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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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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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笑什么呀!”赵博胡噜一把她的头,“没毛孩子,你毛都长哪了?”
  “你怎么那么……”
  “我怎么那么什么呀?”
  耿穗穗扭头。
  “什么呀什么呀,说呀。”赵博拉她的袖子。
  “烦人。”
  “我烦吗?我烦还是宋斯文烦?”
  “你烦!”
  “操!”
  “干吗,你嫉妒呀?”耿穗穗回过头来。
  “我操!对对对,我就是嫉妒!”赵博大笑起来,隔着耿穗穗喊宋斯文。宋斯文听见自己名字,缓缓抬头,从眼镜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博,赵博说:“我嫉妒死你啦!哎哟。”耿穗穗掐了赵博一把。
  宋斯文脸蛋一下变红了,他露出小白牙,“啊”了一声,赵博和耿穗穗捧腹大笑。耿穗穗看着赵博,一和他挨着,自己的话就多起来了,有什么好玩的事要是告诉他,一定会变得更好玩,他们俩只要一起笑,那就更更好玩了,好玩三倍。
  “你还恨我吗?”赵博冷不丁问。
  “谁恨你?”耿穗穗说。
  “你呀,你说的啊!我恨死你啦!”赵博捏着嗓子学耿穗穗。
  “对,我恨死你啦!”
  “我不说你都忘了。”
  赵博放松地笑着,他想不到一下课李大伟就来踢他的桌子,连带着把耿穗穗的桌子也踢翻了。
  赵博可不像在厕所里拉屎的那个男生,他满嘴甜言蜜语地压住了李大伟的火。现在很多女老师都是赵博的姐姐,很多男老师都是他的哥哥,赵博拍马屁的本事是同龄孩子望尘莫及的。一通赔礼道歉之后,两个男生很快就一起同仇敌忾地咒骂刘福老师了。赵博主动要求帮李大伟写检查,而且答应他下次出板报一定把那几个破字换掉,换上HOT的标志,这才终于支开李大伟。赵博帮耿穗穗捡起她位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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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4(3)
“没事儿吧?”耿穗穗问。
  赵博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耿穗穗:“问我呢?”
  “啊。”
  “还挺关心我,不恨我了吧?”
  “我特烦他。”耿穗穗用拇指倒着指指李大伟,表示蔑视。“傻了吧唧的,四肢发达大脑简单,俗气。”耿穗穗对初一(二)班一见李大伟就像动物本能似的怕他感到不屑,非常看不起他们。
  “我他妈也烦他,你瞧他那衣服,裤子,什么呀什么呀,俗逼!我操我就是不跟丫一般见识……反正我也打不过他。”
  耿穗穗现在已经基本了解赵博,虽然他嘴里脏话一串接一串,听着像个小痞子,但他从来不和李大伟他们接触,抽烟打架染发的事他也不会做。在赵博心里,还是刘福老师更重要。他那在广州倒卖手机的父亲和开小餐馆的母亲教了他很多东西,他觉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走进社会了,社会是怎么回事他多少有点了解,像李大伟那样的人,最终是要被社会抛弃的。
  “你跟他打,我给你当拉拉队。”耿穗穗说。
  “连你一块打了怎么办?”
  “你掩护我。”
  “我不干。”
  “那我掩护你。”
  “就你?”
  耿穗穗挥起圆珠笔,“我戳他。”
  赵博看着耿穗穗,装出严肃的表情说:“告诉你一件事,我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赵博说的是心里话,和她在一起他从来用不着动心眼,这个傻丫头没准是初一(二)班最傻的女生了吧?(他忘了还有郭婷)她和陈静白雪不是一类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赵博痛心疾首地说:“唉,我真担心,你这傻孩子将来走上社会怎么办呀。”
  耿穗穗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竟然心里还会一软。她笑着说:“你滚。”
  但是上完这节课,他们俩又谁也不理谁了。
  赵博帮李大伟写的检查得到了刘福老师的表扬,刘福老师认为李大伟态度诚恳,勇于改正错误,号召全班同学学习李大伟的精神。李大伟得意洋洋,好像他真的干了什么值得尊敬的好事一样。
  过了一个礼拜,初一(二)班仍然没有拿到流动红旗,刘福老师怒气冲冲地召开家长会。
  刘福老师说,初中是个分水岭,上去就上去了,上不去的只好下来。
  刘福老师首先提到了鞋。
  和小学不同,初中生必须按校规天天穿校服,大家都穿着相同规矩死板的衣服,反而提高了他们的审美观念。他们开始攀比鞋子品牌,再也没人穿十几块钱买的球鞋,布鞋,钉子鞋。除了郭婷,整个学校找不到第二个人穿那样的鞋。
  为了发扬朴素作风,发挥集体主义风格统一化,为了避免学生之间互相攀比鞋子,学校要求学生一律穿白鞋到校上课,这项校规是新设置的,校长只要一讲话就要强调白鞋的事情。为了显得不那么苛刻,校长说:“虽然我们要求学生必须穿白鞋,但是我们也可以通融一些,允许你的鞋子上有三分之一是别的颜色。”校长这个“三分之一”给检查礼仪的女老师增添了很多烦恼,她犹豫是否该拿尺子去测量学生鞋子上的颜色,因为几乎所有鞋子颜色不符合要求的学生们都在振振有词地强调校长的“三分之一”。
  耿穗穗的妈妈给她买了一双白色帆布鞋,她走在阳光下,吃惊地发现这双新鞋竟然整个都是白色!就像不好好做操,不好好唱国歌一样,学生永远不能全听老师的话,尤其在这种小事上,一定要有学生自己的立场。假如谁真的穿了纯白色的鞋,哪怕是耐克阿迪,也会遭到其他同学的猛烈嘲笑。耿穗穗走到沙堆边,把一只脚伸进土堆里,抽出来,再把另一只伸进去,她这样来回地把脚往土里插,无非是想让鞋子不至于显得那么洁白。结果鞋里灌满了沙子,她不得不坐在马路边上脱鞋倒沙子,路人都奇怪地看着她,好奇她的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沙子。而鞋面仍然顽固地白着。耿穗穗只好央求妈妈再给她买一双,一定要有三分之一别的颜色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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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4(4)
她妈妈说:“你有毛病吧?”
