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担心自己?镜楼看到他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不过很快自己浇一通冷水上去,暖什么?人家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好不尴尬,镜楼咳了一声,说道:“长平告急,我必须立刻赶回去,所以来取我的行李,还请遥轩公子能为我备一匹马。”镜楼定定地看着遥轩,眼神恳切。
“何必麻烦,你们出事后,我的船就一直在海湾,回程时间虽比来时要慢,但也比你骑马过去快得多。”遥轩言辞诚恳,说出了镜楼最希望、也是最不愿的想法。
镜楼看看一边偷笑的贺真诨察,和另一个茫然的青年,说:“这样到底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虽然知道此时此刻问这些十分多余,但一想到遥轩竟然什么都计算好,每逢困难都能拉她一把,她就怎么也无法安心。
“我立刻开船,去不去,你自己决定。”黝黑的双眼沉沉地望过来,让镜楼顿感压力。
遥轩转身走了,院子里所有人动了起来,搬东西的搬东西,拉马车的拉马车,而且让镜楼感觉心惊的是,所有的杂役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四肢有力,显然是练过外家功夫的,下盘很稳,更令人意外的是,镜楼这么一个姑娘突然闯进来,除了一开始的警惕,后来每个人都再也没朝她望一眼,她自认手下的军营也没有这样的素质!
那名青年跟着上问遥轩:“你确定她是?”
“那张脸,不会有错的。”遥轩跨进角门,转头看着杵在正院中央的身影,不禁一笑:“你见过就知道,这个姑娘,还有趣得紧呢……”话没说完,面具下的脸色一变,一撩长袍飞快地奔向院内,那青年立刻也紧绷了神经,流露出一丝煞气来,不料定睛一看,遥轩竟是跑去接住了正软倒的镜楼,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大人!”胡木手足无措。
“她怎么了?”急忙跟上来的青年问道。
“脱力了,可能跟她失踪这十来天有关。”遥轩粗略地把了脉,毫不迟疑地横抱起来朝着所有人吩咐道:“以最快的速度开船,南下长平!”
所有人大声应了诺,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镜楼感觉太阳太烈,一阵头晕目眩后直接朝后倒下去,没一会也就醒来了,毕竟只感觉脱力而已,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意识清楚后,愕然发现自己被遥轩抱在怀里,底下颠得厉害,显然是在马上,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让镜楼听到他沉稳的心跳,隔着面纱也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陌生得让她脸涨得通红。
就算平时总是跟一群兵蛋子混在一起,但也从来没这么接近过男人!
动了动四肢,酸软无力,完全挣扎不了,托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遥轩低头,问她:“感觉如何?”
不好!镜楼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惹得他笑了起来,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里头的震动,更让镜楼极为不爽,她个子一直是她内心最自卑的地方,堪堪地被遥轩搂在怀里共乘一骑,她的头顶才及他的肩膀,导致整个脸颊都贴到人家胸口,心里顿时哀叹一声,调整了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毕竟全身无力的是自己。
这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
“你晕船,这次给你准备了些蜜饯,会好受一些。”遥轩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有意安抚了一下。
上次坐船的经历还在眼前,镜楼的脸色有些发白,不安地抬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她感觉这双眼非常像书易的,清亮有神,又十分黝黑,像是深渊内有一盏明灯似的,一双薄唇略弯,从镜楼的角度向上看,竟然觉得遥轩的嘴唇生得很圆润,下唇弧度非常好看。
镜楼再一眨眼,将自己的情绪掩过去,她实在非常好奇他的真面目。
“老大!有人追上来了!”在最后头的一名大汉吼道。
闻言遥轩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道纤瘦的身影骑着马跑来,由于速度过快,马上的人有些东倒西歪。镜楼自然是听到了喊声,在遥轩侧身后,她感觉风声马蹄声一股脑灌进耳中,有些生疼,还有些虚软的双手抓紧遥轩的衣襟,问道:“是谁?”
