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闭目养神的镜楼轻笑一声,说:“你自然不懂,别人的想法,顾及那么做做什么。”她自然知道是江令辰太过在乎刘氏的缘故,情爱最是伤人不过,自己懵懵懂懂的,不也被伤了一次?
小蝶点头,安静了一会,镜楼很是把握这些时间,毕竟小蝶不聒噪的时间很少。
到了刘府,她们依旧被请到了刘氏的小院内,但是,明显人少了许多,不一会,带路的人眼神闪烁着,请她们自己走去,让镜楼警惕起来。不一会,院里传出了几声尖叫,隐约还有女子的哭声。
镜楼神色一凛,匆忙赶过去。
院子里站了几个神色担忧的丫鬟,其中两个正是晚云和晚丛。
“大人,您终于来了!”晚丛眼尖,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吓得小蝶紧紧扯住镜楼。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镜楼安抚了小蝶,神色凝重。
七十六 靥症
晚丛立刻把那天离开之后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那天镜楼带人离开后,老夫人立刻把欺主的老嬷嬷拖到刘府外乱棍打死,所有参与过的下人全部发卖,包括在刘家的那些,也全部交给刘家管家的二夫人发落,只留下那两个妾室,江老夫人说是让刘氏亲自处置。想到自己被最信任的嬷嬷蒙骗,为了妾室的位置如此不择手段,回到别院过了一夜就病倒了,而江令辰则是陪着刘氏说了一夜的话,但是第二天醒来,刘氏依旧是疯了,从此除了娘亲刘夫人,谁也不认,见人靠近就哭叫个不停,请了医仙也请不到,江老夫人一听刘氏疯了,险些晕死过去,醒来后独自坐了良久,让人四处贴告示,说是江家有媳贤惠却得病不孕,但江家绝不休弃刘氏,也不会为江令辰纳妾,原先两名妾室还籍,并将江家二房江令武膝下幼子过继给江令辰。
原来还有这些事?镜楼摇头,自己也太疏忽了,长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却根本没注意,也没仔细去了解,对于江令辰,已经没有办法得到他手上的军队,镜楼也懒得花心思再去,即使打算,也不是立时立刻的事情。
屋内的哭叫安分了下来,所有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刘夫人红着眼睛被扶了出来,从身形看已是疲惫不堪。
“瑾大人,您……”
“夫人不必多礼,”镜楼扶住了刘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进去看看大小姐,医仙正准备出行,不便过府。”
刘夫人点点头,张口欲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冲着镜楼一行礼,匆匆带着下人离开了。
镜楼有些纳闷,等进了门,四处看了几眼,才发现床上半躺着发鬓凌乱的刘氏,和紧紧抱着她坐在床边的江令辰,刘氏面色潮红,似乎还有些呼吸急促,嘴角淌着血,神色虽然闭着眼,但是镜楼发现她神色中的凶狠之意。
没错,是凶狠,像只野兽一般,现在的样子,更像是累了然后暂作休整。
看来刘氏,真的是疯了。
江令辰依旧温柔地替她整理头发和衣衫,神色宠溺,手臂上全是咬伤,有些结痂,有些还在流着血,镜楼突然发现,是江令辰故意敞开双臂,让刘氏直接咬在肉上的。
似乎察觉了镜楼的目光盯着他的伤口看,江令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的衣料都是思菱亲自选的,她说我平日里要操练,不适合穿细软的料子,容易弄破,所以都是一些厚实的衣物,思菱咬上去,会疼。”
像是说给她听,其实镜楼知道,是江令辰在说给自己听。
虽然镜楼很想跟他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是人家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去参和。
刘氏嘤咛一声,睁开眼来,骤然看见江令辰,立刻挣扎起来,但是却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镜楼。
江令辰也感到刘氏的异样,抬头望向她。
“你先离开,我跟她说两句话。”
“她现在不听别人说话……”江令辰抱着刘氏不放。
镜楼微微叹息,说:“你现在没有选择。”
江令辰犹豫了一会,不舍地放开刘氏,穿上外套,镜楼对小蝶道:“你也出去。”小蝶摇摇头,镜楼拍拍她的脑袋,说:“没事,我的本事,怎么伤的了。”
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镜楼才走到刘氏面前,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刘氏虽然面色潮红,大那是人却是更瘦了。
“对不起。”看着依旧怔忪的刘氏,镜楼更是内疚,若不是她硬是要拆穿江令辰放任母亲如此对待她,刘氏也不会变成这样,即使现在江令辰痴心不悔又有何用?如果真的爱到了骨子里,之前做的那些,又是为何?