  初中生的确有毛病,他们非要每天早上洗头。要是头天晚上洗,睡一觉就压坏了。他们把头发当成第二张脸,甭管他有几根头发。要是赶上冬天,有的学生上完早读,头发上的冰碴子还没化完。他们宁可一两个礼拜不洗澡,也要天天洗头。
  亲爱的家长,如果你的孩子已经开始每天早上洗头,你应该及时估算好他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你们可以检查一下他们的裤兜,里面一定有一面迷你小镜子和一把小梳子,无论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上课的时候他们悄悄地掏出镜子和梳子,睁圆了眼睛仔细看着镜子,然后用梳子慢悠悠地梳理着,同时自恋地欣赏着镜子里———自己额前那不多的几缕头发。
  尽管体育老师警告那些把梳子放在兜里的女生,要是跑步摔倒了,梳子就会扎穿她们的卵巢,但是女生们除了娇滴滴地叫唤一声,好像她们真的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似的,她们仍然带着心爱的梳子。她们不相信她们的宝贝会干那么恐怖的事情。
  随身带着唇膏。
  随身带着擦手油。
  随身带着一包一包的面巾纸,没有人带卷纸。
  还有些女生化妆。
  一半学生染发。
  一半学生扎耳洞。
  刘福老师表扬了陈静、白雪、耿穗穗,因为她们是好学生,从来不做这些事。耿穗穗的妈妈本来正在打盹,听见女儿名字打了个激灵,随即感到有些惭愧,因为她的女儿并没有像刘福老师说的那样。她想起耿穗穗纠缠自己买鞋子的事情,而且她今天早上上学之前还洗了头。她看了一眼陈静、白雪的家长,她们正襟危坐,眼里流露着赤裸裸的自信和笃定,一看就是早就习惯接受这种夸奖和赞扬了。耿穗穗的妈妈忍不住撇了撇嘴。
  刘福老师强调,不要做和学习没关系的事情,他明确地说:除了学习什么也别管。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会影响学习,影响班集体荣誉,影响流动红旗。
  想起流动红旗,刘福老师就气不过,他说起自己的心脏病和高血压,说到情绪激动处还在家长面前忿忿地撩起裤腿,让他们看———耿穗穗的妈妈看着刘福老师短粗的小腿和稀疏的腿毛,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让他们看什么。
  “他经常让我们看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耿穗穗说。
  “我看见了。”
  “有什么?”
