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不愿意孤单一个人啃噬自己幼时的伤痛,所以他告诉镜楼,自己最黑暗的回忆,所以他总是觉得,镜楼也应该如是告知他那两年所有的一切,这样,他们才会是相互最信任的人。
路丝辰一直让他觉得,镜楼自始至终最信任依赖的人,是月衡澋,如果换成他,镜楼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而他,还是个外人,所以镜楼不愿意与他一起分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又应该怎么面对她?
到现在,她依旧不愿意告诉他,那两年究竟对她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她越是不说,他越是内疚。
他该怎么办?完全忽略那过去,像从前一样?
“师兄。”
书易没应声,以前,她总是喜欢叫他小师兄,因为他人比她小,所以她就认定他比她小,从来不肯承认他还大她一岁。
人是会变的。
镜楼的失踪,佩姨和师父的死,包括路丝辰的死,都一点点地推动他的成长,从一个内向沉静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挺拔清俊,还带着煞气的少年。
书易想,也许自己真的受路丝辰的影响太多了,对镜楼怎么也不能信任,两人之间如同一道鸿沟,明明看着很小,一步能跨过,但走到那里,却怎么也跨不过。
镜楼抓着他的衣摆,恳求地道:“师兄,我知道你介意什么,那两年,虽然不缺吃穿,但是……是我怎么也不想面对的,好不容易在忘却,我不想重新想起来。不告诉你,也是不希望你卷进那些事情中去,那个人,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我甚至不能在所有人前露脸,沐璇也一样,在那里受的苦,也够了,还有妙儿……因为我,失去了太多。那里的一件一件,我迟早要全部讨回来,连带娘的份,师父和佩姨的死,虽然不是我造成的,但是跟我也有脱不了的关系,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书易转头看着她,只看到破帽子和几卷头发,越是长大,她的发色越发浅淡,开始打卷,个子也一直长不开,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他为什么要强求她呢?他暗自叹息,受苦的明明是她,为什么她在他面前确实一副愧疚的样子?
是他的心胸太狭隘了么……
“我有什么资格怨你?”书易伸出手,摸摸她戴着破帽子的脑袋,“是我想不通,看不穿。”镜楼是有多在意良佩,多在意师父,甚至是他,镜楼都将他们看做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他就是想不通,她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也要有一定的勇气?两年前,她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又为什么执着地想要知道?明明看到她不断掩藏,还是渴望自己能成为她最信任的那个,而不是月衡澋!
他总是拿自己和月衡澋相比,自打认识镜楼开始,他就知道,月衡澋是镜楼心中谁也替不了了那个,可是月衡澋不是抛下了她吗?
“师兄没有那么介意,你不用想那么多。”他还是不够成熟,幼稚地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我……”镜楼看着书易复杂的神色,又生怕他想多。
三十六 逼近
“没事……”路丝辰的死,让他有些丧失理智,甚至对这个自始至终都支撑着自己的师妹乱发脾气,若不是今日碰到了那对兄妹,恐怕自己依旧想不明白,他也是那么浅薄,总是看到从前的,表面的东西,从来不知道,师妹就算从不告诉他真相,也是同样为他打算,甚至都没有特别的举动放任他怀疑,小心翼翼地,甚至是安抚一般地迁就他。或许就是因为她总是感觉因为隐瞒他而对他内疚,所以越发越让他觉得,她才是对不起他的那个。
其实根本没有!受到伤害的是她,他凭什么一直拿着怀疑的态度对待她?师父和佩姨的死让他心里有结,其实他都明白,他们对镜楼来说是多重要的人,他们的死完全不是镜楼的责任,是他的软弱,不愿意面对他们的死,所以……将这个责任推到了镜楼的头上,以求自己心安?还有从前……
他狠狠地暗中掐住自己的手掌,眼睛一酸,这个世界从此就他们相依为命,为什么就只有她为他付出?
更何况,他们不仅是师兄妹而已……
“师兄……”今天他的态度十分不对劲,镜楼惴惴不安。
书易轻笑了一声,忍住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这才明白,一直活在获过去,又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人,是他。
“别担心,我没那么没用,刚才在说,王妃将世子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是怀疑!”镜楼纠正道。
“我也觉得那世子一定在王妃哪里。”这个王妃溺爱世子是出了名的,不藏在身边才怪!
镜楼想了想,说:“按照现在的形势,我们杀了他还便宜他了呢,有路家在,长平王府讨不了好处,听说路家二少已经到了长平,估计他已经知道滕头老死在我们手上了,你说,如果我们把世子的下落送给路家,然后再‘正巧’被路家逮到,他们会怎么做?”
