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秋一直等待着发枪发子弹后再行动,新兵们已经训练了二十天,据教官说,马上要进入实弹射击训练了,那样的话不可能不发枪,也不可能不发子弹。就在发下武器的那个晚上,江云带人将聚在张满秋屋里的正在商议大事的五个人给抓了,没人伤亡。除了张满秋,另外几个家伙当即就招供了,指认都是张满秋指使。
他们的计划是等枪弹到手后,利用对郑家大宅的熟悉和小娟的通风报信,伺机劫走郑经的两房太太和小姐。然后护送其去曹州投奔郑经。张满秋许诺参与行动的五人每人二百两银子。
审讯此案的江云问他们如何劫人,五个人的回答不一,但一致指出他们将接受张满秋的指挥,因为他原先就是他们的队长。
江云问及他们参加蒙山军是否受了张满秋的指使,两个人承认了,三个人死活不承认。那为什么要背叛蒙山军呢?那三个人的答案是为了钱。二百两白银的诱惑实在是不能抵挡。
江云将温氏的丫鬟小娟抓了,小娟倒是有骨头,抵死不说,一问三不知。搞得江云很来气,噼里啪啦地扇了女孩十几个耳光,然后威胁她如果不老实招认,就将她交给当兵的处理,看你也懂事了,不会不知道面临着怎样的遭遇。反过来,如果你说实话,不仅不会再动你一根指头,连你父亲也会得到宽大处理。
这下子将女孩子的骨气打掉了,哭泣着交代她就是利用回家的机会,告诉她父亲太太小姐她们当下的情况,另外就是响马在三太太院子周围的人数,岗哨设在哪里。
情况基本清楚了。但江云怀疑新投军的人当间还有潜伏的危机。要求刑讯张满秋及五个从犯,深挖狠追。龙谦否决了江云刑讯的要求,不是不可以用刑,是不能对这些人用刑。龙谦已决心将江云培养成合格的情报军官了,告诫江云情报军官必须比军事指挥官更具大局观,而就技术的含量,刑讯显然是下策。
如何将三个女人运出去也是江云深为疑惑的。温氏裹过足,步行显然不行。她们也骑不了马,而且马匹都被征用了,迟春先的骑兵队正在扩张。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那么运输工具呢?张满秋说是用牛车。他家里倒是有一辆牛车,但没有牛。牛在春天就病死了。江云问用谁的牛,张满秋说随便牵一头就是,庄子里的耕牛多的是。
如何越过布置的好几层警戒线?江云继续审讯主犯张满秋。他认为张满秋一定知道蒙山军在庄里庄外都设了警戒,天黑后明岗暗哨一大堆,而且还有巡逻队。有什么把握躲开这么多层防范?而且,蒙山军司令部就在温氏所居的院落隔壁,司令部的人可都是带着枪的。张满秋说不出所以然。
整个计划看上去漏洞百出。所以江云才坚信张满秋隐藏着什么,坚持要对其用刑。龙谦认为就这帮乡兵的水平,原本也设计不出什么高明的计划,你不必高估他们。
江云只好加强了司令部的防范措施,征得龙谦同意后又调了一连的一个班进驻郑家大院,专门负责司令部的警卫。这次龙谦没有拒绝。这个班全是蒙山老兵,连陆三麻子的人都没有,自然不可能被张满秋渗透。
紧接着,江云获准带人彻底查抄了温氏等人所居的院落,抄走温氏所藏匿的五千两五百银票和所有的金银首饰,根据龙谦的命令,江云带走了作为内应的丫鬟小娟。
江云对王月蝉等人说——他根本不听王月蝉关于她不知情的解释,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就你们几个娘们儿还想着跟我们斗?本来俺们司令一直存了善心,过一段时间准备释放你们,现在是你们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
这件事并未保密,全军都知道了,震动很大,尤其是郑家庄那批刚参军的新兵,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龙谦及时召开了会议,明确表示不能穷追不舍。稳定军心是第一位的,其余的都必须为此让位。及时还有漏网之徒也不要紧,加强警戒就是了。
但处理张满秋案件是必须的。龙谦是不想再杀人了,他曾在内部的会议上讲过,只杀一个郑家柱就够了。但曹敏忠的军法所不答应,认为张满秋等人已经参军,必须按军法处置。这已经不是携枪叛逃了,比携枪叛逃更为严重。想想吧,他们为什么等发了枪再动手?如果不是及时动手抓捕,谁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大乱子?
军法所坚持处以死刑。龙谦认为应当区分主犯和从犯,说穿了,只准许枪决张满秋一人。
那几个人怎么办?龙谦说设立一个惩戒队吧,严加管束,平时从事苦役,如果确有悔过表现,可以释放或者编入战斗部队。如果再有不法行为,两罪并罚。
这是蒙山军惩戒制度之始,后来就日益完善了,那些战场上的逃兵,自伤者,一般都会被送入惩戒营。
如何处理郑经的三个女眷也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曹敏忠认为她们亦是主犯,如果不是她们在背后指使,小娟及其父亲忙乎什么?
