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上的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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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山上的流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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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家族中平日和田智峰关系极好而且胆子大的男人把田智峰尸体抬回村口。由于是血光之灾而亡,村中风风俗是不能进村的,加上是被*的“反革命,”家里人不敢多留,当夜抬到离村一里多的荒坡用席子卷起,草草埋了。因为他妻子快要生了,收敛时没让她去。他的老母和弟弟去向他告别。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老阿婆昏了过去,三天后她也随儿子离开了人世。可怜他的妻子,只能背着人偷偷痛哭。她暗暗发誓,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一定咬紧牙关活下去,丈夫在时待她实在太好了。

  黎新荷的父母解放前做的是小生意,摆的无非是凉茶水果,小吃日杂之类。解放后定的是中农成份。虽然黎新荷的父亲无官无职,但由于他的热心和威信,街仿邻里有些公益或摩擦总要找他出头。这样政府在街道上的事也少不了要他出面,时间一长,得罪一些人。解放后,他把自己的问题向政府讲清楚了,历次运动都平安无事。*中,他那些问题就讲不清了,被拉去批斗,最后被"石决"而死。家人害怕,没敢及时收尸,几天后家人再去时尸首都收不到,死的人太多,难以辨认了。

  田智明直系亲属连着出这样的事,加上他二弟死后三贤村某些人怕他日后算账,给部队写了诬告信,在*形势下,他在部队还呆得住吗?

  一九六九年,田智明带着妻子和四个儿子,复员回到老家。从上山打游击算起,过了二十二年部队生活,他脱下军装,又成了一个农民。

  田智明在仕途上刚开始较顺,后来就不行了。他凭着对党的赤子之情,工作非常卖力,年年是先进,很早就担任支队党委委员。军分区王副政委是长征老干部,就很赏识田智明。五十年代末,当时田智明有一个升迁的机会,支队党委常委会上,有人反映田智明曾在私下说XX兄弟连考核拖支队后腿,是因为该连的主要领导摆老资格,成了老油条。他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自满骄傲。如果这次提拔他,对他今后成长反而不利。从爱护干部的立场出发,建议对他的提拔先放一放。六十年代初,田智明又迎来一次升迁机会,当时候选支队政政部主任的除了田智明还另有一干部,论条件田智明工作能力明显要强一些。两个候选人由于受年龄限制,这一次提拔不了,就再没有机会了。田智明从来都认为为党努力工作是份内的事,斤斤计较级别待遇是不应该的,他太过于较真,生怕有动机不纯之嫌,考察期间,工作之外,从不和领导联络联络,在人情上输给了对方,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当时,田智明的工作是代理支队政治部副主任,这次田智明没被选上,已不适合安排在支队机关工作,应该转业到地方上。恰好这时某连指导员转业了,该连工作平时就较为被动,这次更需要一个得力的指导员下去,把该连建成先进连队。这对明年军区将要进行的先进评比很有益处。无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支队领导决定田智明暂不转业,去担任该连指导员。支队政委找田智明谈话,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回答:坚决服从党的安排。政委有些过意不去,跟他透底,短则一年,多则二年,转业时一定要给他在地方上找个好工作。

  世上的事是难以预料的。一九六六年,发生了*,部队正常秩序被打乱,加上受到弟弟和岳父的牵连,一九六九年,有关人员找田智明谈话,说是由于革命形势需要,组织上决定他离开部队到农业生产第一线干革命,地点有两个,由他选,一是回原籍农村,二是到军垦农场,至于安家费,依政策发放。田智明领了柒仟多元复员安家费,选择回原籍。

四 受屈返乡
一九六九年仲夏的一天,汽车拉着田智明全家六口和全部家当回老家。家当很简单,三张木板床,一张写字桌,一张配写字桌的靠背椅,二个大木箱,二只大皮箱,箱子里装着床上用品和衣服之类,一张矮餐桌,几张矮板凳,此外还有锅碗瓢盆。当汽车到了仙岭圩,再也没有大路可走了。

  仙岭圩,当年田智明在这刺杀李欣兰,十里八乡,谁人不知?现在人们见田智明回来了,很多人还是跟他打招呼。人们见他虽然穿着军装,但领章和帽徽都没有,还领着一大家人,带着家当,心想他是不是犯了错误,被开回来当农民了?和他知己的,便来探他,他便坦然一笑,告诉他们,自己是响应党的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回乡当农民干革命了。

  田智明找来乡亲帮忙,用人力胶轮木车拉着家当回老家。一行人走在山路上,走了近十里路,田智明的小弟田智林从家中带了一帮人上来迎接。原来早有消息传到家中。

  田智明的二弟媳和小弟二家各腾出一间房子给回来的大哥,两间房连在一起。村中叔伯兄弟家的老老少少都围过来。大人们很快就把木车上的东西搬到腾出的房子。这些普通而简单的家当在乡亲们眼里是那样的高档,因为家乡确实太穷了。不说缝纫机、自行车,行李箱一般大的木壳收音机这些稀罕物,单说铝锅、铝桶这样的东西,村上还没人家用得起呢。田智明拿出香烟糖果分发给乡亲,乡亲们围着她们夫妻俩问长问短。

