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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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水畔-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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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匣鲁子”(手枪)狂吠:
  “看看是你的厉害还是我的厉害!”冲着虎子“啪!啪!啪!啪!……”打了一梭子。
  虎子身上连中数弹,鲜血喷涌而出。他横眉怒视着鸠山,咆哮着:
  “小日本鬼子,天打五雷轰的!”。他摇晃了几下,重又牢牢地挺起,口鼻喷吐着鲜血,双目怒光四射。右手紧紧地攥着鞭杆子,左手指着鸠山:“小鬼子,你记住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血债要拿血来还!——血债要拿血来还!——血债要拿血来还!”后来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声声如同雷鸣。鬼子们吓得心惊胆寒,面如灰土。
  虎子像一块碑石,“扑通”一声仰面倒在血泊中,怒目圆睁。
  “独眼龙”怯生生地走到他跟前,见他已气息奄奄再也不能动弹了,便凶残地剐开虎子的胸膛,挖下他的心脏,狠狠地扔到河里。腾地!心脏又反弹回来,扑到“独眼龙”的头上。吓得“独眼龙”“哇里哇啦”一个劲地惊号。众鬼子也都吓得惊恐万状浑身哆嗦,惶惶而逃。
  ※                  ※                    ※
  “啪!啪!啪!”……
  枪声震惊了弹丸小城。人们纷纷向枪声响处跑去。
  “鬼子又杀人喽!”倾刻间噩耗传遍小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立武兄弟听到枪声后,为之一震!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一阵猛蹽,跑到近前一看,见虎子被残害之状惨不忍睹,个个痛不欲生。他们捶胸顿足,义愤填膺。哭喊着,呵叱着:
  “我日他八辈祖宗!不杀了他们誓不为人!”
  “天打五雷轰的!俺要让你死上个千回万回!……”
  有人远远目睹了虎子一人与九个鬼子搏斗的壮烈场面。他们逢人便讲,见人就说,那悲壮惨烈的情景,一时间坊间尽人皆知。
  春花一到,就扑倒在虎子身边。她号啕大哭,悲痛欲绝。她的哭声与珠河的晚浪、凄风相伴,无比悲凉。她悲痛,她愤怒,她复仇的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虎子哥啊!你是为我死的呀!我一定要为您报仇!——今生今世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呵!”她给虎子擦去身上的血迹和泥沙,一遍又一遍地向虎子发誓。
  阎牧师(耶稣教会神职人员)看到虎子被枪杀的惨状,也悲愤至极。他双手抱拳,仰望苍穹,用颤抖地声音祷告上帝:
  “仁慈的主啊!——您的子民们是在水火中挣扎啊!这儿哪有公理,哪有人权啊!——仁慈的主啊!——用您的权柄严惩那些魔鬼吧!——”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以上说词。
  在场的乡亲们也都诅咒这世道暗无天日,无限愤慨。
  牛倌赵虎,今年17岁了。自小能吃能喝,比同龄人长得高大结实。他原本不是本地人,老家在阿城。日本鬼子侵占中国东北以后,他的爸妈参加了抗日联军,跟着赵尚志来珠河一带打击日寇,把他交给爷爷奶奶照看。奶奶去世以后,爷爷带他来珠河寻找爸爸妈妈,没有找到,爷孙二人便流落街头。因为爷爷信奉耶稣教,被教会的阎牧师收留,给教堂放牛。前年,爷爷去世了,虎子就接过爷爷的鞭子当了正式的牛倌。日本鬼子的入侵,破坏了他幸福安康的生活,现如今连父母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着。他对日寇有不共戴天之仇!
  虎子曾经听说,他的爸妈可能过了黑龙江,去了“苏联”。也可能还在兴安岭同鬼子战斗。为了宣示对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和对爸妈的殷切期盼,他编了个“牛倌谣”,经常地吟诵。
  ※                  ※                    ※
  木匠铺掌柜——春花的爸。把最好的一付棺材拉来装殓了虎子。大家议定,把他埋葬在河岸的最高处,白杨树下。让他能看到红日升,让他能看到红旗飘,让他能看到把日本鬼子消灭掉。
  在参加安葬的人群中,有认得的,也有许多不认得的。人们来送别虎子,是表示对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精神的崇敬。对惨遭杀害死去人的哀思。更是表示对日寇的痛恨,对日本鬼子滔天罪行的愤慨!
