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西营的消息如何？”书易问道。
底下和况冕小声讨论着的梁忠立刻抬头，拱手答道：“据守在才开始建造的工厂处，察蒙哥的人旨在长平，没有进攻的迹象。”
兵工厂的地址是镜楼选的，地势高，易守难攻，而且离西营十分近，所以当时察蒙哥的军队攻上来的时候，梁忠在不敌的情况下让副将刘玑带大部分西营人马撤到那里去。察蒙哥突然袭来，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将近十天围城中，攻城不下二十次，若不是双方兵力悬殊，梁忠早让人里应外合将察蒙哥打回去了。
长平两营总共的兵马不过五万，对方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将长平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江令辰都被困在城内，安积的援兵至少也要十天，书易生怕在此之前会破城。
“虽然说对方攻城多次，但都不像是尽心尽力的样子，一旦我们抵抗地激烈一些，对方就主动退后了，我看，干脆杀出去罢！”况冕看着书易，征求他的意见。
江令辰摇头，“不可，若况都司所言属实，那么这些人很可能是元将军的亲卫。”
亲卫？用来攻城？
书易眉头一皱，说：“确实有可能，元将军多日无消息，说不定已经被迫上阵，那察蒙哥用他的亲卫来打头阵，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样一说，况冕的脸顿时布满无奈，万一人家元提就是主谋呢……
“敌袭！”
城头的锣敲得震天响，立刻惊动了帐内的所有人，一个小兵打扮的少年奔进来：“王爷，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又来了……”梁忠带着些无奈叹道。
书易拎起一边的头盔命令道：“点兵上城墙支援，不要再浪费箭矢了，让伙夫带着外城百姓烧油！”
泼油？！况冕和梁忠面面相觑，这已经算是下策了，长平看起来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危急！
“不管怎样，要等安积的援兵过来！”书易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坚毅的神色，“你们两个带着伤，我亲自去！”
“王爷！”况冕大喊，见书易头也不回地离去，他懊恼地摔了个茶杯，突袭中他和梁忠都被刺伤，完全上不了战场，若是书易有什么不测……他忽然想起了一张轻纱遮面的俏脸来，接着，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梁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书易估算着安积的援兵，虽然江令辰被困，至少兵符送了出去，长平五万兵马养着不容易，敌我悬殊如此大，两次突围已经损失了不少兵力，他实在不敢贸然出兵，再等三天看看吧！看着手上的君子剑，书易苦笑，他怎么就不是个打仗的料呢？回想起元提上次笑骂镜楼的话：
“这个小妮子，别看她长得小小，手段心智样样不缺，真打起仗来，她绝对不会是输的那个！”
“王爷！王爷！！”
一个小兵匆匆赶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书易，立刻站定，双眼竟然亮晶晶地闪着兴奋的光芒：“启禀王爷，外头已经开始叫阵了……而且，一个像是督军的人在城头上，跟对方主将对骂！”
对骂？！书易一愕，随即惊喜又不敢置信，连忙奔向城头。
“……”
“让你们的缩头乌龟察蒙哥出来，来决一死战！”
“叫阵不见人！还敢自称五道神后代，不怕人家笑话！”
“此等小人行径，神明都引以为耻！”
“……”
用内力逼出的音量显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每骂一句，城头上的长平守军很配合地嘘声一片，最后还跟着一同叫骂，女声和平时镜楼软糯的声音不甚相似，但书易还是觉得，她真的回来了！
内心突然澎湃起来，每次，镜楼都是那个逆转局势关键，只要她在，书易就觉得莫名地心安，现在想到她正站在城墙上，书易已经能感觉到，长平定能渡过难关！
“察蒙哥！”
女子的声音带着嘲笑，周围的长平军毫不犹豫地附上一片嘘声。
书易已经等上墙头，看到了一道血红的身姿，正双手叉腰，运功大声地嘲笑着敌军，丝毫不介意对方已经列阵而待。
“参见王爷！”其中一个小兵反应很是机灵，立即上前行礼。
镜楼也察觉到了，转过身来，飞扬的脸，泛着神采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一跳，未等他开口，她已经朝他一揖：“见过师兄。”
这句话着实让书易松了了口气，朝着她一笑，笑容中的释然让镜楼有些说不出的心酸，长平守了多久，书易就背负了不知多少倍的压力，这明明是她的失职。
“督军，察蒙哥在后方！”其中一个拿着简陋金属长筒的小兵连忙报告。
