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的脸色却丝毫不变。“那至江囘总兵来宣府之后呢?你只管直言相告便是。”
“其实,江囘总兵此人秉性温和,向来与人为善,加之,初到宣府之地,亦需各方势力之助,以安军心……”罗亨信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没说几句,朱祁镇便不耐烦地打断了。
“罗老爱卿,事关宣府边镇百万军民,更事关我大明社稷之安危,朕要听的是真话,明白吗?”
罗亨信不由得一滞,例是那跪于其后的杨能闷囘哼了一声,接着朱祁镇的腔答道:“上皇,江囘总兵此人为人圆滑,做事颇无担当,喜做好人,对于边镇诸军将和那些宦官之流侵占私垦田地之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他还频频收受那些人等所予之田地。”
“完全就是与那些宦官和无耻军将同流合污,采我宣府不过数月,其在宣府之田地已有十数顷之巨,于宣府之中,亦有外宅安处,其实这些事情,上皇陛下只要稍稍留心,便可知晓。”杨能目光直直地看向朱祁镇,竹筒例豆子一般,将那江大总兵的斑斑劣迹尽数道出。
说到了最后那几句,语气里边颇含怨言。说起来,对朱祁镇这位下了套子让他们钻的太上皇没有半点怨言那是不可能的而性情外露,直囘肠子的杨能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浑没有在意身边的扬信频频使来的眼色。
朱祁镇例也不恼,毕竟朱祁镇也知道这三位心里边正犯堵再说了,自己连战俘都当过,这点点气算啥子,让他发泄发泄也好,更何况,朱祁镇也没有想到,江福居然才来到宣府短短数月,就能够肥成这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至那江福到了宣府开始宦官与边镇诸将侵占私垦田地之事,怕是已蔚然成风了吧?”朱祁镇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再生气也无用,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到时候该怎么收拾这些家伙才是正理。
“不错,至江福江囘总到宣麻以来,边镇军民失垦者数不胜数老臣虽然苦苦相劝,江囘总兵却总以边镇诸事败坏,需诸将协力为由多番敷衍。老臣乃是亲民之官,军政之事,非老臣所辖,虽然曾多次斥之,却收效颇微。”
说到了这,罗亨信心头的酸楚,都快要随着眼泪一块流了出来。边镇之苦,久处边镇的罗亨信自然很清楚,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朝庭居然会派出江福这么个玩意来这里干总兵,文武不搭配,干活特别累,罗亨信觉得要是再这么干下去,自己就算是不累死,也要让这种情况给气死。
“想不到,宣府边镇,居然已经情势如此危急,不过,朝中于谦、王直之流,乃是国之干臣,难道他们不明白边镇不安,大明必危的道理不成?”朱祁镇的眉头紧锁着,手指有节奏地在那桌案上敲击着。
罗亨信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王尚书与于尚书亦多次进言,不过,收效甚微,毕竟自新皇登基以来,诸事纷纷,京师与我大明北疆动荡不安,安抚民心,重练新军,以卫戊京师乃是首要之事务……”
朱祁镇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苦笑道。“此事,皆因朕而起,实乃朕之过错啊。”
“上皇切莫如此,您已经帮了咱们大明边镇军民百姓太多太多,臣等非眼花耳聋之辈,陛下自困于鞑囘子之手,却未尝有委屈求全之时,不顾戎狄加斧加身,犹记我大明军民之安危,臣等焉能视之不见?”看到朱祁镇如此意志消沉,王囘进昌劝道:“有些事情,陛下您不说,可臣等,还有大明的文武,百姓,皆看在眼中,焉能不知好歹?”