一瞬间,她越看刘氏越感觉自己和她的那张脸在对调,那个躺在床上脆弱地奄奄一息的人,正是自己,这样真实的预言感让镜楼整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到她你感觉到熟悉?”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
“谁!”镜楼厉声喝道,为什么声音在如此近的距离竟然没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着玄色破旧袍子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刘氏看到老人十分害怕,坐起来扑向镜楼,紧紧抱住她,带着惊惧的眼神看着老人。
老人一点也不凶相,反而慈眉善目,略佝偻着身躯,却依旧看起来十分高大,拄着一根枯木拐杖,一双眼睛闪着琥珀色,丝毫不见浑浊。
是异族人?!
镜楼眨着同样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老人。
不对,老人的五官和汉人不同,和异族也不同,一双眼睛极大,像是能看穿世界万物一般。
“不用怕,我是来自西方的和尚,是江老夫人找来的,”老人挥挥手,在榻上坐下,说:“不过我看这位夫人一眼就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镜楼安抚地拍了拍刘氏,这样的神人仙人算命的,一般都是招摇撞骗的。
门嘭地一声被大力撞开,江令辰冷着脸走进来,看见刘氏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攀着镜楼,软化了神色走近她,却被刘氏躲开了他伸来的双手,江老夫人不安地跟了进来,看见老人连忙迎了上去。
“大师,我儿媳可还有救?”
江令辰喝道:“娘!你找这样的人来做什么,思菱又不是……”撞邪什么的话终究被咽了下去。
老人咳嗽了一声,看着江令辰说:“你是一颗将星,注定有从龙之功,是为了成全你前世的雄心。”
江令辰别开脸冷哼一声,“这样的话自从我从北域回来就听了不少,你别耍什么花样。”
老人没有在意,安详地看着刘氏,说:“她是你前世之妻,因为婆婆不喜,小妾成群着和她斗,结果被你的一名贵妾下药毒死,而你,则是被两个妾室轮流下药,身体被掏空不慎坠马而死,这一世,她因害了你无数子嗣而注定终身无子,而你,则是欠了她一世情缘而陪伴她终身无子,所以有因必有果,凡事天注定,你不得强求。”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镜楼皱眉,接着豁然开朗,是前朝的大将军王连远!有部小戏讲述的就是连远和他的原配妻子江氏的传奇,最后是江氏被毒害,连远坠马而死。这出戏是贵妇圈子里最流行的,曾经跟着路丝辰时看过一次,来了长平也看过一次,镜楼还算是有些印象,这老人也真是懂得现学现卖。
镜楼一脸不相信,江令辰也一脸不相信,江老夫人则是一脸的打击,人都是这样,亏欠了别人的,总是想着还,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老人摇摇头,对刘氏说:“你的梦就是你的前世,你可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虽是嫡妻,可是因婆婆偏爱妾室,对你下药,你便弄死了庶长子,和他的两个女儿,此后,凡事妾室有孕,你都会打掉那个孩子,不是意外便是嫁祸给他人,我说得可对?”
刘氏呜咽了一声,掩住双耳哭叫,江令辰连忙抱紧她,防止她伤害自己。
镜楼冷静地看着老人,发现他并不像是说谎,眼里甚至还透露着悲天悯人的睿智光芒,镜楼一瞬间有些迷茫,难不成,这前生后世,不是杜撰的?
“前世因,后世果……”老人像是吟唱一般,对刘氏说:“你眼前人便可助你脱离苦海。”又看向镜楼,深邃的目光让她一阵胆寒,像是被看穿了一切的感觉。
“你觉得熟悉,是你与她万分相似,今日你助她,成就她的果,令其圆满,我也算圆满,我便可许诺救你一次。”
什么?为什么帮助刘氏是帮助了他?镜楼不解。
正要问,老人已经翩然离去,速度之快,连镜楼都挡不住,何况还抱着刘氏,江老夫人颓然地坐下,说了半天,还是没有知道如何能让刘氏恢复。
他说我能救她?镜楼思索着,刘氏是心病,难不成她有心药可以医治?
心药?!
镜楼明白为什么老人要这么说,刘氏的心结就是所遭遇的一切,开解不得,就忘掉它!
“你让开,我有办法可以救她。”镜楼快步走过去,先替刘氏把脉,虽然身体每况愈下,因为江家和刘家不花钱一般的天材地宝补进去,底子还是不错,只是,她是不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能力。
“我会封住她的记忆,让她停留在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只要她忘记一切,就不会疯癫,这是异族的秘术,要让她恢复正常,只有这个方法。”
江令辰松手,犹豫了,江老夫人却惊喜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小心地问道:“那会不会身体不适,或者……”
镜楼讽刺地一笑:“身体不会有大碍,不过你们想从不能生变为能生,是不可能的。”
江老夫人脸上讪讪的,看了一眼挣扎着的刘氏,一阵难过。
“想好了吗,我不能保证精确地停留在某一时间,但是忘记那些屈辱和悲伤,是够了。”
江令辰抱紧她,又松了松手,刘氏挣扎起来,又将她抱紧,黑沉的眼睛闪了闪,郑重地点头,“好,只要思菱没事……我,可不可以不要让她忘记我?”