镜楼顾不上和书易说什么，向那小兵伸出手，接过金属长筒，仔细看了看，对身边的齐远方说道：“主帅的盔甲，对方又安静下来，应该是察蒙哥没错。”
“可是我们都没见过察蒙哥，你要做什么？难不成冲上去杀了他不成？”齐远方没好气地说道，他看她在那边挑衅对方引诱察蒙哥出来，就觉得她肯定在打这个主意，“那么远，除非你杀过去！”
镜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还真的想杀过去？！”齐远方不可置信地大叫。
“齐副督军，你越来越不沉稳了。”镜楼啧啧有声，对一边的小兵说道：“苏族长来了没有，去看看。”
齐远方一阵无语，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如何能不紧张！苏族长？难不成她还找了苏擎来认人？！她到底要干什么！他重新拿起金属长筒来，仔细估算了一下对方那个穿着主帅盔甲的身影，身形痴肥，还带着佝偻，露在外头的头发带着花白，神色严肃，五官平平，他实在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察蒙哥。
苏擎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是被抬上来的，镜楼立刻迎了上去，看到苏雅轻轻地朝她点点头，心里了然，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已经简单交代过了，朝着苏擎点头，说道：“苏伯伯，还是您来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察蒙哥。”
所有人都了然，最了解自己往往是敌人，就算装得再像，总有破绽，苏擎跟察蒙哥斗了二十多年，他自认只要察蒙哥没有化成灰，就算易容换皮，他都能认得出来！
突然，苏擎扶着城墙向前倾，似乎很紧张：“瑾瑜，穿主帅铠甲的那个正是察蒙哥！”他的语气非常肯定，随即松了口气，说道：“他坐镇全军之后，自认我们伤不到他。”
“是么……”镜楼也没表示什么，想了想，又说道：“其实真的假的也无所谓。”
嗯？每个人都转头看向她。
“来人，把我特地打造的弓箭拿来。”镜楼朝守城军吩咐到，“我命人放在城防楼内镇守，是用它的时候了。”最后一句，像是自语一般，眼神望向察蒙哥的方向。
“她该不会要……”
“是……吧？”
齐远方一手抚额，无奈地看着书易，后者眉头紧皱。
“督军，太远了，别说没力气射过去，这个准度也把握不好啊。”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将士劝道，“一旦打草惊蛇，这后果……”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后果是什么，但是，没人有胆量阻止她。江令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易身后，似乎准备看镜楼怎么做，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场战争要胜得漂亮，要将伤亡降到最低，只有等待安积的援兵。
一名小兵跑上城墙，匆匆一跪后立刻上前来报：“报告督军，城外准备完毕！”
书易疑惑了，她何时回来的，又准备做什么？回头与江令辰交换了眼神，而江令辰显然有些猜到镜楼到底想做什么了。
“放心，”江令辰拍拍他的肩。
所谓的弓箭被两人扛了上来，个头竟让书易有些心惊，看似普通的牛角弓，但是即位粗壮，竖起来几乎和镜楼一样高！剑就更不用说，三支都是用精铁打造，没有箭翎，通身磨光发亮，长度也同样惊人。
“齐副督军，架好千里镜。”镜楼一手接过沉重的弓弩，另一只手接过铁箭，抬抬下颚指着那件有些简陋的金属长筒。
“是……”齐远方看着她，镜楼朝他一笑，踏上小兵事先准备好的垫脚石，将巨大的弓弩架上城墙的锯齿缺口，跨出马步，一只脚稳稳地踩在弓弩的正中央，让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她。铁箭上弦，看着镜楼一点一点地拉开沉重的弓弩，双手运气同时用力拉，直到腰开始往后仰，整个弓弩已呈满月状，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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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弓箭
齐远方立刻双手架起千里镜，朝着察蒙哥的方向。
“右，朝右。”
“再朝下”
“……”
在镜楼吃力地确认好位置后，开始调整自己的姿势，双手又开始朝后拉，裸露出来的小臂青筋毕露，额上也同样，眉头紧皱，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铁箭慢慢贴近自己的脸颊，眯起一只眼紧紧地盯着前方，带着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
“堵上耳朵退后！！”她大喝一声。
