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钝初先生有何感慨?”
“孙先生曾说,潮流浩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蒙山军当年虽兵微将寡,却抓住了历史的潮流。不瞒总统,看了济南的实业,看了济南的城市建设,看了这条水泥马路,特别是看了总统整军经武之所,蒙山军夺取天下绝非偶然啊。”
龙谦想了想,“蒙山整军是一段重要的历史,让大家摆脱了响马的陋习,有了军人的基本素质。要说确立远大理想,却是在击破袁世凯对我的三次围攻,双方达成合议,允许我以武卫右军名义北上勤王与八国联军血战京畿之后了。目睹国家残破,将士们终于明白了军人的职责。可是西沽一战,折损了我一手训练的数百精锐,若是他们活着……”龙谦摇摇头,似不愿回忆当年血肉横飞的战场。
“带我去看看你当年住的地方吧,”陈淑拉了下龙谦的袖子。
“淑儿,若是我走在你前头,一定将我埋在蒙山……回到这里,仿佛听见了当初练兵的喊杀声……因为一件小错,我撤了鲁山的连长之职,他毫不抱怨,更加勤勉了,老天爷夺我臂膀啊……算了,走,回庙里看看。”
“乱说什么?!那都是啥时候的事?”陈淑不愿丈夫说这些令人伤感的事。
在蒙山盘桓良久,一行人在大批警卫的护送下从原路下山,当晚住在蒙阴县城。次日,龙谦一行顺蒙阴至郑家庄大道西行,回到了郑家庄老根据地。或许是因为周毅,龙谦没有进郑家庄,而是直接去了与郑家庄比邻的陈家崖,住进了陈超旧居。
陈家自龙谦出任沂州兖州镇守使而举家迁入沂州后,性情豪爽的陈超就将祖宅无偿交给了自治委员会,陈宅的两进院落住了四户乡民。直到去年夏,张莲芬亲自指示沂州政府将陈宅腾出来,花了些钱恢复旧观。原先留下的家具或者毁损,或者被住户带走了,蒙阴县出资购置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使得陈宅具备了住人的条件。这些事既不是龙谦的命令,也不是陈超的吩咐,起因完全是陈娴的一句话,当初叶延冰尚担任中央军区司令,是山东省绝对的一把手,陈娴对前来汇报工作的吴永说,陈家老宅是不是可以还给俺?要不,回趟老家都得住店了——俺那个地方小,连个客栈都没有。
当地政府立即办理了此事,陈家旧宅又归还给了陈家。
当晚,龙谦在陈家崖开了个座谈会,向根据地乡亲代表了解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居民生活、义务教育、政党活动及吏治民情诸多问题。座谈会是事先安排的,王兆打了前站。根据地乡亲们听说坐了朝廷的龙司令回来,奔走相告,在陈家崖和郑家庄村口的那座小桥边挤满了意欲一见的乡亲。龙谦的车子到来,大家喊着龙司令,都往上涌,龙谦的卫队长康继勇很是担心,招呼卫士们拉起警戒线,被龙谦训了几句:我这是回家了,他们都是自己人,若是我信得过谁,他们是最信任的一拨人,连这个都不懂?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
龙谦跟涌过来的乡亲们一一握手寒暄,表现出少有的激动。一直被乡亲们涌进了陈宅,封国柱大声对跟进来的乡亲们说司令还没有吃饭,是不是先让司令歇息片刻再说?领头接待的程大牛急忙出来劝退了热情的乡亲们,院子里才告安静。
晚饭早已备好,是地道的“家乡饭”,龙谦很是满意,表扬了王兆几句。刚吃完饭,便来了二十多个来自根据地各村的“代表”,以程大牛为首,将当年陈超的书房挤了个满满当当,好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就那么站着。参加“座谈会”的宋教仁、于右任很有些不习惯。
在龙谦看来,根据地的经济并无起色,但居民的生活水平确实提高了,证据就是陈家崖旧堡之外出现了一个新村,都是陈家崖居民新建的瓦房。钱从哪里来?因为根据地大批青壮去了沂州和兖州做工了。另外就是大批跟随龙谦征战四方的根据地子弟如今都是军队或者政府的高级领导,自然会接济老家的亲人。根据地走出的最大的官就是郑双庆了,跟随鲁山出关,从第9师参谋长、第9师师长一路高升,如今是黑龙江省省长。他父母还在郑家庄生活,并未被郑双庆接入北进乃至哈尔滨。
龙司令回到根据地,令乡亲们兴奋异常,周围十里八乡的头面人物纷纷带了礼品前来拜谒大总统。程大牛做主,每个村来两个人觐见龙谦,汇报下根据地的工作。
