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先生的眉毛,朗行简的酒窝,还有那两个孩子,多多少少我都能看到她的影子,贺真,那是真的,她是朗家的女儿,和月家没关系,和我也没关系。”
看着月衡澋,贺真诨察神色一动,昨天半夜跑出去,真的去看人家闺女去了?他多少年没见到他如此情绪外露了?那样的晦涩和痛苦怎么会出现这个向来运筹帷幄的人身上?
“你晚上还要去见她吗?”贺真犹豫地问道。
月衡澋沉默了。
每天晚上偷偷地去见一面,像瘾一般,越看越不满足,恨不得整天都能抱在手上,永远看不够。
“不能轻举妄动了,”他回头,微微一笑,“我要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贺真一凛,低下头去。
另一厢的朗珣父子也赶紧悄悄地钻进书房里秘密商议起来。
“父亲,你看这临江王是不是来者不善!”朗行简在一边沉声道,“我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朗珣冷哼一声,“定是猜到了,来探虚实来了,若是让他见着了人,前因后果不用我们说他都能猜得到。”
朗行简倒抽了一口气,急道:“那妹妹的身世……”
“身世倒在其次,我只听说过,临江王在宫里时就对镜儿照顾有加,从小和镜儿一起长大,直到他成婚出宫,两人感情可比一般兄妹要深。”朗珣一脸不虞,“若是被他发现镜儿不是他的妹妹,若是……”
“他敢!”朗行简哼一声,“妹妹哪里是他能肖想的!”
朗珣白了他一眼,“人家是王爷,再不济也是皇族,镜儿这样的情况……若他存了心思,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当年的临江王也是新皇的热门人选,才几岁的孩子就已是聪明伶俐,若不是母族是茶亚家,估计那昏君也会直接把太子之位给他,那姚贵妃生的太子跟这位曾经是原配嫡子的临江王相比,就比成了渣。
“可是……”朗行简不甘地咬着牙,“他是有过王妃的,妹妹过去也不是原配夫人,他那个原配还在府里当姨娘呢,父亲,您可要考虑清楚,妹妹这情况不嫁人又如何,跟姐姐一样招赘也成啊。”
朗珣顿时一叹,道:“你姐姐那是镇得住路家那小子,镜儿一看就是个柔弱性子,招赘哪行,不成不成。”
“那临江王……”
“且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朗珣阴阴地一笑,“现在是他求着我们呢。”
朗行简顿时放了心,竖起拇指来,“还是父亲老辣。”
“临江王虽然现在还是王爷,可你要知道,最后那昏君可是废了茶亚氏的后位,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王爷,可不是什么嫡皇子了。”朗珣笑眯眯地摸摸胡子,来了朗家,怎么还会让他随意来去?
“那父亲打算?”朗行简满脸兴奋地等着他下指示。
朗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二百十七 重遇
爆竹声中一岁除,镜楼抱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放炮竹,听着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榕安惊声尖叫,而图安则是又叫又跳,镜楼险些拉不住。
“你们两个皮猴子,小心摔了姑姑!”苏昔在一边看的心惊,她对镜楼的印象总是停留在初见时那样虚弱的样子,看到两个孩子这样拉扯着镜楼,忍不住斥责了两句。
看着娘亲如此严厉,图安有些怯怯地往镜楼背后一缩。
苏昔也觉得话说重了,放缓了表情,道:“姑姑身体没好全呢,你们这样拉扯着,万一摔了姑姑,姑姑就躺床上起不来,看谁陪你们玩。”虽说是安抚,苏昔也忍不住教训了两句,小孩子就是下手没轻没重,长大了意识不到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镜楼也是一笑,“还是嫂嫂知道心疼我。”
苏昔看着娇小可人的镜楼,也笑得慈祥,总感觉这就是她的大女儿似的,道:“就是你惯的他们!”
镜楼拉着榕安的手,有些撒娇道:“咱们快被炮竹震聋耳朵了,快些进去吃点心吧。”
今年因为两个孩子精神头足得很,苏昔准许他们守夜,看到两个孩子猛点头,她笑着吩咐下人把锅热起来,带着他们去前厅和朗珣父子吃点心去。按照黛河这边的规矩,男人在前院祭祖,过了年才能进后院,此时应该在郎家庄的主院里等着吃宵夜了。
镜楼看着两个孩子拉着苏昔,漾起一抹柔柔的笑容,看得延秋险些瞪出了眼珠子,脚下一滑,堪堪被半夏扶住,迎春没好气地小声哼了一句:“你是色鬼不是,看得能摔跤!”
