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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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水畔-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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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怜哦!额(我)真不该看到它。”
  “欸——欸——看起来倒象个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实在是‘兔死狐悲’。” 刘宏茂讽刺着春花,笑得两只小眼儿眯成了一条线。
  “啥?额(我)‘兔死狐悲’你‘兔死狗烹’。兔子吃光了就吃你。” 春花伶牙利齿,“以牙还牙”。
  “嗬!昨天学的词儿,你们今天就用上了,还挺对路呢!”孙家盛佩服地挥动着左臂。
  “挺好、挺好。不过这两个词的含义可挺深的。”刘立武笑眯眯地说。
  “额(我)知道,‘兔死狐悲’是比喻因同类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兔死狗烹’是说兔子捕杀光了,猎狗就被杀掉煮吃了。这也是给日本鬼子卖力的必定下场。听人说,咱这圪塔有那么一个国兵团长的死正应了这句话。他把‘红胡子’(抗日联军)赶跑后,日本人又把他杀了。” 春花头发一甩地争辩说。
  “对对!”三个哥哥异口同声地赞许。大伙儿都深深感到这个妹妹真是又聪明又伶俐。
  忽然前面又跳出一只白色的兔子缩着前爪立在那里东张西望,说时迟那是快,刘宏茂“嘭!”地一弹弓子,兔子便应声倒地。大家情不自禁地拍起巴掌“噢号”起来。
  ※                  ※                    ※
  走到赵学志家已经晌午。爷爷见孩子们到来,高兴得神采飞扬。当他定神看春花时,只见白色兔皮棉帽下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黑棉袄外罩着一件白色的羊皮背心,黑裤子下打着黄绑腿,牛皮欤B沾满白雪。寻思着哪来这么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便指着春花问:
  “这个孩子咋面生呢,是你们的新兄弟?”
  “她哪儿是兄弟,她是个妹妹……”刘宏茂抢先做了介绍。
  赵学志的婶婶听说是个小姑娘,跑过去一把把春花搂在怀中。揭开帽子一看,果真是个俊俏的女孩,一副灿烂的笑脸。她把脸贴在春花的脸上,喜欢的不得了。
  “你个丫头子跟这帮半拉子跑啥,冻坏了你妈可心疼死了。”婶子亲昵地抚摸着她的头。
  “额(我)妈知道来您这儿,她放心死了。” 春花的话因为重复了婶子“死了”两字,引起哄堂大笑。
  中午饭就在赵家吃。婶婶按照刘立武的要求做了一锅掺大花豆的玉米大馇子。
  刘立武对爷爷、叔婶说:
  “上回来吃了还想吃,俺妈不会做。”
  “年前让你婶过去给你妈说说,让你过个好年。”爷爷深情地说。
  家盛、学志、宏茂帮叔叔把兔子剥了,婶婶烹了一大锅兔肉。
  吃饭时,爷爷就着兔子肉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兴谈笑风生。老人家谈言微中讲了许多话。让孩子们又懂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老人还深沉地说:
  “从眼下的世界情势看,日本鬼子和‘伪满’政权已是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了。但还要垂死挣扎,侵略者是不会轻易走的,必得碰个头破血流长行,咱们可能还会吃些苦头。终究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孩子们听了爷爷的话,有所领悟,都互相看了看。
  爷爷摸摸银灰色的长须,两眼炯炯有神地接着说:
  “不管咋说,和鬼子刀枪相见大概轮不到你们了。你们要是爱国就要好好学习,多学知识,准备建设国家。知识就是学问、能力、能耐、本事。没有知识的人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有了知识就能改天换地,创造财富。人,一生下来就得学,有的学点小本事,就凑合着过一辈子;有的人知道知识重要,就使劲儿地学,越学越爱学,越学越有兴趣,这些人就能战天斗地、呼风唤雨,改变世界。”
  老人家用手摸摸发亮的秃头,对孩子们寄予极大的期望,他又说:
  “我希望你们都是后一种人。小孩子从玩耍转到学习,开始不习惯,觉得玩有乐趣,学起来觉得很苦。其实学更有乐趣,只要搭配好时间,养成好的学习习惯,掌握了学习方法都能成为好学生,一旦成了好学生就会一发不可收,越学越有劲,这样的学生将来必成大器……”