  “血管。”
  刘福老师的血管很复杂,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和青绿色,突起着。那条原本正常的腿在耿穗穗妈妈的印象里和血管混为一体,也畸形扭曲了。
  刘福老师说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在他们面前犯病倒下。他希望他的学生能为这个理由好好学习,或者至少让他每个星期都能拿到流动红旗。他不得不再次提起他从前的初三(二)班,上了四中、北大还回来看他感谢他的学生们,他说现在的初一(二)班迟早会变成初三(二)班,他替他的学生们的前途担心,他也替他学生们的家长担心。刘福老师让每个家长准备一个家庭联系本,把学生每天放学回到家的时间,一整晚都做了什么写下来,然后第二天早上和其他作业本一起交给组长。组长上交给课代表,课代表再交给老师。
  刘福老师为了给自己减轻工作负担,基本不留语文作业,偶尔让学生抄抄课文或生字生词。现在他的工作量就集中在这个联系本上了,每天他都戴着老花镜认真地批改家庭联系本———他用红笔像写成绩一样在家长的字下写一个“阅”字。如果哪个家长在联系本上写的比较详细,刘福老师先打一个红色的对钩,再写上“阅”字。偶尔还要在上课之前表扬一下这位字写的比较多的学生的家长。刘福老师还要求家长们不定期给他打电话,进行电话沟通。
  耿穗穗的妈妈拿着家庭联系本摇着头不屑地说:“你们老师太可笑了,太走形式了!有什么用啊?一点用都没有!”她既不好好写耿穗穗的家庭联系本———只写两行,第一行是耿穗穗几点到家,第二行是她几点睡觉———也没有给刘福老师打过电话。开家长会的时候,一些担惊受怕的学生扒着后门缝往教室里偷看,耿穗穗不敢看妈妈。别的家长都认真地盯着老师,听老师讲话,只有她妈妈皱着眉头看着地面,因为找不到事做而发愁。耿穗穗真怕会被老师看见。散会以后,刘福老师就像最后一天大甩卖,家长们朝他蜂拥而至,而耿穗穗的妈妈费了好半天劲才从那群家长中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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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4(5)
耿穗穗理解妈妈,她的妈妈是个有追求有理想抱负的人,和同学的家长不一样,她的妈妈立志要当作家。
  耿穗穗的妈妈怀着耿穗穗考上研究生,她对自己期望很高,高过对自己的孩子,毕业以后却无法找到理想工作,待业一段时间后在一家妇女生活杂志社当编辑,她是整个杂志社里学历最高的人,她和整个杂志社的同事都合不来。
  妈妈经常告诉耿穗穗自己符合女作家特质:穷,怀才不遇,个性强,人际关系差,婚姻不幸———耿穗穗的爸爸一直在深圳挣钱。耿穗穗觉得还有一点,就是妈妈穿的衣服的颜色。妈妈衣柜里没有带颜色的衣服,她经常强调自己和别的女人不同,她只穿黑灰咖啡深蓝颜色,只穿棉麻布料。妈妈在服装店里经常抓着一些价格不菲的衣服说:“我最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料子了,这么轻薄,还有这花边,哎呀呀,给谁穿呀,还这么贵。”妈妈不化妆,不戴首饰,但只要出门必须戴墨镜。好几次上班迟到,是因为出门以后发现没戴墨镜,又调头回家取。为了不让妈妈失望,耿穗穗小时候也穿了不少黑色系的服装,她不记得她穿着一身黑去幼儿园时,幼儿园阿姨用什么表情看她了。她的童年缺少色彩。
  妈妈经常向耿穗穗抱怨自己的同事,耿穗穗觉得妈妈的反义词就是家庭妇女。由于怀抱理想,妈妈不能被一般家庭妇女要做的事情———例如收拾屋子,带孩子,伺候老公———不能被这些庸俗的家庭琐事牵绊住。妈妈说:“看你们同学家长一本正经那样,真滑稽。”
  耿穗穗理解妈妈。
  比起同学的家长,耿穗穗为自己的妈妈感到自豪,妈妈从来不监视她学习。她们母女之间矛盾很少,开诚布公,无话不说,妈妈什么话都跟女儿说。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每天睡觉之前妈妈毫不避讳地给女儿讲她的同事有多讨厌多庸俗多无聊,她说啊说啊不停地说自己,把女儿说得昏昏欲睡,但每次她都自己先睡着。
  耿穗穗觉得妈妈就这一点不像个作家,她太喜欢睡觉了。
  耿穗穗的妈妈在家长会上困得死去活来,刘福老师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想赶紧回家睡一觉。
   。。

小牲口 5(1)
刘福老师拿不到流动红旗,索性再也不参加升旗仪式了。他仗着自己快要退休的资格和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他知道就是校长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没有刘福老师在场,初一(二)班就像过节似的,哇啦哇啦一片,整个队列歪七扭八,没有形状。从排头到排尾,充满了欢声笑语,连听的人也张着大嘴,满脸阳光灿烂,他们是这么自由,活泼,无拘无束,朝气蓬勃。耿穗穗和赵博对骂,陈静和白雪聊着《还珠格格》,宋斯文抬头看天嘴里唠唠叨叨,李大伟又不自觉地扭起HOT的舞了,郭婷呵呵地傻笑。校领导想说什么却说不下去,在台上变了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初一(二)班。整个操场都停下来,等着初一(二)班,可是他们一直说个不停,谁也不在乎。
  那是耿穗穗初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的小脑瓜还和小学时一样单纯,她的学生生活是多么积极向上,平平常常,一个学期过得飞快,耿穗穗并不期盼寒假,她太愉快了。而且,马上她的虚荣心就要达到满足的顶峰了:她要入团了。
  耿穗穗小学是最后一批加入少先队员的。并不是她学习特别差,而是她小学的运气实在不好,除了错过一道杠,入队的时候老师竟然把她给忘了,她的班主任一直弄不清楚她到底入没入队,又不好意思问她,于是就一直拖到了最后一批。耿穗穗非常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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