延秋不好意思直往后缩,镜楼倒是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喊住苏昔:“嫂嫂且等等。”
“嗯?”苏昔回头。
“我让延秋准备了鸡蛋糕,是看洋人那么做的,特地准备的呢,现在我就去取来。”镜楼有些不好意思道。
苏昔看看延秋,延秋也连忙点点头,道:“启禀夫人小姐,鸡蛋糕确实还温在锅里,天气冷,让奴婢跑一趟去取吧。”
苏昔满意地点头,刚想答应,却听镜楼着急了,“这不行,我最后可要亲自添些字上去呢,好嫂嫂,我去去就回。”
“还要添字?”苏昔奇怪极了,多了几分兴趣。
“若是写早了会化了的。”镜楼直点头,盼着她能一口答应,郎家庄的主子下人都把她当成玻璃一般,在她看来,不然不过自己去取个东西罢了。
苏昔犹豫了一会,道:“让丫鬟都跟着才好,迎春可认得路?”
“回夫人,自然是认得的,回了院里我便让人多准备些灯笼。”迎春一福身回答道。
苏昔这才满意地点头,嘱咐道:“路上可要小心。”
榕安和图安听到有新鲜的东西可以吃,高兴极了,频频给镜楼使眼色,镜楼笑着往苏昔身上粘,道:“我会小心的,不过要些时间,要麻烦嫂嫂和爹爹哥哥说一声才是了。”
“好。”苏昔一拍她的脑袋,“就你鬼主意多。”
镜楼得到了准许,高兴了往自己院里跑去。
不远处的树上,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上头,其中一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擦擦鼻涕直报怨:“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声!”月衡澋瞪了他一眼,“朗家也有暗卫,你想害死我!”
贺真诨察一缩脖子没敢吱声,要是被未来岳丈知道月衡澋这么偷窥自己女儿,别说娶回去了,连看都不会让吧!
月衡澋看着镜楼和苏昔等人分开自己回院子,连忙踢了他一脚,飞身悄然跟上。
因为过年而心情极好的镜楼轻声哼着小调往回走着,胭脂色的斗篷跟着轻轻飘动,他听见她身后的丫鬟在说:“小姐您慢些,天气冷小心冻着。”
视线重新转到她身上,那件夹棉的斗篷根本御不了寒,风帽也没有滚上毛边,若是他才不会让她穿如此低廉的衣袍,一定是……一定……
月衡澋停了下来,掩在黑暗中看着镜楼一行人在朦胧的灯光中走着,她穿的斗篷是夹棉还绣着梅花,里面的衣裳是锦缎的,头上钗着金簪和上等的绸花,这些都是朗家能给她的最好的生活,连苏昔的穿戴都不如她来的精细,朗家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双手几乎掐进了树皮,怔怔地看着欢快走着的镜楼。
“小姐哼的是什么曲子,像洋调儿。”
“我也不记得啊,可能是以前听过。”
“那小姐以前定是见多识广的,哎呦……”
“就是话多。”
“哈哈……”
贺真诨察看着镜楼和丫鬟说笑,转头就看到月衡澋躲在树底下的样子,心下一惊,知道他有些魔怔了,立刻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沉声喝道:“你不追了,就让她这么离开吗!”
月衡澋一愣,吐出一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贺真一咬牙,跟了上去。
他们看见镜楼和三个丫鬟一会去就扎进了厨房,几个仆妇和小丫鬟在外头忙进忙出,折腾了好一会,才看见两个丫鬟小心地提着几篮子点心走出来,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跟在身后忙着为她擦拭手上脸上沾到的白面粉。
“好了好了,干净了。”镜楼举着手给迎春看。
“我的小姐啊,快些把手放进暖筒里,您现在可经不得冻!”迎春絮絮叨叨地跟在镜楼身后,而镜楼无奈,只得让她们折腾,“等您身体好透了,奴婢们就不管啦。”
月衡澋看着这行人走出院子直走向前院,神色一动,对贺真诨察说:“我们去前院的穿堂那边等着。”
贺真心领神会,不禁在心里吐槽起来,在人家家里赖着过年不说,现在还要搞什么偶遇!
镜楼被迎春扶着,小心地踩着青石板往前走,一手提灯笼一手提着食篮的延秋和半夏走在前面,刚刚绕过书房的内廊,踏进穿堂便觉得四周一亮,迎春立刻发现有两个男子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身上是普通的藏青色布衣,有些单薄,但一看就不是什么下人总管,立刻皱起眉头来。
“有人?”镜楼奇怪地看着迎春。
站在此处等人的正是月衡澋和贺真诨察。
迎春站出来,十分有礼地带着丫鬟一起行礼,“奴婢是朗小姐身边的迎春,敢问二位是?”
