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六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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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六0年代-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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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老师:那怎么说。

  这事后来连校长也知道了。校长了解了情况,对成老师说:要让学生搭伙,学校确实有困难。

  成老师理由很充分,他以为有理,就不怕对任何人表述。他说:我看到有三个学生在吃饭。这说明食堂里可以容纳至少三个学生,那么,我们可以摆上桌面讨论,给最需要的三个同学搭伙。

  成老师已经了解得很清楚,这三个学生,家长确实都是区人委的干部,他们完全可以去区人委的食堂搭伙,只是多走五分钟路而已,其中有一个学生家里还有老人,可以为他做午饭。

  校长说:这事我们以后会注意。保证对每个学生公平,不搞特殊。但这个学期,总不能把已经搭伙的孩子赶走吧。

  成老师想想也是,没再坚持。最后,学校在附近的居民食堂搞了一张搭伙卡给成老师转交给点点。

  老师之间的争执,点点当然不会知道。她只看到,成老师对午餐很重视。本来她以为自己的午餐是小事,小到不值得任何人关注,甚至自己也没有关注。毕竟,她当了几年少先队员,学了几年雷锋,知道“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况且这事也不大。见成老师为了自己的午餐说了做了几次,觉得也许这事也可以记录书写一下。于是在最新的一篇作文里记叙了午饭的事。

  语文课上已经学到写人,接下来照例是写一篇记人的作文。成老师给了标题的前半部分《我的……》,告诉大家把题目填充完整,可以写任意的人。点点的标题是《我的爸爸》。成老师教过,记人,其实也是叙事,用事实说话,用事实描绘一个人物,用事实表达自己的是非观点。点点努力回忆着爸爸在做炉子、烧饭、用新方法烧饭的失败和成功等等事情中做法和表情。爸爸敲铁皮做炉子的外筒,买来火泥和成浆糊成炉膛,一遍一遍地用小锅,这费了爸爸好多时间,爸爸说必须在四个小时左右烧熟,早了不行,在炉子上时间长了,饭会结成锅巴,晚了更不行,点点中午会吃不上饭。起先妈妈不理解,说爸爸整天无事忙,用得好好的炉子做什么新的,要用新的可以去买。还说爸爸这模样像个捡垃圾的,连皱纹里都是灰尘。爸爸始终笑笑,没说什么。那些日子,爸爸烧的饭总是夹生的,好半天,打开锅盖米归米,水归水,爸爸就再放一点水烧成粥当晚饭吃了。有一天,他打开锅盖,锅里终于是白花花的饭了,他小心地用筷子挑起几颗饭粒,放在嘴里尝了尝,很高兴地又让妈妈和点点都尝了,一个劲问好不好吃。点点清楚地记得爸爸眼里转瞬即逝的欣喜。爸爸不善于表达感情,不仅不说,连目光也总是平平的。

  点点把这些全写到作文里。像平时一样,看看差不多了,就收尾,没觉得这篇作文有什么好,也没觉得爸爸有多伟大,他只是做了一件家务活,就好像自己也就写了篇交差的作文一样。

  成老师却格外赞赏这篇作文,向全班通读了,并且充沛着感情,就像平时语文课上范读课文一样。读到对话时,是爸爸的话,就用爸爸的口吻,是点点说的,就模拟孩子的语气。点点注意到,在读到爸爸招呼“点点”时,成老师就学着爸爸的乡音,叫“甜甜”,而不是平时大家都称呼的“点点”。成老师家访时和爸爸有过交流,知道爸爸怎么称呼女儿。

  成老师点评时说,写人的文章就应该这样,看上去平平淡淡,不说大话,但充满了真情实感。还令成老师欣慰的是,点点的午饭原来有了着落。

  看着成老师的丰富表情,点点明白,原来父亲为自己做的不是一件普通的事。父母为自己做的许多事,看似平淡,但不应该仅仅是坦然接受。

恼人的计算题
成老师略略翻了翻点点送过来的作业,问:你的呢?算术卷。

  这些作业是班里优秀作业,用来更新红廊的学习园地。点点没把自己的放进去,说:不好,只有九十六分。

  成老师:我知道。但已经是班上最高分了,可以展示。

  点点没吱声。

  成老师:我看过了,错了两道最简单的计算题。很可惜。这题目傻子也能拿分,你比傻子还傻吗?

