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镜楼求救似的看着苏昔,而苏昔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紧皱,看着月衡澋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先是沉默了一会,苏昔转过头来挤出一丝笑,问镜楼:“镜儿喜欢这个?”看见镜楼眼神里透着渴望,不像是受伤前的毫无神采,苏昔心下明白,镜楼并没有变回原先那个样子,而是十分怕临江王,所以这位王爷才要过来讨好她。
“镜儿现在还不习惯接触外人。”苏昔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接着伸手,示意月衡澋把袖剑给她。
月衡澋看着躲在苏昔背后只露出眼睛来的镜楼,还是给苏昔几分面子,将袖剑递给了她,镜楼的眼睛立刻发亮,像是怕怕地看了月衡澋一眼,随即强忍着一脸渴望地看着苏昔。苏昔安抚地拍拍她,道:“镜儿,你收了王爷的礼物,应该好好道谢才是。”虽说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之类有些忌讳的,不过朗家的老太爷一向对镜楼宽容得可以,又是当面送的,苏昔完全没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而镜楼这样一再退避人群,却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王爷。”镜楼拿着袖剑,还是乖巧地道了谢。
正当朗珣快要看不下去了,大夫这才匆匆来迟,大年夜地从被窝里被人挖出来,被一群人盯梢似的看着,然后府上的这位小姐出了虚弱些也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万般无奈之下,琢磨着写了个滋补的房子才被放走。
“为小姐的身体考量,还是请城里一些有名望的大夫再来切切脉为好,毕竟晕倒却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来,也是一种征兆,近来要小心饮食。”大夫淡淡地说道,作为医者,他还是尽责检查了一番。
朗行简知道镜楼无碍,这位大夫也是外头请来的,不算是府医,便十分客气道:“还请大夫慢走,如此佳节还要劳烦,真是……”
“哪里哪里,”朗行简的让步也让大夫舒坦了些,连忙摆手道:“朗大人不必客气。”
月衡澋没注意两人的相互吹捧,连朗行简亲自从人出去都不在意,偷偷瞄着桌上的方子,确定是滋补温养的方子后,也悄悄松口气,只要不是什么重症就好。
折腾了大半夜,在苏昔让下人把镜楼用软轿抬回自己的院子,月衡澋也客气了两句,回了自己的院子,可是一到房里,贺真诨察就发现他开始换上夜行衣,不由地一叹,劝道:“六爷,朗家明显防你防得紧,你有何必在这里自讨苦吃!”
“你不明白,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出现,”月衡澋看他一眼,一勾唇角,“现在是防得紧,日后就说不定了。”
贺真哑然,月衡澋肚子一包黑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心里也是最苦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看好院子,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的,别被人捉了把柄。”
“知道了。”贺真点头,自顾自坐下看着换好衣服的月衡澋,不禁问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我们不在的这几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月衡澋面色一沉,冷冷地回了句:“不要多问。”说完,一掠身就跳出了窗,消失在夜色中。
贺真被他的眼神一刺,不禁缩了缩脖子,嘀咕了两句回头看屋子去了。
几起几落,月衡澋熟门熟路地摸进了镜楼的院子里,夜色暗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房间里有两个人的呼吸,轻轻推开窗,黑暗中看见了躺在踏板上的丫鬟,伸手轻轻送出一道气点中她的睡穴,她瞬间睡得更沉了。仔细地查探了四周,正当他把手探进锦帘时,一只素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黑暗中盈盈露出一双晶亮如猫一般的眼睛。
“你是谁?”
月衡澋愣住了,他明明感觉到屋内的人都睡得沉稳,为什么她是醒着的,还如此猝不及防地抓住。
镜楼迷迷糊糊爬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月衡澋的手腕,另一只手揉揉眼睛,探出头来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她没有再晕倒,月衡澋悄悄地松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她,顺着就把人带进怀里,因为睡觉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看得他心头一热,立刻密密匝匝地把人包好。
原本睡得有些冷,此时却突然被一阵热气包围起来,还伴随着男人独有的气息,身体被小心地包裹起来,她能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着她,抬头在黑暗中看到一张脸的轮廓,迷惑地眨眨眼,试探地问道:“是王爷吗?”扶着她的手一紧,感觉到他情绪变动的镜楼立刻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一抖,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躲进床幔里抱紧了被子。
自己吓到她了,月衡澋苦笑,小声哄到:“镜儿不要怕……”不要怕什么?正常人都不会在半夜跑到女子闺房来的吧?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过了好一会,镜楼探出头来,四处寻找着:“迎春呢?”
