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六哥多陪我一会。”镜楼抱着他的手臂,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很安心。
月衡澋此时清醒过来,他觉得十分不对劲,一个让人不安的念头冒出来,他把她抱起来,搂进怀里,仔细看着她的神色,镜楼困惑地看着他,让他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感觉好些了?”月衡澋悄悄摸上她的脉,眼神一黯,又轻吻了她的额头,说:“我还有礼物没有送你,虽然没来得及准备,今天我们就去看看可好?”
“礼物?”镜楼抬头看着他,手上摸出脖子上的玉坠儿,“我已经有了。”
“谁说礼物只能送一回的?”月衡澋笑了,说:“以后每年,我都要不停地送你各种各样的,把你变成世上最幸福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
镜楼握着暖玉坠子,上头刻着流苏的样子,看着他说:“我喜欢这个。”
月衡澋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她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从来不吻她,她却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原因,他温柔地卷住她的舌,吸允着逗弄着,一点点地加深这个吻,温柔地让人心醉,生怕她感到不适,只是小心地吻着,这个他思念了许久的吻。
许久,两人才喘着气慢慢分开,月衡澋猛地将她扣在怀里,扶着她的头发,镜楼只感觉到温热的水滴慢慢地流下,沾湿了她的头发。
“我们去看看吧!”月衡澋抬头,一声唿哨,远处开始不停地悉悉索索起来,像是在挖什么东西。
“六哥,我不想去。”镜楼摇头,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裳,轻轻地伏在他的怀里。
“就看一眼,好不好?”月衡澋轻声哄着她,一边把人抱起来,朝着外面走着,迎春和几个值夜的丫鬟被吵起来,看着月衡澋把人抱走,谁也没敢上前来阻止。
三百六十九 逝
穿过沉香阁的游廊,走过长长的青石板小道,月衡澋抱着镜楼来到前几天才来看过的桃花林中,此时正是半夜,四周漆黑一片,原本放置的石头宫灯都没有亮,他把她放下,两人相依偎地站在凉亭中,只听见他一拍手,四周一瞬间亮如白昼,十几盏宫灯一同亮起来,亮黄的光芒顿时把桃花林照得美轮美奂,像是仙境中一般。
“这是电灯,外洋的新奇玩意儿,你看,是不是和你的世界一样?”月衡澋带着她走过去,穿梭在桃花林中,让她慢慢适应这样的光亮。
原来是电灯,镜楼看着四周的光,看起来还是最原始的那种黄色光,不怎么纯正,可却是真正的电灯。
“好漂亮……”许久没有见过灯光,在这一刻看起来那么亲切。
月衡澋看着她的笑,只觉得万分的满足。
镜楼松开他的手,学着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撒开腿往树林里跑着,围着一棵棵转悠,放开了心胸大声笑着,她觉得此刻身心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让她无比的轻松。
“六哥!”镜楼看着站在一边的月衡澋,恍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怕她摔跤,怕她扎手,此时他也站在一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微微笑着看着自己,像是放任孩子的父母。
“小心些。”他总是这么说,现在依旧这么说。
如果永远活在敷原宫的日子,那么镜楼是最幸福的。
“六哥……”镜楼看着他,桃花飘散地更厉害了,隐隐约约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是不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会不会她醒来就是一个梦?
美到让她心醉的梦。
月衡澋衣袍一动,小心地抱住她,她却咯咯地笑个不停。
“坏孩子!”月衡澋狠狠地亲了她的脸颊。
远处的灯忽闪了一下,“扑哧”一下灭了,他遗憾地看了身边忽明忽暗的灯泡,说:“回去吧,竹丝做的灯芯容易坏,看够了早点去歇着。”
“不能看了吗?”镜楼看着他,眼睛里的琥珀色澄净透彻,映着他的脸,他甚至看到了自己青黑的一圈胡渣。
“乖乖回去。”月衡澋抱起她,不容置疑。
她顺势窝在了他的怀里,这几天来被这样抱进抱出,她已经习惯了如何紧靠着他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周围四处有人不停地忙碌,可见亮一次灯有多麻烦。她拉着月衡澋的衣领,里头的中衣有些凌乱,自己似乎从未尽过做妻子的责任,以前是他不允许自己靠近,后来,即便是成亲了,他们还是那么生疏,穿衣洗漱都是他自己完成,他从不开口让她动手,而她也不会主动上前去服侍他。
他们自始至终,怎么都不像一对夫妻?