书易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就是你鬼主意多,不过,现在路家虽然来了,但谁强谁弱还没见分晓,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长平王管辖一方,势力坐大,但是路家虽然是商贾之家,背后也有月衡澋这个王爷撑腰,道理和民心也都在路家,长平王要护短,一定会造成下属民众离心,看莫俊对这个世子多介意就知道了。
“也是,我们才来了一天……”镜楼点头,又歪着头问他,“若是夺走他的一些,身份地位权利,师兄觉得如何呢。”
书易一愣,顿时笑了,说:“若是如此,却是大快人心,但一旦有了一就有二,踏进了那样的圈子,不登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师兄想要吗?”镜楼认真地看着他。
“我……”一句想要哽在书易的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看着镜楼认真的表情,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正经地询问。
那个位置……有谁不想……
“我说过,我们有想做的事情,一定要互相帮助,你帮了我,我会也帮你的。”镜楼一笑,在烛光中漾出光来。
书易的呼吸一窒。
“去睡吧,明天我们分头行动,你去路家,我去王府。”书易表情有些不自在,将小烛台递给镜楼,自己转身去了东边的房间,为了防止莫家兄妹发现他们夜谈,这桌子上的煤油灯他们没动。
镜楼捧着烧得差不多的蜡烛,有些情绪涌上来,原来一直是她对师兄颐指气使,她回来之后,却再也找不回两人少时相处的样子,虽然他对她也算是呵护有加,可她依旧胆战心惊,一面努力隐瞒,一面想着打消他探知的想法,生怕他知道她窥探过的事实?抑或者发现她竭力掩藏的秘密……会轻视她?觉得她……下贱?
一切都在不断地变……人是最善变的。
那六哥哥,变成什么样了呢?
转身回房,看着莫兰睡得香甜,莫兰也活得辛苦,那个虽然护着她,却总想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哥哥,连妹妹最想要什么都不问,只顾着自己,带着一个黄花闺女颠沛流离。莫兰的言语中她怎么看不出来,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还很以哥哥为傲,宁愿放弃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也要出来支持哥哥。
莫俊有这么个妹妹,也是福气。
这是镜楼躺下后,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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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莫俊先是惊艳了一把,然后就瞪着镜楼看了半天,看的镜楼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莫兰出来,惊讶地打量了她半晌,又拉着她转了转,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等到书易吃完馒头出来,看看她,又看看莫兰,也愣了愣,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对姐妹呢,师妹,你跟莫姑娘长得……挺像。”
镜楼恍然大悟,昨日洗漱已经是晚上,自然不会注意,今天她也稍稍整理了头面,穿了莫兰的旧衣服,她打量着莫兰,才发现,两人站在一起,至少有八分像!
莫兰又细细看了镜楼的脸,笑着说:“真的像,除了眼睛不太像,这轮廓鼻子嘴巴的,真有几分像,放在一起,就更像了,这下可好,我有妹妹了!”
她的话不无道理,其实五官分开看,两人不算是像的,脸型肖似,鼻子嘴巴眉毛分别有那么一些相像之处,怎么组合起来,居然就像了七八分?!镜楼也惊讶,她平时那会注意这些东西,昨日莫兰也弄得不甚整齐,估计是要出门的缘故,没想到……
“这下好,我有姐姐了。”镜楼一拍掌,笑着应下了,不过是个称呼,更何况相对于莫俊,她更喜欢莫兰一些。
这个发现似乎让莫家兄妹更热情了些,听说两人要出门寻亲,尤其是莫兰,便是千叮万嘱,让两人小心行事。莫家兄妹住在平民区里较为落魄的地方,龙蛇混杂的多,要不是莫俊一身好功夫,可能也是不屑于平民打交道,莫兰也懂得藏拙,两人极为低调,所以住得也算舒心,书易和镜楼两人没在这里引起什么骚动。
两人没有分头行动,反而在王府最靠近王妃院子的侧门附近蹲坐,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镜楼的头发虽然故意弄得乱糟糟,可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颜色稍浅的长发,一看就是异族,好在东域半数的土地都属于异族,长平是东域首府,更是鱼龙混杂,各族人都掺杂在里面。这些异族人,头发眼珠的颜色虽然没有海外夷人一般五颜六色,但是跟汉人比起来,到底有些区别,因此镜楼混杂在里面,一点没觉得突兀。
两人一直连续等了两天,第三天还没到侧门,就发现一群人在正门口看热闹,一大早就有一群灰衣侍卫像门神一般将长平王府的大门堵得死死地,为首的人高大挺拔,有些西域异族血统的样子,书易和镜楼都认得,正是路家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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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闹事
“看样子,路家人也发现什么了。”镜楼在最外围,努力踮着脚尖望去。
书易护着镜楼往前挤了挤,小心得挡去拥挤的人群,瞥了眼神色倨傲的路宗赞,悄声说:“今天路家恐怕是势在必得,长平王这下要头疼了……”
话没说完,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原来远处又有一位翩翩公子带了同样的灰衣侍卫气势汹汹地走来,那公子看起来不足而立之年,面冠如玉,一双眉目与路丝辰有惊人的相似,若不是颀长的身姿,恐怕也会被认为是个女子。
“是路家三少啊!”
