴抱着女儿立于廊下,眼里似有泪花。
“哭什么,没出息。他指挥千军万马,安全的很。”
“俺不是担心他。俺是担心小豪。陈三叔就这么一根独苗。”
“延冰曾要他到师部当参谋,但小豪不干。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听天由命吧。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人的?”
“是。但愿小豪活着回来。我还答应给他说媳妇呢。对了爹爹,德州有消息吗?”
“北洋三个师都压上去了,这回就看延冰的了。”陈超低声说,“别跟你娘说。”
“三个师……”陈娴倒抽了口冷气。
陈超仰起头,语气坚定起来,“男儿功名都是从艰难困苦中挣来,不打这一仗,延冰在军中就没有真正的地位!难道要他一辈子跟着他姐夫混?当初你姐夫将延冰留山东,为的就是这一天!”
这是真话。如果叶延冰跟随龙谦南征,论资历,他是比不过王明远、司徒均、封国柱一干大将的,但留在山东,却是军中的第二号人物。
“真是想不到,周毅竟然与冯仑密谋姐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多亏姐夫厉害,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亏得我姐还惦记着郑婵!”
“这就是你姐比你强的地方!做人一定要有胸怀气度!一个留在山东的妇道人家,懂什么谋反?江云小题大做了!你姐做的对!”
陈超在家里吃过晚饭,忍不住再次回到了司令部,身处其间,他不能不担心德州战况了。这一场鼎革天下的大战打赢了,陈家将是一等豪门无疑,大女婿是宇内第一人,小女婿是军方重将,谁敢小觑陈家?至于自己那个学了技术的儿子,有龙谦和叶延冰的面子,无论从军从政,哪条路不是平坦通天?但这黎明前的黑暗却是最难熬的……
“陈先生,好消息!”方声远跑进院子,笑道,“时俊料敌如神,第一镇被我们发现了!”
“哦?”陈超精神一震,“可是在沧州一线吗?”
“没错!骑兵团发现了,来自京师的情报也证实了!”宁时俊似乎轻松下来,“袁世凯想把这个第一镇作为杀手锏使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啊,咱们就给他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招待吧。”
“咱兵力够吗?吴念一个旅能行吗?”
“不止一个旅!还有一个骑兵团,还有第七师的直属队呢。时俊计划让出大道,让他将头伸进来,伸的越长越好,然后一刀剁掉他的狗头!打掉第一镇,吴念就腾出手了!陈先生,你的新兵团将派上用场,让袁世凯相信吴念的第七师向德州增援了,这样,第一镇就会无所顾忌地攻进来。”
“我还是有些担心,吴念只有三个团,人家可是一个镇。”陈超凑过去看地图,其实他根本看不懂。
“他没有四个团,只有三个。满清朝廷担心京师空虚,硬是扣下了一个团。但我们却是四个团,别忘了还有一个骑兵团,那可是精锐。”说话的是江云。
陈超刚才没看见江云,“哦?这也能知道?你们真是厉害!”
江云笑笑,“都是司令看的远,早早布下了棋子。”
“啊,啊,”陈超知道龙谦在京师有暗子,没想到如此机密的情报都能搞到。
“放心吧,陈先生。袁世凯在德州狂攻了一整天。延冰是好样的,硬是顶住了袁世凯的三路猛攻。今天的战事基本结束了,时俊判断,随着司令大军进逼长沙,朝廷该着眼救急南方了。”说话的是方声远。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德州之战(七)
8月15日凌晨二时,袁世凯在刘智庙召集了开战以来的第二次高级军议。投入进攻的三镇统制官及协统们全部被袁世凯快马召至了刘智庙指挥所。
袁世凯预感到问题严重了。冯国璋精心策划的进攻虽然取得了战果,一连打垮了对手的两道防线,但最终受阻于最后一道阵地,冯国璋不顾袁世凯连夜继续进攻的严令,以伤亡过重、部队疲倦不堪为由收兵了。
第四镇比起其他两镇算是战果辉煌,俘虏山东军约一千一百余人,缴获大量的武器弹药。但是功亏一篑,冯国璋第四镇被叶延冰调上的预备队挡住,失去了决胜的机会。这个结果令袁世凯深为不满,他根本不听冯国璋关于部队伤亡数字的报告,连声说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的确,8月14日第四镇对十八旅的进攻确实给第六师造成了严重危机。后来无数战史学家就此提出无数的假设,假如冯氏连夜继续进攻会是什么结果?能不能突破山东军的最后防线?突破了又会是什么局面?北洋会在德州全歼第六师吗?鉴于北洋三镇在五日血战中的伤亡,他们有多少力量突向济南?要知道宁时俊手里还有一个第七师呢。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作为战史研究是可以的,假设则没有意义。因为第六师的防线并未崩溃,虽然十八旅惨败,但第六师战力犹存。
全日血战,初步统计北洋损失在四千人以上。这个数字包含了第二、第三镇的损失。这个结果,令袁世凯心痛万分且恼怒万分。
更令袁世凯恼怒的是,赶至刘智庙的冯、曹、李三统制都对今日的战斗心有余悸,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迷茫。
“大家说说吧,怎么办?”袁世凯等大家伙儿落座,开口道,“端方已经到了北京,来电询问何时结束山东战事。”
“大帅,该是第一镇出动了。”还是冯国璋,“昨日最后阶段的战斗,证明叶延冰已经使用上了生力军。这支部队应当就是吴念第七师!武定空了!”
袁世凯眼泡肿着,跟叶延冰一样,睡眠严重不足的袁世凯脸色蜡黄,“唔?”他似乎没有听懂冯国璋的意思。
“华甫说的是。该荫昌出动了。我们这是为他们拼命!”李纯大声道。
“还有张勋!”这次是曹锟,“为什么不赶紧从南面打过去?大帅应下死命令给张勋,让他快一些,别想着保存自己的那点兵。”
“堂堂北洋,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袁世凯吼了一嗓子,众人都不吭气了。
袁世凯心里也疼的要命,开战五日,累计伤亡早就超万了,这可都是他的本钱!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山东,竟然如此的难打,如此的拼命!
“大帅息怒。为今之计,也只有让荫昌建功了。”王士珍沉吟道,“第六师的血也要流干了,华甫既然断定叶延冰手里有了生力军,当是吴念部无疑。张勋指望不上,山东军狡诈,在鲁南留下了大军,张勋也就是起到了一点牵制作用而已。”王士珍停顿了一小会儿,“大帅,咱们手里的三镇部队要谨慎使用了,这点比不上龙谦啦。即便打光第六师,他的主力未损。但这三个镇伤筋动骨,以后就不好办了。”
李纯立即接话,“损失过大,下面叫苦连天。我已经将大帅给的赏金全部发下去了,不管用的。”
王士珍的话打动了袁世凯。的确,决不能让手里的三镇失血过多!这是他的根本!开战以来,银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弹药也吃紧了,尤其是炮弹。虽然日本人和英国人许诺了贷款,但需要的物资运上来需要时间,这些年北洋库存的弹药,特别是大口径炮弹在德州耗费的太多了,这个看不到尽头的血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