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师反复强调,打球不仅用手,还要用脑,要动脑筋。可是队员习惯了打球用手,不知道手舞动球拍的时候,脑子里该想些什么。成老师就让大家都停下来,听他“讲故事”。成老师教大家方法、战术、策略时,引经据典,海阔天空,队里的男生顽皮,听得津津有味,过后却说他在“讲故事”。就在听故事的过程中,大家知道了声东击西,以逸待劳,欲擒故纵,等等。
模拟比赛时,成老师说:你们是运动员。运动场上脾气不能太好。要凶,越凶越好。眼睛不要看球,看对方,恶狠狠地看。
成老师常给大家讲乒乓国手的故事,说庄则栋人称小老虎,他就是这样,不管发球还是接发球,总是目光犀利的盯着对方,看得人家发悚,未交手先处了下风。
总之,成老师很少陪着队员练,即使拿起球板,大多也是示范,偶而来了兴致,就找人打场比赛,边打边分析自己的球路,教对方怎么打赢自己。有时,训练时他甚至不到球场。但大家都知道了该怎么训练,和兄弟学校打友谊赛时的获胜机率也高了。
课外生活
成老师左手拿着一迭大小、颜色都不一样的戏票,右手拿起最上面一张,看看,然后扫一眼教室里的同学,叫一个名字,让这个同学上来,这张戏票归他了。一边还说着理由:你唱歌好,去看独唱音乐会。或者说:这是武术表演,给你。
市里正举办“城市之春”,每天都有许多台各种类型的节目演出,中汇小学分配到不少演出票,校长决定,全部给学生,丰富他们的课外生活,开阔他们的眼界。
教室里很安静,但大家的心都在剧烈地跳。每个人都希望能幸运地从成老师手中接过一张票子。拿到票,就意味着可以去剧场、音乐厅、文化广场……这些平时很少去、去不了的地方看演出。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看演出,大家排好队,一起到剧场,一起坐下,一起看。而是像大人们一样,拿着票,自由自在去剧场,把票给检票员,然后在黑漆漆的剧场里找到自己的座位。单就这一点,就很吸引所有的小学生了。
点点起先也很紧张,紧紧盯着成老师手中的票。眼看着票越来越少,她渐渐失望,垂下头去。以前,哪怕再小的机会,总有点点的份。三年级时,全班只有两张区图书馆的借书证,余老师给了点点。到了四年级,全班仍然只有两张,而这时点点把自己的借书证弄丢了,余老师知道后,就把两张之中的一张又给了她。可现在,赵慎莉、于丽英、秦万余、林娅,甚至平时不声不响、留级进来的同学,都拿到票了,自己却还没有。点点不开心了。
成老师终于叫到点点了,和许多同学一起,晚上到学校来看《城市之春》的电视转播。
点点轻声说:我不要。
成老师有些奇怪,反问道:不要?
学校只有一台电视机,能来看电视也很难得。
点点心里想有什么了不起,嘴上说:我到我妈妈单位去看。
妈妈单位也有电视机,职工可以买电视卡给家属看。每年,妈妈都买两张卡,有好节目,就让儿子女儿去看。
成老师马上表扬点点,说:好。樊点点风格高,主动谦让。很好。
下了课,他还在向围着他要票的学生表扬点点,要他们向她学习,发扬风格。点点哭笑不得,明明生气了,到了成老师那里,却成了发扬风格。
第二天,点点更加不开心。每一次课间休息,看了演出的同学都热烈地交流着、模仿着,还不时形容当时的心情。拿到票同学们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这会儿,仍在陶醉中,迫不及待地想向同学炫耀和分享。秦万余最热闹。他看的节目是《赤道战鼓》,他的两只手在课桌上拍打着节点,嘴里喊着“咚咚叭、咚咚叭、咚咚叭”。节奏很单调,却很强劲。秦万余对着围观的同学说:别看简单,你们试试,很难的。要快!他自己的击打速度也随之越来越快。于丽英则有点沮丧,她没法让自己看到的节目描述得像秦万余那么动人,反复说着,舞台布景很漂亮,美丽极了,我从来没见过。但是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咚咚叭”的节奏中。
成老师进来了,对秦万余说:嘿,注意,这是讲台,公共财物。要爱护!