“那就是三少,这……”
“……”
人群中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毕竟虽然家中最是金贵的小姐遭到令人发指的兽行,有些小户人家很可能隐忍下来,以免家中其他女孩的婚事受到波及,但路家是什么人家?商家,商家跟官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注重贵族名声这方面,路家信誉是块金子招牌,深得民心,路家不怕闹大,就怕讨不回公道,反而路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书易和镜楼仔细打量了这路三公子,一般打听下都能知道,路家一些奇怪的规矩,例如选媳必定是自家从小收养,品貌兼得的女子,从不与任何势力联姻,以至于当家主母的权利比任何人都小。
在揽月国,纳妾是合法的,但是妾室却是没有任何品级之分,妾就是妾,不论贵贱,都是主母能任意打杀,丈夫不能有任何意见,否则就是宠妾灭妻之嫌,尤其是文官,纳妾是要千万注意。所以,妾室一般不会有孩子,要是生了孩子,跟婢生子也没区别,很多家族都承认妾生子,在自视甚高的家族看来,孩子身上有母亲一半的血脉,一个好出身的母亲才有血统高贵的孩子,妾生子也就等于一半的血脉是妾,是有些男人无法容忍的。以至于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经常分文不取,招收庶子,从小培养成才,这些被抚养长大的孩子一般对自己家族没多大好感,毕竟等级之分自古有之,很多甚至从了先生的姓氏。朗家就是其中大的大头,据说,已经告老还乡的元丞相朗珣,门下弟子具为庶子,这点也为天下很多人所诟病。
只有路家的二少倒是大大的例外,他原本就是庶子,从小的待遇却比身为嫡子的大少三少都要好得多,自己出门还历练了许多年,在兄长行踪不明,弟弟入了朗家,虽然名义上还是大少主事,但真正的路家生意,早已是这二少掌管,即使他名义上依旧是庶子。
路家两位公子在门口站定,便有一名侍卫上前叫道:“长平王爷有礼,我们路家二少、三少前来捉拿恶贼月衡傅,为我们四小姐讨回公道!”
门房早就被路家吓得胆战心惊,路家虽然是商家,却是唯一允许有私兵的,不好惹啊……想到王妃的吩咐,那门房硬着头皮开了一条小缝,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各位……各位大爷,我家世子,早已被夺了世子之衔,早……早就不在府里了……”
路宗赞先是不屑地笑了两声,道:“你们那不肖的世子这爵位在不在我路家可不管,我们只要人,只要人不出来,我们就围你们多久!”
侍卫们齐齐上前一步,把那门房吓得关紧大门,飞快地通知王妃去了。
书易和镜楼始终在外围,努力地踮着脚尖,不放过路家的一举一动。
很快,人群里有人喊道:“这王妃真不知好歹!她儿子勾结贼寇,杀了人家几十口人,还对路四小姐做出了那等**不如的事,路二少已经答应饶她儿子一命,不过是要求去乡下闭门思过,还将人养在府里呢!”
“是啊,路家的少爷们仁慈,这长平王府昏庸无道!生了儿子不教养,简直是丢尽了我们长平人的脸面!”
“没错,让那狗世子滚出长平!”
这几个人一开口,就引来了多人的符合,明显就是路家事先安排好的人手,道理站在路家这一边,群众眼睛也是雪亮,自家小姐被糟蹋折磨,罪魁祸首依旧吃香喝辣,是人都会不满,于是门口便是一阵声讨月衡傅的声音。
“我前些天还听说城北刘家的小闺女在王妃那里当差,没卖身,才多少天呐!有几分姿色,就被那躲在王妃那儿的世子给糟蹋了!因为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