“是个女子,穿白衣,估计是和你一起的那名姑娘。”遥轩说着,接着对早晨那名披头散发的青年道:“十三,你去看看,若是她要见的是长平督军,就直接带过来。”
“好。”
“是苏雅吗……”镜楼想要探头望望,但立刻打消了念头,毕竟在马上,很是危险。
狂奔没过多久便结束了,镜楼听见许多人吆喝的声音,还有船桨碰撞,划水的声音,木船特有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也参杂其中,让镜楼开始头晕反胃。手脚开始恢复运转,感觉遥轩跳下马,然后像拎一直小鸡一样将她拎下来之后,她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走,再这么被抱下去,清誉就真的完全没有了。
“噗噗……”后面有人在偷笑。
镜楼瞪去杀人的一眼,那人立刻板住脸,将身后一名女子拉过来,对她说:“你们家督军在哪儿呢。”
那名女子正是苏雅,只见她看到镜楼眼睛一亮,秀秀气气地奔上来,脸上满是欣慰,“大人,你不要丢下我,我去长平绝对不会拖您的后腿。”
“唉……”不知为什么苏雅对她有种十分强力的粘性,无论她做什么,苏雅总是能找到她,然后紧紧跟着,比小蝶还要专业,镜楼忍不住扶额叹息。偏偏她面前的苏雅中规中矩地站着,眼里却闪着可怜兮兮的神色,像只生怕被遗弃的小狗一般,让她不忍拒绝。
遥轩正指挥所有人将东西搬至小船上,回头看见镜楼无奈的表情,不禁莞尔,镜楼的眉毛比起一般女子要粗黑一些,轻轻皱成一团的样子极为可爱,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
那名叫十三的青年在远处大叫起来:“老大!可以启程了!!”
镜楼一听,转头对苏雅道:“长平告急,我顾不上你的。”不是她不愿意带上苏雅,而是局势紧张,苏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不适合跟去。
“大人,您放心,我会呆在船上。”苏雅着急道。
镜楼摇头,问她:“可是遥轩公子不一定会滞留在长平附近,难不成你想跟他们去南域?”
“遥轩公子会等到长平围城战结束的,”苏雅很肯定地点头。
“维持船上的开销和补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怎么能肯定?!”说完,镜楼才发现自己的言辞太过咄咄逼人了一些,掩饰地后退两步,但眼睛依旧盯着苏雅。
“因为我要求见长平王世子。”
后头传来遥轩声音,镜楼回头,灼灼地看着他,问:“哦?那请问遥轩公子找世子爷所为谓何事?”
遥轩临风而立,抱胸朝着她亮出一口白牙,这是镜楼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灿烂。
“在下奉临江王之命,前来与长平王世子结盟。”
什么?!
镜楼踉跄几步,绷起神色,遥轩从她眼中看到了震惊、讶异和疑惑,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一百零四 衡淑
在船上的第二天,镜楼的晕船情况有了很多,这回正郁闷地倚在船栏上,瞪着不远处的海岸,还有沉沉落幕的夕阳。
“看什么呢?”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镜楼暗叹一声,这个名叫十三的男子,总是喜欢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晃一晃,圆圆的脸上有一个讨喜的酒窝,还总是在她无视他之后摆各种奇怪的鬼脸,总之镜楼觉得他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像平时一样,镜楼自动过滤掉此人。
不料,今天应该继续聒噪的十三异常地安静下来,镜楼等了一会,觉得不大自在,回头一看。
“我就知道你会回头!”十三高兴地笑起来,单边的酒窝更深了。
“无聊。”镜楼有些无奈。
十三笑容一敛,直接走过去与她并肩,“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镜楼的脑子自从上船以来一直是乱哄哄的,现在听到这句问话,更是变成了一团乱麻,想发火,又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忍了下去,叹息地问他:“我是在没有脑袋想这些了,你不能痛快地说吗?”
十三搔搔一头乱发,想想也是啊,长平情况不明,她还曾经脱力昏倒,这时候要她想起些什么还真的不容易,转念一想,或许现在摊牌,对她也是一种负担呢?
“阿淑!你又跑去骚扰人家了!”贺真诨察的吼声从下一层舱室内传来,“还不快来帮忙!”
十三低咒一声,“这家伙真是没口德。”
镜楼支着下巴看夕阳,嘲笑他道:“他叫你什么?阿叔?”随即笑了两声,接着笑容渐渐垂下来,喃喃自语:“阿叔?阿叔,阿淑……”一边想着什么,一边伸手拉过准备跑路的十三,双手掐住他的脸,使劲往外扯。
“疼疼疼……”十三的脸完全变形,扁着嘴直喊疼。
镜楼再捏捏,疑惑地看看他,突然说道:“其实我记性一直很好,很小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忘。”丢下这句话后,很潇洒地转身离开。
没忘?十三连忙揉着被捏疼的脸,突然想到,这位小公主小时候最是喜欢捏人脸,尤其是自己,自己刚刚见到她的时候不就被**了好一阵吗?只不过当时人家的手劲小罢了,十三苦笑,被看出来了,他应该高兴吗?
