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闲暇时就喜欢琢磨雕工,结果都给你做东西去了。”月衡澋似怀念地一叹,看着镜楼的侧脸,而她已然熟睡。
是睡着了?他起身,动了动微微发麻的腿,倾身向前,轻轻地落下一吻,轻声道:“今后所有的一切,我都会让你无忧无虑。”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心情却是万分沉重。
二百三十 认出
等开了春,头一件大事就是镜楼的生辰,尽管镜楼表示小生日不宜大办,可经不住已经坐稳了胎的苏昔和朗珣的热切,其实主要镜楼还是怕苏昔累到,或者有什么看法,毕竟她是要出嫁的人了,可是苏昔竟然是出乎她意料的执着,非要大操大办不可,提前发帖请了南域的名门望族,据说连一直蜗居的于家人都请到了。
在生辰前半个月,整个黛河熙熙攘攘,最最偏远的笃安吴家也派了人过来,而来人正是吴家嫡次子吴松,当年吴家对怀嫔以及皇十一子衡潭的护佑到现在依旧被人津津乐道,此次吴家如此重视,也难免有向临江王示好的意思。
“嫂嫂,吴家的皇子,没有请封?”镜楼疑惑地问了句。
苏昔看看帖子,回想了一番,记得元昌二十四年,最后可是封了好几个王的,其中就有在积尧的皇九子别邑王,年岁像是差不多,“估摸着怀嫔原本是打算封了王放出皇都的,可吴家势大,先帝……元昌帝不放心,所以故意漏了。”
镜楼点头,所以吴家才敢找上皇都去把怀嫔母子偷出来。
“镜儿,其实吴家未必没有争雄之心,可奈何底子薄,怀嫔当年生了三个孩子,因为夭折了一位公主获了罪,也不过是个嫔,吴家心里有数,自己在皇都没有根基,不如远远在笃安府,吴家的想法不难猜,估摸着是想让新帝赐个爵位给皇十一子,然后继续在笃安府做土皇帝,听说皇十一子对吴家可是信任得很。”苏昔翻翻帖子,一边给镜楼解释道:“此次吴家示好,说明他们看中了王爷,还有王爷背后的长平王。”
长平王……镜楼顿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晕眩,苏昔原本也不自在,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立刻关心了两句,担心她累到了。
“我没事。”她努力地甩开脑子里的混沌。
“这次长平那边公爹也怕出事,”苏昔叹一声,对长平的情绪也挺复杂,“晚发了帖子,估计是赶不上。”就是故意不让长平的人过来。
镜楼点头,不知为什么,她竟十分反感有关长平的一切。
“这是林家,你要注意下,林迁的长孙女林曼,巴着临江王好多年了,全南域都看他们笑话呢,可这次不能失了礼数,林家在平余,大姑子也在平余,多少要给些面子。”苏昔抽出林家的帖子来对镜楼说道。
“那姐姐这次来吗?”镜楼问。
苏昔神色一冷,含糊道:“推说身体不好,让姐夫来了,游安因为年纪小,上次也来拜见过,也不来。”
镜楼悄悄松口气,来人就好,多少她倒是不介意,主要还是怕一家人起了嫌隙。
接着苏昔又说了好些人家的事情,平余林家、笃安吴家、北沁钟家、盛州周家,还有北沁的贝家、葛家、丰家等等,镜楼粗略一算,暗自咋舌,小小的生辰宴竟然请了七八十桌,这不是折她的寿吗?
宴会的细节苏昔还是带着镜楼看的,镜楼过门后就是当家做主的人,虽然简单,但也有门道,需要苏昔细细地教她。
迎春跟着镜楼学习这些事情,延秋跟着苏昔身边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去了厨房,半夏在院子准备生辰那天准备要穿的衣裳,总之在黛河为朗家二小姐的生辰沸沸扬扬时,朗家自己也忙成一团。
眉春这天,家家户户插了柳枝来昭示春天的到来。
郎家庄门口熙熙攘攘成一片,各式各样的马车几乎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在门房卖力地叫喊中,这些华丽且镌刻着各式各样家纹的马车慢慢地挪进临时搭建的车棚里,穿着各种华丽衣裳的夫人小姐莺声笑语,在各家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朗家。
“贝家老夫人携女眷到!”
“周家大夫人携女眷到!”
