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楼一下爬起来，继而感觉到一阵虚软，扯上已经不顶用的苏雅，大声应了一声，却不小心被一个船子撞到，脚一滑就结实地摔了一跤，一时间跌得七荤八素，嘈杂地声响在她耳边呼啸而过，脑袋也疼了起来，隔着面纱她还能感觉到甲板的坚硬。
“早知道……”不来了！她咬牙切齿。
不过很快她被人一把拽了起来，还没有等她反应，便被人扛了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镜楼已经无礼反击，只是挣扎地挥舞了几下胳膊，然后很快地，被人一把摔到床上，再也忍受不住的镜楼“哇”地一下，吐了舱室满地。
“是东海海盗，呆在这里别打扰我们！”
说完，门被一甩，潇洒地关上，而此时的镜楼的怨气已经到了极点！
海盗自然是顺利打退，对于常年在海上的人来说，海盗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双方交火势必开火，船更是震动颠簸地不像样，等到半夜镜楼脸颊顶着一块青紫上岸时，瞬间有一种由心到身的轻松感。
“怎么样了？”遥轩看了一眼西厢，问道。
贺真浑察则是捂着脸颊走进来，看得遥轩一阵嗤笑。
“喂喂，老大，都是你啊，现在人家督军大人把火气撒到了我身上，你怎么还好意思笑？！”
遥轩摆摆手，努力抿住嘴角，说：“我还以为她没什么火气呢，没事没事。”
贺真苦着脸坐定，看着桌案上的图纸，随即正色道：“刚才老刘几个来说。这次这些海盗都是东洋人，有几个还拿着手铳，若不是没掌握好方向，都射偏了，我们这次可就损失大了。”
这次随行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精英，而且现在被手铳射中是没办法治的，全看天意，一听到手铳二字，遥轩的脸色也变了。
“该死的东洋人……”
东洋人侵扰东域沿海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只是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东海上常年会飘着大雾，反而南海上的弹央人猖狂得很。
遥轩想着，说：“东洋人一向固步自封，只是一些流浪武士组成的海盗，怎么还能用上手铳？”
贺真浑察点头，早年他们为了海运和东洋人打过交道，东洋地方有两国，分别是地东洋和北东洋，两国都是穷得出了名的，粮食紧缺，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落魄的人过来打揽月朝的注意，东域富庶，指头缝流出来的就够他们吃饱饭了，不过也是因为东域民族意识强，好些来做生意的东洋人都不甚如意。所以揽月朝的人对东洋人的印象就是，穷，哪里还去分什么地东洋和北东洋。
“你说会不会是蓬莱府的那些人？”他猜测到。
遥轩摇头，说：“那些都是老顽固，骄傲得很，绝对不会是借那些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的东洋人，你应该知道……”
隐晦掉后面的话，贺真自然知道他说是谁，顿时面色一黯，遥轩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至于瑾瑜那里，你记得派人跟着，报告情况便可，不用插手，我们的时间可比他们多，说不修订，她们能帮上大忙呢。”
贺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自然疑惑地瞅着他，遥轩也一耸肩，道：“她们显然是没有任何计划就上了，我想看看，蓬莱那群老顽固和她，谁比较厉害呢？”
五族神祭是东域异族头等的大事，蓬莱族、追贤族、固固族、西拿族和这些大族尽数出席外，还有几个小族也会凑热闹，若是要动蓬莱府，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长平要是能趁此压制住蓬莱府，那么整个东域局势都会调转过来。
遥轩扬起一抹笑，他很是期待呢。
“东域这锅乱粥，看来是要煮开了。”
半夜到达，镜楼依旧是被抱下来的，当着全船人的面，等有力气发作的时候也只是拿着茶杯砸了贺真诨察，好在她一沾枕头沉地睡了下去，苏雅在一边也松了口气。
望着熟睡的镜楼，苏雅有些恍惚，一时冲动跟了过来，现在踏上久违的故土，心里五味陈杂，当年远嫁毕苏的场景已经模糊在记忆深处，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花轿。当时因为蓬莱正推崇汉文化，除了当时穿的喜服，迎亲礼都是按照汉人的规矩来，因为她是按照蓬莱族王女的礼制出嫁，对方又是最年轻的族长，婚礼可谓盛况空前，可惜再如何盛大，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掩埋得坑坑洼洼。
镜楼在梦中轻哼了一声，苏雅回过神来，准备去隔间就寝，可是现在的镜楼完全是一身狼狈，衣衫凌乱不说，发髻也是歪七扭八，前襟还有一些污渍，苏雅也不是会伺候人的，稍稍替镜楼拉平了衣衫，掖好被子，还是觉得无从入手。