“可犯了错,终究是有错。”朱祁镇站起了身来,将此四人一一搀起,在厅中缓缓踱步。“虽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有些错误,却实实在在不该犯,也犯不得。”
“而今,朕终脱贼手,回到了大明。本以为,能安心静思过往之过错。例不想,我那位皇弟,不欲朕归。”朱祁镇自嘲地一笑道。
四人皆尽默然,这是极其明显的道理,怕是天下间,除了瞎子,没有人看不出来,当今天子有多不欢迎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回京师。
“而今,又闻罗老爱卿之言,知边镇情势,日益维艰。故尔,朕意欲留驻于宣府之地,虽说不能亲身问政,但是联在此,总是能镇慑一些宵小贪婪之辈,助罗老爱卿一臂之力,复我边镇战力,使我宣府诸地,能休养生息,以御顽敌。”
听得此言,罗亨信不由得两眼放光,心念电转,盘算着,若是天子不欲迎上皇回京,那这位心头牵挂百姓民生,知边镇疾苦的上皇居留于宣府之地,必然能够发挥效力。
再怎么说,他乃是当过十数年天子的太上皇,余威犹在,有其在此镇慑,的的确确能起到极大的重用,只要看今日那些宣府文武的表现便可知道,太上皇真要恼起来,这些家伙都跟一群遇上了老猫的耗子一般。
“对啊,上皇,既然万岁不欲您入京师,那留于我宣府有何不可?”心直口快的杨能不由得喜道。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杨信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不错,上皇若是能居留于此,实乃我宣府边镇军民之福也。”
“我边镇之苦,非亲历者不可知。如今陛下知晓,当明边镇之安危,已然是千钧一发之机也,若是再不处置,必生大祸。”
“长此以往,必使我边镇无兵可用,边镇势微,必使我大明疆域为外虏所侵,老臣自知人轻言微,不知何时才能阻止这等劣迹,还望陛下明查,以彰国,以平民囘愤,以安军心。”罗亨信咬着牙根,再次深深拜下。“此军国大事,为朝庭所轻忽,而今老臣知道,唯上皇可办,若是上皇答允老臣。老臣拚却性命不要,恳囘请上皇为我边镇百万军民,留居宣府。
“联也的确有这个心思。
只是,朕如今已逊位为太上皇,即便有心于此,然若是当今天子一意而行,怕如……”朱祁镇见此情形,看到这些人目光之中的殷切期盼,心中颇喜,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皇陛下,若是您真愿意久居我宣府,也不是没有办。”罗亨信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向着朱祁镇言道。
“哦,罗老爱卿有何良策,尽管讲来。”朱祁镇心头一跳,看向这位在边镇呆的时间不比那杨洪短多少的老大臣,沉声问道。
“只要陛下愿意配合,老臣可发动属僚上表朝庭,再者,杨大都督、王老尚书,皆与老夫乃是刎颈之交,更是心怀社稷之臣,当可为两大助力。”
“另外,兵部尚书于谦,为人忠耿,心怀社稷。当今天子对其甚为看重,说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若是能让其了解这其中之厉害,至少他不会在此事上阻挠。”
罗亨信经历官囘场,也算得上是块火囘辣辣的老姜片,一肚子的坏水平时懒得用,今天这么一冒,例让朱祁镇愈发不敢小看这位看起来似乎耿直纯忠的老家伙。不过让朱祁镇欣慰的就是这位老家伙所为者,乃是大明的江山与社稷,所以,这样的人才,越能干,朱祁镇只会越欣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干臣。
“另外,会昌侯孙老爵爷膝下四子,皆处于京师要害,交游广阔,与军中勋贵多有交集,又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之生父,也是陛下您的外公,若是能知会于孙老爵爷,再联宫中太皇太后,大事可有九成把握。”
杨信也一脸赞同之色言道:“家父早知陛下英果非凡,陛下若能留居于此,以安诸边,微臣也愿修书予家父,想来,家父定然会戳力相助之。”
朱祁镇的目光扫过厅中诸人,心怀激荡,这些人皆是大明之精英,所思所虑,同样是为了大明的江山安危,大明能有这样的人材,方可有两百余年之安。
朱祁镇肃容一正衣冠,向着此三人一揖。“尔等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朕感铭五内,当惮心竭力相助。”
袁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眼眶发热看着那纸张笔墨的眼睛也有些模糊子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六神无主,病急投医
“上皇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了当今天子近侍,又说出那样的言辞来,现在老大该如何是好?还望师爷教我。”江福坐在书房中,已然换上了一身便装,手中拿着柄扇子地煽着,可怎么也消减不了那股子让人心闷的火气。
心里烦,实在是烦燥到了极点,江福心里边一个劲地直骂娘,当然,他不敢骂朱祁镇的老娘,那可是当朝太皇太后,借他俩胆也不敢骂出口来。
可是不骂,心里边又着实憋气窝火到了极点,自己好歹也是宣府镇总兵,堂堂的朝庭二品方面大员,除了罗亨信那个老家伙他管不了,也没办管之外,其他的人他可以谁也不鸟的,来到了宣府镇也有小半年了,小日子虽然没有在京师那般轻闲无忧,可也过的是份外的滋润,兜里的银子,城外的田地,城里的宅院,还有那养在私宅里的小妾,这些可都是自己到了宣府之后才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的。
江福还琢磨着,看看能不能争取多捞些银子,往上边送送,日后离了宣府回京师的时候,也好捞个肥缺口就在自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当口,朱祁镇这个人憎鬼厌的家伙居然跳了出来。
一想到这位太上皇就蹲在宣府镇耀武扬威,江福就觉得浑身上下跟长了跳蚤似的不自在,不但不自在,还得整天提心吊胆地,谁知道这位逊位的太上皇会不会发什么神经,又搞出什么名堂来。
果然,就在今天,江福的预感成真了,朱祁镇当着那几万前来凑热闹的宣府百姓军民,亲手宰了刘柄忠那个当今万岁爷的近侍,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不拿全副的天子仪程来,他就不走了。
听到了这话的时候,江福当时最想做的就是先掏掏耳朵,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然后,最好再锤胸顿足,嚎啕一番。
刘柄忠可是当今天子还在当王爷的时候,就一直追随在其身边的。腹,而且是天子打小时候就伴驾的玩伴,不是这样的。腹,焉能会被当今万岁遣来迎接太土皇圣驾?
