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神完气足,神情剽悍,但是对于朱祁镇却恭敬到极点的护卫,还有朱祁镇虽然一身普通绸袍,可是那股子让人心折的气势,还有那不怒自威的仪容,让这位老仆不禁一愣,心有揣揣地小心问道。“这位官人不知道姓甚名谁,还请告诉老朽一声,也好通禀我家主人。”
钱钟双眉一挑,就欲开口,却被朱祁镇一个眼色给拦了回去,朱祁镇上前两步站到了这位于府老仆的跟前和颜悦色地道。“还请老人家去告诉于尚书一声,就说朱某前些日子,承蒙于尚书开门,方得归京,今日,可是特地登门前来道谢,顺便前来探望于尚书的伤情。”
“行,朱官人稍待,老朽这便去通禀,至少我家主人见不见客,那老朽可是拿不了主意的。”老仆点了点头,正要回身进门时,又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那扇府门又重新闭紧。
看着那重新合上了的府门,钱钟等人不由得一脸的不忿之色。“这老人家也是,居然把陛下您就这么拦在门外,陛下,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
“朕都说了是微服私访,可不想弄得大张旗鼓的,都明白吗?”朱祁镇低声笑道。
“是,臣等遵旨。”身边的那十数名作家护卫打扮的侍卫齐齐凛然听命,听到了这整齐而有力的回答,朱祁镇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十数名侍卫,再看看街口处出没的人迹,还有二十余名仍旧乘于马背,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的侍卫们,朱祁镇终于明白当皇帝想要轻轻松松出个门,那简直就是妄想。
光是今天想要微服出门,光是明面上的侍卫就跟来了五十,暗中的侍卫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朱祁镇也很清楚,他们可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所以无奈归无奈,该遵守的规则,还是必须去遵守,朱祁镇也不希望自己因为微服在京师城里边溜大街,结果挨了小流氓俩板砖又去见三清道尊再次穿越,那也实在是太悲催了。
所以啊,朱祁镇并不反感,只不过屁股后边老跟着一大群人,这还真是让人有些郁闷,特别是自己身为大明天子,一言一行都要代表着大明,看到漂亮妞吹吹口哨啥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吧?
就在朱祁镇站在那于府门口思想走神的当口,于府后院的书房之内,一身素衣,脖子上还束缚着绷带的于谦,正斜靠在那靠椅,看着手中的书册。
另外一只手,无意识地敲击在那桌案之上,面容已然多有一些血色,不过,眉宇之间,却多了几丝皱纹,至当日欲自刎殉节被救活送回府邸以来,于谦就再没有迈出府门一步。
而从宫里边,来过了两名御医,给其诊治了一番,确定了他的伤势并无大碍之后,朱祁镇又遣太医院送来了一些名贵药材。不过,于谦却婉拒了,而且这些日子闭门在府中养伤。
虽然说是闭门谢客在家养伤,可是于谦并没有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坐于府中冷眼旁观。看着朱祁钰被软禁于郕王府内,看着那王文等官员被拘押于诏狱之内,看着朱祁钰逊位,看着那朱祁镇登上了天子之位,并且在那京师承天门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和献俘典礼。
看着朱祁镇所做的一切,于谦仍旧在沉默,沉默地倾听着那些被派出去的家奴们报回来的消息,也同样在沉思,沉思自己该怎么做。可是,却想不出自己的未来应该怎么办,或者说,至那日,宫中送来的药材被退回去之后,朱祁镇就再没了任何的表示。
自己也是坚定的拥朱祁钰派,当初拥立朱祁钰为帝时,自己出的力不少,而且当日京师城下之时,自己的那番话,绝对是大不敬之言。
对于自己的下场,于谦倒也坦然,大不了一死而已,而于谦自认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一直到了现如今,朱祁镇把王文等人一直拘押着,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处置,对于自己的态度更是让于谦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好奇和疑惑。朱祁镇到底想要干吗?
就在于谦拿着书,可心思却全在书外游弋的时候,听到了院内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些日子,自己闭门于府中养伤,除了天子遣了两回御医前来探访,还有那杨洪和王直也登门探望过自己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官员前来登门。
想来也是,那些人谁都清楚,自己的性命如今怕就是只在旦夕之间,那些官员躲都躲不及,谁还敢过来凑趣,而那杨洪与王直,也被拦在了府外不得而入。可是今日听这老管家的脚步声,让于谦不由得不好奇,莫非朝中又有哪位勋贵或者是重臣来访了不成?
“管家,怎么了?”看到了那年迈的老管家已经步入了书房,于谦把手中的书册撂在桌上,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夫不是说不见外客吗?”
