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萦美人
彩霞漫天,一轮落日在西方沉浮云间
飞来阁,这是整个九阳皇城最高的地方,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暖阁,据传是先帝为了一个民女所建,但是现在几乎没有人来打扫,多半是嫌这里又偏僻有高,所以已经荒废多时。
傍晚,当夕阳懒懒地斜照着整个皇宫的时候,这间飞来阁顶上有一名颀长的少年闲散地坐着,精壮身材上礼服外袍的束缚被解开,镶金的头冠则被丢弃在一边,一头长发不像时下的男子一般留至腰间,只是及肩,所以在晚风中凌乱地飞扬着,俊挺的脸庞上满布阴云,嘴角呈现极不愉快的弧度。
等到夕阳西下,宫中开始星零地点起灯来,少年才起身,直接跃下阁楼。
“王爷。”
两名守在阁楼下的士兵面无表情地行礼。
少年点头,随手捋了捋头发,用低沉的声音下令道:“让路家的两位少爷到豫章宫见我。”
就算已经开府出了宫,父皇依旧想尽办法将他留在宫里,这倒和母后的想法不谋而合,少年讽刺地想着。
临江王,也就是原来的皇六子月衡澋,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青涩的少年,虽然未及弱冠,但是脸上已经有了不合年龄的冷酷。只有在最高处,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一刻轻松,不想任何事,不想皇位,不想身后命悬一线支持自己的家族,不想母后那张开始为独揽天下而疯狂的脸。走在被夜灯照出朦胧光亮的小径上,衡澋仰望着天空,好像并不急着赶路,毕竟从路家进宫,要些时候。
夜晚的皇宫看起来并不似白天这么雍容华贵,只要是没有被夜灯照耀的地方,都是阴森可怖,像是蛰伏在夜晚的怪物,随时冲上小径,吞噬一切。
皇宫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口蜜腹剑、明争暗斗,没有任何的感情存在,宫中这些豺狼虎豹,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他们的饵食。
虽然他离开皇宫有些年,但是,这里依旧是他需要花费心思的地方,宫中现在的形势越来越明显,皇帝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有些有心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仅宫内,地方上的皇亲也开始积极地准备起来,该拉帮结派,该苦心经营的,一个没闲。
“王爷。”
黑暗的树丛里走出一个太监,拦住了衡澋的去路,恭敬地下跪行礼,“南域进贡了珍奇水果,萦美人请王爷去宁祥宫品尝小坐。”
衡澋一挑眉毛,对身后护卫吩咐:“让昊愚和宗赞在豫章宫小坐片刻,本王稍后就到。”
“是!”护卫眼睛也没抬一下,径自离开。
太监压低声音道:“王爷这边请。”
萦美人没进宫几年,但是受宠的程度倒是堪比当年姚贵妃,而姚贵妃则像是一瞬间失了宠,要不是有太子,恐怕以她之前的所做作为,也会成为下个羽妃。当然,皇后不会放她那么舒服,大事小事,总是不忘整治下这位昔日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姚贵妃,其他早就受她欺压多时的妃子,像是眉贵妃、娴妃,新仇旧账更是一起算。
正是得宠的萦美人,出身九阳桐家,闺名桐宛霁,诞下的三十一公主广瑞已满了周岁,甚是讨病床上的皇帝喜欢,让萦美人的地位稳如泰山。皇后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萦美人生的是公主,目的还不是协助太子,只要太子一倒台,萦美人再怎么得宠,也是一时的。
衡澋闲散地逛到了萦美人的桐华宫,皇帝特地为萦美人所建,由于是新建,地处偏僻,路上没有多少宫女,领路的太监轻手轻脚打开门,躬身请衡澋进去。外面看起来有些狭促的桐华宫,影门后却是一片宽广的花园,有着浓密的花丛与树木,被花灯点得华彩异常,而坐在中间亭中的,便是衣着轻便的萦美人。
“美人,临江王到。”太监把衡澋带到亭边,通报了声就下去了。
听见衡澋到来的萦美人并不急着回头,而是轻笑了两声,依旧喝着香片,许久,才道:“妾身略有不适,未能亲自迎接,望王爷见谅。”萦美人比起一般女子略微丰满,背影看起来却是娇小可人,光是背影就知晓其风姿过人。
衡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萦美人的背影,勾起一抹嘲讽似的笑容。
沉默良久,只剩下晚风吹动树叶的声响,萦美人见衡澋没有任何反应,悄悄叹息,慢悠悠地起身,露出一张丰润而十分精致的小脸来,却是无奈带着轻愁的神态。“我特意邀请你来,你怎么连句招呼都不愿意?”娇媚的嗓音足以让任何男人骨头酥软。
但是不包括衡澋,他依旧冷着张脸,“美人厚爱,本王受不起,还请美人自重。”