龙谦只是听,基本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多不过就某件事细问一下。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最后还是陈淑发了话,“各位叔叔大爷,司令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是不是今天就到这儿?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对对,司令早些歇息。”程大牛轰走了乡亲们。
“大牛老哥,乡亲们的礼物我不能要,既是规矩,也因为我过意不去。根据地还很穷,要说礼物,该是我带礼物回来才是。”龙谦吩咐康继勇将各村带来的土产全部还回去。
“这可是乡亲们的心意,司令,俺不管你的规矩,别人的不收,根据地乡亲们给你的不能不要。”程大牛生气了。最终那些小米、柿饼,红枣甚至几双布鞋都留在了陈宅。
“要不要去看看周毅?”陈淑等人们散去,悄声问丈夫。
“睡吧,我真的累了。”
二里外的郑家大宅,周毅和郑婵彻夜无眠。龙谦回到陈家崖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黄昏时分,封国柱、曹敏忠、连树鹏三位共和国高官联袂来到郑家老宅,探视了当年的蒙山军副司令。并且在郑宅跟周氏夫妇一同用了晚饭。没有瞒龙谦回来的消息,也没有说他们是不是奉命而来,话题只是谈及过去,以及各自的家庭。他们给周毅留下了礼物,烟酒书籍以及夹在书籍里的一些钱。
在封国柱等人眼里,昔日风华正茂的周毅已经苍老的不似一代人了。
“扯淡,司令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就算周毅有罪,事情都过去多久了?毕竟我们曾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子。”探视周毅是封国柱的决定,在济南确定回蒙山及郑家庄老根据地,封国柱便吩咐手下准备了给周毅夫妇的礼物,拽着曹敏忠和连树鹏一同过来,面对连树鹏的疑问,封国柱毫不在乎,“我还要劝劝司令,冯仑已经死了,再怎么说,周毅也比宋教仁那帮人有功吧?当年你们跟司令北上勤王,若不是周毅,根据地早就被李纯那帮人占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龙谦夫妇便出了陈家崖,没有叫住在前院的宋、于等人,径直朝郑家庄走去,康继勇和两名卫士跟在后面。在进入郑家庄庄门时,龙谦跟站岗的士兵聊了几句。因为周毅的缘故,郑家庄常驻一个连的军队。
路过郑家老宅的大门,龙谦只是向立正敬礼的士兵还了个礼,没有停留,朝郑家祠堂而去,他要看一看为根据地阵亡子弟立的纪念碑。
默读着刻于石碑背后的那一长串名字,龙谦的眼睛湿润了。一些鲜活的面容浮现眼前,他们大多是在蒙山军建军之初牺牲的,等部队南下两湖后牺牲的人就少多了,“淑儿,若是我治理不好国家,他们就算白死了。”
“都说这两年变化巨大嘛。”
“千万不要听这种恭维话。到了我这个地步,想听句真话就难啦。”
“确实变化挺大的,村里的路面都铺了水泥……”
“这不是主要问题,关键是乡亲们的收入。若不是一部分出去打工,而且有‘老丈人款’,我看根据地的生活没多少变化。你回来带了多少钱?”
“不到2000块。”
“去给学校捐一点,另外给我准备几份,嗯,六份吧,我去看看烈士家里。”
“行,啊,是郑婵,”借着放亮的天光,陈淑一眼看见路口站立着郑婵。
龙谦走过去,“你好吗?好多年没见了。”
“司令,”郑婵拼命忍着,“司令,您总算回来了,他想见见你,行不?”
“哦,行。你先回去,我马上过去。”
“谢谢您了,”郑婵流着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快起来,这是作甚?咱们是老朋友了,可不能这样。”龙谦一把拉起了郑婵,“好吧,这就去。”
进了郑家大宅,龙谦对陈淑说,“你跟郑小姐聊聊,我去看看老周。”
封国柱等人是住在郑家庄的,他们去了陈家崖,却听说龙谦来了郑家庄,于是跟已经起床的宋教仁、于右任一同又回到郑家庄,一路上给宋、于二人讲诉着当年蒙山军驻扎郑家庄一带练兵打仗的往事,在郑家大宅门口看见康继勇,问清楚龙谦去看周毅,封国柱大声说,“我就说司令会看周副司令嘛,你们还不信。”说完对赶来的驻军连长说,“你的任务是保护周毅,明白吗?当初我们跟总统打天下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驻军连长陡然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很是紧张,对于封司令官交代中的含义其实并未领会,只是一个劲儿地回答“是,是!”