“老爷,有位朱官人前来探望您。老奴也照你所吩咐的婉拒了他,可是他却说,他前些日子,承蒙老爷父开门,他方得归京,今日,可是特地登门前来道谢,顺便来探望老爷您的伤情。”
“什么?!”听到了老管家的诉说,于谦不由得瞪圆了双眼,惊得豁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甚至掀得那身后的靠椅都不由得一阵摇晃。
不待那吓了一跳的老管家重复,于谦便撩起了前襟快步而去。“快,打开中门迎接圣架。”
“圣,圣驾?……我的娘哎。”老管家这会子可真吓得够呛,不过惊醒过来之后的老人家腿脚倒也不慢,赶紧去招呼了几名家丁朝那府门处赶了过去。
朱祁镇等人倒也没有在府门外边耽搁太久,也就是朱祁镇那些无聊的想法在大脑里边闪过的不大会功夫,便又听到了于府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于府的中门缓缓打开,而身上仍旧穿着一身居家的常服,脖子上还缠着绷带的于谦当庭正欲拜下,就被那朱祁镇抬手阻拦住。
“于卿不必如此,闻于卿久卧于床,伤未痊愈,故尔,朕今日乃是微服私访。”朱祁镇步入了于府内,扶住了那于谦,打量着这张看起来比之数日之前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不禁有些唏嘘和庆幸。
“陛下居然亲至,微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看着那居然会亲自驾临自己居所的朱祁镇,于谦在震惊之余,亦在心里边冒出了些许的感激,不论如何,至少,在为人处世,在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这几方面上,朱祁钰的作为,的的确确远逊于眼前的这位帝王。
“卿不请必如此多礼。卿的伤处应无大碍了吧?朕听那两位太医之言,皆确定卿的的伤势并不重,朕这才松了口气。对了爱卿,朕这一次来,是有些要事与卿相商,在府门这……”朱祁镇呵呵一笑,抬手指了指门外。
“臣失礼了,陛下快快请进才是。”于谦赶紧快步当先引路,而朱祁镇在十余名侍卫的簇拥之下往里行去。
“于卿的伤过了这么些日子,应该差不多全好了吧?”朱祁镇坐在那前厅内,抿了口茶水,望向了那坐在对面的于谦。
“多谢陛下关爱,微臣的伤,是差不多好了。”于谦恭敬地答道,可是心里边的疑惑更浓,不知道朱祁镇今日到此,能够有什么事情与自己商议的,要知道,在朝中的诸臣眼里,自己,可是跟那王文等人,都是朱祁钰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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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一张遗下的纸条
第三百一十六章一张遗下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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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一张遗下的纸条
“那不知于卿准备什么时候回朝,担起你该担的担子?”朱祁镇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坐直了身躯朝着那于谦正色道。本书来源'
于谦不由得一愣,甚至连端在手中的茶盏差点倾覆也没有查觉,直愣愣地看着那朱祁镇,半晌这才从嗓子里挤出了嘶哑干涩充满了疑惑的两个字:“陛下?……”
“于卿你莫要忘记了,你是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如今草原诸事已定,各镇所遣兵马也需各归边镇,论功、行赏、述职,诸事纷扰,卿主掌兵部,许多事务,可都是要你首肯或是亲自办理方好。”朱祁镇笑着抚了抚眉头言道。
于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了头,怎么也没有想到,朱祁镇微服到访,居然会是为了此事,这等恩荣,让于谦实在是有种受宠若惊之感。“……陛下何以如此待臣,想必陛下也该知晓……”
“天下之事,朕能知几何?”不待那于谦说完,朱祁镇便开口打断了于谦之言。“朕只知道,你于谦在大明危难之机,挺身而出,为了保我大明帝都安泰而废寝忘食,使得我大明朝,未遭前宋靖康之厄,更是使得瓦刺不敢南侵,使得我大明获得喘息之机,朕也方能平定草原,一雪前耻。”
“陛下……”听到了朱祁镇的这一番话,于谦不禁有些眼眶发热,嘶哑的声音里透出了几许难掩的哽咽。
“朕前几日,让杨大都督和王尚书前来探望于卿,不想,却皆为卿婉言而拒。而今,朕来了,就是想问一问于卿你,汝可还记得亚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言,汝所要为之呕心沥血的,是大明的万万黎庶、江山社稷,还只是一皇一帝?”看着那眼眶略有些发红的于谦,朱祁镇沉声问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咀嚼着这句话,于谦霍然抬起了头来,看着那业已站直了身躯,负手而立于自己身前的朱祁镇。看着他那又清朗而炯亮的双目,还有那张英武的脸庞。于谦的心里边,被这句犹如吕黄大钟之音般的话语所震撼,震得心神摇曳,震得头脑发蒙,随之渐渐清明,清晰。