傻子都知道这两个人关系不简单了,萦美人眼中带媚,暗送秋波,只可惜衡澋像樽佛,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把萦美人放在眼里。
“王爷,快过来坐,这是南域进贡的水果,还新鲜呢,快尝尝。”
“王爷,是不是最近有些烦心事,宛霁给你放松放松。”
“广瑞也很想王爷呢,王爷难得进宫,一定要陪她玩玩才是……”
“……”
萦美人桐氏宛霁,最厉害的,莫过于喜欢陷入自己的世界当中,忽视掉不愿意见到的,即使她有一流的演技,将皇帝这头老狐狸迷的晕头转向,但是每个人总有一个,一生中最特别的存在,对于那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甚至尽心尽力地达到他想要的一切,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一切。
月衡澋对于桐宛霁,就是这样的存在。
无论衡澋如何不理会她,如何利用她来打击皇帝的势力,连在皇帝饮食中下慢性毒,她都为他做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是因为她被迫进宫了吗。黯然垂下眼,萦美人知道他不会为他所动,只有他需要她的时候,他才会迎合她,残忍的是,他会直接问她要他怎么做,而她,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跟皇室的所有人一样,冷漠、放肆、无情。
“来人,把公主抱来,给王爷瞧瞧。”
看着月衡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萦美人不再说话,希望用女儿来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
衡澋瞟了一眼那张极力掩藏苦涩的脸庞,放下茶杯,说:“父皇布在皇宫的眼线,还剩多少?”
萦美人强打起精神来,娇羞地笑笑,回答道:“我进宫这几年,把桐家我能信任的所有人都安排在了身边,其他人都安排到了别处,那些人的话,我不能全信,但皇帝安排在宫中的眼线,大多集中在三宫,这是肯定的,至于其他的,都很容易收买,并且已经掌握在桐家手里。”桐家效忠的是太子,虽然桐家家长知道她与临江王关系亲密,但是知道不影响太子大业,而且每次萦美人都能出色地完成桐家交代的事情,桐家也就不追究,这让萦美人大胆地为月衡澋铺路。
“三宫不是问题,本王已经让母后不插手任何事,最好能在乐安宫弄出些事情来,好让他们先鹬蚌相争,现在在宫外的部署已经差不多成功了,现在,本王要你在宫里,拉破父皇的底线。”
“你要我怎么做?”萦美人握紧手中的手绢,掌心微微出汗,但是她不是胆怯,而是兴奋。
衡澋把她隐藏好的情绪都看进了眼里,毕竟,这个女人他比谁都了解,嘴角抿成邪魅的笑容,身子前倾,贴近萦美人微微颤抖的樱唇,停顿了一会,坏心地吻上她的耳垂,轻轻地吹了气。萦美人明显地颤抖起来,逸出一声嘤咛,衡澋的双手开始肆无忌惮地抚上她娇软的身体,放浪地上下其手,任由萦美人软到在他怀里,酡红了双颊,无助地娇喘。
“澋……广瑞……要,要来了。”
这样的抗议并没有阻止衡澋的大手探进她的衣服中,本来今天就穿着轻便,被他一拨乱,这些衣服显得更没有分量。直到传来一阵婴儿的笑声,衡澋才松手,将娇喘不休的萦美人放正,看着她迅速拉好自己的衣物,接着,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坐下品茗。
离开那强健的胸膛,萦美人一阵失落,听到女儿到来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看到衡澋淡然的表情,她又恨又爱。她一直相信,衡澋爱她,至少是喜欢她,不然,不会在得知她入宫后,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并且不管她即将侍寝的身份,强行要了她。事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她平定了一切,送她侍寝的那一刻,她相信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以至于往后很长的日子,他都是一张冷然的脸孔,武装起自己的一切,她相信她都明白。
广瑞刚刚满周岁不久,已经能牙牙学语,她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衡澋,但是对于这个孩子,衡澋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致来。皇室无情,众人皆知,亲子之间都能杀得你死我活,谁还会相信皇室中人能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亲情存在?