秦万余不好意思地一笑,一步跨到课桌间的走廊里,弓下腰,双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拍打着,更加热情四射,更加有模有样。秦万余学得很像,点点从电视里看到过。但看电视和看演出不一样的。成老师难道不懂吗?点点叹了口气,很遗憾。
看着同学兴奋,上课时成老师干脆让他们继续,不过是让他们说,而不是表演。不仅让看过演出的同学说,其他同学也可以参与。成老师认为,说也是表达,表达清楚了,写作文就有了基础。作文写好了,语文课的多半目的就达到了。所以他常会利用机会、哪怕是放下一些课时,鼓励学生们说。
从这次学生们的交流表达中,成老师发现,他们对拿着一张戏票,比看戏本身感兴趣得多。接下来,学校正好组织学生看话剧《张高谦》,成老师就把戏票发到每个学生手中。说,你们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操心。到时候到学校里集合一齐去剧场。如果谁忘记了时间或者把戏票丢了,自己负责。
点点倒真的是因为看不到演出而耿耿于怀,但她已经忘记了生气,把手中戏票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清清楚楚记得戏票的模样:窄窄的一张桔红色的纸,也就两根手指头那么宽,正面是剧场名字和座位号,反面用蓝色墨水的图章刻着日期、场次、时间。点点都已经能背得出了。
能由自己操心的事情很少,所以,星期天早晨邮递员刚刚把日报送到,点点就查看当日影剧院的信息。尽管她已经能背出演出的时间,但还是想从报纸上看到。自己的戏票能和党报联系在一起,点点感到骄傲。
居然被她发现,报纸和戏票的时间不符!报纸上只有上午九点半和晚上有《张高谦》演出,而点点手中的戏票上则印着下午。如果只是点点一个人,那好办,点点可以上午去一次,下午去一次。可是她还有同学,大家都盼着看话剧。爸爸、妈妈、哥哥、成老师,都不在,点点无人可问。她想起成老师说的,遇事气愤了,慌乱了,先不忙决定,先数到十,冷静下来再说。点点长长吁了口气,随后缓缓从一数到十。果然,她有了主意,一个很简单的主意,慌乱之中竟然会想不起来——先去影剧院问问。
结果真是票上的时间印错了,话剧应该在上午演出。
应该让每个同学知道。这回点点没慌乱,想起了联络网。
成老师说,以他的经验,学生到了高年级,活动多了起来,有时是个人的,有时是集体的。万一星期天或者节假日有事,靠老师一个人通知根本来不及,再说也太累,老师也是人啊。所以把同学们都组织起来,人人参与,组成一张联络网。中队干部负责通知所在小队的正副两个小队。小队长负责通知本小队队员。这张网中,中队长要知道中队委员和小队长的家庭地址,中队委员要知道小队长和所在小队队员的家庭地址,小队长要知道队员的家庭地址,如果临时有事,老师只要通知中队委员,或者干脆只通知中队长一人,就可层层下达,井然有序,不会误事。
成老师为同学们编织了这张网之后,还没用过。但点点很相信成老师,他亲自做的事,肯定是天衣无缝的。她远远地看了看气象大楼的大钟,已经近八点了,离演出只有一个半小时。班上的同学住得比较分散,大致在三个地段里,每个地段离学校大约是十来分钟路程,不算很远,但要走遍这三个地段,就不是一二十分钟的事了。点点开始行动,匆匆徒步,一边还规划着怎么走才最省时间。成老师提醒过,要注意效率,找到一条最经济省时的路。可是点点没放在心上,以为时间不是问题,她甚至把这张联络网只看作好玩。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效率的重要。
一小时之后,点点完成自己交给自己的任务,直接去了学校。
操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大多是点点班级的。大家很少有在空旷的操场里恣意嬉戏的时候,你追我赶,玩得很开心。点点没去操场,走进小花园往翘翘板上坐下,远远地看着同学们。不一会,她看到成老师急匆匆赶来,看到同学向成老师围拢,看到成老师在询问着什么,看到他们说说笑笑。点点没有过去,她一向不爱热闹,也不爱往老师跟前凑,况且,这会儿她很累,只想静静地坐一会。直到成老师向她招手,她才站起来往操场走。
成老师显然已经从同学们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没问点点什么,只是说:差不多到齐了,我们整队出发吧。
队伍很快集合了。应到五十四人, 实到四十九人。
成老师很满意这个数字,高兴地发出命令:出发。
五(1)班的队伍出发之后,操场里学生立马寥寥无几,田老师和其他一些班主任还在焦急地等着他们的学生,尚不知道可能等来多少学生。成老师不无得意,问点点:你怎么知道票上的时间不对了?