“六哥,我觉得我要找我娘去了。”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地,“我知道她早就不在了,被辛傲之杀了,因为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我也知道了,所以他也要杀了我。”
月衡澋停下脚步,飞身踏过檐廊的屋瓦,轻盈地跃几下,稳稳地停在阳台上,把她放在暖阁的榻上,甩手点亮了烛台,看着她,问:“你应该早些告诉我,那是谁帮你逃走的?”但凡是组织,防守都极为严密,就凭当年的镜楼是不可能逃走的,因为知道这一点,他一直以为镜楼是辛傲之故意放出来的,对她也一直十分防备,如果这其中还有隐情,那么,她可能知道的比他还要多。
“你知道吗?辛傲之,是没有转世的五道神,这是他亲口说的,他要完成五神祭,可是另有目的,而且在十几年前,娘发现了他的秘密,我也发现了……辛傲之和元昌皇帝达成了协议,那个昏君用玉玺换取自由,带着一批亲信隐居到了北域,而辛傲之借此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最后传国玉玺被我娘偷了出来,她让手下最后的一批亲信传了信给我,并且告诉我玉玺的藏匿地点。辛傲之对我不过是猜测,所以没有立刻要我的命,可是我尚小,生怕露出马脚,所以趁太子提前逼供,逃了出来。”镜楼抬头看着他,“你要阻止他,就算我不在了,我也会继续留在你身边。”
她完全是在交代着什么,月衡澋抚着她的脸,惊慌地看着她平静下来露出疲态,连忙把她抱到了床上,“你快点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辛傲之交给我,我把他碎尸万段,你全拿去喂猪喂狗,乖乖地睡觉。”
像是她睡一觉,就能缓和一般。
他躺在她的身边,紧紧搂住她,轻吻着她。
“镜儿,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出生,是我给你娘找来的稳婆,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我的势力太浅,终究是会被人制衡着动弹不得。我被迫娶妻,还要纳妃,我生怕你步上广淳的后尘,不敢离你们太近,借着开府的由头疏远了你们。是六哥不好,明知道没人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宫里没了娘,却还是把你丢在那里,只是派人时时刻刻地看着你,知道师父被你所救,就让他收你为徒,方便保护你,可是没想到你被辛傲之抓走。”
那时候,恐怕就是羽妃知道了元昌帝和辛傲之的打算,所以被辛傲之所杀,而辛傲之需要一个追贤族的皇族血脉,来替他占卜完成五神祭,所以才设计抓走了镜楼。
“他知道你四周都是我的人,所以只能想办法引你出去,镜儿,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再见到我,却是我假扮遥轩的时候,遥轩也是我,只不过是我和大哥共用的一个身份,我们借此来迷惑长平王,因为我不能称帝,而大哥不在族谱上,要安稳地过下去,必定要好生绸缪一番,所以我们才借两个身份来接近书易,然后打算找个和尚指出我的身份,可没想到来了个番邦和尚,把我假扮遥轩时候的五道神身份揭穿了,若不是大哥及时跑过来把身份换回去,恐怕我又要被架在火上了。大哥你没有见过,因为他要守着他的妻子,就是夙鸣山庄的大小姐翡心小姐,大哥是个很好的人,沉稳,武功又高,他也是我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可是大哥很可怜,大嫂翡心,她被她的妹妹杀了,因为姬翠心分不清我和大哥,以为大嫂要嫁给我,于是丧心病狂地下毒杀了她。不过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若不是查到了莫兰对我下毒,和大嫂当年的毒是一样的,同样出自辛傲之,而姬翠心是辛傲之送到我身边的,所以如此一推测,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若非如此,我们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大嫂是被亲妹妹所杀。镜儿,姬翠心肯定跟你提到过她,可你不要相信她的话,翡心是我的大嫂,以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月衡澋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过去说上一遍,也不管镜楼是不是在认真地听。
“镜儿,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月衡澋轻吻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儿,怔然片刻。
好一会,他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镜楼安稳地躺在床上,他紧紧搂着她,继续说道:“别看路康长得那么可怕,其实他只是太过较真了,从小被他那个不着调的母亲折磨出来的,他不是故意针对你。一开始,他知道你的身份,还曾经劝过我,也提醒过我,他说,若是我真的恨你,要报复你,绝对不会用自己来做工具。镜儿,莫兰的不对劲,我早就发现了,而什么时候爱上你,我却不知道,前世的遗憾是我的执着,我恨的,只不过是你毁了我的执着。是我被前世局限了眼光,太过刚愎自用……你知道吗,莫兰对我下过阵法,是辛傲之给她的,用曾经我送给你的花结,把我对你的感情,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你说,是不是很早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就算我在船上偷看了你的样子,知道了你的身份?”