正文 第四节 南京(一)
江苏省长程德全曾署理黑龙江将军,蒙山军反清时为江苏巡抚,有政声。1909年大变发生,程德全跟一般选择站队的官员不同,他没有去站队,而是以维持地方秩序、保护地方经济和百姓安定为目标。由于其态度暧昧,1910年东南军区并未推举其为国会首届议员,但曾是立宪派大将的他却得到龙谦的青睐,终获江苏省长的任命。
接到总统办公厅的通知,程德全有些忐忑不安。总统自沂州南下巡视江苏,已经到了两淮巡视盐业,但却没有叫他前往两淮迎驾,所以五十一岁的程省长有些感到不安。
就算山东实业突飞猛进,就经济的总量以及底蕴,江苏依旧在全国首屈一指。重工业方面除了钢铁和石油不如山东之外,其余如机械、造船乃至化工都强于山东,轻工业方面更是不可比。就算华源集团搞出无数的新产品,就税收总量,距离江苏仍然差着距离。
程德全虽然迄今尚未见过总统,但已经确认这位马上得天下的蒙山军大帅对于经济的关注,对于经济的理解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尽管他不同意中枢推出的《土地法》,但工业部那份令他钦佩无已的《工业建设五年规划》征求意见稿他是认真研究过的,在回复北京之前,程省长三次召集专题研究会,力争将针对江苏的那部分规划搞的更合理。
国家真是要大变了!无论是内政外交,共和国都显示了超越程德全最好期望的苗头。自美德奥三国与中国建交后,四个月内,列强,包括一度时间与中国关系异常紧张的俄国,全部与中国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所有对蒙山军军政府的质疑随着外交的胜利烟消云散了。而新政府断然出兵平定外蒙叛乱并出兵唐努乌梁海,令程德全钦佩万分。他是坚定的反俄派,对于俄国人的贪婪无耻,在黑龙江任职并差点死于俄军之手的程德全最有发言权。中枢不畏强暴的强硬态度令程德全激动万分,一度时间他以为外蒙完了,蒙古分裂势力背后站着谁程德全一清二楚。倘若失去外蒙,中国北方的国防形势将更为不堪。他没有进攻思维,不会去想俄国铁路线的安全,但他懂一些防御。没想到中枢不顾内政为齐断然出兵平叛,一举将外蒙至于中央直辖之下!为此,程德全置酒高会,大醉了一回。随后,方总理出访美德所取得的成果令他对国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光是美国,就拿到了四千八百万美元的贷款!虽然贷款都化为了专利、机器等东西,但中枢精心制定的《五年规划》不是一纸空文了,有五千万美元打底,中国将涌现多少工厂?修筑多少铁路码头?多年来的洋务梦、维新梦竟然真要实现了!
工业部所搞的《五年规划》江苏是重点省份之一。突出在造船、航空、纺织、食品及电子工业五个方面,上海、南京、苏州是三个重点城市。除了列为直辖市的上海,其余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陪同总统出巡的工业部长周学熙已经先期到来南京,跟他讲了总统视察江苏的三要点,工业、农业以及教育。程德全深以为然,认为都是最高统治者应当关注的大事。
工业和教育不怕总统垂询,尤其是五年义务教育的推行,程德全算是不遗余力。赖江苏良好的教育基础,大量的私塾存在,使得推行义务教育的难度比其他省小的多,而且得到了地方的拥护。但在农业方面,程德全至今未开始《土地法》的推行,也没有着手制定必要的价格流程等方面文件。周学熙听了程德全的介绍,对他说,老兄,你怕是要挨批了。总统极为关心《土地法》的推行,基本上是走一路问一路,你这是要往总统的枪口上撞啊。
“缉之兄,此事我当面禀报总统好了。《土地法》非善法,正如王安石之新法。中枢的用意或许是好的,但下面的情况却千差万别,岂能一哄而起?岂不是损害总统的英名?”
“如何是一哄而起?你以为总统是谁?若论体察国情民瘼,举国超过总统的我还没见到。总统在山东时便格外关注农事,多次讲过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无粮不稳一类的话。现在总统将实现国家的工业化与推行新法联系在一起,又亲选了数省试点,是对老兄的信任啊,没想到你竟然顶着不办……这个于右任,也不知道在总统面前报过没有江苏的情况。”
“于部长那边我是汇报过的。缉之兄,非是我顶着不办,而是江苏不适合嘛。此事我当面解释好了。另外一事,我有些吃不准该不该禀报总统……”
“何事?”
“上海本是江苏所辖,如今却辟为中央直辖的特别市,这也罢了。上海的工业确实实力不俗了。如今出任上海市长的范将军,却与我多有不睦,两地紧密相连,又不能不打交道,叫我好生为难……我虽未见过总统,但观其用人行事,皆英明非常。窃以为总统用范德平治沪,失策了。”
“此事你最好不提罢。范德平将军乃是总统起家老班底之一,曾是鲁山将军的副手。因在对俄关系上违逆总统外交军事大局,所以才被解除军职调任上海。有事不妨通过叶司令,最好不要与范某人直接发生冲突……”
程德全叹了口气。他与刚到任的范德平的矛盾起因于工业布局,本来准备将购自美国布点于南京的航空三厂(发动机厂)却被范德平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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