“她睡着了。”月衡澋不承认自己点了迎春的睡穴,继续道:“镜儿过来,你可还认得我,我是六哥。”
“六哥?”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的镜楼在月衡澋看来是说不出的可爱,眉头一皱一脸的困惑,只想把她塞到怀里来。
“是啊,从你出生开始,我就陪着你了。”月衡澋的声音低沉,哄诱着她放下心防。
镜楼摇摇头,“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说着停顿了一会,补充道:“也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月衡澋说道,“你小心冷,好好裹好被子。”
如此一说,镜楼也觉得冷,转过头钻进被子,十分防备地整个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头。
“想听听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吗?”月衡澋保持着距离,生怕又吓坏了她。
“想……”镜楼点点头,看着在黑夜中只能看见轮廓的男子,心有些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若是一般女子半夜里闺房闯进这么一个男人会怎么样?自己真不像个大家闺秀。眼皮慢慢变沉,听着男子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一个个小故事,一个在少年身上赖着不肯下来的小女孩,一个骑在少年肩上摘桃子的小女孩,还有那摇秃了大半桃树的小女孩……
听着,镜楼眼皮渐沉,慢慢地坠入一片满是挑花的梦乡。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在一个满是桃花的小院子里欢快地奔跑,桃花开的很灿烂,风轻轻一吹就一片片地落下来,一个看不清脸、微微笑着的女子站在一边,小女孩跑着却跑出了园子,走到另一个满是桃花的院子里,这里更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二百十九 新岁
镜楼猛地惊醒,桃花,满眼都是桃花……
“这梅花开得正好,多少天了都没谢。”延秋小声说着。
“是呀,我看大小姐大少爷那儿的丫鬟都去折了好几次,可见是屋里暖和凋谢得快,咱们这儿的怎生养的那么好。”迎春也是啧啧称奇。
镜楼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没有桃花,怅然若失。
“小姐醒了!”延秋手忙脚乱地推搡着迎春一起过来行礼。
“恭祝小姐新春大吉,福寿绵长。”两个丫鬟齐声道。
镜楼笑了笑,打趣道:“好好好,嘴巴那么甜,小姐一人赏个红包!”说罢,把昨日准备的一堆红布锦囊推出来,把几个绣了金线的挑出来给了迎春和延秋,接着道:“这个给半夏,剩余的院子一人一个,外头的几个管事给这些红封,迎春看着给。”
看着给的意思很多,聪颖如迎春自然懂其中的道道,轻轻捏了下锦囊,鼓鼓囊囊的,顿时笑开了,连声道:“迎春谢小姐赏,也替院子里的大伙谢赏!”说罢,让延秋把赏下的锦囊都分下去,自己上前来伺候镜楼梳洗。这些锦囊还是半夏做的,不过没想到镜楼那么大方,给得赏钱那么多,伺候完镜楼梳洗,延秋已经端了早膳过来,而半夏带着院子里洒扫的婆子丫鬟一道谢恩,镜楼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就作罢,众人拿着赏钱欢喜地走了。镜楼平时吃饭用不着伺候,迎春就趁机拉着半夏和延秋到一边去嘀咕。
“咱们那么多赏钱,不能对外说,知道不?”迎春叮嘱到。
延秋和半夏不明白,方才的喜悦也消了些,延秋有些委屈地问道:“为什么呀,多风光的事儿。”
迎春恨铁不成钢地一点她的脑袋,“你不会想呀,第一,人家知道小姐这儿赏钱多,以为小姐是个好欺负的,一个个挤进来可不就害了小姐!”说这话迎春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不过这道理半夏和延秋还是懂了的,换个人倒是不打紧,万一来一个不上心或者心怀不轨的怎么办?“第二,下面的知道我们赏钱多了一倍,小心思多了,还能好好干活不!”
可不是,上头赏钱多,还不挤破了头皮!
“这可好,那小姐干嘛给这么多呢。”延秋有些气馁。
迎春眼珠子一瞪,喝道:“自己不长进还怪起小姐不是来了!”
延秋立刻讷讷地说不话。
“都听好了,小姐给咱们多一倍的赏钱是给我们里子,不要当是面子,我们辛苦是该拿的,却不该是借着小姐的面子出去炫耀,这庄里谁不羡慕我们在小姐这儿当差的,多余的事儿不要做,明白了!”迎春一番说教,两个丫头自然想明白了,连连称是。
“好了,赶紧干活去吧!”迎春满意地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半夏得意地嘿嘿一笑,道:“这些可以藏些私房了,免得我娘老是找借口要我的月钱。”
“你两个哥哥那样,你娘还不好好管着,老到你这儿抠银子。”延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道:“我听戏本子里头都这么说,拿了丫鬟的家人逼着丫鬟背叛主子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可要小心,老太爷当小姐是眼珠子呢,我让我娘改天好好说说你娘去!”