恍惚之间,于谦仿佛看到了数十载之前的自己,正坐在那书桌前,手里边捧着书册,随着师长的吟诵,用自己那仍旧稚嫩的嗓音,诵读着,那些先贤们流传千古的智慧与格言。
十二岁时,便写下了《石灰吟》自诩,当自己成长了起来之后,立志所效者,亦为天下之黎庶,所为者,华夏之风骨……
“朕来寻你,为的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朕希望你,不负你平生所学,为天下苍生黎庶,做你该做的,而非是枯坐于府,自怨自哀,如此,非朕所识之于谦,亦对不起你视之为楷模的文丞相。”朱祁镇看着那脸色数变,表情复杂的于谦,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不复再言,从怀里边拿出了一张薄纸,摆在了那案几之上,转身向着那厅外行去。
看着那朱祁镇渐去的背影,终从那思绪之中惊醒了过来的于谦朝着那朱祁镇的方向深深拜下:“臣于谦,恭听圣命,定不负陛下。”
“卿不负黎庶,就不会负了朕。”朱祁镇的脚步微微一顿,微微一笑,站在那厅门的台阶上,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在那些已经簇拥上来的侍卫的保护之下,径直朝着那于府的府门处行去。
而看着那朱祁镇的背影消失之后,于谦缓缓地移步到了那朱祁镇方才所坐的位置前,拿起了那张朱祁镇留下的纸条仔细看去,看到了那上面的内容之后,于谦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不过很快,于谦露出了一脸的恍然之色,紧紧地捏着那张朱祁镇所留纸条,朝着那紫禁城的方向恭敬无比地拜下……
于府家中的那些家仆杂役,看到了厅中的此景,都不禁满脸的好奇与不解,不过,他们是没有办法得到任何答案的,因为于谦恢复了镇定之后,传来了火烛,把朱祁镇所留下的纸条尽数化为灰烬。
“陛下去见于谦?”内阁首辅陈循听得那府中的家奴所言,不禁先是一脸的错愕,旋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累积于心头的阴郁,尽数散去,脸上的笑容,让那满脸的皱纹犹如菊瓣一般地舒展开来。
“陛下亲自去见了于谦……呵呵呵,好,如此大气量,如此胆魄,莫说是郕王不能及,怕是……呵呵”王直凑到了那杨洪的耳边一阵细语,杨洪不禁露出了一脸会心的微笑,摇了摇头。“不过,陛下如此做,怕是不知道又会在朝堂之上,惹出什么风波来。”
“这倒不会,于廷益向来大公,不偏不倚,事事以国家为重,行事作派,几可为人臣之表率。若是想要攻讦于他,老夫倒想跟那些人辨一辨。”老王直抚着颔下长须朗声笑道。
杨洪的白眉一挑,声音却透着迟疑和几许的犹豫。“杨某所忧的,非是于尚书一人,而是王文等人。你说,陛下会不会……”杨洪抬起了右手,并指成刀,轻轻一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老王直的脸色陡然一变。
“你是说……”老王直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抚着长须久久不语,许久之后,方自颓然一笑。“如今,谁也猜不透陛下的心思,王文等人入诏狱已有半月,可是,诸位臣工们的上本,皆被留中,实在是让人难解。”
两人闷坐了一会,王直深吸了一口气,吸溜溜地抿了一口热茶之后向着那杨洪询道:“大都督,依你所见,王文等人该不该留,陛下会不会留?”
“这……”杨洪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闷之中,是啊,如今郕王已经被软禁于府内,但是,他这两年来,也网罗了不少死忠于其的手下,这些人,经历了这么久,在朝中虽然不能占到多数,却也据有了少要的要害位置。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可是古今通用的,朱祁钰上位以来,可是找了不少的借口,贬谪和罢免了不少的官员,然后顺便用这些官位提拔拉拢了一批官员。这些人,若是皆留下来,且不说其他,谁也保不定在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而当初,太宗皇帝朱棣,就是为了杜绝一切麻烦,在攻破了南京,夺取了皇权之后,他手中的刀,可是沾上了不少建文帝的臣子的鲜血,一想到那建文朝名臣大儒方孝儒被诛十族之事,便是杨洪这样久经沙场的老武臣,也不禁有些栗然。
“陛下之英武果敢,不逊于太宗皇帝,然,其孝义宽仁之处,甚于太宗皇帝。至于王尚书等人之性命,杨某终究是个武人,实不敢妄自揣测。”最终,杨洪也只能给了朱祁镇这样一个评价,至少那些大臣的命运,的的确确不是他所能揣测的。
“是啊,依老夫之见,陛下确有雄心壮志,立意革新,以昌我大明盛世,如今,挟灭国定邦之功重返帝位,怕是……”老王直的眉头不由得紧紧拢在了一起。“老夫虽然也不喜那王文的为人作派,不过,他终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