前院的老爷们都已经被朗行简带走了,剩余的大多是夫人小姐,由朗家的几个族婶在招待,苏昔则是坐在正院里,迎接各方贵妇,如今她的身孕已经过了三个月,是能公布出来了。在得知几年没动静的苏昔又怀上了,各个夫人更是摘下金镯环佩等物来给她压惊,有些识得眼色的,连连夸二小姐是个福星,有些个眼红的,暗自腹诽不过是个和离回来的,能做王妃已经是大福气了,还这么大张旗鼓地贺寿。
酸话当着众人的面是不说的,整个南域私底下传成什么样,朗家还是知道的,只要不伤筋动骨就交给临江王去头疼,镜楼年过二十,而且确实是怀过胎,对外都是宣称和离的,只不过镜楼自己不知道罢了。
几个德高望重的世家夫人到了,苏昔才坐在上位,让丫鬟去请镜楼出来。
说是德高望重也不一定是年纪大的,有几位还没白头发,但是各个行为举止十分持重,听到镜楼要出来,眼神都不能动,倒是有好几个坐在后头的媳妇和小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后堂望去。
“贵府的二小姐是朗家嫡出的小姐,而且深得异族皇族的教养,定是不差的,也好让我们几个孤陋寡闻的见识见识那样的风采。”其中周家的老夫人年过七十了,却十分风趣,见有些小姐对镜楼露出不屑的神色,不禁开口打趣了一番,实则警告那些心有不忿的闺秀,人家再怎么样还是朗家嫡女、异族最高贵的追贤族皇族出身,不是南域一些土包子能比的。
以为见过几个洋人就是不得了了,周老夫人对苏昔一笑,斜着眼睨了低下头羞臊的闺秀。
镜楼没有紧张,不过是见几个女子,她想不出有什么可怕的,身后的几个丫鬟脚都有些发抖,迎春也是紧紧抓着帕子。
后堂的布帘掀开,镜楼迈出步子迎向自己人生的另一扇大门……
“小女见过嫂嫂,见过各位夫人、小姐,特意远道而来,不胜感激,小女长在东域异族,有何失礼之处还望夫人们海涵。”镜楼一身茜色衣裳,裙角处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花朵,外套是一件罕见的红狐狸皮,脚上的时新的短跟皮鞋衬得人高了几分,看起来更是娇俏明艳。
镜楼一出来,苏昔就听到好些人抽气的声音,心里更是得意非凡,拉着镜楼的手慢慢起身,笑着跟所有人介绍:“这便是朗家的二小姐,年前才从东域回来的,她的舅舅小姨们心疼她,多少年都不肯放人回来,原本回来只打算像往常一般小住几日,可不料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都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们都点头称是,十分配合,又问了镜楼好些话,镜楼都以一对答,十分干脆利落,而声音偏偏十分软糯可人,这让好些夫人都另眼相看,是个特别的。
周老夫人显然十分喜欢镜楼,先站起来撸了只金镯塞过来,道:“老太婆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二小姐可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呐。”武将世家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听得镜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行礼道谢。周老夫人眼睛一眯,看似笑得欢,却是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有了数,行为举止干脆利落可是说是性子,可这位二小姐……身上总有一股子气势,只有在武将身上才有的凌厉,难道也是异族教导的结果?
其他的夫人不甘示弱,纷纷上前来送见面礼,一会就把镜楼的手上脖子上戴满了,当然,只有几位长辈送见面礼的份,镜楼身上的东西没有苏昔那么多。礼貌地避开让丫鬟收拾好了,镜楼才扬起笑容,和几位命妇说话,大多是别人问了才说,显得有些内向。
“她是!”林曼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一定没错,两颊一笑就映出的梨涡也是一样的!她是长平督军瑾瑜!
“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林家二房的嫡出小姐林珍连忙拉住她,娘亲出门千叮万嘱要看好大姐姐不让她出头,生怕惹了朗家和临江王府。
林曼想要挣脱钳制住自己的手,着急道:“二妹妹,她是长平督军瑾瑜!不是什么朗家小姐!”
此话一出,好些贵妇都回头看着她们,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和长平那尊杀神牵扯到一起了?
镜楼抬头,在一群人中看到了林曼,她眼中闪过妒火和不甘,还有震惊,顿时眉头一簇,似乎想到了什么,场面顿时有些僵硬。
“这位小姐莫不是胡思乱想了?”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裳的夫人说话了,“我是听说那长平督军虽是是女子,可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脸上据说还有胎记之类的,可吓人了,朗妹妹这么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会是一个人?哎呀,瞧我这嘴,长平的督军那可是女英雄,看我说的跟怪物似的,真是罪过罪过。”说完,连连害怕,她身边的年轻夫人也颇有怪罪的椅子,替她接口道:“弟妹是快人快语了一些,没有对督军冒犯的意思。”
其他的夫人小姐也打了个岔,把这些话圆了过去,唯有林曼坐在那里,十分僵硬,眼睛死死地盯着镜楼,林珍看不下去,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和母亲一起把人哄了出去。
场上一下子又恢复了热闹,一群夫人围着镜楼问东问西,直夸镜楼生得好,几个眼中含妒的小姐也只能独自饮恨,面上微笑,内里却如百爪挠心,眼前的女子是朗家出身,将来还是临江王妃,只要不是傻子,任何一位小姐都不敢出言得罪。不说懂得审时度势的,不大懂人情世故的小姐们在出门前也被家人耳提面命,千万不得惹了朗二小姐不快!
