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易用手肘顶顶她,一声不吭地将月衡沐一扯,在花园的石凳上坐下,也将镜楼拉过来与自己坐在对面,看着依旧窘迫,但是脸色缓和许多的衡沐。
“上次来你也看到,我并不受重视,有了皇十二子,母妃并不拿我当回事,若不是怕宫人们说闲话,她根本不想将我带在身边,这次,若不是皇十二子要被册封,也不会轮到我沾光,所以虽然我到年龄出宫居住,但是依旧没有人为我争取府邸。”
“上次见到广蕴妹妹……”
喂喂,这次变妹妹了都。
“能跟母妃她们对抗,所以,所以……我想,我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哈?!
镜楼看着这个已经高了他们大半个头的皇子兼王爷,问:“能跟她们对抗,和你要做想做的事情,有关么?”
“是这样,”衡沐稍微清了清喉咙,“之前我见过你们很多次,但是实在不能确认你们的身份,直到那天见到广蕴妹妹,我才确认,最近一直在宫里声张正义,救走那些受虐宫人的,就是你和你的小太监!”
声张正义,他们有这么伟大么?还有,小太监?镜楼觑了书易一眼,果然发现他的脸正在扭曲,暗自掐了他一下,提醒他别露出马脚。
“那个,城襄王爷,我哪有什么本事能救人,还……声张正义呢?”
没想到衡沐反而冷静下来,让两人警觉起来,“我就是知道,你们两个身怀绝技,必是师出名门,身手虽然不济,但是招招凌厉,广蕴更是精通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好几次我都误闯了你的阵法,险些迷失在里头,所以,想了许久,我决定,跟你一起。”
“一起?”一起干嘛?镜楼突然觉得这个哥哥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书易脸上警惕的神色更甚。
“在皇宫,每个人追求的不过就是名利权势,但是皇位只有一个,而能坐稳皇位的,肯定不在众皇子之中,六哥有本事坐,但是他的母后一直拖着他的后腿,太子能坐,但是历练不够,这两人都失去了皇位的资格,所以,天下在十年间,必定大乱。作为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皇子,怎样才能保住性命,并且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过上逍遥的日子,这就不能是我一人能够完成的。”
月衡沐越说越是坦然自在,两眼熠熠生光,“众多皇子皇女中,有几名有这个能力与我合作,但是他们都有母妃和母家的牵制,而你,与他们都不同,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可以是培养一名皇帝,也可以筹建武林帮派,也可以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说到最后,都激动地挥手,镜楼和书易看的目瞪口呆,但是当事人似乎没自觉,依旧慷慨激昂地陈词:“在这世上,就是要活的精彩,我不愿做王,不愿做人上人,但是,我一定要辅佐最出色的人,成为这世上的第一!”
“等等等等……”镜楼挥手,道:“总觉得你的思想很奇怪,我们敷原宫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这个落魄的公主,你说的那些都与我没关系,你也是吃过不受宠的苦,为什么不多为自己争取些,反而要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思想。”
“你不愿意?”衡沐冷静下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盯住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过了良久,衡沐起身。
“我的话,你仔细想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深沉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潇洒地从正门离开,留下两个呆滞的孩子。
“你听懂他讲什么了吗?”镜楼问。
“没有。”书易回答。
“他到底要我们干嘛?”镜楼又问。
“不知道。”书易再回答。
两人互看一眼,自顾自练武。
“晚上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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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皇帝从病中恢复,各方妃子更是积极主动,不是乞求宠爱,就是乞求自己的儿子能混个太子当当。可是,传言皇帝似乎一病伤了命根子,很少去后/宫,也几乎不曾找妃子侍寝,急煞了宫中的妃嫔们。
这时,正为儿子被册封的事情高兴着的娴妃根本不会注意皇帝有没有来,而是儿子能不能当皇帝,她能不能当太后。长公主广龄的驸马正是镇守北域的忠武将军,而从小收养,又丢给怡贵人的皇十子,有是块能写的料,文武双全,她的儿子果然是天注定要当皇帝的!
娴妃心里暗笑,看着一脸谄媚的怡贵人,再看看温文谦逊的月衡沐,她满意地点点头,说:“妹妹把殿下照顾的好,教养的也好,本宫看着就是块当丞相的料子。”
“是了是了,”怡贵人立马接上话,“妹妹找了许多算命先生,都说皇儿是丞相命,错不了的。”
“当真?!”娴妃又惊又喜。
“妹妹怎敢欺瞒姐姐……”
错不了的是你儿子能当皇帝吧,衡沐脸色不变,暗自唾弃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皇帝是人人都当得的吗?另外,不往外头结交文臣,反而靠他一个无实权的王爷,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个皇子算出丞相命,如此奇怪的事也能当成惊喜?