  天上乌云密布,刚把坟包堆起,突然“嘎!”地响起一声惊雷,山摇地动。接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白杨树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东大桥桥头警楼的房顶都被狂风掀走了,大桥的栏杆也被刮断了。狂风吹起的树枝草叶漫天飞舞,象是要天翻地覆。人们都说虎子在显灵。他在悲痛,他在愤怒,他在咆哮!他在声讨日本鬼子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痛苦和劫难,他在悔恨自己没能把日本鬼子消灭掉。
  立武、学志、家盛、宏茂还有春花,在虎子的坟头久久不肯离去,他们在酝酿如何替虎子哥报仇雪恨。他们的愤怒同闪电闪烁在一起,他们的眼泪和雨水融合在一起,他们要报仇雪恨的誓言与雷声交加在一起。直到夜半,大人们赶来,才把他们拖了回去。
  当大家伙儿走上东大桥时,发现河水猛涨,河畔已成汪洋。狂澜冲得大桥“吱嘎”作响。春花仰望上天哭喊:
  “老天爷呀,您咋不早些来呀,把那帮杀人的日本鬼子冲进阎王殿呵!……”
  赵学志听到春花的诅咒,也随声附和着。走了两步,他忽然折了回去。立武紧紧地拉着他的左手,生怕他出事。走近被狂风刮断桥栏杆的地方,听到风吹着断栏杆“嘎吱嘎吱”发响。借着闪电,他躬身往下看了看,只见河水泱泱,波涛汹涌,快要漫过桥身。他想,把鸠山这个“太上皇”淹死,既可给虎子哥报仇,又可能把派劳工的事儿搅黄了,岂不是一举两得。他把嘴凑近立武的耳朵大声说:
  “虎子哥说,就在这圪塔把那个杀人魔王推下河去喂王八。”
  立武先是一愣,又立刻会意。反过来在学志耳边大喊:
  “现在就干!”
  “现在不行。得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学志摇着头说罢,拽着立武的手,快步去撵前边走的人。
  ※                  ※                    ※
  因为立武家离东门最近,兄弟们都就近住下。春花家——张木匠铺,虽然和立武家一墙之隔,这阵子她爱上了这帮小哥们,一时也不愿离开。跟他们一块儿念书写字,练拳习武,已经融为一体,形影不离,她也不回家。立武妈和姐帮她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她就依偎在立武妈身边躺下,她抽噎了很大一会儿才慢慢地睡着了。
  春花妈披着蓑衣,提溜着大长烟袋过来看春花时,春花两眼还夹着泪花。她妈摸摸她的头,替她抹去睫毛上的泪珠。见她依偎在立武妈身旁,十分惬意。就冲立武妈说:
  “看把她美的。大妹子,您这么宠她,是想要个女儿还是要个媳妇?”
  立武妈真的太喜爱这个姑娘了,她打量着睡在身边的春花,白白嫩嫩的皮肉,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小鼻子小嘴,整个五官都天造地设按排得恰到好处,十分俏丽。连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都是香的。立武妈把春花往身边拉了拉,回答说:
  “俺姐,她当闺女做媳妇俺都不敢想。”
  “这咋说的呢?嫌弃咱不是?”
  “哪敢嫌弃,是高攀不上。你们‘旗人’都是皇亲国戚呀!”立武妈郑重其事地说。
  看妹子儿说的,啥皇亲国戚呀,八百杆子搭不着。您儿子救了她的命,你们就是额(我)们的恩人,说啥攀不攀的。”春花妈认真了起来。
  “姐,可别这么说。孩子们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立武妈抚摸着春花的头说:“就先当个干闺女吧。做媳妇等长大了再说。”
  “好!一言为定。说话算数,可不兴反悔。”春花妈放心了,“吧哒吧哒”抽着旱烟,冲立武妈行了个“旗人”大礼后,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此时,对面炕上的哥儿们还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虎子示意”的报仇方略。
  

(5)第一章 溺杀恶寇
(5)虎子的惨死,给兄弟们心中埋下了难以治愈的伤痛。一想到虎子哥被日本鬼子残害致死,便痛心疾首,怒火燃烧。经过精心地策划,一个为虎子哥报仇的计划很快出台并着手实施。
  在虎子被宪兵队长鸠山枪杀的第五个夜晚,天没下雨却阴霾得出奇,象是一口大黑锅扣在头顶上。大约晚上十一点钟,亚麻公司突然燃起大火。火势凶猛,光焰冲天。镇子上的人,都站到高处看光景。人们一边观火,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亚麻着火,可没救了,非烧光了不可!”“火这么大,不烧个精光才怪哩!”“烧得好哇,小日本只有光腚喽!”亚麻是制造日本军服的原料,烧得越光越好。大家都在心里头嘀咕。
  宪兵队长鸠山,本来是专司政治案件的侦查、审讯和行刑的。而现在他是本县唯一一个日本大官了,便成了县上的“太上皇”。不论大事小事都得经他首肯。此人残暴凶狠又胡作非为。得到亚麻公司失火的消息后犹如雷霆所击。懵了半天后又大发雷霆。他打电话给警察署、日本兵营和国民义务消防队,命令赶快去救火。警察们害怕不但不去火场救火,反而一个个都躲了起来。日本兵营只剩8个兵了。接到鸠山的命令后,只留下“独眼龙”守营,那7个鬼子兵还带着被虎子抽打的伤痛,提着“维得罗”向火场跑去。国民义务消防队都是由商号、居民、学生组成的。平时演习都是由警察、居民闾长、组长,强迫去表演的。此时,警察都躲了起来,还有谁肯伸头组织去救火呢?