月衡澋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双手才缓缓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在丫鬟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他的镜楼,心里一热,她还是没有变,琥珀色的双眸总是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当他触及她脸颊旁一条浅浅的疤痕时心骤然一紧。
“我……”月衡澋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镜楼在他转头的一刹那就紧紧盯住了他的脸,熟悉?她只觉得太熟悉了,已经说不出来,她甚至盯住了他的薄唇,又移到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见情绪。
她想不起来,就是感觉太熟悉,太过强烈的情绪如同大浪拍岸,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
“小姐!”迎春尖叫。
一道身影比她更快一步扶住人,迎春看着他把镜楼抱起,立刻尖声指责:“男女授受不亲,快些将小姐放下!”老太爷是千叮万嘱要小心外男的。
“难不成靠你们几个来扶她!?”月衡澋抱着镜楼,焦急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冷眼一瞪,那样的气势立刻让迎春几个噤声。
延秋一个激灵,低头不敢再看。
“王爷……”贺真跟在身后,有些担心。
“快去通知朗家人,我抱她去内室。”月衡澋快步走到正院的西厢,那里通常是女眷休憩的地方。一脚踢开房门,小心地把怀里的人儿放到暖塌上,让她的头枕着迎枕,立刻牵起她的手诊脉。
二百十八 暴露
看着脸色苍白,瘦成尖下巴的镜楼,月衡澋忍不住伸手拂过她的眉心,连一向精神奕奕的浓眉也看似稀疏了,整个人失了当年的英姿勃发,变得娇小柔弱。
迎春几个紧紧跟在身后,关上门,开始四处整理东西,没了热水赶紧去准备,迎春防备地盯着月衡澋的手,却不敢上前来。
在正院的朗珣等人听到镜楼晕倒的消息立刻拔腿就来,浩浩荡荡一群人夹杂着寒气涌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朗行简,而朗珣被人扶着,紧跟在身后。
“镜儿怎么了!人呢!大夫呢!”朗行简几乎是用吼的。
朗珣的眼神利,一看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月衡澋,顿时脸阴沉得仿佛滴出水一般,喝道:“王爷为何在此处,大夫马上就要请来,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赖在府上过年也就罢了,意思一下给他们备了酒席让他们自娱自乐一番,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接着转头看那几个缩在一边的丫鬟,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骂道:“你们几个怎么照顾小姐的,小姐怎么会晕过去!”
“老太爷恕罪,老爷恕罪!”迎春、半夏、延秋三人齐齐跪下。
月衡澋看了众人警戒的眼神,微微黯然,说:“郎小姐无碍,脉象都正常。”
朗行简被苏昔拉住,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像是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似的。
“没想到王爷也略通岐黄之术,”朗珣打量了他一番,“已经请了府上的大夫,少不得要吃服药才安心。”当他是瞎子不成,一双贼眼就知道盯着镜儿不放,这哪里是看从小疼爱的妹妹的眼神,分明就是……朗珣当即觉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还好心看着他们过年在客栈也太冷清,请到了自家来,还准备了酒菜,现在竟然还敢觊觎他的女儿!
月衡澋站到一边,听到朗珣说要吃药,便有些不赞同,说道:“身体虚弱多喝药也无益,本王知晓几个方子煲汤,对郎小姐有好处。”
“小女平时也甚是注重膳食,王爷不必操心。”朗珣哼了一声,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你多管闲事。
贺真在后头看得心急上火,老大,你就不能矜持点稳重点吗?要不要这么明显地就把目的暴露给对方啊!
过了一会,气喘吁吁的大夫被提溜过来,而镜楼却已经半路醒来了,不知为何,又变得有些迟钝茫然,竟是紧紧抱着迎枕谁也不让靠近,连大夫来了都往后躲。朗珣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也不忍心用强硬的手段去逼迫她把脉,手足无措地让苏昔赶紧上去哄人。
可就是不知为何,镜楼一脸欲哭地看着他们,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就是一副吓到了的可怜模样,苏昔哄了半天也不见放松。
朗珣立刻想到,会不会是月衡澋做了什么又吓到了她,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前些天明明好好的。”苏昔轻轻拍着镜楼安抚着,镜楼抓着苏昔,偷偷地打量了所有人,警戒而敏感。
月衡澋上前一步,说:“我与她说说话可好?”
“跟你见了一面妹妹就变成这样,你还好意思上来?”朗行简讽刺道。
月衡澋不说话,只是从怀里取了一柄精致的袖剑出来,轻声对躲在苏昔怀里的镜楼说道:“镜儿,这是六哥给你新做的,可喜欢?”
镜楼一看到这柄袖剑,顿时两眼放光,接着又往后一缩,月衡澋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继续哄诱:“不要怕,你过来拿到了就是你的。”
“大嫂。”镜楼求救似的看着苏昔,而苏昔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紧皱,看着月衡澋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先是沉默了一会,苏昔转过头来挤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