过了那么久，伏低做小的手段果然还是学不会，苏雅苦笑。
外间有一个小小的炕，足够一个人睡了，苏雅搬了一床被子，很讲究得整理好了才睡下，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夜，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想到她的继母、苏娇，还有她的父亲……她和母亲一样，个性拘谨，妖娆抚媚比不上她的继母，伏低做小也比不上那些姨娘，而苏娇更是集众家所长一般，虽然蠢笨贪婪，却有一副对付男人的好手段，才让华黎舍不下吧。
“苏娇，你比你那个神像姐姐带劲多了……等，等我得到了东西，立刻休了她娶你为妻！”
“苏娇……”
“老爷，你看大小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是我们苏娇懂事又漂亮，族长夫人怎么也应该是她啊！”
“都是因为她有个出身好的娘，不然，哪里比得过我！”
“是是是，苏娇怎么好跟那种人比呢。”
“一不做二不休，哪里比做族长夫人更风光的了？上头也没公婆，听娘的，先过去把人抢来，地位么，哼哼……她的娘我能挤掉，说理由我的女儿斗不垮她！”
“娘……”
“……”
刺眼的光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来，这个冗长的梦依旧让她的心刺痛，这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夫君。
“你醒了。”身边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她转头一看，镜楼已经戴着面纱打理好了一切坐在那里喝茶了。
九十六 神庙
看着苏雅眼底的青影，镜楼还是有些内疚的，船上是怎么折腾的她心里有数，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许好感，随即说道：“遥轩公子送了一名侍女过来，我让她进来为你着装，你给我些的东西我也都看了，神祭还差一个时辰，我会带你一起去。”
一起去？
蓬莱是东域异族的中心，其规模更甚东域首府长平，几乎半成的蓬莱族人都居住在圣地蓬莱，蓬莱府也扎根在蓬莱，只不过因为经济落后了些，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十年一次的祭奠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同样也是热闹非凡，一大早圣地蓬莱山已经挤得人潮涌动，四处都是环山朝拜的人们。
因为人数众多，普通的百姓都只能参加朝圣，山顶的五道神祭只有有头有脸的异族首领可以参加，因为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整个祭奠的守卫都安排去控制人潮了，镜楼在山下打昏了两个采买的侍女，随着如流水般的人潮，两人很容易就扮成侍女混了进去。
山顶是五道神庙，整个揽月朝也只有这里有聚齐了五道神来供奉，占地面积和建筑华丽异常，光是四周的雕花石墙就有五丈高，而且还都是整块一丈宽的雕花大石块堆砌起来的，看看就觉得宏伟可观。里头的主庙就更高了，尖圆的屋顶饰上金粉，汉白玉雕成的圆柱，与山下的汉家样式的房屋一对比，立刻显出气势来。
主庙高大，周围的小屋更是多得数不清，参差林立，镜楼镇定地拉着苏雅在里头乱窜，半路总是出现各式各样的人将她们拉走去做杂事。也幸好神庙里全都是侍女，而且都掩着面纱的，让镜楼大感安定，所以在这里谁也分不清谁是谁，全靠腰牌的颜色来区分，正午的祭奠还有半刻就要开始了，每个人都忙得像苍蝇一般团团转，谁也不会注意到多了两个人。
“我们走的是后门，主庙在正中央，估计还要走一刻，但是要混进前头去，怕是不容易。”镜楼小心地避开奔跑的侍女，小声说道。
苏雅点头，紧张地交握着双手。
嘶～镜楼一抬脚，又不知道被谁踩一脚，人多最是杂乱，心里恨恨地想着，这样畏畏缩缩的不是她的风格！
“大人。”苏雅换了她一声，镜楼立刻回神：“怎么了？”
苏雅左右张望，嘀咕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十分隐蔽，而且看得也清楚。”
“那还等什么，快去。”镜楼一个闪身，拉着她挤出人群，苏雅辨认了一下地方，指了一条幽静的小道，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拐了进去。
其实这个时候镜楼也觉得她对苏雅太过信任了一些，毕竟她不是沐璇，话说出来已经来不及后悔，只能带着懊恼跟着跑，暗自祈祷苏雅是个信得过的。
踩在坑凸不平还长着小草的石板上，苏雅有些不稳当，很快她拐进了一个死角，也没管附近的人，手脚并用地扒开在某个大建筑物墙壁旁边的草垛，草垛显然堆了很久，底下都是湿哒哒的一堆，一大片的霉菌，十分脏腻，还散发着异味。
“这……”苏雅为难地看着。
到底是好人家出身啊～镜楼悄悄感叹，挥挥手示意她远一些，手上没有顺手的武器，空着手直接运气怕是自己身上也很难幸免。
“一定要移开吗？”镜楼觉得有些棘手。
苏雅点点头，掩着鼻子又挪了几步。
