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他觉得齐远方是个很好的帅才,而不是将才,因为齐远方为人圆滑处事周到,远不及镜楼的锐气和层出不穷的手段,可短短一年,他看齐远方已经今非昔比,说不出来的,和江令辰身上一样的气息。
王沐苦笑,自己不也被这个消息打击得病了大半年是不是吗?
一百九十六 无救
远在旗州的镜楼没有可以地听说这些消息,她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感觉这个小小软软的东西一到她怀里,天底下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忘记。一转眼,言哥儿已经三个月,什么洗三满月什么都都没有,镜楼在韩嬷嬷眼里就是外室女子,几乎左邻右舍也都知道,平日里反正深居简出的,也不介意外头的流言蜚语,反正附近都是有钱人置下的别院,最多也就是丫鬟婆子碎嘴。
言哥儿长得白白胖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极了父亲,可是偏偏形状溜圆,一看就是随了镜楼,渐渐长出形状的小眉毛还有一双小嘴怎么看都像是镜楼的翻版,惹得生了两个孩子的韩嫂子抢着抱,只嚷着这孩子好看。
韩嬷嬷偷瞄了一眼镜楼,心下暗叹,她活那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比太太更美丽的女子,也不是说天底下真的没有比太太美的,只不过有了异族的血统,一身气质又那么独特,就是让人移不开眼,可偏偏王爷……韩嬷嬷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女儿缺心眼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再喜欢那也成不了你的儿子!”韩嬷嬷没好气地点点韩嫂子的额头。
韩嫂子小心地抱着言哥儿,生怕伤了他,惹得镜楼直笑。
言哥儿顿时哭了起来,韩嫂子直怨她娘吓到了孩子,连忙把他放到镜楼怀里,言哥儿很粘镜楼,只要哭闹就得让镜楼抱。
“乖孩子,嬷嬷跟你闹着玩呢。”镜楼仔细一瞧,根本不见眼泪,拍拍干嚎的儿子,笑着对嬷嬷说:“他哪里是哭,就是你动了韩嫂子,他替韩嫂子抱不平呢。”
韩嬷嬷扑哧一笑,韩嫂子更是大呼好孩子心肝肉儿,还想要抱,一把被韩嬷嬷赶出了房间,奶娘辞退后,都是镜楼亲自在喂着,孩子是时候吃奶了。
外头的院门开了,镜楼看看外头,听韩嫂子的声音,像是阿勇回来了,镜楼想起阿勇似乎要采买什么出了院门,现在估计是回来了。
言哥儿早就停了干嚎,朝着她的胸口拱了拱,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几乎要把她的心都看化了。
“言哥儿饿了?”
拿起罩子来,镜楼解开衣襟,言哥儿熟门熟路地凑上前去抓着就开始吮吸。罩子是韩嬷嬷准备的,已经是冬天,她怕镜楼喂奶时候着凉受寒,特地让韩嫂子做的。言哥儿食量大,两边都吃完了才心甘情愿地停下来,镜楼拉好衣襟,熟练地抱起孩子来轻拍着他的背,直到言哥儿响亮地打了个嗝,镜楼才把他放到摇篮里,看着他黑葡萄似的眼睛,轻声说着话,唱了会歌,哄他睡觉。言哥儿是个不消停的性子,闹了好一会才睡下,镜楼心满意足地看着孩子的睡颜,轻轻地刮了下他的小脸蛋,惹得言哥儿小眉头一皱,镜楼愉快地笑了起来,这两撇小眉毛,还真是像极了她。
门外的韩嫂子去了厨房,韩嬷嬷就立刻拉住大勇急道:“见到王爷了吗?”
阿勇安抚道:“娘放心,王爷去了长平,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但是太太生了孩子的消息已经告诉了路总管,剩下的咱们可不能插手。”
韩嬷嬷点点头大大地松了口气,路总管是王爷最信任的,由他递消息再安全不过。
“我看八成又是那位搞得鬼。”阿勇语带不平,颇有些怨气。
“主子家的事儿少说两句。”韩嬷嬷责备道,语气却并没有敲打的意思。
阿勇明白岳母是让他慎言罢了,立刻起身点头称是,说:“我看内院里的那些都不是省油的灯,真不知道王爷留着她们做什么,娘,您看?”