“皇儿!”
“是。”脸色依旧温柔,衡沐乖巧地低首。
满意地点头,怡贵人道:“娘娘说话要仔细听着,这可都是将来辅佐你十二弟登机的大事!”
“儿臣知道。”
娴妃并无不满,挥挥手道:“说了那么久,怕是别人要起疑了,你们且先回去,等驸马来了京,再另行商讨。”
怡贵人和衡沐同时起身告辞,正要退出门时,娴妃喊住衡沐,说:“皇儿,不是母妃偏心,你也知道,你的娘出身青/楼,又没有正式的册封,有如此低贱的娘亲,是不可能成为九五之尊的,让你扶持十二弟,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你可莫怪母妃。”
衡沐点头,“儿臣知道。”
殊不知,他长袖中的拳头握的紧紧的。
等宫女关上门,娴妃才露出厌恶的表情来,那张脸,有着精致的线条,那身清风傲骨,都是遗传自那个第一名妓,出淤泥而不染,哼……
她就要贱人的儿子一辈子都在她的儿子脚下俯首称臣!
隐隐听到内殿杯子被摔碎的声音,衡沐突然悄悄地勾起一抹冷笑,怡贵人的步辇早已甩开他,消失在朱色宫门的尽头。
他,从小就是这么被冷落,被奚落,但是,他不许她们诋毁他的娘!
“十哥。”
二十 暗处
衡沐一惊,正要摆出架势,两个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眼前,是镜楼和书易,两人毕竟还是孩子,复杂的情绪就这么**裸地写在脸上,让衡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两人的好感多了几分。
“你们都看到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他知道,以他们的本事,偷听殿中的谈话并不困难,甚至,他们还有可以留下他的嫌疑,镜楼用一些手段分开他与怡贵人。
镜楼看看书易,下定决心道:“十哥志在辅佐君王,可也知道皇亲是不能握实权的,而且广蕴并不是成王的料,也不是成大事的料,广蕴只想救母亲,然后隐居于世,自由自在过平凡日子。”
衡沐几乎并不意外镜楼会这么说,反而找了个草地席地而坐,对两人招招手,说:“我来给你们说个故事,”见他们也同他一般坐下,继续说,“我的母亲,不仅仅是青/楼出身,还是九阳的第一名妓,明海蓝。”
镜楼对青/楼名妓什么的没什么概念,书易也是半点不通,只是愣愣地听着,打量衡沐,在皇子中长相也是出类拔萃,没有临江王英挺,也不似一读书人的温文尔雅,清俊的脸有着比一般男子更细致的五官,更重要的是,一身宛若天成的傲骨,像翠竹一般清幽的气质,是承袭他的娘,第一名妓,明海蓝吗?
衡沐则是看着两人没露出鄙夷的表情,心里宽慰了几分,说的更是自在,“我娘的母家姓崔,与娴妃是同年的族姐妹。”
这个消息倒让镜楼两人吃了惊,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从小,娘就处处比娴妃出色,娴妃善妒,从来不与娘交好,早年入宫,成了美人之后,崔家开始衰败,娴妃更是一鼓作气,怂恿她的父亲,把我娘亲一家出卖,来换取重新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于是,我那忠厚老实的外公,便莫名其妙地背负了崔家所有的罪名,不仅被罢官,还被逐出宗族,女子则是充为官妓,我娘,就是其中一个。”
“没想到的是,父皇早已看中娘的美貌与才干,干脆让她逐步掌管了暗布在青/楼所有的机关密要,一步步成为父皇地下势力的统领者,甚至,还怀上了我。”
说完这些,衡沐眉头皱起,语气也急促了起来。
“娘有喜欢的人,可是父皇为了让她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想尽办法让她怀上了我,谁知老天也不帮他,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因身体虚弱而撒手人寰,在我一岁前,原来都是由青/楼的暗桩领着,直到……娴妃知道我娘,知道我的存在,假装慈爱,硬是将我从青/楼带走,养在身边,以为我不经事,可以训练成一枚棋子。而父皇也知道我再无用处,也随手将我扔给了她,可惜,娴妃骄傲自负,却不聪明,她若聪明,应当将我直接带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但是她有了儿子,让怡贵人趁机将我带走,让我有了成长的空间。”
“难道……”书易有些惊讶。
“那些受过我娘恩惠的地下暗卫,从我五岁时,就不断地潜进皇宫,教导我,告诉我关于娘的种种,原来还是将信将疑,但是能十年如一日地关心我爱护我的,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直到长公主成亲,他们发现了娴妃的用心,便搜集了当年娴妃一家迫害外公和娘的证据,让我自己决定将来。他们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不是选择支持一个皇子,就是自己为王,即使是置身事外,也会有麻烦主动找上来,更何况我养在娴妃名下,其他的皇子早已把我视为娴妃一党,若是十二弟有这个能耐,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他是个庸碌之人,一生一世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不值得我为他卖命,所以,借着封王的机会,我要为自己谋另外的出路。”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镜楼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眼睛问他:“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出息呢?”