  爷爷讲完后,大伙儿七嘴八舌,讲在学志的帮助下三个“锦囊妙计”都能照着做了,并且已经起效。这个学期中考,三年级的赵学志蝉联第一,这原本在人们意料之中。而二年级二排却突然冒出了三个并列的第一,引起这个小小的学校一场大大地轰动。松本校长一贯“闻恶则信,闻善则疑”。他想:三个都是100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准是作了弊。他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把刘立武、孙家盛、刘宏茂叫到教官室。让他们在教官们众目睽睽之下,再考一次。结果让教官们惊叹,也让同学们惊服。学校只好给二年级二排发了三个第一的奖品。每人发了一支玻璃尖的自来水笔,二个作业本。玻璃尖的笔根本不能使用,一写字就流下一大滩墨水,只好放着。这可是日本鬼子“大东亚共荣”的绝好见证。
  “哎呀妈呀!太棒了!——棒极了!——” 叔婶听了非常高兴,对孩子们赞不绝口。
  下午在赵学志家的后山上又打着九只兔子。赵学志提议,在场的每人都分一只,其它的都给宏茂,让奶奶多吃点肉,过个好年;兔子皮也都给宏茂,卖了钱,全交给奶奶。大家都举双手赞成。
  “今年大伙儿帮我拾了那么一垛木头,砍了一大堆柴火,还捡了粮食、豆子、菜,这回兔子又多分给我,我该怎么报答大伙儿呀!” 宏茂很不好意思地说:
  “谁叫咱们都是兄弟来着。”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
  这时候,赵学志拍了一下刘宏茂的肩膀说:
  “你的弹弓子打得很准了,几乎是百发百中。这件事以后可别张扬出去。往后咱们都不能随便拿着它乱打,练习也只能偷着练。”
  “凭啥呢?”孙家盛不理解。
  “为了少招惹是非。不然一有啥事就都疑心是咱们干的,那不就麻烦了。”
  “学志哥说的没错,大家伙儿一定要做到。不然出了这方面的事,都往我们头上怪就麻烦了。听到没有?”刘立武明白赵学志的意思,严肃地说。
  “好!一定做到。”刘宏茂、孙家盛伸着舌头,缩着脖子频频点头。
  

(3)第三章 风雪奇遇
(3)北大荒又进入了严冬。
  爹刚从南边归来,就急着进山“收皮货”。说是年前他还要赶着去趟南边。还是和车老板子祁大爷一块儿去,刘立武兄弟们也被允许跟着去玩。
  一早,天空虽然晴朗,但却飘着雪花。数九寒天,西北风一个劲儿地呼啸。寒风凛冽,妈怕孩子们冻着,翻箱倒柜想方设法给孩子们增添衣服。最后把姐姐的一件旧棉袍子给立武穿上。还在爬犁上放了一床棉被和几条麻袋,给大伙儿暖腿焐脚。
  出发了,两匹白马拉着爬犁,飞也似的穿过东门大桥,又在冰封的马延河渡口驰骋而过。转过一个山口后,便冲着一面坡方向飞奔。一望无际的逶迤山川,皑皑一片。爬犁飞驰在天地一色的林海雪原,象茫茫大海中颠簸航行的一叶扁舟;又象翻滚的白云中一颗游移的流星。这北国迤逦的风光让刘立武感到无比新奇;这如诗如画,洁白无瑕的美景,令他深深陶醉。他一再惊呼:
  “噢!俺们进了仙境喽!噢——噢!神仙下凡喽!——噢噢!!”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学志、家盛、宏茂就下了爬犁,绑上自制的滑雪板,跟着爬犁继续前行。每当遇到大下坡,他们就会滑到爬犁前面很远很远。远远看去,犹如三只矫健的苍鹰从天而降;有时又像三只矫燕在低空回翔。立武羡慕极了,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住的发誓:“一定要学会滑雪!”他也不停的为三人高超的滑雪技艺呼喊、叫好、鼓劲儿。
  老板子祁大爷,是一个地道的东北汉子。虽然上了年纪,身板却非常硬棒,朗目疏眉,粗犷豪爽。半尺多长黑白相杂的胡髭和满脸的皱襞,刻着他一生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他赶了一辈子大车、爬犁,为别人拉脚,为东家挣钱。而他自己却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在爬犁飞跑的过程中,他一直哼哼着小调,高兴时就放开嗓门高歌一段“二人转”。给寂静的雪野增益着美妙和生趣。
  将近傍晚,突然飘起鹅毛大雪。巴掌大的雪片像浆糊似的往身上猛贴,弄得人和马都无法睁眼。马停止了前进,不住地“噗哧”“噗哧”喷气,清理着粘在鼻孔上的雪团。呼啸的西北风把深埋在雪下,露在雪上只有半尺来长的蒿子头都吹折了。
  祁大爷皱着眉头,仰望着天空,不住的拍打着带着大皮手套的双手,跺着穿欤B的双脚,无奈地冲立武爹大声喊道:
  “这雪下得太大了,马都不走了。赶快扒个地窝子,让大伙儿进去躲一躲吧。”
  大家一齐动手,很快扒了个地窝子。在扒地窝子的同时,还在雪下割出一大堆两米多高的蒿子杆。祁大爷把蒿子点着,大家就围着烤起火来。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家盛和宏茂虽然干妈给加了衣裳,背上披着麻袋,但在凛冽的西北风中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于是两人绑上滑雪板。说到附近蹓跶蹓跶,活动活动血脉,暖和暖和身子。
  他俩顺着山涧,绕到山背后,无意中发现半山上冒出一股白烟。走近一看,原来白烟是从半山腰的山洞里冒出来的,洞口用树枝堵着,隐约听到里头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便急忙回来报信。
  ※                  ※                    ※