除了齐远方，所有人都后退几步。
“你也后退！”确认好方向后，她又说道，齐远方立刻撤手飞快地跑到一边，与此同时，那只铁箭发出巨大的嗡鸣声，嗖地一下飞向地方阵营！
这下嗡鸣让所有人心底一颤，即使堵住耳朵，他们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脚底下同时产生的震动。
铁箭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去，袭向尚无察觉的察蒙哥，等到对方发现有异物袭来之时，还未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察蒙哥已经向后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窝处插着一根极为粗长的铁箭，鲜血四溅，他另一只眼呲目欲裂，像是极为不甘，也像是……看见了极为可怖的场景一般。
敌方的阵营沉静一片，首先一个掌旗的小兵惊叫了一声，立刻被一名大将踹了下去，但是骚乱已经开始扩散。
“中了！！”齐远方狂喜地大叫，拿着千里镜递给书易，冲上前去替镜楼扶住弓弩，不料他一接手，弓弩竟悄悄裂了开来，整个形状和气势顿时愀然一变，齐远方一愣，摩挲了一下弓弩的断裂处。
镜楼整个人透露着疲惫，这一箭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内力，她能感觉到背后的湿热，不住地喘着气，看着弓弩开裂，不禁苦笑。
“我以为，它能支撑三箭的……”
书易拿着千里镜望着对方开始后撤的阵型，看看镜楼，两人的视线正巧撞上，镜楼朝他一笑，朝着齐远方道：“放信号。”
齐远方一点头，立刻跑走了。
江令辰也上前来，摸着弓弩，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内力。”镜楼没什么力气和他多说话，突然想到什么，朝他一笑，“可愿意领兵杀出去？”
听到“杀出去”，江令辰的脸上戾气一闪，让镜楼莞尔，这时，城头上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一道红光骤地窜上天空。
“那是什么信号？”江令辰皱眉，感觉她像是刚回来，却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让敌方一点一点地踏入她所布置的陷阱。
敌方后撤的阵型突然乱了起来，因为在远处的高地上出现了好几片扬天尘土，隐约还能听到马蹄声奔腾而来的巨响，书易正拿着千里镜望着，看向那片尘土的时候，骤然两眼放光，不可置信地多看两眼，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
“来了，安积的兵马！”说着，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颤抖，而确认了消息的人，个个喜不自胜。
江令辰也拿起千里镜看了看，上头绣着“安积”两字不错，但是不见主帅旗，顿时，他明白镜楼的意思，看向她，却带着怀疑和冷意，安积要如何出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长平，她使了诡计，难不成也想针对他？镜楼微微一笑，安坐在适才搬来的椅子上，睨了他一眼，说道：“只有你去了，他们才会相信那是安积的兵马。”
顿时，江令辰大皱眉头，确实，城内有他来长平时用的绣着“江”字的战旗，剩下的“安积”字样的战旗应该被她拿去了，为了自己的性命，让别人顶着他的名号去战，常年征战的优越和自尊也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似乎明白了镜楼的用意。
“给我五千精兵！”江令辰解下披风，里头是一件简易的战甲，从江家侍卫手中接过剑，属于武人的霸道和气势全然彰显出来，让镜楼自愧不如。
接着，他朝着镜楼一拱手，道：“请指教！”
“见好就收，”镜楼朝他点点头，接着压低嗓音说：“装成死命地追，不要追上。”
江令辰不掩讶异，她怎么知道敌方会溃逃？
“主帅已死，我就不信他们见了安积的援兵改能再战！”镜楼自信地说道，一边悠闲地指指身边的座位，对书易道：“师兄，剩下的交给大将军吧，咱们拭目以待。”
就算主帅身死，也不会在没交手之前就溃逃吧？江令辰半信半疑，打了那么多仗，他还真的不相信。
不过，事实证明，镜楼的猜测是对的。
“杀！”
江令辰的“江”字战旗一竖，直接大开城门率领长平五千精兵冲了出去，不料对方一见他们就逃，远处拖着树木装成大军的人马也跟在这五千精兵后头追地不亦乐乎，察蒙哥的人马自然是越逃越快，连营地也顾不上，卷了些粮草便跑了。
直到追出长平地界，江令辰才下令掉头回城，装成五万大军的长平军并没有弃掉拖行的树木，反而将其一路拖回城里，江令辰原本就疑惑镜楼为何知道对方会溃逃，看到这种带着累赘物的怪异行为更是满心思的问号，终于在快到城门的时候，问了带兵伪装援兵的头头。
“督军有规定，在条件允许下，不能有任何浪费！”那个黑黑壮壮的大个子咧着嘴笑道：“敌军已溃不成军，这些树木还能做