周毅坚持不做过激的处理,认为她们不过是女流之辈,抄走她们的财货,严加管束就可以了。宁时俊、鲁山都反对,认为应当杀掉。龙谦支持了周毅的意见。他一开口,宁、鲁二人就不吭气了。宁时俊觉得龙谦性格中有一种缺点,就是对妇孺的格外宽仁,说不好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又过了两天,蒙山军召集村民大会,宣布了张满秋的罪行,押至庄外给枪毙了。那几个参与密谋的家伙被送入新成立的惩戒队罚作苦役。
江云将温氏等人身边的下人全部驱散了,“别想着还做你们原先的太太小姐,给我老实在这个院子里呆着!不准出这个院子一步!”
龙谦表扬了程建国和程大牛,奖励了程氏父子白银二十两,号召全军提高警惕,严防奸细。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变化(五)
先不说王月蝉的沮丧和温氏母女的惊恐,以及互相之间的埋怨。白魏的大老爷萧观鱼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严格地讲,三庄沦陷于蒙山军,罪魁祸首正是白魏镇。假如白魏镇扛住蒙山军的突袭,战局将大不相同。客观地讲,是萧观鱼连累了郑经。当初郑经力劝萧观鱼花钱修葺寨墙,萧观鱼硬是舍不得。他总以为响马即使进犯,首当其冲就是郑家庄。他的白魏镇以及陈家崖不过是敲敲边鼓而已。谁知道响马第一箭便射向了白魏,采取了围点打援的战法,一夜之间就击溃了三庄联盟。
郑经好歹逃出去了,自己和陈超却落入了匪手。开始萧观鱼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他并不后悔下令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乡兵投降,响马烧庄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投降自己会倒霉,不投降则全庄蒙祸。
被囚禁于家中的萧观鱼颇有些悲壮的味道。死就死吧,用刀或者给上一枪。只要不施以酷刑即可。传说中响马总有些毛骨悚然的酷刑,点天灯,活剐,剥皮抽肠什么的。另外,就是希望不要祸及自己的家人,但这又是奢望,响马之所以是响马,不能希望他们有人性。
面对妻子的哭哭啼啼,萧观鱼一嗓子便吼回去了,“老子还没死哪,嚎丧干什么?”
那晚的激战,村里死伤了十几个,具体是多少,他这个庄主兼乡兵总指挥也搞不清楚。那晚实在是太乱了,糊里糊涂就被响马翻墙杀了进来。萧观鱼后悔的要死,早听郑经的忠告就好了,但世上本没有后悔药,所以,他现在只能等死。
响马打开庄子意味着什么?他完全清楚。他有一个待嫁的女儿,明年就出阁了,他还有一房算得上美貌的妾室,就算脸上抹了锅底灰也遮不住俏媚的容颜。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娶妻了,另一个还没成家,不管娶了老婆的,没娶老婆的,都跟他住在一套院子里。哦,还有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家业:上千亩好地,一套大宅子,还有一个生意很不错的药铺子,全完了!
财富的损失还在次要。大难临头,萧观鱼方晓得,相对于财产,他更关心亲人的安全。假如自己的女儿被糟蹋,儿子被抓走,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响马接下来的作为令他意外。他们第一没有杀他,第二没有抄他的家。只是将他软禁起来,不准他走出自己的院落。他所担心的事,其中最害怕的是动他的子女妻妾,一件也没有发生。
那些兵士们跟他想象中的响马完全不一样,那晚的激战他没有看清楚,天亮后是看清楚了,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军装,有的戴着帽子,有的没戴,大部分都光着头,只有少部分留着辫子。
他们基本上不进住着女眷的内院。其军纪之严,倒是令他大感意外。
虽然不能出门,但白魏镇及郑、陈两庄发生的事情陆续传到了他的耳中,有一些是响马驻扎于白魏的头领,那个叫王明远的年轻人告诉他的,另一些则是他家的车夫白长海带回来的,白长海总被响马喊去出车,消息灵通。他最关心的心腹白仲海,并没有死掉,而是被响马生擒了,好好地活着,跟那些缴出武器的乡兵一样。除了那晚战死的,全庄再没有死一个人。
这个消息让萧观鱼感到高兴。
郑家庄竟然如此的不经打!这让萧观鱼心里舒服了许多。而白长海给出的响马人数的估计——总数不超过四百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相信。
那个王明远就住在前院,就是车夫白长海所住的院子,倒是时不时进来跟他聊天,那是个五官端正,说话还算斯文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手下喊他连长,萧观鱼并不懂连长是个什么样的官。王连长不断找他打听一些事,镇上的人口,乡兵的数量,武器的多少,还有周围的村庄……他都如实回答。
为了争取一个好的结果,他只能如实回答。
几天就熟悉了,萧观鱼得着机会,问王明远,“你们究竟要怎么办?就这么关着我?”