一想到这刘柄忠,江福心里边更加地窝火,***的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太上皇这颗大爆仗,这不是找死是啥,再者说了,你不说话,也没有人把你当哑巴”,你把嘴巴”子闭得紧紧地,由着李实跟太上皇扯蛋,扯完了拍闪人不就完事了?
何苦来哉,你丫的死的倒是痛快了,可怜老子这个堂堂的宣府镇总兵还偏偏就在当场眼睁睁地瞅着你给宰了,事情要是传到了当今万岁的耳中,不消说,宣府上下一干人等,不被当今万岁误会成太上皇一党才怪。
“你***,老子招谁惹谁了?”想到了这,含着一包眼泪的江福不禁有些悲中从来。
———,—”———,—,——,———,—————,—一,一,一,一
“东主,这件事实在是……”师爷抚着颔下那少得可怜的长须,好半天才喃喃地道:“实在是大大了,根本遮掩不住。”
听到了师爷之言,江福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这完全就是句废话。”几万士卒百姓,还有宣府文武皆在,自然是没有办遮掩的,如若此事好料理,本总兵又何必扰师爷清静呢?”
“不敢当,老朽就不过是一个师爷,东主有事,老朽自然要为东主谋划才是。”听到了江福那饱含怒意的回答,师爷赶紧起身解释道:“老朽的意思是,这件事,东主您是扛不住的,也不能去扛。”
“这个自然,事情虽说是出在宣府,可本官根本就没有办。毕竟一边是太上皇,另外一边又是代表当今万岁的天使。本官如今是左右为难啊。”江福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事这么大条,自己想躲都还来不及,哪敢去担这个责任?
“如何能够不担这个责任,才是关键,至少,东主您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择一而投。”老师爷眯着那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抄着一口标准的吴侬软语,可就是嗓音粗糙干哑得犹如一只快要咽气的老公鸭。
“嗯?”汪福不由得一呆,目光再次落在了师爷的身上口“你此言何意?”
“东主您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您可是堂堂的宣府总兵,掌一镇之兵事,这样的大事,责任根本想推也推不掉。上皇乃真龙之身,当今万岁再如今发怒,却也不敢伤其分毫,至于那位罗老大人,他不但是宣府边镇的地头蛇,上上下下,拿一个不卖他三分薄面?”
江福悻悻地把扇子拍在掌……”不错,本官也曾听说过。这位罗老大人在京中的能量也不小,至少,吏部尚书王直就跟他情同手足。王尚书这位当朝重臣的面子,就算是当今万岁也不能不卖。”
“正是因为如此,东主您的情势实在是不堪乐观了。”老师爷叹了。气道:“他主文治,您主兵事,他无事,您可珑。”
“你不用再说了。”江福恨恨地将那扇子拍在了案几之上,负手在书房里疾行了几圈,脸上愈加地阴沉起来。“那你方才说择一而投,是何用意?”
“方才听东主尽述城外之事,依老朽之见,太上皇不想落了面子,而当今万岁却偏偏不想给太上皇面子,这已是僵局。”师爷抿了一口茶水,三角眼转了转,看到那江福一脸凝神倾听的表情,心头颇为得意,知道自己这话已然是挠到了江福的痒处,不过他也不敢多卖关子。
万一这位军汉出身的总后大人急了眼,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折腾,当下径直分析道:“今日,太上皇撂下了这么一句狠话,依老朽愚见,当今万岁,定然不会随了上皇的。意。毕竟自己的。腹被杀于闹市,这口气,当今万岁是咽不下去的。更何况,当今万岁的皇位,乃是继之于太上皇,若是以天子全副仪仗礼仪来迎,这算什么?难道是请太上皇回去再当天子不成?”
这番分析,听得江福连连颔首,差点就把脑袋上下晃得骨折,心里边对这位重金礼骋来的师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光是能从几句话里边,就能剖析出这样令人信服的道理,江福觉得自己十个脑瓜子加一块,怕是都不是这位师爷的对手。
“那照你的意思,太上皇岂不是”そ转念一想,江福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一坐回了椅子上瞠目结舌口“他岂不是要留在我宣府?”
“这就要看当今万岁性格是否,。”师爷话说了半截突然觉得不妥,有些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