“王爷自有考量,当年这些姬妾也够过分的了,放出去岂不是让她们得意?”韩嬷嬷提起来也是一脸不屑,“我们只管伺候好了这位太太就是了。”
阿勇连忙点头。
虽说看似六爷对这位太太不甚在意,可阿勇始终觉得这位太太是不同的,到底何处不同,他也说不上来,现在又得了孩子,这可是王爷第一个儿子,他相信王爷是在意的。
可事情却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顺利,王爷迟迟不来,而且言哥儿一下子病倒了,看了不少大夫,还喝了药也不见效,如何生的病,连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看着言哥儿一下子瘦了下去,不停地反复发烧,急坏了韩嬷嬷和韩嫂子,而镜楼天天抱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健康活泼的孩子一点点消瘦下去。
后来言哥儿连奈都喝不下去了,镜楼像是下定了决心,对韩嬷嬷说道:“我有异族带来的秘方,你们且去出去,我要给言哥儿试试。”
秘方?韩嬷嬷和韩嫂子面面相觑,韩嬷嬷到底多了心眼,太太是异族人,说不定有什么土方子管用呢。
“咱们走。”韩嬷嬷扯着韩嫂子出去了。
门一关上,阿勇从外院赶过来,看到韩嬷嬷立刻上前来,“娘,外头有个长得奇怪的和尚,说要见我们哥儿呢。”
“什么?”韩嬷嬷心下奇怪,可一转念,说不定是听说这儿有治不好的小孩子,来碰运气来了,“跟我见见去,你守着太太。”她对韩嫂子说道。
“娘你放心好了。”韩嫂子是看着言哥儿出生的,这下让她走她也不敢走开。
镜楼将言哥儿放到摇篮里,言哥儿不舒服地扭一扭,一双眼睛看着她,像是不舍又像是撒娇,看得镜楼险些哭出来。
“那和尚可有说怎么救治?”镜楼连忙问,孩子变成这样,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下。
韩嬷嬷铁青着脸从外头进来,“哼,死秃驴,一个番邦的和尚罢了,竟然说我们哥儿注定要跟他走才能救活,气煞人……”
镜楼一愣,她想起曾经有些和尚道士拿孩子做药引的案子来,顿时脸上一阵发白,“快打发他走,让阿勇好好守住院子!”
“老婆子知晓,太太莫要着急,阿勇的身手好,晚上还有老头子在,不会有事的。”韩嬷嬷安慰道。
“娘不会让你有事的,言哥儿不怕。”强撑着安抚了孩子,镜楼握上言哥儿的手,一股精纯的力量透过言哥儿的小手传递到全身。镜楼险些哭出来,她用力量探查着言哥儿的全身,发现他小小的身体早就已经开始衰竭,这么小的孩子受这样的苦,让镜楼无比自责又心痛,明明就在她身边,为什么孩子会病成这样?
佩姨对她说过,水是精纯之力,有疗养的作用,自己身上的伤,她都会用水来贯通身体,而给言哥儿的力量中还有有镜楼本身的生命力,不断地流过言哥儿小小的身体,一开始有些刺痛,让言哥儿张着嘴像是哭了几声,镜楼发现言哥儿的脸色慢慢变好,还渐渐睡过去,顿时欣喜若狂,有用的,水的疗养之力对言哥儿是起作用的!
神力一时间渐缓了言哥儿的症状,可几天后,镜楼的神力因为月圆之夜而出现消退,此时言哥儿却哭闹不休,又发起了烧,韩嫂子抱着他,在四处寻医问药无果后,只能回来,想着让镜楼用异族的方子再试一次。
“外头的大夫都说这孩子没救了。”韩嫂子哽咽着把孩子抱给镜楼。
言哥儿已经没了哭的力气,只是抽抽噎噎的,镜楼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却无能为力。
“过了今晚便好了,言哥儿不怕。”镜楼抱着孩子朝内室走去,一边亲吻着他的额头,一触及就能感受到那样的热度,镜楼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韩嬷嬷叹着气,早产的孩子终究是体弱,看样子熬不过了,于是只得拖着哭啼的韩嫂子离开。
晚膳也没有人有心思吃,镜楼坐在床沿看着孩子喘息,又哭了起来,心痛如绞。
可外头却不安生,阿勇急匆匆跑进来,满脸是激动的涨红。
“娘,六爷来了!”跟在月衡澋身边久了,还是习惯叫声六爷。
韩嬷嬷原本和韩嫂子掉着泪,一听王爷来了,顿时惊得帕子都掉了,韩嬷嬷激动地口齿不清:“真的?真的是王爷来了?”
一百九十七 夭折
“连夜赶来的样子,爹去迎了。”阿勇连忙扯着妻子上前去请安。
月衡澋踏进院门,不见有多欢喜,韩嬷嬷想着可能是猜到孩子不行了,如何能高兴?如此一来可会不会怪他们照顾不利?这么一想,顿时紧张起来,看着缺心眼儿还傻乐的女儿,有些着急。
“人在哪里?”月衡澋沉着声音问道。
“在正院里呢,王爷快去吧,小少爷病了。”韩嫂子说罢,低头哭了起来,韩嬷嬷用力地拧了她一把,真是恨铁不成钢。
月衡澋眉头一皱,立刻大步朝着正院去了,以前过来每次不都是急切地迎上来的,果然是那孩子病了?