点点:我看报了。
成老师:你起得真早。
点点笑笑。
成老师:我看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星期天,就想睡懒觉。
走在第一排的许平很好奇,问:老师也睡懒觉啊。
成老师:老师也是人,也有爱好、也有坏习惯。
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此时,他的心情很好。只要不上课、不严肃,成老师就会和学生聊天,很平和,很真诚,就像弄堂里的大哥哥。
成老师又问点点:你就不怕犯错么,万一让同学白跑了呢。
点点:不会。我已经到剧场问过了。
还有三个同学已经等在剧院门口。五(1)班的五十二个同学进剧场找到各自的座位坐下,舞台上绛红的幕布正好徐徐拉开。
这时,点点才想起,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报复成老师的机会。就在几天前,那么多的戏票,他就是不给自己,还不理解自己的心情。当时,点点真想有机会报复成老师,让他也生气、失望、郁闷、哭笑不得。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点点仍会像现在这么做。她喜欢老师、同学,不想让他们生气、失望、郁闷、哭笑不得。
尧尧者易折
点点和小伙伴们赶到区少年宫,正遇到降国旗,一只脚几乎还在宫外,立即站定,立正,面对着缓缓下降的国旗行队礼。这时,他们注意到有一批外宾,在几个少先队员的陪伴下,穿过大草坪,去另一幢楼。
怎么能这样!他们想。开会的时候,便很正式地提了意见,说,降国旗的时候,少先队员不该行走,应该立正敬礼。有的建议,外宾在时,不该降国旗,要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市少年宫的时候,这些孩子永远看到五星红旗飘扬着。有时外宾到得很晚,暮色已经苍茫,但国旗仍未降下。
区少年宫的宫主任有些尴尬,客气地说:谢谢各位同学。我们会考虑你们的意见的。
点点心里想,什么叫“考虑你们的意见”,好像我们在小题大做似的。但是她没说,场面已经够热闹的。
这本来是一次很轻松愉快的见面会。最近外宾明显少了,市少年宫的接待任务少了许多。有时一整个星期天,宫内见不到一两个外宾。少年宫就把点点他们这些住得远的小接待员退回区里,希望他们回到区里发挥作用。区少年宫当然很欢迎这批成熟老练的接待员,不料,欢迎会的客套话还一句未讲,却先遭遇这一通意见。这些孩子未免太老练,不,简直是骄傲。宫主任暗自抱怨,表面上却一直微笑地聆听着,等会议室安静下来,他简短地致了欢迎词,并很快布置了任务。下周就有一批黑人朋友来,这项任务非这些孩子莫属了。区少年宫原来的接待员们见不多识不广,看到黑人外宾会害怕,不敢上前接待,更别说挽着手陪同参观。甚至还有过一个胆小的人被高马大的黑人吓哭过的。眼前的这些孩子再狂,接待工作这方面总能让人放心。宫主任想,凡事总有利有弊。他提了一些必要的礼仪就准备散会,这些礼仪包括为客人领座、奉茶、点烟等等,而这些事,以前在市少年宫的接待时,这些孩子是不做的。有人立即提出异议:为什么要为外宾点烟。我们是红领巾小伙伴接待员,不做低三下四的事。
宫主任:这不是低三下四。我们是主人,对客人要有礼貌。黑人朋友喜欢抽烟,我们就为他们点,这是礼貌。
有人说:我们在市少年宫从来不给外宾点烟。
又是市少年宫!高人一等吗?还是目中无人!一向和善的宫主任脸色阴郁下来,不容置疑地说:在我们这里必须做。这是基本功。
接着,他约定时间,要大家在外宾到来的前半个小时到达。一些同学又说不行,因为不熟悉区少年宫,到时不能娴熟地向外宾介绍。建议先到少年宫熟悉一两次,要对少年宫很熟悉了,才能像小主人那样如数家珍。他们说的,都是以前在市少年宫做的,可是区少年宫没有这些规矩。宫主任和蔼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后说,好吧,给你们提前一刻钟来宫里,熟悉一下环境。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结束,散会。
至于在哪一个具体时间前的一刻钟,宫主任没提。细心的同学散会后问了宫主任,他说另行通知。
接待黑人,总比接待日本人好。点点这么认为。那些日子,点点正迷上电影,有空就去电影院看学生场。学生场放得最多的是《地道战》、《地雷》、《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一类的战争影片,电影里的反面角色都是留着仁丹胡子、挥着刺刀喊“八嘎雅路”的日本鬼子。点点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充满了厌恶。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个大型的日本青年访问团到市少年宫参观并和少先队员联欢。点点接受了任务,陪着一个日本青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