  鸠山发号施令以后,穿好制服,挂上扁长的佩刀,背上短粗的“匣鲁子”枪,走到立镜前。用隔着黑边圆眼镜框后的两只贼眉鼠眼,观看战斗帽下自己发白的胖脸。抹了抹嘴唇上的一撮小胡须。左右摇摆着看了看1米5左右,圆鼓隆墩的身躯。轮番看了看脚上穿的,擦得锃亮的黄色长靴,神气十足,不可一世地走出宪兵队阴森恐怖的大楼。他站在门口犹疑了很久,才朝东门走去。一路上他见人就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
  “快快的!快快的!救火的有!”
  被喊到的人,怕他急了眼滥杀无辜,只好跟着他走,心里却都在嘀咕:“救,救你妈个屁,都烧光了才好呢!”跟着走一会儿,便缩回家里去了。当鸠山回头看时,发现人都不见了,火冒三丈:“八格!八格牙路……”他咬牙切齿地骂:“可恶的‘满洲’人,就是不听招呼!”
  就在这时,春花和丫蛋儿从路旁走上来,拉住鸠山的衣角,高声喊:
  “长官,大火,救火、救火的,快快的!”
  鸠山斜眼儿一看,是两个女孩。心想:难得还有这样的国民。鸠山很高兴,翘起大拇指,用“协和语”(汉、日混杂语言)冲两个姑娘夸赞道:
  “小姑娘——你们的——国民的——大大的好!”
  两个姑娘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鸠山,使劲地拽着他往前走。
  丫蛋儿是今天早上才从屯子里来立武家的。他的惊吓病治好后,就常来串门。今天一来,发现气氛有些紧张,她就和春花形影不离。春花晚上出来执行任务,她也紧紧跟着。什么任务,咋干,丫蛋儿虽然不知,但她聪明伶俐,春花咋做她咋做,配合得倒也默契。
  春花、丫蛋儿拽着鸠山疾步走着。刚出街口,又凑上来两个男孩,一个是刘立武,一个是孙家盛。他俩“叽哩哇啦”的,又是日语又是汉语的喊着:
  “救火!救火!”紧跟着鸠山朝前走。鸠山此刻得意洋洋,心想:“满洲”的新一代,会成为顺从大日本帝国的良民的。他想起他的上司曾经讲过一句话:“在‘满洲’,十年后,我们会把抗日军的子女训育成打抗日军的精英。”他想:确确实实是这样的啊。你看大人们喊不动,可是这些小孩不是自动地来了吗。这时,他脑子里晃了一下他一贯看不起的松本校长。他自言自语道:“看来统治‘满洲’,松本那家伙也是功不可没的。”
  鸠山洋洋得意地想着,走着,很快来到桥头。看到远处冲天大火和滚滚浓烟,他停下了脚步,突然感到恐惧起来。他寻思:我又何必去救火呢?那里肯定人又多又杂,黑灯瞎火的多可怕呀!春花发觉鸠山踟躇不前,就用力拽他的衣角,硬拉着他往前走。鸠山既胆小又虚伪。他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显露出他的怯懦,就硬着头皮跟着春花他们走上大桥。
  大桥上墨黑墨黑,桥下波涛滚滚。鸠山只顾考虑如何不失体面地甩开这几个孩子不去火场,不知不觉被春花拽到大桥栏杆折断处。突然刘立武一个有力的勾子腿,加上个流星拳,把鸠山打倒!春花顺势一推!把鸠山推下河去。
  令大伙儿意外的是,在鸠山栽下大桥的瞬间,孙家盛跳上鸠山的脊背,两腿紧紧夹住鸠山的胳膊,双臂死死扣着鸠山的脖颈,同鸠山一起扎进汹涌澎湃的河中。
  鸠山一头栽进浪涛里之后,虽然喝了几口混浊的河水,还是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妄想摔开背上的孙家盛,摆脱死亡的厄运。怎奈家盛紧紧地箍在他的身上,象一把钢钳箍着他的双臂,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双脚用力踩水,两只手使劲地划拉,拼命向水面上蹿。他第一次把头蹿出水面,象一头发怒的困狮吼叫:
  “小孩!!”
  当他再吼时,由于有人压着,已经沉到水下,几口水把他呛得浑身瘫软。
  生的欲望令他再次蹿出水面时,他用疑惑的口气说了声:
  “小孩?”便又沉到水下。
  当他第三次蹿出水面时,他感到无比恐惧!他用颤抖的声音呼唤了一声:
  “小——孩——”后,便沉到河底。
  鸠山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飞机大炮征服不了这个民族!奴化教育也同化不了这个民族!血债是必须要用血来偿还的。鸠山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深知已无回天之力,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不由自主地灌了一肚子河水渐渐地全身松弛,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双手沾满中华民族鲜血的刽子手,带着拖欠中国人民的累累血债,沉到了水底,喂王八去了。
  ※                  ※                    ※
  孙家盛抱住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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