二百三十一 醉酒的王爷
前头的宴席已经开始,而林珍拉着林曼躲到花园的静室里,久久不敢把人带出来,林曼依旧在一边自言自语,无非是说这位朗二小姐就是长平督军之类话,絮絮叨叨的,看得林珍毛骨悚然。
“大姐姐,你不要多想了,就算朗二小姐真的是长平督军,婚约一定下也改不了,朗家可不是好惹的。”林珍苦口婆心的劝着,主要林曼还是沉浸在朗二小姐和临江王订婚的消息里,包括林曼的母亲林夫人也相信这是女儿魔怔了。
“二妹妹,你相信我,她一定就是长平督军!我在北沁亲眼见过她!”林曼抓住林珍的手,神色紧张。
在她这么期待的眼神下,林珍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敷衍道:“这个事关重大,还是回去同父亲说吧!”
林曼顿时眼睛一亮,连声道:“对,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告诉父亲比较好!”
林珍着实松了口气,林曼自小因为貌美嘴甜十分讨喜,养成了什么都要顺着自己的坏脾气还有一股子犟劲,原先还有祖母护佑,又来居然擅自跑去找男人,让祖母十分没面子,吃用份例都被克扣了不少,没想到大姐姐还是死不悔改。
两人相安无事地回到宴席,林夫人看到大女儿眼中闪过的意思狂热,顿时大感头疼,只能强笑着和同桌的夫人说笑。
“小姐,林大小姐回来了。”迎春小声在镜楼后面说道。
镜楼面色不懂,笑着和攀附过来的贝夫人说话,贝老夫人身子不适提前到西厢歇息了,人一走,这个贝夫人就贴了上来,一股子谄媚劲儿让镜楼十分不适应。
“正是,二小姐不知,丰家的老夫人,我也要叫一声伯母呢。”贝夫人掩嘴一笑,让镜楼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迎春眉眼不动地递了杯茶上来,镜楼端着茶,眼神瞟向邻桌的丰家老夫人身上,丰老夫人倒是没变化,但她身边的两个媳妇显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贝老夫人出身朗家,是朗珣的堂姐,不然也轮不到贝家来坐这一桌,本想着贝家如今蒸蒸日上,给这位出嫁的老姑奶奶一个体面,结果带了这个媳妇怎么就……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尊贵似的,说起尊贵来,在场谁都比不上小姐,迎春十分鄙夷地撇了撇嘴。
贝夫人还在一边啰嗦着,一会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悄悄来了,小声告罪道:“老夫人身体不大妥当,请了随行的大夫,请夫人过去看看。”
“可是有什么不妥?”苏昔立刻问道:“让朗家的大夫也去瞧瞧吧?”
“都是老毛病了,我们夫人最是清楚,不必劳烦朗夫人了。”老嬷嬷十分得体地回答道,不卑不亢。
贝夫人脸色十分精彩,一会青一会白,僵硬地笑了两声,告罪了一声离开,说:“婆母平时也离不得我,还请朗夫人和二小姐恕罪了。”
“岂敢,这不是折煞我了,贝夫人还是快去瞧瞧吧。”镜楼心里哀叹这个贝夫人,连忙起身,同辈份的用“恕罪”二字,显然有些不大妥当。
不知道的人真当贝夫人是个孝顺的,纷纷夸赞了几句,一会宴席上又热闹起来,压根就忘了贝夫人这回事。
“唉,老姑奶奶也可怜,摊上这个儿媳妇。”朗家的一位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看这是什么样!看碟下菜没脸没皮的。”
另一位本家的夫人也轻嗤一声,对苏昔道:“苏夫人可没看到她的名声,我刚才听丰家的人说啊,这姑娘不过是他们家出了五服的姑娘罢了,回了娘家借夫家说事儿,在夫家拿婆家说事儿,要是借点面子也就算了,偏偏假货还弄得自己是金枝玉叶似的,据说在本家也常拿自己嫁了贝家的长子来抖威风,真是个拎不清的人。”
“可不是,到底不是父母之言,贝纲那小子自己挑的人,看看找个那么没脸没皮的!”其他人凉凉地说道。
镜楼一笑,低头不语,左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小户人家出身就是这点不好,平白给家族蒙羞。
宴会上笑语不断,也让镜楼长了不少见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网一环接着一环,虽然朗家和临江王府站在这些家族的顶峰,可是远远不及这些家族紧密相连的网。
直到过了未时才停下宴,女眷们移到前院的花园里,等着马车一辆辆把人接走,等待期间也准备了茶水,夫人们就拣了些今天的见闻来说事,无非就是林家大小姐语出惊人,还有就是贝夫人出糗的事情了,反正贝家早早离开了,林家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