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挤挤吧!哦,这些东西放哪呢?”说着指着两个大麻袋。
“放车顶上吧!”
“这是棉花,我怕湿了,从新疆带来的,挺远的,家里靠这些棉花壮壮薄棉被呢!”
“好,你放车里吧。”
他把那两麻袋棉花扛起来,打开车中间的那个门,塞到少妇旁边,少妇有往窗边挪了挪,娇气的叹着气。
“这还怎么坐啊?这是客车又不是货车,你闻闻这味,难闻死了。”嗲声嗲气的。
他什么也没说,放好两个麻袋,关上中间的车门,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他的两腿上沾满了泥水,脚上的鞋湿透了。
“这样还能坐吗?”说着用嘴咧着看着沾满泥水的裤脚,穿西服的人往里挪了挪,“超载,你不知道吗?会不会数数啊,你看几个人了?真是的。”
“小伙子,你就将就将就吧,大冷的天,我站外面,脚都冻麻木了,没有其他车,我不回去,又得住店了。”
“那你去住店啊!”少妇说话了。
“我们庄稼人不容易呀,在外面干了一年了,也没有挣几个钱,耗不起啊。”他看出了穿西服的人和少妇是乡镇府的人,那年催交税粮时来过他家。
司机等那个人坐上车来,发动了引擎,车缓缓动了。车里渐渐暖了,刚上车的那个人脸上的霜迹不见了,他好似好久没有剃胡子了,胡子很长,脸上因为头发上冻住的雪化了流下了水,脚和裤角开始慢慢往外流水。
“你往那边坐坐,弄湿我了。”穿西服的人说。
长胡子的中年人往窗边靠了靠。
“今年生意怎么样啊?”后排的中年人问。
“哎,不行。养路费涨了,汽油也涨了,地段我只买了黄山囤这一段,交警又乱罚,日子没法过!”
“那几年你不挣了些钱吗?”
“儿子不好好读书,去年因为体检没有合格,给武装部长送了四万,给来带兵的解放军送了一万,这就送出去一辆车。”
“哦,我今天去看儿子了,考试,考的不错,能考上县高级中学。”
“行啊,本打算换辆马力好点的车,现在不行了。你儿子行,不像我儿子是个没出息的。”
“现在当兵没有用,两年完了还得回家种地,还是读书有用。我儿子我想让他上个大学。”
“大学毕业了也没用,现在不包分配,只管发个毕业证,得靠关系。”穿西服的人说。
“是啊,是啊。我没有念书,但还不是在领工资!”少妇随着,“土地,土,地,山,远山。”她又对怀里的儿子说着。
“是吗?我也去看儿子了,今天考完试放假,我煮了写鸡蛋,烙了些饼,送到学校去了。”老妇说。
“你儿子什么时候考上高中的?”中年人说。
“他考上三年了,去年高考没有考上,现在复读。”
“今年的分数线很高啊!”穿西服的男人说。
车正在上坡,有点滑,车转弯转不过。雪覆了下来,紧紧地盖在路上,路上结了冰。
“什么前途啊,好生活啊,平安就行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汉嘴里不知吃着什么东西,咬得嘎巴直响,靠在最后一排,很舒服的样子。
“对,对,老大爷说的对。”长胡子的中年人说。
“自己别亏了自己,别亏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长大离开家,那得看命啊。”
“老大爷是哪个庄的啊?”司机问。
“我是桃树湾的。”
“那你知道咱们的老乡长吧?现在退了的那个。”
“哦,晓得,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老乡长现在怎么样了?这条路还是他修的呢,要不是他,我们进城还得骑驴呢!那老乡长干了不少实事啊!”