七十七 阵法
镜楼看着他,垂下眼帘,江令辰以为她还在记恨之前赶走她的事,急忙开口道:“若是思菱能恢复,我便履行我之前的承诺,江家会归顺世子,我还可以发誓!”
“辰儿!”江老夫人震惊地抓住他,“你不能赌上整个江家。”
“娘,我有分寸。”江令辰知道镜楼想要什么,为了刘氏,他只有抛出对方最想要的,才能让她动摇,他也知道,镜楼是同情刘氏,所以才会一帮再帮,若是只为了他手上的兵权,是不会告诉刘氏真相,她宁可失去江家的合作机会,也不愿让刘氏被欺瞒一世,或许是冲动,但是江令辰知道,镜楼并不是会为了江家而不择手段,镜楼是有原则的,所以他肯定,若是现在投诚,镜楼会尽全力帮助刘氏,毕竟异族的秘术太过少见,除了镜楼,他不能保证找到合适的人。
更何况,他为了江家的未来也考虑了很久,他没有称帝的雄心,到底还是江家太庞大,称帝也不是最佳选择,各方势力又是竞相拉拢,长平王世子虽然是横空出世,手下已经有了瑾瑜这样的将才,又得到了蓬莱府的支持,也不乏是一个好选择。
镜楼冷哼一声,说:“你们都出去,让我的丫鬟把我房里那个紫檀木箱子取来。”
说完,上前点住刘氏的穴道,让她睡了下去。
“我会将之后的事情安排起来,还有刘夫人,我自会去请罪。”江令辰深深一揖,“若是思菱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定当竭力效忠。”
效忠?却是是个不错的契机,镜楼暗想,但是也建立在自己能成功的情况下。
对记忆的操纵,是困难的秘术之一,要控制好记忆停留在那一阶段,她根本无法把握,因为她看不到刘氏的记忆,只能靠运气。现在她的能力还不够完成阵法,封印记忆需要圣石来辅助,只有娘留给她的嫁衣上能取到圣石能帮她,只不过,一旦圣石内的力量被开启,力量耗尽,圣石也就只是一块在普通不过的石头了。
这样的代价,若真的能还来江家的效忠,那么也算是值当。
镜楼很镇定地在刘家用了饭,还趁机写了封信让暗卫交给书易,江家的事情,也应该是书易亲自来谈。小蝶带人搬了箱子过来,镜楼就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看着床上的刘氏,她那股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强烈得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刘氏一般,拿着木条摆阵法时,手指都有些颤抖,让她心惊肉跳。
难道,她不应该多管闲事?
从嫁衣上扯下几块色彩斑斓的圣石,抚摸着嫁衣,想到要破坏娘留给自己的东西,自己竟然还下得了手,她苦笑。为什么?因为她想……多简单的原因?她是个念旧的人,可是对于能利用的事物,她竟然毫不犹豫,只要嫁衣还在,少了几块石头她一点也不心痛……娘在天上会怪她的吧?
娘会失望,现在的她,已经是个冷血之人。
犹豫地看着刘氏,这一切,或许能让她从这些痛苦中解脱出来,即使全然没了记忆,有刘夫人疼爱和江令辰全心的庇佑,刘氏的日子,总是比之前要好过。
想到这里,镜楼理直气壮了很多,那些虚无缥缈的触觉也被她压了下去,运气扶起刘氏,将她带到阵法中央,地上冰冷,只铺了条棉被依旧硬得慌,刘氏安详地躺着。室内的地方有限,阵法又繁复,是在是耗了镜楼许多体力,木条参差不齐,却在镜楼的一双手中变幻出繁复美丽的图案来,圣石点缀其中,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其实镜楼也说不清楚阵法的力量究竟来源于哪里,她只知道某些东西经过特定的组合,能产生奇异的力量,这样的感觉和她运用水的力量是一样的,里头的神秘是凡人无法探究的,就如同内力一般,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谁也没有想过。
阵法在镜楼的指尖变为水蓝色时开始启动,周围的罗汉床、碧纱橱、穿衣镜……逐一开始扭曲,庞大的力量让镜楼额头沁出汗水来,脸上也流露出痛苦之色。
恍然间,镜楼似乎又听到了一群孩童的笑声,一个满是桃花的院子里,然后她看到了自己满脸苍白地躺着,就像刘氏一样,一阵痛楚袭来,她又看到了年轻的刘氏,当时还是少女髻,在大榕树下羞涩地看着器宇轩昂的江令辰……
回忆像是一根根尖刺,扎得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