“王爷,抱抱她吧,她毕竟是……”是你的孩子,萦美人在心里补充到。
衡澋一摆手,“不必了,我看她已经挺开心了,我现在想知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虽然看到他对女儿有些冷淡,有些失落,但是萦美人心里却慢慢沸腾了,展现自己最勾人的微笑,说道:
“今晚,陪我。”
十五 三花三叶
豫章宫内。
路昊愚以及路宗赞等了许久,相比五年前,这位路家长子出落的更加成熟稳重,眉眼间还能看出只属于商人的狡猾和圆润,而二子路宗赞,身材高大,比颀长的路昊愚看起来更加气势,略微粗犷直挺的五官,留着些许胡子,能看出西域的血统来。在临江王到来之前,这两人没怎么对话,由于路宗赞长期在西域经营,加上同父异母的关系,这对兄弟显然没有路昊愚与路辽庭这对亲兄弟来的亲近,最近路辽庭回了南域,京城的路家,必须靠这两人来一肩承担。
“王爷应该早就离开勤政殿了,路上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宫中险恶,他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便见识到了,这么多年没回京城,这些的繁文缛节让他浑身不自在。
路昊愚倒是没那么担心,安抚这个耐心贫乏的二弟:“放心,王爷不会有什么事情,这宫里敢动他的人,暂时还没有。”敢动他的人现在正互相卯上了呢,“他说让我们等着,我们就耐心的等等,说不定是某一些人绊住了,这宫里跟王爷有关的女人可不少。”
跟宫里的女人扯上关系?路宗赞摸摸胡子,不禁咂舌,这个王爷前两次见,他也就觉得,值得路家上下支持的皇子,必定不凡,可是……没想到这位皇子胆子还大的很,也看的出来,他对皇位的决心。路昊愚也不傻,但是对于王爷的私事,他向来避而不谈,这些事情,为人臣子只要知晓足矣,不能妄加议论。
两人又等了越一盏茶的时间,临江王月衡澋才姗姗来迟,“两位久等。”
“参见王爷。”路家兄弟马上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月衡澋抬手,笔直走向主座坐下,“我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太子的事情,今天早朝,父皇命太子巡视里水,平息那边的暴动。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暴动就是太子自己一手策划的,我想,可能父皇要对太子下手了……”
这……路昊愚垂下眼开始思考,太子正值壮年,对皇位的渴望超过一切,姚贵妃这个最擅长急功近利的女人,当然会不择手段支持儿子。可是,太子没注意的是,他直接在皇都的里水开始,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然而,皇帝虽然对所有儿子的小动作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是两回事,任何对皇权的挑战,这个昏君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看了看同样表情严肃的二弟,路昊愚开口问:“王爷现在的打算怎么办,如果太子这事一旦开始,皇帝就开始逐一收拾所有对皇位威胁的皇子。”
“然后立侯昭仪的衡淤,让他的皇位再稳固个几十年。”衡澋嘲讽道,宫里的皇子,还是才满三岁的皇十四子衡淤最是受宠,熟知皇帝个性,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衡淤完全是一幌子,虽然这个皇十四子多灾多难,好歹也是躲过了**种种算计活了过来。他的父皇有的是方法让别人斗上个你死我活,控制别人,最擅长玩上渔翁得利的把戏,若不是他的个性十足像极了这个昏君,说不定他也跟皇子们一样,跟兄弟较着劲呢。太子因为临阳公主广淳而明白,而他,只是看懂了皇帝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像看着自己导演的木偶戏,冷酷和戏谑。
虽然对皇都的种种并不是特别的熟悉,对于危机,路宗赞则是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王爷,大哥,照这样的形势下去,我们就是皇帝铲除的第二个对象,能力和兵力,咱们并不比太子差多少。若是太子成功逼宫,我们也会是被铲除的第一个对象,所以无论怎么做,都是一条死路,大哥,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错,”路昊愚叹息,还差几年,他们就部署的差不多,可偏偏这时候,太子按耐不住了,“我们就只剩下时间练兵、积攒实力,就可以有八成的把握,真是……”
衡澋苦笑,说道:“可惜,是可惜,可是我们不能让我们这几年的辛苦白费,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们也了解了形势,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路昊愚摇头,看着路宗赞,而路宗赞也为难地皱着眉,沉吟着说:“我们现在就两个选择,不是一战到底,就是退而就明哲保身,王爷认为呢?”
“昊愚呢,对宗赞的建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条路。”
“我……”路昊愚苦思半会,“说是在的,两个都不想走,我会找第三条路来。”这局势那么紧张,暂时没有。
“好,那么我们就走第三条路!”
“什么?!”路家兄弟面面相觑,还真的有?
“我想,皇帝要对付太子,肯定知道我们在对付太子上花了不少心思,然后他是坐收渔翁之利,可是,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花力气去对付太子,只是有时候太子出招,我们挡挡便是了。所以,太子和我,并没有皇帝想象中的那么激烈,而是我布下的棋子,给皇帝的误导,虽然对付皇帝的力量,我们还不够,但保身,是够了。”衡澋呡了口茶,继续说,“掌握的官员是我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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