船上的杂事多,即使身为主子,为了行程也得帮忙,当镜楼抱胸站在甲板上的时候,就看到十三和贺真浑察和所有船子一样,光裸着上半身拉着帆,现在尚未回暖,海风还夹带着陆地特有的寒气,而船子们丝毫没觉得冷。这艘船大得超乎她的想象,而这座帆在她眼中也几乎要直冲云霄,要随时根据风向操作,确实有很大难度。
“姑娘,您……您还是到舱房里去吧。”一个正在搬运水桶的船子抹着冷汗提醒道,他从来没过这么大胆的姑娘,看着一堆男人光膀子竟然没反应。
没见识,镜楼瞥了这船子一眼,转身走了,笑话,军营里大夏天穿一条裤兜她都见过,虽然一开始很不适应,但为了证明自己有普通女子没有的胆量,况且军营里操练起来穿着衣服确实不方便,所以硬着头皮跟一群兵蛋子互瞪,久而久之,整个营都习惯了。这时候,镜楼突然停下,思索起来,自己干的这些事情确实不像话,揽月朝哪里有女子跟自己一样的?
那船子一看镜楼的眼色,早就一猫身子滚着水桶逃也似的走了,十三抬头,正好看到白色的身影走远,一抹汗,苦笑一下。
第二天,十三敲响了镜楼的房门,苏雅已经起身,给他开了门,见他杵在门口不动,便识相地说是去拿早膳,离开了,只留下十三瞪着镜楼的背影。
“镜儿……”
一听他的呼唤,镜楼顿时鼻子一酸,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唤过自己了?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好些记忆随之打开……
敷原宫里桃树,属于娘亲的那双温柔的手,还有佩姨追着自己叫唤的声音,还有那双强健有力的臂膀将她举起来……
“十三哥,他……还好吗?”
或许是听出镜楼的话语中带着些鼻音,十三暗自叹息,问她:“你,可有怨六哥?”
镜楼依旧背对着他,沉默着。
“其实他也是不得已。”十三有些讷讷地,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我知道,所以想问问他,好不好?”镜楼转过身来,指指床边的箱子,说道:“坐吧,我很久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早先说他身体不好,现在如何了?”
十三看着她,叹息,“他身体一直在反复,只能卧床。”
“到底是什么病,这么多年都没好?”镜楼很是紧张,不知不觉抓紧衣衫下摆,“或者是中毒了,没有被发现?”
“确实是病,而且他根本为什么想治愈的意思。”十三自然察觉了她的情绪,像是松了一口气,“遥轩是他的人,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当他建议干脆投靠长平时,六哥也同意了,毕竟他的身份尴尬,生怕有人以他的名义乱来。”
皇室正统的皇子已经没剩几个,其中月衡澋还是嫡嗣,若不是疾病缠身,早就有许多拥护皇室的大臣弃官投靠去了,镜楼想着,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十三,问道:“我们去长平不过两年,为何你们要选择长平?况且南域还有两位皇子。”
十三像是看笨蛋一般看着她:“这还用问,你俩不是他的师弟师妹么!”
嗯?镜楼一愣,好像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她入门的时候月衡澋已经出师,没想到他知道师傅还有两个小徒弟。
“元师父的弟子和那位根本没感情的父皇一条血脉的弟弟,你觉得他会选谁?”十三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做解释,“你还是怨他的……”
镜楼低头,没有说什么。
“他很着急,当年你失踪的时候……”
“住口!”一阵掌风迎面袭来,十三一惊之下,连忙运气抵挡,向后一翻身,才躲过,骇然地瞪着镜楼,她年纪小小,哪来如此强劲的内力!
在十三瞪着她的时候,镜楼眼中的赤色迅速褪去,她强迫自己冷静,原先狰狞着的神色也缓和下来,看见他惊异的样子,镜楼打开门,看着他,眼神中的阴狠和冷意让他脊背发凉。
“你……”
十三还想说什么,但双方僵持的气氛让他咽了下去,看了她一眼,有些颓丧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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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长平之围
长平郡也与所有的要塞一样,分为内外两城,长年没有战争,人们的居住观念中,内城与外城没什么区别,最多不过是房子价格有些许差别。
但是真的有人攻打进来,所有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被困三天,书易正坐在外城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脸色阴沉,一边的江令辰坐在他的副手位,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两人面前简易的沙盘乱成一片,只见代表敌方的小旗密密麻麻地围住了长平,而己方的小旗一部分却被分割成两部分,一半在城内,一半在驻扎地。
“梁忠,西营的消息如何?”书易问道。
底下和况冕小声讨论着的梁忠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