听延秋这么一说,半夏也红了眼,说:“可不是,我现在就只能靠着小姐了,家里都是不省心的。”若是她干的好,小姐还能赏嫁妆呢,自己的老娘只会从她这儿要银子补贴两个哥嫂。
“这次又来了吧,”延秋叹气摇头,“我看你找机会跟夫人说说,不然日后要真的出了事,你一家子都得倒霉。”
说是怨,可到底是自己亲人,延秋这么一说,半夏觉得十分有道理,毕竟两个哥哥那样还真说不准就落了人家的套,害了自己一家!
“延秋你说的对,是该好好想想,说不准能把我哥那混样给掰过来!”半夏直点头,把事情记在了心里。
镜楼自然不知道迎春几个的心事,只是怔怔地发了会呆,一会便和迎春去了嫂嫂苏昔的院子里。
苏昔现在和朗行简住在东院,主院依旧是朗珣住着,镜楼走过去也不远,苏昔早早就听到镜楼派来的通报,已经和榕安图安一起在暖阁里候着了,两个孩子穿着一身红,更显得玉雪可爱,榕安比图安更像异族人,像极了外洋买过来的洋娃娃,镜楼一进门就见两个孩子扑了上来,先是听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了一番,又给了压岁钱,这才左右各搂着一个才簇拥着进了门。爬上了暖阁,镜楼先是像模像样地给苏昔行礼拜年,接着是两个孩子给镜楼拜年,熟练流畅的动作让镜楼自愧不如,涨红了脸不说话。榕安又腻到了苏昔怀里,苏昔笑得欢畅,打量着身着红衣的镜楼,才三个月就调养得极好,看来是自家公爹和夫君担心地多余了。
因为男子天没亮就要去祭祖,女眷和孩子们就在家里等着,和两个孩子笑闹了一阵,镜楼感叹道:“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不是和榕安很像?”
苏昔一听顿时一僵,说道:“妹妹小时候我是没有见过……”转念一想,对外宣称镜楼不就是自小养在异族的吗?她也是苏氏嫡女,眼皮一跳,这话可不知要怎么圆过去,抬眼看镜楼,正看着她,骤然觉得是不是她猜到了什么。
“那是自然,嫂嫂那时肯定还没嫁过来呢,如何知道。”镜楼颇有些落寞地说道。
“也不是如此,”苏昔硬着头皮圆谎,“你打小就在异族长大,我与你是两个族,没见过也正常,过些天追贤族的客人就回来了,你见到他们,可能会想起一些来。”天知道苏昔此时有多紧张,什么两个族不见面的,异族最是热情好客,互相通婚几代人了,五族皇族之间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只希望能骗过镜楼罢。
镜楼也不深究,听到有人要来,一瞬间高兴起来,而后又开始忐忑,连忙问:“是什么人过来,他们认不认得我?”
“认得认得,”苏昔拍拍她的手,“一个是从小带着你的养娘,还有两个是你的亲舅舅,之前大雪封了路,现在回暖了,正在路上呢。”
镜楼高兴地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是先压了下去,沉浸在有亲人出现的喜悦中。
两个孩子在一边玩着西洋棋,下人来通报说老爷回来了,苏昔才松了口气,带着镜楼和两个孩子去主院拜年。
朗珣可谓是身心舒畅,今年朗家显示的卦象非常好,他直觉认定是寻回小女儿的缘故,笑眯眯地赏了大个的红包,也不管两个小孩的侧目惊讶,而镜楼只觉得接着红包怪怪的,自己是好大的人了,刚才了给了压岁钱,怎么跟两个侄子侄女一样还收压岁钱呢?马上推了出去,在一边坚决堵着气不肯收。
“爹这样把我看得跟孩子似的,连哥哥都跟着给,我没脸见人了!”镜楼一跺脚,拉着笑个不停的苏昔,“嫂嫂你也不管管哥哥!”
朗行简也有些尴尬,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挤眉弄眼的,咳了两声掩饰过去,可朗珣不管呐,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儿压岁钱,这样被推回来,颇没面子,耐着心哄着镜楼道:“你打小养在异族,爹过年都见不到你,更别说给压岁钱了,就最后一次,爹以后把你当大人看,好不好?”
“我已经是大人了!”镜楼很不给面子地摇头,自己多大岁数了,就算一直跟小辈玩在一起不代表年纪和小辈一样。
苏昔看不下去了,扶着笑到险些闪了的腰过去劝了两句,镜楼才勉为其难地收了两个红包,一捏里头鼓鼓的,顿时脸都黑了,控诉道:“你们就是把我看得和图安一样大!”
“小姑姑,我怎么了?”图安从甜点盘子里抬头,茫然地看着镜楼,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昔这回真的笑翻了,连朗珣也转过头去,朗行简看见儿子这样,笑着一点他的脑袋:“你吃的你的去!”
“哦!”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