  不一会儿,田新家喊口渴,要喝开水。人们说农村哪用喝那个,喝些稀粥又解渴又顶饿。三叔带他来到厨房,用大木勺从一口足可装两桶水的抛物面大铁锅中舀出一些黄黄的稀粥,装到一个大大的粗瓷碗里。田新家问三叔,粥为什么是黄的?三叔说米不够,粥里掺了一些细米糠,很有营养的。田新家要喝那粥时,发现那粥已馊了,喝不下。三叔说馊了好,馊粥清凉可解痧气。署天在外干活累了都要喝馊粥。田新家虽然渴得嗓子冒烟,但就是咽不下。三叔只好给他烧开水,这里烧的是山草。

  三叔带着几个刚回来的侄子在家到处转。看了竹磨和石舂,告诉他们谷子怎样在竹磨中退谷壳,糙米怎样在石舂中退米糠。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田新家发现一件旧军衣,沾满血迹,他好奇地去扯起那件衣服。

  “这是你二叔的衣服,让他们活活打死,惨啊!”三叔眼神顿时暗谈下来。这情景田新家总是忘不掉。

  田新家见过二叔二次,那时,他还很小。多年后二叔的容貌和见面时的情形已变得模糊,但还有一些记忆是不会忘记的。一九六五年,田新家五岁,那时小弟还没出世,父亲带着一家五口回乡探亲。二叔到很远的汽车站来接。在汽车站,一个笑眯眯的非常壮实的叔叔走上来,父亲说这是二叔。一路上,田新家坐在二叔肩膀上,二叔一手扶着他,一手提着提包,大家边走边说,二叔不时发出朗朗的笑声。一九六六年,二叔过来探亲,田新家跟着父亲和哥哥陪二叔上街。走在路上,突然二叔猛冲上前。原来前面有个马拉车上坡,拉货太重,后面推车的人顶不住了,眼看马车要溜下来,二叔扑上去,那车又缓缓的前行。田新家感到二叔是个了不起的大力士。

  如今回到老家,二叔没有了,看到的是他的血衣,九岁的田新家感觉就象一场恶梦,心里沉甸甸的。

  事后,田新家想,二婶可能是要留下点念想的东西,也可能是无法面对这血衣,所以没有烧掉,也没有清洗。

  忙到天黑,和二婶、三叔三家人合起来的晚餐才能开始。昏暗的煤油灯,小小的火苗摆来摆去。大人们用壮话小声交谈,田新家感到在讲二叔的事情。望着屋子里黑暗的角落,田新家仿佛感到二叔的灵魂躲在那里看着他们。

  农家的活路多得不得了,田里的不说,挑水、剁猪菜,洗衣,时不时还要磨谷子、舂米。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女主人就要起床熬一大锅米粥和一大锅猪潲。七点钟,全生产队男女老幼(除了动不得的和拉尿不懂方向的小孩),就要集中到祠堂,先唱《东方红》,然后边唱边舞《敬爱的毛主席》,最后上工。

  当夜,田智明的儿子们在哚哚哚哚的剁猪菜声中,在唰唰唰唰的磨谷声中,在咚咚咚咚的春米声中,在偶尔的小孩哭闹声和狗叫声中,在老鼠跑来跑去的打闹声中,进入了梦乡。田智明夫妻俩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困倦袭来,渐渐地睡着了。

  嘭………嘭………嘭………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半夜村子的宁静。田智明以为在做梦,再一听是有人在敲门。夫妇俩都起了床,半夜里那急迫的重重的敲门声让人很是吃惊,田智明走到门后,说:‘‘谁呀?’’

  嘭嘭嘭,回答的是急促的敲门声和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快开门!”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田智明耐着性子。

  “我们是革命武装民兵,奉上级命令,前来搜查!”

  搜查?到我家来搜查?我复员时上级说回乡是到农业生产第一线干革命,我还是*党员,我又不犯什么法,为什么半夜来搜查?把我田某人看成阶段敌人了?田智明越想越气,从门缝往外看,借着门外雪白手电的余光,看到七八个人,前面两个手里端着长步枪,后面五六个把长步枪扛在肩上。

  “你们是哪里的?奉哪个上级命令?有搜查证吗?”田智明语气强硬起来。

  看到丈夫发火,黎新荷来到丈夫身边,示意丈夫不要意气用事。

  “少啰嗦,什么证不证的,活不耐烦了?再不开老子砸门了!”