“我不是跟你讲了嘛,耐心些。司令处理好郑家庄的事,就会过这边来的。”
“那边不是将郑管家给杀了吗?不是将郑经的万贯家财都分了吗?”
“是呀,我们离开蒙山到这边,就是除暴安良呀。只要你平时做的不过分,以俺司令的为人,是不会为难你的!萧庄主,你村里有个叫潘福林的,跟你有仇?”
果然这小子找着报复的机会了!
“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你可以到庄子里多打听一些人,看看我萧观鱼是不是那种鱼肉乡里的恶霸。潘福林欠我的租子,赖着不交,我便收回了他所租的三亩半地,那些租子,现在他还欠着……他还要怎样?”
“他要你像郑家庄的管家一样!”王明远道,“几担租子,至于吗?你不知道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你将地收回来,他怎么生活?”
“老天爷呀!如果他是老实勤快的庄户人,我怎么会收回地?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姓潘的就是一个赌棍,多大的家业也会让他败光的!”
“行啦。现在白魏镇是俺们说了算!潘福林想杀你,须得俺们司令点头!只要俺们司令查明你跟郑经不一样,你就没事。”王明远冷冷道。
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终于,轮到了他。王明远说的司令找上门来,就在他的书房跟他谈了大半宿。那是个很特别的人,身材高大威猛,和他的兵士们一样穿着据说是从官军仓库抢来的灰色军装,没留辫子,倒是留了一圈很特别的络腮胡子——并不是如乡下那些毛发重的家伙满脸都是蓬松凌乱的胡子,而是从鬓角留下来,连上上唇,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圆圈。
长相是次要的,口音也不必论。萧观鱼感到那位姓龙的响马大首脑是个不一般的人,头脑敏锐,见识卓绝,从朝廷大势到山东局面,侃侃而谈,毫无滞碍。萧观鱼大部分时候在听,他并不在意朝廷或者省里的消息,而是关注他的兵扎在三庄会干什么。发现他的想法很有条理,举措也不是不能接受。比如,他称赞陈超而贬低郑经,虽未臧否自己,也知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他讲了他的所谓“政策”:三庄的乡兵武装必须彻底解除,任何形式的抵抗或者反抗都是不允许的,但蒙山军将严守军纪,绝不会发生抢劫、强奸、殴打百姓的事情。恶霸郑经的土地和浮财将被没收,但陈家崖的陈超先生将受到保护,他的钱粮土地都不会受到任何的侵犯。至于你,萧庄主,我们认为,虽然你未像郑经一样欺凌乡里,私设公堂,但你庄子里的百姓对你是有怨气的!地租过高,药铺子也是暴利,都是乡亲,你这样做于心能安?我不分你的地了,第一,原先欠你的租子银子,全都免了!第二,地租降至陈超的水平;第三,自愿捐一笔银子出来,你库里的粮食如果吃不了,也拿出来救济穷困吧。做到这一点,你的家人,家产,我都保你平安。
萧观鱼能反对吗?他连声答应,当时就表态原意捐出一半的家产劳军。
龙谦表示感谢,“这就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正文 第三十节 变化(六)
萧观鱼除降了地租外,另拿出一万五千两白银和五万斤粮食交给蒙山军,换取自己的安全和自由。其家财是不是只有三万两,龙谦也不为己甚,因为他还要用这个人。
在说服陈超,慑服萧观鱼后,村民自治委员会也正式成立了。龙谦估计的不错,有陈超出面办这个“维持会”,村民们人心大定。陈超为正,萧观鱼和罗同秀为副,每庄吸收了三个年老德昭的算作委员,统一协调解决在蒙山军占领下的三庄的民政问题。龙谦明确地讲,在自治委员会成立后,蒙山军将不再插手村民的任何事务,完全由自治委员会说了算。蒙山军在民政上有任何要求,只跟自治委员会提出。
这就是完全表明了不扰民的态度。陈超和萧观鱼很高兴,老百姓们也高兴,毕竟他们不愿意跟当兵的来往,蒙山军宣传的子弟兵一类的口号,没几个人懂,更没人放在心上。
龙谦希望陈超搞出一个村民公约。自治嘛,总要有个章程。封建制度下,官府的势力一般不深入乡村,前明的朱元璋还明令官员不要到乡村扰民呢。像郑家庄这样的大镇子,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也没几个见过县太爷。只要纳粮缴税,官府才没精力去管农村的事情呢。只有一件事除外,那就是官司。可是,一般的经济纠纷,村人们不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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