他抚摸着她的眉眼,记忆中恍然出现那个英姿飒爽的背影,她生得羽妃,可是眉毛却像朗家人,让她比羽妃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仙气。记忆中的她,多是娇憨可爱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得让人酥麻,有些人没有见过长平督军的样子,却牢牢记住了她的声音。
“在长平的时候,你就已经那么厉害,一个姑娘家带兵打仗,挑了东域十八寨,攻下三座大城,让人闻风丧胆,可是我不喜欢,我宁可你每天去逛首饰铺子衣裳铺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真正的姑娘家,不说琴棋书画,至少每天练练绣花。你的手上都是练剑磨出来的茧子,还有好多皲裂的伤口,我决定把你娶回来,就发誓一定让你过得舒服,不必再顶着烈日练兵,也不用钻进兵工厂看图纸。可是我没有做到,我怕你恢复记忆,不让你见任何与长平有关的人,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孤单,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更没想到有人会算计你对付你,因为你是我的王妃。”
“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太多,这时候才觉得,是不是上一世白活了?”
镜楼没有说话,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来一次,我真的没有想到重新来一次,依旧失败,依旧错过了你,那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回来的?”
“我想回到更久以前,更久,我会找到你,然后保护好你,不去管什么天下大事。”
月衡澋轻声说着,一滴眼泪滴在她的额上,悄然划过她的额没入发际。
“我报复了前世背叛我的人,我亲手建立了比长平还要庞大的暗卫和兵器库,我把后世的所有发明都提前,想要扭转几十年后的侵略的劣势,我拥有了那么多,却错失了更多,你还会原谅我吗?”
这一天,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前世,她不停地呕出鲜血,挣扎着告诉他,她会回来找他,她会再次从那个世界回来,她的死,让他的世界都成了血红的,他杀了元真真,杀了背叛他的姬妾。而此刻,她走得太过安静,不再是前世明艳的血红色,而是晦暗的灰色,静悄悄地,没有一丝波澜。
平熙六年,六月初十,她死在他的怀里。
三百七十 机会
临江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整座王府,是王爷特地为了迎娶王妃而建的,在山脚下,依着金鸡山的一座小山峰,这座小山,就是王府的产业。王府的一花一木,都是王爷精心准备,为了讨得王妃的欢心。
迎春领着陪嫁的丫鬟跪在楼下,默默地哭着,不敢出声,楼下坐着神情有些疯狂的月衡澋,还有一个用力制住他的书易。
“都给我冷静点!”查都扬努大吼一声,“该做什么做什么,还有你,别把放着镜儿一个人。”
书易松开他,赤红着眼睛,月衡澋失魂落魄地起身,看着跪了一片的下人。
“王爷,路总管跪在外面,请求以死谢罪。”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在门口通报。
月衡澋看着外头跪着的路康,说:“让他起来,做完事情也不迟。”
“要死就不会来请罪了,自己找根绳子就成,还特地跑过来。”书易冷哼一声。
外头的路康听到了小厮转达的吩咐,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
月衡澋没有理睬书易,径自上楼,镜楼还躺在床上,因为需要装殓,她需要挪到一边的贵妃榻上,有人会替她打理一切。
他看着敞开的房门,害怕进门看到她沉睡的样子,甚至欺骗自己昨天晚上只不过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她……
她竟然站在阳台上!
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看着在阳台上舒适地伸展着双臂的女子。
娇小的个子,因为生病变得十分纤瘦,穿着湖绿色的袍子,只是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变得又浓又黑,垂在身后几乎到地上。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她一转身,眯起眼看着他。
是镜楼的面容,可是眼睛变成了清亮如同草原一般的鲜绿色,如同翡翠一般,而不是镜楼的琥珀色。
“你是谁?”月衡澋颤着声音,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靠近,床上有一片凌乱,却已经没有人躺在那里。
“你不是镜儿。”他看着她。
翡翠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抬起手像是掐指一算,微微笑了,说:“原来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到底是谁!从她身上滚出去!”月衡澋手一伸,弑神剑一闪,整个房间的空气突然粘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