“后面有一道门，是我小时候经常偷跑的，草垛是我以前用来掩人耳目的，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有人当成了草垛场，长年累月，底下的稻草变成了这样，死死挡住了入口。
镜楼的感觉非常不好，因为这个草垛里面充满着腐臭的液体，通过水的感知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知中，有一种比粘上这些脏水还恶心的感觉．
回头问苏雅：“这墙后头是什么？”
苏雅也转过头看了看，“应该……是个防守塔楼，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那另一个入口呢？”镜楼走过去拍拍墙壁，又问。
“没有入口，这个小门是我师父当时开的。”苏雅回忆道，五道神庙的塔楼都是互通的，作为巡防用，但是上下的塔楼是固定在后门的，这是为了不加重守备任务。
“早说嘛！”镜楼大松一口气似的，摆摆手示意苏雅再远离一点。
那堆烂草垛旁边的墙壁有些青苔，镜楼左敲右敲，发现里面确实是空着没有对方东西，又贴上墙壁仔细听了好一会，是没有什么人在里头。她沉下脚步运气，苏雅只感觉到一阵烈风擦过，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卷尘土扑面而来，让她好一阵咳嗽。一手掩鼻一手挥去尘土，看清了眼前之后她目瞪口呆，虽然能想到这位大人想做什么，但真的没想到看见的会是这种情况，这……这破坏力。
镜楼很满意自己能一掌劈开一个洞，踢开脚边碍事的石头，朝着苏雅伸手：“快点，等有人来就惨了。”
她还知道有人会来，苏雅抿嘴一笑，顿时觉得轻松一些，说：“不会的，现在手忙脚乱的时候，这又是距离入口塔楼最远的一座。”接着两人就着洞口的光亮爬上螺旋状的石梯，镜楼想起来，苏雅在船上确实说过神庙的守备情况，不禁一拍脑瓜子，怎么就忘了呢。
“苏雅，你为什么会对神庙那么熟悉？”镜楼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在前头摸索的苏雅顿了一下，苦笑，道：“大人，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娘曾经是神庙的供奉，我师父是神庙大长老，因为当年跟我娘是忘年交，而我又被继母虐待，看不过眼才出面收我为徒，可以说，我是在神庙长大的。”
镜楼有些尴尬，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奇怪……”现在的大长老是帕彦，那么苏雅的师父应该是上一任的大长老了。
“苏雅明白的，此次事出突然，有好些事情我无法说清楚，待回了长平，苏雅会好好与王爷和大人说清楚的。”
王爷？难不成她还认识长平王？镜楼按捺住不再多问。
苏雅停住脚步，还有搬动重物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在努力推开什么东西，镜楼也赶紧站稳，脚边的小碎石落下去，远远地听到砸中地面的声响，她便知现在已经到了顶，脚下的高度不得了，若是不小心，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她没把握能保护好两个人的安全。
沉闷的“喀拉”一声，苏雅成功推开了头顶上的障碍物，镜楼眯起眼来看着天空，看来是到顶了。
“大人，小心。”苏雅伸出手来。
镜楼很配合地握住，说：“不妨事。”随即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看清眼前壮阔的一切。
塔楼极高，至少有六七丈，视野也极为开阔，从侧面将金粉圆顶的主庙看得清清楚楚，绿茵茵的草地有一条丈宽的石道，两边的是灯笼被掀开了顶盖，烧得旺盛的火炬舞蹈着，高墙塔楼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里头没有种任何的树苗，镜楼一望还能看见正对面高墙下站立的守卫。
“我们能下去吗？”镜楼照着苏雅的样子蹲下，塔楼顶部的石栏非常矮，原本就只是起装饰作用的，她和苏雅两个只能蹲下隐住身形。通贯塔楼的高墙上有一条狭长的走道，是平时守卫巡防时走的，离她们非常近，镜楼自信抱着苏雅能跳得准。
苏雅看看四周，小声说道：“神祭还没开始，要等一会。”说完，像是着急着解释一般补充道：“神祭开始后所有人是不允许走动的，因为这样是对神明的不敬。”
镜楼点头，视线移向主庙前摆列整齐的一群人，他们都站在草地上，衣着考究，中间的青石道上整齐站立的两排人，最前头的六个人是身着银白色广袖长袍的老人，最前头的一个她更是熟悉，正是帕彦长老，他左侧是一个极为瘦长的老人。在后面应该是各族的族长，华黎穿着天青色华服站在靠后的位置，镜楼数了数，五名族长都到齐了，看来还是有人借机顶了苏擎的名头。
主庙内响起一阵庄严的奏乐，一会后声音渐小，一个女声吟唱的声音传来，众人更是集体跪下，朝着主庙行跪拜礼，帕彦长老的背比之前佝偻了许多，镜楼心里有些担心。苏雅也盯着主庙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