“应该的,应该的,拿国家的粮给人民办事嘛!呵呵。”
“哦,是您啊,您戴个眼镜,我没看不出来。”
穿西服的人回过头来,脸羞得绯红,问了声:“老乡长好。”
“你手中提的什么啊?”司机问长胡子的中年人。
“一只烧鸡,刚从外面回来,没什么给家里带的,孩子他娘在家累了一年了,给她补补。”
“你从哪里回来啊?”老汉问。
“去外边下苦去了。哎!刚开始去了银川,听说那里闹民工荒,想去干建筑,哪知道人都去那里了,没活干,又去了内蒙放羊,春天又落了雪,羊冻死了好多,没有活干了。听说新疆棉花好,就去了。”
“哎!出门不容易啊。”
";新疆又发了大水,吹走了不少棉花,顾主家损失了不少钱,就给了我两麻袋去年的陈棉,这一年就这样了。”
“能平安回家就行了,我一大把年纪了,女儿嫁人有了家,家里还好。儿子在外面上完大学娶了城里的姑娘成了家,可不久就出了车祸。我干了一辈子干部,以为积德了,还是没有福荫给儿子。儿媳妇又嫁人了,我一个孙子也没有。”
“听说了,还以为别人瞎传的呢!”司机说。
“没有,城里的人开放嘛!现在和老伴靠退休金生活,还过得去。人啊,只要平安,能吃饱睡好,知足了。”
“是,是。”司机应答着。
“您说的是。”老妇说。
“书念的多了是有用的,把自个儿的孩子送到学校里去多读书的好的,读到哪是哪,也别强求了,行行出状元嘛!哈哈。”
“您老说的在理。”中年人说了。
“我家的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一个在上海,一个在西安,都是名牌,我只想多挣些钱寄给他们,他们给我争气了。”
“好,好,你供给了两个大学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现实 <;中>;
车爬上了坡,开始走下坡路了。车里一下陷入了沉默,只听见车轮压过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雾气很大,司机不时用手套擦擦后视镜。
“停车,我到了。”中年人说。
“好。”司机踩了刹车。
“多少钱?”
“算了,一个村的。”
“哎,这怎么好意思,你的车烧汽油啊!”
“别给了。”
“不,好几次都没给你钱了,不好意思啊。”
“那你给一块吧!”
“好,给,我走了啊。”
“慢点,路滑!”
“哎!”
车有往前走了,下坡路得慢慢走,雪很滑。
“这小子是个混混,家里孩子争气,学习好,可他从来不管孩子,这次孩子考县里高中,就去看看了。”司机说,“他每天打麻将,喝酒,女人死了好些年了,是服毒自杀的,家里有个儿子交给孩子他姨在县里养着。看他穿得有模有样,其实不是个东西。”
“哦?他这样的人,倒有个好儿子?”老妇说。
“司机,你停下车,我坐到后边去,你看把人家西服弄脏了,现在后边有座了。”长胡子的中年人说。
“没事,没事,你家的娃以后也穿西服,还比我的好,我的这西服便宜。你坐着,路滑,停车不方便。”他平和地说着。
“哦,那我就再挤会,我也快到了。”
“挤会吧,我一踩刹车。车就打滑,现在下坡路,不好走啊。”
“没事,没事,他挤会儿就挤会儿,车开稳当些,我怀里的孩子睡着了。”
车驶过下坡路,上了平路,安心多了,又加快了速度。
“司机,你快点啊,我到了黄山囤还要走几十里山路呢!”老妇说。
“好,我快点,今天如果不是雪天,我送送你,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哎,算了,你的情我领了。下次多坐你的车,山路路不好,更难走。”
“好,下次算你便宜点。”
“哦,那敢情好。”
雪覆盖了整片山野,一层细雨后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车行得更慢了。
“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老妇望着窗外。
“是啊,这么大的雪很少见呢!”老汉点着头。
“路不好走了,本来是雪厚了对上了链子的车有好处,可现在是起先下的雪结了冰,后下的雪又多,打滑了。”司机小心地转动方向盘。
“咱们停路边吧?别走了,过了今晚再名。”少妇嚷嚷着,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
“恩。我们就在车上过一晚,反正也有暖气。”穿西服的人说着。
“哎,那可不行,我家里的爹娘晚上没有吃饭,猪和驴还没有喂呢!我可要回去,司机啊,我可付钱给你的,你得把我送到黄山囤啊!”老妇说。
“好,好,我送你到黄山囤,到了那,你下车就走回去,不行安全些。”
“走吧,没事,别担心。”长胡子说。
“我也得赶回去,老婆子一个人在家,知道我要回来,还等我吃晚饭哩。”老汉说到。
夜色更重了,雪映得大地很白,有些反光,刺眼。
车发出了几声怪异的响声,卡嚓卡嚓的,一停一走,车里的人被摇晃得很紧张。小孩被卡嚓卡嚓声弄醒了,哇哇大哭。
“怎么回事呢?”司机说。
“你这是汽油车吧?”长胡子的中年问。
“是啊。”
“你加的是好油吗?”
“那有钱加好油啊,最次的油。”
“那可能是油不干净,在排气阀里冒火星的声音。”
“你懂修车?”