  正当饥寒交迫之际,听说近处有了人家,大伙儿都乐不可支。犄里拐弯的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群山环抱的幽谷。只见在半山中间,离地老高的山洞里,时不时地冒股白烟出来。此时大雪铺天盖地,夜暮沉沉,昏天黑地。在这方圆不到一里地的山坳中,群山环绕,怪石嶙峋,古木参天。鳞次节比的山洞,奇形怪状。不知里面藏的是狼虫虎豹还是妖魔鬼怪,令人望而生畏。猎猎北风不停地“呼噪”,似鬼哭狼嚎,让人听了背凉骨寒,备感阴森恐怖。大家都觉得眼前恍如梦境,分不清幽明,疑惧来到了魑魅鬼域,人人都毛骨悚然。
  尽管如此,人们谁也不愿错过这一线生机。祁大爷扯着嗓门儿,一遍又一遍地呼喊:
  “喂!——洞里有人吗?——洞里有人吗?!”很久很久没有回答。当他再一次喊:“喂——”突然一扇用树枝札的“门”由里向外推开。一股白烟夺门而出。一条“蟒蛇”躜了出来,摇头摆尾,冲了下来,在半路钻进雪中。这突如其来的惊魂一幕,把大伙儿吓出一身冷汗。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这家伙浑身是毛,披头散发,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小孩们一见,都靠到大人身边。惊恐的叫道:
  “呀!一个浑身是毛的人!”刘立武迟疑片刻便奋不顾身疾步上前,欲与“毛人”一决雌雄。祁大爷为防不测,上前一把拽住刘立武并壮着胆子和“毛人”打招呼:
  “爷们儿。天下大雪,不能赶路了。借个光,落个脚,行不?”
  “毛人”没有答话。但显然他听清楚了祁大爷的话,犹豫了半天,才偏偏倒倒从洞口跐溜到坡底,用惶惑不安并充满敌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每一个不速之客。大伙儿也惶恐地看着这个“毛人”:7尺多高;蓬头垢面。右腿弯曲着,手上提着一根木棍,紧紧地攥着,看样子随时都准备出击。两眼圆睁,射着凶光。但眉宇间仍然显露出一股英俊豪气。大家对视了很久,“毛人”终于开了口:
  “你们是干啥的?”他用疑忌的目光扫视着来人。
  “我们是收皮货的。”祁大爷又补充说:“走到这圪塔遇上了大雪,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毛人”见几个孩子在漫天大雪里,肃杀的北风中浑身哆嗦,小脚跺着雪地“嘭嘭”作响。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们不嫌埋汰,就进洞去躲躲?”言罢转身一瘸一拐地爬上陡坡,走进山洞。众人也跟着鱼贯而入。人一进洞,顿时一股酸臭气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弥漫的烟气熏得人人两眼流泪,头脑发晕。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都看不见。当“毛人”点起松树明子,洞里有了点点亮光的一刹那,眼前的情景让来人目瞪口呆。
  洞子里四壁空空,除了在火上烤着,冒着蒸蒸热气的“锅”以外,一无所有。“炕”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女人,整个身躯埋在干草堆里。旮旯里还蹲着一个埋着头的女孩,不住的发出颤抖的呜咽:“鬼子又来了——鬼子又来了——”周身都是用毛皮和蒲草裹着。当躺着的女人欠身坐起时,大伙发现她穿的竟是蓑衣。
  祁大爷见状摇头叹息,潸然泪下。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
  “这——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来的人个个唏嘘不已,都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来人的友善和同情,消释了“毛人”的疑虑。他一改先前的冷漠,抱来几捆蒿子杆围在“火炉”周围,招呼大伙儿烤火。又一跩一跩地过去拽起女孩:
  “丫蛋儿,快起来,咱家来客了。”
  丫蛋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怯生生地望着众人,悄然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敢挪动。
  仔细一看,这丫蛋儿长相可非同一般,和她的名字“李亭玉”一样,亭亭玉立,袅袅婷婷。苗条的身材,俊俏的脸庞象画中的牡丹仙子,象一尊蒙着灰尘的汉白玉雕。瓜子脸、红嘴唇,大眼睛如同一泓清沏的湖水。虽然目光呆滞,也还显现着灵秀。大伙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炕”上的女人,一大一小就象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立武见丫蛋儿浑身裹着蒲草和皮毛,甚是可怜,便脱身上穿的棉袍子。解了几个扣子,他看了看爹。爹明白立武的意思,赞同的点了点头。立武脱下袍子,递给丫蛋儿说:
  “姐,这件旧袍子你不嫌弃,就穿上吧。”
  丫蛋儿高兴得立刻捧起袍子就往身上套。这时丫蛋儿妈忽然从“炕”上坐起来,冲着丫蛋儿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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