  点点脸红了。成老师没再说下去。刚才的话,他也说得并不严厉,更像是在开玩笑。

  计算一向是点点的大问题。五年级一开始,算术学的是分数和小数,作业都是分数小数混在起的四则混合运算。这些计算题把点点折腾得够呛。四则混合运算本来就烦,现在还要把分数化小数、小数化分数,一个小数点前后有少则三四位、多则六七位数字,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分数、小数、正数、负数,真是太复杂了,转来转去好几个弯才能运算,一道题目往往要有七八个等于号才能做完,别说做对不容易,稍不留神,看都会看错。每天的数学作业看似不多,只有四道计算题,但花费的时间却不少。偏偏教算术的戚老师特别认真,每次不光打勾打叉,还评分,错一题只剩下七十五分,错两题就不及格了。不及格真是太容易了。点点已经得了好几个不及格。

  这种作业这种成绩的人引不起戚老师的注意。有一次,成老师对点点说:戚老师说你的学习还可以。你以为呢。

  点点没有吱声。她知道,对于中队干部而言,“还可以”就是不可以。她发奋了两天,但还没等到戚老师注意到,作业本上又有了红叉叉。要命的是,测验考试时稍不留意也会出错,点点确实是个“还可以”的学生了。好在数学课上不乏优秀学生,中不溜秋的樊点点,既引不起数学老师的注意,要求也就不甚严格。对戚老师来说,比点点好的有许多,赵慎莉、计言其、朱优墨、常阿娥、张振方、许平、林娅……,用尹老师的话来说,随手一捞就有一大把,个个计算准确,字迹端正,卷面整洁,戚老师对五(1)班还算满意,不明白成老师怎么会注意上樊点点。她最多只在班上处中游。

  计算题毕竟太烦琐,班上也有集体走麦城的时候。平时,成老师对数学课并不多过问,不像俄语课,对每个学生的回家作业、测验成绩了如指掌,有时甚至会利用语文课为大家订正俄语错误。戚老师是个有经验的老教师,她往讲台前一站,谁也不敢乱说乱动。所以,数学课不用成老师操心。但对于集体走麦城的事,成老师不再看作仅是数学课的问题。有一次,成老师很生气,在队会课上对全班说:知道这次数学测验的成绩吗?

  大家本来不知道,看了成老师的模样,就大致知道了,不敢吭声。

  成老师:最好成绩九十四分。一个优秀都没有。九十四分的同学是赵慎莉,小队长。班级里的中队长、大队长,到哪去了,还考不过小队长。两条杠、三条杠佩着就是为了好看吗。

  点点低着头,不敢朝成老师看。她感觉得到成老师的目光一定盯着自己。

  又有一次,成老师的态度和缓些,说:戚老师向我反映,最近同学们的计算正确率在下降。有困难吗?有困难提出来。

  没人提出有困难。成老师说:我想也是,能有什么困难。回家作业不多,也不难,再笨的人,弄个及格总应该的吧。只要细心一些就可以了嘛。

  这话,成老师是对着全班说的。但点点听得心里一紧,觉得在说自己。她想细心一些,可总坚持不了多久。她宁可做应用题,只要把题解了,计算不会太复杂。戚老师每天抄一道应用题在黑板上,希望大家做但不强求一定做。这些题目通常很难,点点很有兴趣,每天都会思考,越是解不出,就越是要动脑筋花时间。

  成老师个别找点点,谈的大多是班上的工作。到了办公室,三言两语把该说的说了。如果时间长,就拉一把椅子给她坐下,好像她也是老师似的,坐着商量。

  有一次,正这么谈着的时候,田老师进来了。田老师是4班的班主任,和成老师一样,年轻,朝气,是年级篮球队教练,每次训练时,她吹着哨子,笔直地往队伍前一站,比体育老师还威风凛凛。和成老师不同的是,离开操场,她就严肃而不苟言笑,连步履也是沉稳的,不像成老师,不上课的时候平和,活泼,就像弄堂里的大哥哥,走路也是快活的,有时候会一步跨两格甚至三格台阶跳着上楼。

  点点见了田老师,忙站起来让座——她此刻坐着椅子是田老师的。田老师说:不用,不用,你坐。我一会儿就走。

  边说,田老师边站在桌边,拿起一本作业本。

  田老师后面跟着个垂头丧气的男生。她把作业本扔给他,说:你自己看。

  男生没动,他知道打开以后看到的将是些什么。

  田老师提高了些嗓门:打开呀。

  男生不得不打开作业本。

  田老师:什么感想?

  男生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响。

  田老师:你看看,像什么样子。全班就你一个。你自己数一数,有几个大叉,几个不及格。

  说着,田老师翻开作业本,问:不会做吗?