一踏进门就听见了孩子有气无力的哭声,月衡澋感觉心一揪,镜楼回过头来,隐隐看见帘子外站着高大的男子,看着熟悉的身影进来,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扭了自己一把确信不是做梦后,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言哥儿,言哥儿要不行了,你快点给他找大夫啊……”镜楼哭得不能自已,自他离开后,怀孕生产,到现在言哥儿大病,都是她一个人扛着,再怎么撑,面对孩子即将死亡的可能,她早已在崩溃边缘。
“月圆之夜要一晚上,我怕孩子撑不过了。”镜楼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哽咽着大哭。
月衡澋抱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放心,一切有我在。”接着,转身看向床榻上的孩子,手脚无力地动了两下,又哭了两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没了生气,瞪大着望着突然出现的他。
这是他的孩子……月衡澋惊喜,却十分沉痛。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孩子我立刻出去找人救治。”月衡澋安抚到。
镜楼睁着泪眼望着他,第一次她感觉到六哥是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从前关系亲密时,也透着些许生疏。
“六哥……”镜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月衡澋伸手轻点一下她的睡穴,镜楼身子一软,顿时失去了知觉。
床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月衡澋把镜楼抱到他身边,那孩子登时不哭看,转过头去看着镜楼,小小的身子扭动着。
月衡澋抱起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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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楼感觉自己昏睡了许久,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阳光照到自己身上的暖意,还能感觉到一双巴掌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如同羽毛一般。
等她睁眼,听到的是外头热闹的集市声,不远处的大街上很是热闹,而自己屋里像是冷情极了,把外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韩嬷嬷?”镜楼哑着嗓子叫了两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慌乱起来,她的言哥儿,她的儿子怎么不见了!
“韩嬷嬷!”镜楼惊慌失措地喊着,下床没顾穿鞋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被一堵肉墙挡住了,镜楼抬头,看见月衡澋隐忍着悲伤的表情。
“六哥,言哥儿呢?”镜楼着急地拉着他喊,“他不见了我会哭的,他人呢,在哪里!”她能预见发生了什么,语气变得越来越尖锐。
月衡澋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不要太伤心免得伤了身子,孩子走了也会不安心的。”
脑子里轰地一下,镜楼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不可能,前两日她明明用神力控制住了言哥儿的病情,他怎么会没了?不可能的!镜楼摇着头,“不会的……”言哥儿这时候一定在什么地方哭,这孩子很喜欢刁着她,一个不顺心就会哭闹。
“我要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镜楼挣扎了想要逃出他的禁锢,哭喊着,“他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让我找他!”
月衡澋抱紧她,“他也是我的儿子,你让他安心去吧。”
“不会的!”镜楼崩溃地大喊,“你骗我!”
那个可爱的孩子,生得像极了她,却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灵动可爱,他还没学会笑,睡觉时一抿嘴可以看见两个浅浅的梨涡……
门外也响起了低泣声,月衡澋手一点,镜楼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去准备行囊,我带人去北沁。”
门外的阿勇低声应了。
大街上开始放起了鞭炮,还有孩子的叫喊声清晰地传到院子里来,极为讽刺。镜楼再次醒来,是在晚上,依稀看见床头站着韩嬷嬷,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太太,起身喝口水吧。”再怎么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昏睡啊。
镜楼没动,她看着帐顶,久久不能回神。
她知道,那个孩子没了……
翻个身背对着床外,镜楼抱紧被子呜咽地哭着,她的儿子离开了。韩嬷嬷长叹一声,眼中满是疼惜。
“太太听嬷嬷一句,孩子还会有的,您跟着王爷去北沁好好过日子,还愁不来孩子吗?”
镜楼只管哭着,没有搭话,韩嬷嬷起身,朝着坐在榻上的月衡澋一行礼,无声无息地退下了。等到哭尽了,镜楼才感觉自己头昏眼花,一双大掌拂过她的额,暖暖的,不知为何,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看见了她的儿子,古灵精怪的,调皮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还摘了朵花给她,这个孩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他让她有了安定,有了归属,在最孤独的时候有了念想。可他还没有走路,也没有开口叫她娘,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言哥儿”她想叫住那个玩耍的孩子。
可那孩子一抬头,不是言哥儿的样子,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却又十分相似。
“娘!”
那孩子叫她。
不对!镜楼后退几步,她的儿子是言哥儿,言哥儿生得不是这个样。
镜楼猛地惊醒,不知所措地动了两下。
“你醒了?”旁边响起男子的声音来,正是月衡澋。
“我怎么?”镜楼看看四周,一片漆黑,连月衡澋的样子都看不见,可是她有感觉,她身下在不停地晃动,显然是在马车上。
月衡澋后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