衡沐自信地一笑,说:“我虽不是什么帝王之才,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你母妃是追贤族的长公主,你肯定有着不凡的才干,最重要的,你志不在宫闱,与我不谋而合,我背后有着父皇的地下势力做支撑,对你们是有利而无一害,广蕴妹妹,你说呢?”
地下势力?那么……“你能帮我找到娘亲?”镜楼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衡沐犹豫了会,说:“在调查你的时候,我已经托人寻过羽妃,可是,依靠这些人,还是找不近父皇的核心,父皇一定要藏起来的人,我们也无可奈何。”
“果然还是……”镜楼暗淡了下去,早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我的底细也全透露给了你们,那就回去好好考虑我的话,迟早有一天,我要抛开皇家的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羽妃的事情我既已插手,也会继续打探下去,下次有机会,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说完,衡沐潇洒地起身,精锐的眼看了看心神不宁的镜楼,以及一脸阴沉地瞪着自己的小太监,心里暗想,这小太监也不是一般人,果然广蕴不是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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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城襄王成了敷原宫的常客,多来了几次,连良佩都熟稔了,常常招呼这位小王爷喝茶吃些点心。
镜楼原本觉得他气度不凡,相处久了,原来是自命清高,总是喜欢装出一副迎风飘扬的伟人模样,总是让她和书易两人嘲笑他爱装深沉,于是三人经常互相调侃,明嘲暗讽,倒是渐渐有了些感情。虽然一直以为书易是个小太监,但是衡沐也从来不会以为他出言不逊而责罚,甚至没有任何的不悦,不仅是良佩,让一开始对他有意为难的书易也渐生了好感。
虽然满腹诗书,喜欢自命清高,衡沐好歹也会些保命的招数,虽然不济,好歹也是在他的叔叔伯伯阿姨们的教导下硬是学了点门道,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
皇帝的病早已痊愈,现在正在集中地整治那些趁他病重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家族,路家蜷缩在南域,既动不了,也就暂且搁置一边,临江王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一经查实,皇帝也懒得理会,已经铲除了茶亚家这个眼中钉,路家和临江王他还不放在眼里。
原本就是皇帝心腹大患的桐家,更是纷争不断,没有像茶亚家一般被暗中处决,而是不停地有官员上奏弹劾,桐家的核心官员纷纷落马,抄家的流放的,很快便落没了,剩下的桐家人战战兢兢,再也不敢有任何的野心。于家与和家就好运了些,本来这两家就没什么野心,只在地方上称王称霸,一看皇帝要对付九阳八家的风头,立刻上门示好,还收敛了平时的作风,低调地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了。皇帝对这两家小的也不感兴趣,随手挑了两家贪官,杀鸡儆猴便收了手,九阳八家中茶亚家与桐家在揽月皇朝的历史上画下了句点。
这天,看着城襄王有闲闲地晃进了敷原宫,镜楼原先准备像往常一样调侃他两句,可是他的脸色凝重异常,连良佩都有些担心地问:
“王爷,你这是……”
“佩姨,我有事情想请镜楼帮忙,你且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闲人,我们关上门仔细说。”衡沐接过良佩准备的茶点,如是要求着,严肃异常。
“是”自从熟稔了,衡沐也跟着叫佩姨和镜楼,原本都是称皇帝为父皇,见镜楼总是皇帝皇帝地叫,干脆也改了口,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在,良佩很欣慰镜楼又多了朋友,每次一来就会备上茶点——摸来的。
这次想来必定有重大的事情,否则衡沐的脸色不会如此凝重。
待良佩关上内室的门,喝口茶,衡沐就开口到:“在打探羽妃娘娘的下落时,一位叔叔无意中发现了同样被皇帝囚禁的父女。”
父女?
“去了第二次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神医道宗周,和他的道沐璇,看来,皇帝是为了解毒才将他们囚禁在那,道先生看起来身受重伤,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