  田智明感到脑袋嗡的一下,血往上涌,他咬牙切齿,顺手抄起一根手臂粗一米多长的木棒,他深信,凭他的身手,肯定能把那些狗娘养的送三五个上西天,自己死了也值了。

  看到丈夫要拼命,黎新荷急得哭了起来。她心里很清醒,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决不能让丈夫跟门外的人拼命。

  “老田,我和孩子离不开你。这是些什么人啊,和他们拼命,不值得啊!”

  犹如一盆冷水从田智明头顶浇下,他转身看到四个孩子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鼻息。自己拼命痛快了,孩子老婆怎么办?他丢下手中的木棒。

  外面开始砸门,黎新荷把门打开。

  来人把家里可能藏人的地方全搜遍,见没什么可疑处,说:“家里来人要向大队报告。”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田智*想,我不能垮,我回农村当农民也不是孬种,一定要堂堂正正活着,小孩要让他们在劳动中锻炼。他决定明天就带二个大的小孩上山打柴。

  三贤庄靠近大明山山脉,天气晴朗的时候,在三贤庄就可看到大明山主峰。这里人们原来打柴非常方便,不用上山,村前村后的树林就够村民取用。后来人口多了,要打柴只有到附近的山上,五八年大炼钢铁大砍伐后,要打柴只有跑到“床石”那些更远的地方了。村民烧火做饭只好烧山草,因为附近山上就有山草,山草长得比树快,这月割了来月又长高了。割草不象砍柴,需要技巧才能掌握。田智明离开老家二十多年了,拿起草刀不知一下还能用得上手吗?所以今天就带小孩到较远的“床石”打柴。

  今天是个大晴天。清早,太阳让薄云遮盖,微风吹来,让人感到清新惬意。田智明父子三人从家里出来,走了五里多路,来到山脚。看到二个儿子一路兴致很高,快步走到前面,田智明跟儿子们说,要上山了,慢点走。

  上山没走多远,兄弟俩就有点气喘嘘嘘,浑身冒汗,这时他们不再跑在前面。

  上山路上,顺着山谷流下的清清的溪流和一路上的鸟鸣让兄弟俩暂忘记了劳累。走了一阵,他们又问父亲还有多远?父亲说,不急,沿着山谷翻上前面的山梁能看到三贤村,三贤村可漂亮了。孩子们问,怎个漂亮?父亲说,我也说不好,一阵上去你们就看到了,听到这兄弟俩又打起精神。

  父子三人上了山梁,往回一望,山下一切尽收眼底。整个仙岭公社被绵延的群山环护着。仙岭公社方圆几十里。起伏的田野散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庄。早上红红的太阳普照大地,远处没收割的稻田是金灿灿的黄色,犁耙过的稻田是褐色,而那些栽下秧苗返青的稻田象是绿色柔软的地毯。仔细找到三贤村,发现三贤村在仙岭公社的南头,村子被树木包围着,从两条山谷流出的两条溪流,分别从三贤村的东南和西南环着三贤村,在村的北头合成一处流到仙岭圩。

  想不到平时看到的普普通通的田野农舍,在远处看来竟是这样美丽,兄弟俩跟父亲说,老家真好看。眼前的美景让田智明暂时忘记昨晚的不快,他跟儿子们说,我们老家山青水秀,天旱水不断,大雨水不涝,既无台风,又没有冰雹,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啊!

  近中午,父子三人来到打柴的地方—“床石。”在“床石” 旁搭有二间茅草屋,一个穿着黑土布唐装的老者从屋内走出来,田智明远远的跟他打招呼:“老人家!”

  那老者望了田智明,足足有二三秒钟,他也不回答,来到田智明面前。只见这老者穿双草鞋,手提一支竹烟杆,须发皆白、稍瘦,但身板硬朗。他再三端详着田智明。

  “你莫不是三贤村的,姓田,小时在塘板住过?”

  “我就是,您老怎称呼?” 田智明觉得这老者面熟,他努力回忆,但想不起来。

  “哎呀,我是农九叔啊!好久不见,有三十年了。”

  “啊!农九叔!新保、新家,快过来叫公公好!”

  一番谦让,大家落座。他们各自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农九公现在在山上看护生产队的林场。

  临别,农九公拍着两兄弟的肩膀对田智明说:“时间过得真快,我老了,你也很快就要老了,这些小孩子很快会长大的,到时你就轻松了。”

  毕竟是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了,田智明不敢贪重,给自己准备了一担六七十斤的木柴,为两个儿子准备两捆东西,一捆是二十多根拇指粗的长一米五左右的木棍,另一捆是七十多根小手指粗的长一米七左右的细竹杆。这两样东西种瓜种豆搭架子是少不了的。那捆木棍十二三斤,那捆竹杆十四五斤。哥哥扛竹杆,弟弟扛木棍。回来时田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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