“我以前是修车的。”
“哦。”
车突然熄火了,不动了,还隐隐往后退。
“快,快下车!”
“怎么了?”
“怎么了!”
“快,快,下车。”
车因上坡突然熄火,猛然地向后退。
“你挂上挡!”
“我挂的挡,是路滑。”
司机背过手,打开中间的车门,然后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跳到后面推着车喊着:“快,都下来。”
车里的人都下来了。
“帮我拿两个大石头来。”
“好。”
“支到轮胎上,别让车再往后退。”
“好,好,恩,好了。”
“这车是老了,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问题啊。”司机又说了。
“我看看啊,可能是油箱的问题。”长胡子的中年人说。
“那你看看。”
“好像有些漏油,油箱破了,噢,我的天,裂了那么大一条缝,油可能漏完了。”
“那怎么办是好啊?”
“车可能是没法再开了,咱们得自个想办法啊。”
“怎么会这样呢?”少妇嚷到,“我的孩子冻得不行了。”
“你让他坐车上,车现在稳了。”司机喊到。
“什么车啊,早知道不坐了。”少妇又说。”
“你这个小婊子,你以为你嫁了个干部,领个工资你就高人一等啊!”司机骂上了。
“我怎么了?破车,害人,黑车,你这个乡下佬,穷死鬼。”少妇骂了。
“年轻人啊,别吵了,现在想想办法吧。”老汉叹气说着。
“怎么会这样呢?”穿西服的人问。
“加了有水的油,天气冷,冻裂了油箱,油漏光了,车就不动了。”长胡子说。
“为什么不加好油啊?”
“哎,挣点钱不容易啊,我们跑车的,就是乞丐,乞丐都分一二等,我们是三等,好油加不起,加好油是贴钱,挣不了钱,只能加不好的油了。”
“你看,现在,哎,这怪谁呢?”
“不怨天,不怪人,只怪咱命不好。”老妇说。
“咱们坐车上吧,那样暖和些,不然明天早上都得冻死了。”老汉说。
大家上了车。
“车现在发动不了,也没有暖气,大家靠着吧,等天亮了,或许有车经过,我们就搭顺风车回去。”司机说。
小孩冻得不行了,穿西服的和少妇依偎着小孩。
“你们把那两麻袋棉花垫着,坐上去就暖了。”长胡子说。
“好,你心真好。”少妇说着。
“刚开始还说人家脏,味不好闻呢,这会又说人家好。”老妇唠叨开了。
“别说了,你省省里,取暖吧!”老汉说。
“今天看来是回不去了,还想回去呢,哎,家里一大堆事,我命怎么这么不好啊。”老妇又唠叨了。
“你是哪个庄的啊?”老汉问老妇。
“我是马河山的。”
“哦,家里还有啥人啊?”
“还有爹娘,我男人去外面下苦去了,为小儿子挣钱,我大儿子也在外面干活,给自个儿挣娶媳妇的钱。”
“哦,你在家养活老两口,务农?”
“是的,我每年养头母猪,下了猪崽卖钱,去年收入还不错。今年想让家人过个好年,我就留了一头小猪,现在养得壮壮的,过年时宰了吃猪肉。明年小儿子考上了大学,我也就去外面挣钱,家里的地包给别人。”
“恩,行啊。现在种地也不行了,有时天灾,有时人祸的,哎,靠天吃饭不容易啊!”
“你还是待在家里种地吧,那样塌实,男人在外也有奔头。”长胡子说。
“我出去挣钱也一样啊。”老妇说。
“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头外面不好混啊。”
“不就是挣钱吗?简单,我看女人在外面做保姆,还做那个打扫卫生的什么,都不错。”
“那就保洁,保洁不好干,得认识字,还要懂得点化学,什么脏东西用什么洗都有讲究。”
“哦,还有讲究?”
“保姆也不好做,得会照顾老人,还要做饭,打扫卫生,哪天做不好了,就被开除了。”
“看来真不好做啊。”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听说去年在山西的煤矿上,人因为不安全都不想干,想走。可那的头不让走,抓住一个逃跑的就往死里打,还是有人逃跑,最后才听说有的人去那里干了几年了都逃不出来,更别说挣钱了,命都难保。”
“这么严重啊,外面这么不安全?”
“还有更严重的,有些建筑工地很残忍,把想逃跑的小伙子放到搅拌机里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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