  男生摇摇头。

  田老师厉声说:会做为什么不好好做。你是小队长,小队长做这样的作业,害不害臊。

  田老师向来严肃,这会儿更是铁青着脸,严厉得悚人。因为生气,说话声音又比平时响,一句一句全都砸进点点的耳朵。她听不清成老师在说些什么,事实上,这时候成老师也没说什么。点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那本作业本,里面勾和叉参半,和点点的差不多。

  田老师:小队长!做的作业比小队里的队员差,人家会怎么看你?

  点点有些坐立不安。她想起了自己。

  田老师:当小队长工作太忙耽误了学习?是不是?

  男生摇摇头。

  田老师:连自己的学习也管不住,当什么队长。小队长是什么?是表率,要以身作则。你给小队同学起什么表率了?你的队员可以向你学些什么?

  田老师又把作业本拿起来来回翻了翻,然后放到男生的面前,顺势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拿去,把所有错的题目全部重做一遍,订正过的也重做。

  男生更加垂头丧气,拿起作业本灰溜溜往门外走。田老师余怒未尽,警告说:再错一题,你这个小队长就别当了。

  点点觉得田老师句句都在批评自己,如坐针毡,生怕自己的作业本给成老师看见。但成老师对这事似乎并不关注,只专心审阅着点点送过来准备展示的优秀作业,不像平时,见到田老师批评学生,有时认真地说几句,有时则开个玩笑,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调节了过来。

  后来,点点做作业时眼前常会浮现田老师愠怒而严肃的脸,仿佛还能听到声音:小队长做这样的作业,害不害臊。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计算的速度。过些日子,小数、分数这一章学完了,算术题目中很少再有四则混合运算,点点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应用题的计算,比四则混合运算中的简单得多,点点应付自如,数学作业的成绩和质量都有了提高。这令点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体育课
点点说不出话了。哑了。

  先是嗓子有些疼,后来说话很吃力,再后来就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切,都在一天中发生。

  这天正是点点值日。成老师安排中队干部每人每周值日一天,负责班里这一天的事务,每节课领着大家起立问好当然是常规而重要的工作之一。下午第二节课是语文课,点点用足力气才使一声“起立”让全班同学听见,但声音很轻很闷,仿佛卡在喉咙口硬被扯出来似的。成老师觉得奇怪,朝点点看了一眼,只见点点涨红了脸,不像在开玩笑。成老师已经很了解自己的学生,何况是中队长。点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开这种玩笑。

  下了课,成老师走到点点的座位前,问:嗓子不舒服?

  点点用鼻音“嗯”了一声。

  成老师:回家叫妈妈买胖大海泡茶给你喝。

  点点想说“谢谢”,可是发不出声,只是点点头。这时她已经彻底哑了。

  成老师:别害怕。没事的。我们常常这样。等一会体育课别上了,我帮你去请假。

  点点很高兴。

  她不喜欢体育课。虽然参加了两个校队,并且都当了副队长,技术不错,但点点体育课上的成绩并不出色。体育课上教的、要考试记录在学生手册上的项目,点点都掌握得不好。长跑、短跑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得三分。四年级时,体育黄老师也就是点点的乒乓教练,对点点很熟悉也很严格,总以为她对体育课不重视、不认真,甚至会当众批评点点:你这是态度,态度有问题!那次体育课的内容是扔手榴弹,全班的成绩都不好,黄老师很生气,说:其他人也就算了,你樊点点也只能扔这么远吗。点点觉得很冤枉,因为她真的只能扔这么远。

  点点对走队列也一直迷糊,四列纵队,一直朝前走还好,老师叫“一二三四”,四个人就要转成九十度的直角,向另一个方向走。点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边的道理。老师、同学都觉得这很简单,简单得不是个问题,她也就不好意思多问了。好在点点的个子不高不矮,向前走、向后转走,总是在队伍中间,所以一直就在滥竽充数。她很佩服站在头排的高个子同学。这些同学通常是留过级的。点点很为他们惋惜,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好好学语文算术呢,留级多不好。

  但是她从来没有拉下过体育课。特别是上了五年级,不仅不拉下,还格外认真。教体育的是李老师,他很严厉,特别看不惯娇滴滴的女生。他是学校体操队的教练,点点常看到体操队女生的形体训练,左腿着地,右腿连脚带脚趾崩得直直的,举过头顶,和左腿形成一条直线。大概很疼,有些女生泪都流出来了,可是李老师还是冷着脸一个劲说:拉直,拉直。五年级的第一堂体育课上,李老师就宣布,以后体育课请假,必须要有家长请假条,不然,一律算旷课。“这是铁的纪律”,当时李老师斩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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